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偏执反派总在发狂[快穿]》 小黑猫 昏暗的光线,晃动的人影,伴随着湿冷的潮气,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秋洛从嘈杂中醒来,四肢百骸像被巨石碾过,昏沉的脑袋重如灌铅。 痛感撕扯着神经,刺激着记忆复苏—— 他叫秋洛,秋叶集团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董事长夫妇老来得子因而视若珠宝,还有一个优秀的哥哥继承家业。 相较于稳重冷峻的大哥,秋洛绅士俊朗,风度翩翩,自幼便在家族集团的宠爱下长大。 一段注定优渥幸福的人生,却在二十五岁生日宴结束后戛然而止。 秋洛的生日arty玩到晚上,坐大哥的车回家,他半眯着微醺的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大哥闲聊。 街上下起了暴雨,闪电将车窗照得雪亮,路灯的微光在电闪雷鸣里摇摇欲坠。 车途经一个路口时,陡然窜出一条黑影! 司机的惊叫、急促的刹车、凄厉的猫叫同时混杂在一处,撞击、疼痛和眩晕席卷而来,大哥焦急的呼叫渐渐远去,秋洛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出车祸了……他还活着? 冰冷的雨滴砸在身上,秋洛缓慢转动眼珠,勉强支起身。 巨大的车轮飞驰而过,溅起的积水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风一吹,透心彻骨的凉。 等等…… 秋洛仰头望着四周变大的车辆和行人,突地一个激灵。 世界变大了?还是他变小了? 低头,脏兮兮的水洼里,一双黑漆漆的毛绒爪子,黏湿的软毛一撮撮东倒西歪。 秋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颤巍巍抬起其中一只,粉嫩软乎的肉垫,掌心依稀可见一颗黯红的痣,那是他的手——怎么成了猫爪?! 怎么可能! 秋洛脱口而出,响起得却是一声沙哑的猫叫 “喵!” 借着一瞬雪亮的电光,秋洛看清了水洼中自己的倒影—— 一团三个月大的小猫,黑得丢进煤炭堆里找不出那种,只剩一对睁得溜圆的猫瞳,震惊地瞪着自己。 “前面堵了,有救护车过去,是出车祸了吧?” 纷杂的人声传来,秋洛立刻循声望去,不远处,乱哄哄围着一群人,有救护车的灯光隐约闪烁。 秋洛四爪并用,踏着积水,奋力挤进人群。 只见大哥那辆银色迈巴赫狠狠撞在路边灯柱上,车身倾斜,昏迷的司机刚刚送上救护车。 四周狼藉一片,幸而他的大哥秋凛伤势不重,只是一身西装污皱透湿,狼狈不堪。 秋洛小小松口气,紧跟着听到大哥呼叫声,一颗心又瞬间提起——自己的肉身怎么样了? “小洛!你伤到哪里了?能说话吗?” 秋凛素来沉着的眼底满是焦虑,怀里的“弟弟”面色苍白,好在不一会儿就睁开了眼。 “弟弟”陌生又茫然地看着他,低头瞅瞅自己,再看看四周,游离的眼神终于聚焦,试探着叫了一声“大哥?我……我头疼……” “自己”竟然开口说话了? 秋洛心脏猛地紧缩,大脑嗡鸣,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瞬间涌上来,全身淋湿的绒毛炸开,几乎根根倒竖。 这是鬼上身了吗?自己明明在这里,却竟敢有人占着他的身体,唤着他的大哥! 秋凛观察对方不似重伤的样子,轻舒口气,沉声说“放心,有大哥在,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去医院。” 秋家的保镖和私人医护早已在一旁候着,这时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将人抬上担架。 黑猫拖着尚不协调的短小四肢,使劲扑上去,扒住了秋凛的西装裤脚。 “喵呜!”我才是秋洛! 秋凛身形一顿,低头望着这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流浪猫。 它浑身又脏又湿,一双暗金色的猫眼巴巴盯着他,湿润得仿佛蓄了泪光,喵呜声委屈又凄惨,十足一只被人抛弃的可怜幼崽。 “哪里来的野猫?” 秋凛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这种脆弱的生物,但不知为何又忍不住提起一丝恻隐。 “黑猫?”刚被抬上担架的“秋洛”像是突地受了惊,指着小黑猫,满是厌恶地夹紧了眉头。 “就是这野猫!要不是它突然窜出来撞上挡风玻璃,怎么会出事!我最讨厌黑猫了,快把它赶走!” 他身旁的保镖得了指令,二话不说,上前将黑猫拎起丢到一边。 秋凛注意力重新回到“弟弟”身上,陪护着担架上车,沉声安抚“别怕,一只野猫而已,他们会处理的。” 小黑猫不肯死心,立刻爬起来,伸着爪子去够秋凛的皮鞋。 保镖心一横,索性一脚把这只“罪魁祸首”踢开。 这一脚力度之大,小黑猫被踹飞两三米,连滚了两个跟头,狠狠砸在水洼里,脑袋磕在坚硬的路面上,痛得嗡嗡响。 黑猫秋洛咬牙,艰难撑起爪子,再度从水洼里爬起来,喉咙更着一团火,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吼 “喵嗷!”大哥,我在这里啊! 小黑猫不顾保镖的驱赶,一瘸一拐往前爬,肉垫摩擦着冰冷粗粝的沥青,爪子硌得生疼。 被雨水模糊的视线中,秋凛全神贯注地安抚着头疼虚弱的“弟弟”,没有再看小猫一眼。 救护车的大门合拢,大哥的身影被彻底隔绝,车子在腾起的尾气里扬长而去。 四周人群渐渐散了,没人理会一只带来车祸的不详黑猫。 眼看救护车渐行渐远,秋洛一颗心陡然下沉,压榨着全身的力气奔跑起来,奋不顾身追在车后面。 陌生的身躯不好使唤,它拖着尾巴跌倒又爬起,跑两步又摔倒,像颗被风卷走的黑石头,顽固又狼狈,却还执着地追着不放。 保镖从后视镜蹙眉瞥一眼,拨通手机“二少不喜欢猫,联系流浪动物管理处,把这儿的野猫抓干净。” 雨越下雨大,秋洛趴在地上沉沉喘气,再也跑不动了,眼睁睁看着救护车消失在雨夜深处。 它浑身毛皮脏乱透湿,蔫蔫粘在身上,爪子劈裂开一小截,疼得直抽气。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看见野猫便远远绕开,如同避开一团肮脏的病毒。 秋洛又痛又冷又饿,勉强从旁边倾倒的垃圾桶扒拉出一点残羹冷炙,被雨水浸泡着,散发一股难闻的气味。 今天以前,秋洛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堂堂秋氏集团二少,会沦落到捡垃圾果腹的下场。 小黑猫避开行人,两只爪子抱着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的尾巴,蜷缩在路灯下。 它低着头,用爪子轻轻梳理结成团的尾巴毛,又揉去脸上脏污,哪怕变成了流浪猫,它也要当猫中的贵公子。 周围人来车往,远处霓虹灯如梦似幻,它却如同置身荒野,四下都成了黑白褪色的旧照片,只剩它孤零零的一个,与尾巴相依为命。 大脑放空的时候,它车祸后的记忆突兀多了一段莫名的部分—— 他,秋洛,一本穿书文主角,二十五岁生日当天发生意外。 一个所谓“穿书者”的灵魂掌管了他的身体,理所当然地接手了他豪门少爷身份,爱他的父母,宠他的哥哥,坐拥庞大的资产作天作地,从此取代他走上了打脸团宠的爽文道路。 二十多年实实在在的人生,一朝竟变成一本小说? 而他甚至不是主角,车祸后占据了他身体的那个“穿书者”,才是小说真正的主角。 自己不过是每本穿书小说标配的倒霉原主,除了开场即暴毙给主角腾身份之外,没有任何价值。 这么想着,秋洛脊背倏尔窜起一丝寒意。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附身到这只被撞死的野猫身上,但他凭什么非得当一个无关痛痒的工具人? 就在秋洛发出灵魂拷问的时刻,远远的,一辆小货车停在马路边,几个手持捕网和手电筒的男人由远而近,嘴里絮絮叨叨 “头儿,这一带的野猫野狗,不是前段时间才清理过一轮吗?” “谁知道呢?听说有野猫引发了车祸,上头让我们再摸排一边,尤其是黑猫,全部带回去绝育。” 秋洛暗金色的瞳孔动了动,慢慢眯成一竖,陡然锐利起来。 此时夜色已经深了,小黑猫拖着受伤的爪子,小心翼翼贴着墙根躲入漆黑的背街巷子。 巷子里没有路灯,乌漆抹黑,四下里极为安静,只有淅沥的雨夹裹着脚步声回荡。 前来搜索野猫野狗的男人身披雨衣,举着手电筒,惨淡的白光四处乱晃,另一人手里一根长棍兜网,不住地敲敲打打,发出哐哐的声音,吓唬躲起来的野猫。 秋洛趴在垃圾桶下面的空隙里,一双竖瞳紧张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四只脚。 两个男人在垃圾桶面前停下,长棍狠狠敲了一下,依然没什么动静。 一人道“把棍儿在下面扫扫,野猫就爱躲在里头。” 秋洛瞬间屏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四爪轻轻蜷起,随时准备跑路。 “算了,这大雨天费这事儿?咱们换个地儿找找,早点交差得了……” 秋洛终于舒了口气,等待片刻,它探出一个猫头,见巷口已无人,才费力挪出来。 它不能继续呆在这里,它要回家!从那个冒牌货手里抢回自己的身体! 可是它低头看了看自个儿磨破流血的爪子,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没爬两步,就靠在墙根虚弱地喘两口气。 秋洛恹恹苦笑一声,恐怕还没爬回去,就要悄无声息地死在外头了。 感觉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它重新振作起来,沿着墙根慢慢往前走。 出了巷口拐到街边,秋洛正寻思着找辆顺风车搭一搭,头顶突然一阵劲风来袭,小黑猫心中警铃大作,原地打了个滚,堪堪躲开兜头而来的捕网! “看,是不是就这只黑猫?快把它捉回去!” 那两个男人竟然还没走远! 秋洛扭头就跑,两人跟在它后面穷追不舍,奈何小猫实在太虚弱了,很快被人追上,眼看捕网再次朝他笼罩下来—— 秋洛浑身炸毛,用尽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威慑地嚎叫“吼嗷!” “等等。” 预料中的兜网没能落下,一道人影出现在小黑猫跟前,握住了绑着兜网的长棍。 “这是我家主人走丢的家猫,你们不能抓。” 秋洛眨了眨眼,那人又说了几句,给了些钱轻松打发了对方,轻轻把黑猫抱起来,丝毫没有嫌弃它身上又脏又臭,转身放进一辆黑色宾利的后座。 后座里已然坐着一个男人,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沉静地靠坐在椅背上,身上是昂贵的高定西装,手腕一块简约内敛的腕表。 他转过脸来,朦胧昏黄的灯光从车窗外斜斜打进来,沿着男人高挺的鼻梁骨,半明半昧照出一张英挺的侧脸,另一侧阴影中的眼窝深邃,眸色幽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看清了对方样貌,秋洛蓦地一愣,竖瞳微微眯起——这不是父母给他安排的联姻对象林尽染吗?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大吉! 林尽染 秋洛脑海中,一段关于这本穿书文的人物信息随即浮现而出 林尽染,林氏家族董事长病逝原配的长子,因病养在国外十几年,回国后不过短短几年功夫,靠着雷霆手段,踩着敌人的头颅处心积虑上位,从一个受尽排挤的病秧子,变成林氏人人敬畏的林总裁。 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林尽染的视力出现问题,直至彻底失明,未婚夫“秋洛”突然官宣新恋情,林尽染惨遭退婚,两家合作也宣告破产。 敌人反扑,集团风雨飘摇,被抛弃的林尽染求而不得,彻底黑化成了大反派,最后被主角夫夫联手镇压,下场凄凉。 秋洛一言难尽的想,原来“受害者”不止他一个…… 林尽染漆黑的眼珠不自然地转动了一下,朝秋洛“看”过来,视线却仿佛没有焦距,落在虚无的某一点上。 他脸色带着三分疲惫的苍白,皱了皱眉“黑猫?” 灰头土脸的秋洛趴靠在座椅上,雨水顺着黑猫黏结的皮毛滴落,混杂着泥沙,弄脏了高档的真皮沙发。 林尽染伸来的指尖擦过几根潮湿的软毛,最终落了空,只摸到一手冰凉肮脏的沙砾泥土。 秋洛揣着脏兮兮的爪子,不自在地蹭了蹭,它发誓自己从没像今晚这样狼狈过。 男人眉心微微一蹙,收回手,取出西服上衣口袋的丝绸方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弄脏的手指“是只野猫?” 打发走捕猫人的中年男人,此刻已经坐进副驾驶席,回头看了眼小黑猫,眼神复杂 “林总,一禅道长给您占卜卦象时说,黑猫有灵,是您复明的契机,恰好今晚又真的遇见了一只,或许可以让您重见光明也说不定呢?” 林尽染缓缓摇头“陈臣,你太迷信了。” 陈臣是林尽染的首席秘书兼管家,从三十岁时就跟在他身边,如今已有十年交情。 他满脸严肃地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禅道长本就是世外高人,何况您的眼疾来得诡异,医院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林尽染忽的冷笑一声,毫无光泽的眼瞳是一种极致的黑,说不出的阴郁压抑。 陈秘书立刻闭了嘴,刚登上高位就骤然失明,这件事对从小坎坷的林尽染而言,打击之大常人难以想象。 不知道多少敌人明里暗里看他的笑话,蠢蠢欲动要跳出来重新将他踩回泥地里去。 车内狭小的空间气氛沉闷,就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起来。 片刻,林尽染终于收敛了情绪,淡淡道“算了,留下就留下吧,开车。” 他的嗓音低醇凛冽,语速轻缓,跟秋洛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相差无几。 传闻对方幼年大病小病不断,一直养在林家在国外的私人疗养院里,如今双目失明,声音听起来更病气更重了些。 秋洛仰着脑袋,用审视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林尽染。 秋叶集团和林氏一直都有商业往来,联姻的事两家长辈虽然有意,但尚未正式订立婚约。 林氏年轻一辈有好几个儿子女儿,秋洛父母颇有几分看行情的意思,谁能成功上位当上林家掌门人,就跟谁联姻,只是谁也没想到,笑到最后的竟然是最不起眼的林尽染。 他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林家那几个跟他争的兄弟姐妹全收拾了一遍,就差没赶到西伯利亚挖矿去。 等秋洛父母反应过来,林家就只剩他一个可以选择的对象了。 大哥秋凛倒是对这件事强烈反对,平日没少给秋洛灌输他心思深沉,手腕狠辣,吃人不吐骨头的印象。 想起剧情信息,林尽染惨遭抛弃是因为未婚夫“秋洛”另结新欢,秋洛顿时一阵恼火,该死的穿书者竟敢顶着他的身体乱搞! 思及此,秋洛转了转眼珠,上了林尽染的车倒也不错,说不定有机会回到自己家去,抢回身体呢。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困倦和虚弱感立刻席卷而来,秋洛懒懒打了个哈欠,脑袋一点点加重,终于趴下来,埋在前爪里睡着了。 秋洛的左手掌心有颗鲜艳的红痣,曾有相师夸口称赞是气运加身,大富大贵的命格,秋父秋母听得万分开心。 如今小黑猫的爪子上也有了这颗红痣,只是变成了黯淡无光的暗红。 半睡半醒间,秋洛可有可无地想,什么气运加身,果然都是骗人的…… ※※※ 寒冬夜幕深沉,渐渐散去后,露出几颗明亮的星。 黑色宾利稳稳驶入一座富丽堂皇的庄园,六层高的庞大欧式建筑匍匐在夜色里,灯火辉煌,宛如一座中世纪城堡。 宾利绕过花园的巨大圆形喷泉,缓缓停在大堂门口,佣人们分立两排,早早候在大门两侧迎接主人回归。 这样的排场从前是老董事长享受的,如今人已经躺进了疗养院,城堡的主人也换了人。 林家传了几代,依然保留祖上的传统,每年年关将至时,林氏家族分散在各地的子弟,不管多远,都会陆续返回,家族团聚过年。 随着家族和事业越来越庞大,到了如今,已经成为各系子弟唯一在家主面前露脸的机会了。 今年的热闹不减当年,只不过随着林尽染失明的事传遍家族,这次的年关显得尤其微妙。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暗流汹涌。 陈秘书先一步下车,吩咐佣人准备宠物笼将小黑猫抱走,以免怕生的野猫逃跑了。 谁料,秋洛一丁点怯场怕生的样子都没有,门一开,就大模大样地跳下车,踏着优雅的猫步,不疾不徐往大门走。 秋洛昂扬着脑袋,迎着佣人们惊讶的眼神,先林尽染一步走在最前头,悠闲自得宛如回到自己家,脏兮兮的猫爪踩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一步一个梅花印,也全不在意。 没走几步,虚弱的小短腿觉得累了,秋洛回头见佣人们提着宠物笼尴尬地跟在它后面,便立刻扭头跳进了笼子里,舒舒服服躺下去。 陈秘书一言难尽地看着大爷一样的秋洛“这黑猫……还真挺灵性的。” 林尽染扶着陈秘书的手臂下车,挥退了推着轮椅上前的佣人,让陈秘书在前引路,坚持像从前那样自己走。 自宾利驶入庄园,便有无数隐晦的视线从豪宅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就为了看这位新上位的家主究竟虚弱到何种地步。 林尽染偏不让他们如愿。 他的步伐缓慢且坚定,漆黑的眼珠笔直地迎着正前方,笔挺的西装衬得脊背挺直而悍利,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仿佛他的双眼没有任何问题,依然强势如故,无懈可击。 两旁的佣人们不由自主齐齐躬身,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 穿着洁白围裙的小女佣提着宠物笼走进浴室,热气腾腾的浴水、宠物专用浴球、剪毛器、吹风机、毛巾等已全数准备妥当。 众所周知猫不爱洗澡,几个女佣围着宠物笼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随时准备上来支援。 小黑猫从宠物笼探出脑袋,溜圆的猫眼眨了眨,便轻巧绕开了女佣企图捉它的手,径自跳进宠物专用澡盆里。 毛茸茸的猫头搁在澡盆边缘,黑黢黢的身体沉下去,浸在温度适宜的热水中,就连尾巴也安安分分泡在盆里,随水荡漾。 秋洛被热气蒸得熏熏然,肚子毛泡得差不多了,又翻了个身,仰躺在澡盆里,整个呈大字型敞开,摊成一张猫饼,舒服得昏昏欲睡。 小黑猫乖巧jg 女佣们面面相觑“这猫也太聪明了点……” “听说是个叫一禅的道长说的灵猫呢。” “不是陈秘书在路边捡回来的野猫吗?” “摸起来好软好可爱,它都不咬我!” 女佣们拿着浴球在黑猫身上搓来搓去,秋洛全程配合度惊人,任摸任抱,让冲水冲水,让伸爪伸爪。 出了浴盆,猫脑袋懒洋洋搁在女佣柔软的大腿上,开始享受温柔的按摩服务,吹毛的时候甚至还主动翘起一条腿,方便烘干猫屁股和蛋蛋。 梳完毛出来,原本脏兮兮的小野猫顿时焕然一新,泥水尘土洗刷一空,打结的毛发被小心剪掉,受伤的爪子也处理妥当,黝黑的皮毛蓬松柔顺,黑亮光滑,圆溜溜的大眼睛仿佛一对琉璃珠宝,漂亮至极。 洗完澡清清爽爽的秋洛,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朝女佣们投去渴望的视线,厚着脸皮软软地装嫩“瞄~” 好饿! 女佣们瞬间被征服“啊啊啊好可爱!” 女佣将秋洛带到宠物餐桌前,几种不同的食物一字排开,高级猫罐头,名牌猫粮,手作杂粮,以及一条现煎的鱼和香嫩的烤肉。 秋洛看也不看前几种,毫不犹豫对烤肉下了手,它不像普通猫咪那样埋头舔食物,而是亮出锋利的猫爪,把烤肉撕成小条再扒拉进嘴里。 吃完烤肉,它的目光又瞄准了煎鱼,可是鱼有刺,怎么办呢? 它低头瞅瞅自己的爪子,又回头瞅瞅两眼放光的女佣们,陷入沉思…… 半小时后。 当陈秘书走进房间时,便看见他捡回来的小黑猫懒洋洋躺在女佣怀里,嫩白的鱼肉被撕成小片,一口一口投喂到它嘴边。 几个女佣还在为谁来喂下一口争个不停,就差没打起来。 旁边的小碟是刚剃掉的鱼刺,还有一杯舒化奶,里面竟然还杵着一根吸管! 陈臣简直震惊了这猫是大爷成精了吗?! ※※※ 林家上一代家主有豢养猛兽的嗜好,甚至特别申办许可资质,花大价钱在庄园里设了一座微型私人动物园,然而林尽染并不喜欢动物,动物园便没了过去的热闹。 陈秘书派人收拾了一间的猫咪房,从窗口正好能看见动物园的拦网,依稀可见几只一闪而过的大型黑影。 夜已深,吃饱喝足的秋洛趴在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好,它从来没睡过这么小的床。 一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穿书者”正占着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床,秋洛就越发睡不着了。 父母和大哥怎么还没发现自己换了个芯儿呢? 不行,它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个法子,尽快让林尽染带自己回秋家。 秋洛立刻翻身坐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它跳到门把手上,门是从外面锁上的打不开。 它又跳上窗台往外张望,外侧是连起来的装饰性小阳台,人走不了,但供猫咪行走绰绰有余,秋洛用爪子拨开玻璃窗把手,挤开一条缝,飞快钻了出去。 ※※※ 小黑猫一路在阳台上溜达,这层楼每间房窗户都锁着,也没有光线,唯有尽头的一间,窗口隐约散发出晦暗的光亮。 秋洛悄无声息地凑到窗口,够着脑袋朝里偷窥。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淡黄的廊灯,其他的灯都成了装饰,一个男人坐在书桌后的单人沙发里,半边身体几乎被昏暗所吞噬。 变成猫咪后,秋洛的夜视能力提高了好几个层次,它琥珀色的竖瞳眯起来,认出了林尽染。 男人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淡漠宛如一尊雕塑。 他手里捧着一本盲文译制书,极厚,每一页上密密麻麻尽是凸起的小圆点,桌上是一台盲文学习辞典,机械化的声音一字一顿传出来。 书翻过一页,林尽染去摸桌面的一支笔,却不小心碰掉了,柔软的暗红色地毯削弱了笔掉落的声响。 林尽染扶着沙发扶手,缓慢蹲下来,几乎是跪在地上,一点点摸索钢笔的位置。 突然“砰”的一下,伴随着一声闷哼,林尽染捂着撞红的额头慢慢起身,重新坐回沙发里。 他小心将钢笔捉在手心,一笔一划在纸上练习,桌脚下的置物架已经堆叠了厚厚一摞练习纸。 男人的侧脸平静如同每一个黑暗的夜晚。 秋洛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心道,原来这就是林尽染。 微风卷起窗帘,它用爪子勾住,正要顺着窗帘往下爬—— 一道凛冽低沉的嗓音突兀响起“谁在外面?” 秋洛!!!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管我没鸽!略略略 猫咪破颜爪 秋洛突地一惊,盲人的耳朵都这么灵敏的吗? 它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怎么就被发现了? 小黑猫吊在窗帘上,随着窗帘摇来摆去,一时间进退不得。 紧跟着,房间门外传来一个男人吊儿郎当的轻笑声“尽染,我是你二叔啊。二叔特地来看望你,还不开门让我进来?” 秋洛立刻松开窗帘,悄摸摸跳到地板上,躲进黑漆漆的墙角里。 林尽染显然不想搭理对方,手里依然握着笔,捧着书,头也不抬,冷冷道“我已经休息了,二叔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是吗?”林二叔轻哼一声,托着长长的调子,扬起声道,“二叔还想找你谈谈你父亲病重的事儿呢,既然你这么不关心你父亲,那就算了。” 林尽染动作一顿,眉头一点点皱起来,极不耐烦的样子。他思索片刻,终究还是扔下笔,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他站起身,双手沿着扶手、桌沿、墙壁,一路摸索着来到房门口,打开门,道“进来吧。” 角落里的秋洛悄悄往外看,只见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双手负背,满脸倨傲地踱进房间。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新的人物信息 林锋,林家董事长的亲弟弟,排行老二,人称林二,与林尽染是叔侄关系。自从董事长中风入院,缠绵病榻,彻底不能理事后,便同林董事长续弦夫人私下来往密切,联手对付林尽染这个共同的敌人。 林尽染得势后,林锋见风使舵,第一时间选择蛰伏自保,向侄儿摇尾乞怜,乖得像一条人畜无害的狗,一直到对方眼盲,人生跌入低谷,立刻露出了野心勃勃的真面目,落井下石。 然后就没了? 秋洛疑惑地想,难不成因为是个小配角所以连结局都没有写吗? “哎呀,你房里未免也太黑了一点,怎么不把大灯打开呢?”说着,那人随手打开卧室天花板主灯,房间全貌顿时映入眼帘。 二叔立刻注意到书桌上的书本纸笔和学习辞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满眼都是玩味和嘲弄,说出的话却是一副长辈对晚辈关心至极的模样 “你看看你,明明视力不好还黑灯瞎火的看书,连个台灯都不开一盏。这样下去,迟早都要彻底瞎掉的。” 二叔一拍额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瞧我这记性,我怎么忘了,你好像已经瞎了。” 他每重读一次“瞎”这个字,林尽染的眉宇就更阴冷一分。 自从失明后,他越发不喜与人相处,陈秘书让佣人照顾起居的建议也被否决了。 他不能让任何人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林二盯着林尽染冷漠的脸,笑容和煦“堂堂林氏总裁成了个瞎子,偌大的家业可怎么办呢? ” “不如你还是在医院好好养病,那些繁杂的琐事,就交给二叔我来代劳吧。” 林尽染没有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也没有去摸索墙壁桌沿,而是凭借自己对房间的熟悉,准确回到桌后的沙发上坐下。 他抬头,一双黑沉沉的眼,笔直地对上林二的视线,仿佛浓得化不开的寒夜,那眼神明明没有一丁点儿光泽,却无端刺得林二心里发慌。 这家伙是真的瞎了吗? 林尽染慢条斯理笑起来,语气却是阴森强硬“不劳二叔费心,我的视力是可以恢复的,再说,可没有法律规定,瞎子不能继承家业。” 想起对方这几年的手段,林二内心一阵发虚,又很快恼火起来,对方不过一个虚张声势的瞎子,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他有什么好怕的! 林二挺起胸膛,笑道“你父亲还躺在病床上,他昏迷前虽说指名让你进入董事局,可也没说让你继承董事长的位置啊。” “他若是醒来知道你眼睛看不见了,我想他老人家为了集团着想,肯定不会让一个盲人当董事长的吧?”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老人家答应,董事局那帮老狐狸,可未必还会继续站在你这边。你说对吧?我的好侄儿?” 林尽染握着钢笔的手指紧了紧,指尖隐隐发白。 林二小心观察着对方的神态,终于抛出了今夜谈话的目的 “不如这样吧,你我毕竟是嫡亲的叔侄,二叔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只要你肯让我坐上副总的位置,再把你从我这儿拿走的那部分还给我,二叔保证会在董事局支持你的!” 林尽染早料到有此一招,心底冷笑。 片刻,他慢慢摇头,钢笔尖轻轻点着桌面,语调轻缓 “二叔,当年由于你的投资方案重大失误,导致林氏集团股价大跌,差点一蹶不振,父亲正是因此气得中风,至今还躺在疗养院不能言不能语。” 林二被戳中了痛脚,脸色沉下来。 然而来自瞎子的嘲讽还在继续 “当时集团危难,大厦将倾时,个个恨不得长出四条腿卷款跑路,谁也不肯接这个烂摊子。” “我临危之下把集团扛起来,如今事业起色重回正轨,你们就巴巴地跑回来,迫不及待想摘果子?” 林尽染岿然不动地坐着,尽管是仰视的姿态,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要将对方压成薄薄一张纸。 “还敢拿董事局和父亲来威胁我?” 他陡然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钢笔应声而断,声音之大,把林二吓得一抖。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吠?就你私底下那些腌臜事,信不信我可以让你连集团大门都进不去,下半辈子就在撒哈拉沙漠种树!” “你——你——林尽染!” 林二气得浑身发颤,满脸涨红,脖子几乎涨成酱紫色,手指指着对方,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气急之下,林二头脑发热,操起桌上的烟灰缸就往林尽染头上砸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团黑影猛地窜出,踏上桌沿反向一蹬,精准扑上了林二的脸,亮出利爪狠狠一抓! “啊!”林二大声惨嚎,烟灰缸应声落地,“什么东西!” 林尽染皱眉按下桌底的警报按钮,门外的佣人和保镖旋即赶到“林总,发生什么事了?!” 屋里的情形让众人吓了一跳 林家二爷右手捂着脸,指缝里隐隐渗出血来,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气,一看就是受到了惊吓。 而家主林尽染一脸镇定地坐在沙发里,安然无恙。 地毯上蹲坐着一只小黑猫,长长的尾巴摇来摆去,爪子正拨弄着一只玻璃烟灰缸。 随后赶到的陈秘书惊讶至极“这只黑猫怎么会在林总房里?明明被我锁在猫咪房了。” 林二清醒过来,瞬间怒火上涌,凶神恶煞地指着秋洛 “方才我正在和尽染说话,这小畜生突然跳出来抓破了我的脸!还留着它做什么?” 陈臣若有所思地捡起那只烟灰缸“这烟灰缸……?” 林二冷哼一声“还不是被这小畜生踹掉的!” 一切都发生几秒之间,林尽染眼是瞎的,林二笃定他不可能知道,就算有所怀疑也没有证据,谁会在乎一只猫呢? 再说了,林尽染可是毫发未损,自己才是受害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小黑猫身上。会暴起伤人的野猫,就算有一禅道长的占卜,其他人也不能容它继续留在这里。 秋洛眯起竖瞳,朝林二冷淡地扫了一眼。呵,倒打一耙的本事不小。 好心救人反被诬,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身后忽而传来微弱的脚步声,秋洛毛茸茸的猫耳动了动,紧跟着,一双冰凉的手将它抱起来。 秋洛一回头,便对上一张英俊淡漠的脸——竟然是林尽染。 陈秘书放下搀扶他的手臂,恭恭敬敬站在对方身侧。 林尽染轻柔地抚摸着猫咪头顶的软毛“这是我养的猫,谁敢动它?” 林二不服“我的脸都被它抓伤了!” 林尽染轻描淡写地道“是吗?也许是二叔你自己不小心磕到烟灰缸上了,不如让陈臣拿去鉴定一下痕迹。” 想起上面有自己的指纹,林二瞬间哑火,悻悻吃下这个闷亏,转身就走。 陈秘书试探着问“这猫我带回猫咪房?” 一想到那个小猫窝,秋洛立刻开始激烈挣扎。 林尽染想了想“留在这里。” 小黑猫不挣扎了,歪着脑袋,一脸无辜。 陈秘书“……” 总觉得这猫哪里怪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秋我慌了,我装的 谁不爱撸猫呢 片刻,保镖和佣人们收拾完离开,卧房重新恢复平静。 林尽染将小黑猫放生,自己坐回沙发里。 他虽不排斥小动物,但也谈不上多喜爱,内心早已足够冷硬,并没有多余的柔软空间留给这些脆弱粘人的小宠物。 今夜黑猫抓伤林二也许只是一个巧合,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伤人的利爪也会对准自己。 软毛的触感依稀残留于指尖,林尽染想起一禅道长的卦象,若有所思。 黑猫真的会有灵性吗? 重获自由的秋洛没有马上离开,三两下窜到书桌上,挨着桌沿坐下来,仿佛对他们谈话十分感兴趣。 陈秘书望着黑猫的古怪坐姿,诧异地张了张嘴,半晌没出声,秋洛察觉不妥,立刻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像只正常的猫咪一样乖巧蹲坐。 陈秘书这才收回目光。 “林总,林二爷今晚举止很是不同寻常。他往日可是谨小慎微的。您是否要将他赶出董事局?” 林尽染重新捧起盲文书,手指划过页面上每个凸起的圆点文字,淡淡道“试探我罢了。他手里还握着10的股份,现在把他赶出去,太便宜他了,留着他还有用。” 陈秘书应了一声,又谈及集团子公司新发行股票的事宜。 秋洛立刻竖起耳朵留心记下来,这可是重大内部消息,就连他这个二少爷,在未进入集团决策层也是不知道的。 可它转念一想,自己变成了猫又没钱,就算知道哪支股会涨,又有什么用? 秋洛支起的耳朵瞬间倒平,尾巴在书桌上没精打采扫来扫去。 很快,它发现了一项有趣的活动可以打发时间。 林尽染用来学习盲文的那台电子学习辞典还开着,按下对应的盲文,辞典就会用机械的普通话读出来。 秋洛看不懂那些圆点符号,好奇地伸爪随意拨了拨。 陈秘书“下周的行程空着,您打算去……” “养猪。” 陈秘书被口水呛了一下,见小猫在玩耍便没有理会。 林尽染沉默一瞬,道“就空着。” “淘气。” 林尽染“……” 陈秘书无视了那平板机械的电子音,又道 “医生说过去野外放松对您的视力恢复有帮助,不如抽空去郊外……” “野战。” 陈秘书忍无可忍把小黑猫从电子辞典旁拎开,心想这词典是不能要了,收录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一会儿,佣人提着一张造型的猫屋进来,有扇小门可以关上,只露出一条弧形缝隙。 陈秘书吩咐她搁在墙角,随口对秋洛说“林总不喜欢吵闹,你晚上就睡那里,不许到处乱跑。” 秋洛瞪眼一看那猫屋,怕不是要把自己憋死,更气了。 它尾巴一甩,正好抽中电子词典的音量旋钮,一声放大的电子音赫然响起 “靠!” 陈秘书眼角一阵抽搐这猫该不是故意的吧? 就连林尽染都不禁朝它投去“一瞥”。 女佣偷偷打量着小黑猫,鼓起勇气问“先生,这猫叫什么名字呢?” 林尽染想也不想“就叫猫。” 得了新名字的秋洛倒着飞机耳,无语凝噎“……” 行吧,你赢了。 安置好猫屋,佣人又端着一副红木托盘搁在书桌上“先生,今晚的药该吃了。” 秋洛看见上面一杯温水,两粒胶囊,还有一碗熬好的中药正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它不太懂这些,只是看成分猜测与肺病有关。 气味过于浓烈,林尽染眉宇一沉,隐隐流露出一股厌恶之色。 佣人有些忐忑地察言观色,家主的脾气并不好,尤其是吃药的时候。 自从林尽染眼盲后,大量需要处理的日常性文件,大多由陈秘书和其他几个属下代劳,即便如此,等待他本人亲自处理的事务依旧多不胜数。 更何况,他从骨子里就是个多疑的男人,别人处理过的文件,他纵使看不见,也要听一遍才放心。 若非医院的检查毫无异常,林尽染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身边的人下了毒。 越是繁忙,越是疲劳,健康日渐消磨,于是恶性循环。 但他什么也没说,熟练地摸索到胶囊和药碗,挨个服用。 待陈秘书和佣人相继离开了卧房,临走前把秋洛塞进了猫屋。 中草药特有的苦涩味在房间里弥散,林尽染胃里一阵翻滚,恶心感上涌,掩着嘴重重咳嗽几声,脸颊浮兀出一抹不健康的薄红。 此刻时钟已经走过了午夜。 佣人离开时关上了卧房的灯,屋里一片昏暗,只有朦胧的月色在地板上流淌。 夜深人静的时候,孤寂和空虚来得排山倒海。 林尽染轻轻抚摸着眼睑边缘,咳得眼底一片暗红,或许他是真的累了。 红木书桌划过一声闷响,一碗散发着热度的梨汤贴上他的手背。 秋洛爪子拨动一下汤勺,又把汤碗朝对方推了推。 林尽染轻轻挑眉,这是叫他喝梨汤的意思? 他不太相信一禅道士神神鬼鬼的说法,但这只猫确实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 林尽染拾起汤勺,饮下一口,温度正好,不冷不热,清爽的梨汤润肺,甜味使人心情平静。 一勺接着一勺,一碗梨汤被他喝下大半碗。 忽而一双毛茸茸的猫爪攀上他拿碗的手,用力往自家怀里扒拉。 林尽染“?” “咪。”不要吃独食! 秋洛不悦地哼唧一声,然后捧起碗,把脑袋埋进去。 林尽染“……”感情是满碗太重它端不动吗? 永远都不要自作多情以为宠物会体贴你。 林尽染躺上床的时候,大床的另一侧同时陷下去一小块。 仿佛是欺负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盲人,小黑猫起初只是占据了床角,不到一会儿又钻到床中间,后来干脆大着胆子霸占了枕头。 最后大字型摊开,大喇喇躺在林尽染这个“主人”身边,连被子都要扯去一角盖在自个儿身上。 胶囊里的安眠成分开始发作,林尽染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管教这只过于胆大的野猫。 入睡前,他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丝念头,这猫究竟是怎么从猫咪房和猫屋顺利逃跑的? ※※※ 翌日,天光大放。 林尽染是在一团毛茸茸的包围下给活活热醒的。 他半个脑袋被小黑猫抱在怀里,脑门贴着软软的毛肚皮,鼻子时不时被猫后脚蹬一下,热得他一脑门汗。 林尽染阴沉着脸,摸到猫咪后颈皮,一把将秋洛提起来,嗓音低哑,满是不虞“回你的猫窝睡。” 美梦突然破碎的秋洛茫然地眨了眨圆眼“嗷?” 吃早饭了? 换做旁人,看见林尽染的脸色早就吓得战战兢兢了,但秋洛不是旁人,它甚至伸出爪子拍了拍林尽染的头顶,像个哄别扭毛孩的兄长。 而后一抖毛从对方手里挣脱,就地一滚,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美滋滋睡个回笼觉。 顺便伸腿蹬了蹬对方,示意吃早饭时别忘了叫它。 “……”林尽染默默抿嘴,一时不知该拿它怎么办。 算了,跟宠物置气简直愚蠢。 林尽染循着秋洛轻微的呼吸声,摸索到黑猫的皮毛,他一路往下抚摸,掌心下是温暖的体温,毛茸茸的手感顺滑细腻。 林尽染摸到猫咪柔软的腹部,那是动物们从不轻易示人的要害部位。 秋洛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翻了个身,任由他在肚皮上揉来揉去。 这是全心全意信任自己吗? 林尽染忽而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那些被黑暗所啃噬的焦灼和绝望,仿佛得到了安抚。 至少在这一刻,还有一只猫咪陪伴在他身边。 没过多久,女佣准时敲了敲门,在得到准许后,推着餐车走进房间。 看到小黑猫竟然睡在家主的床上,女佣震惊地张了张嘴“先生,猫……要不要抱回猫屋?” 林尽染“不用,随它。” 女佣更震惊了,她沉默地布好早餐,将碗筷递到家主手里。 “喵~”好香! 秋洛嗅着饭香从被子里直起身,两只前爪扒住餐桌的边缘,尾巴晃悠悠甩来甩去。 琥珀色的猫眼睁得溜圆,视线随着林尽染右手的勺子来回扫视。 “喵!”它那份呢! 女佣忍住笑意,把准备好的高级猫罐头打开,倒在它面前的瓷盘里,连声哄道 “猫猫快吃吧,很好吃的。” 秋洛没有在意自己的名字从“猫”进化到了“猫猫”。 它嫌恶地瞥了一眼猫罐头,而后全神贯注盯着林尽染餐盘里香嫩的牛肉粒,还有白软无刺的鳕鱼。 林尽染吃饭细嚼慢咽,动作优雅而缓慢。 秋洛盯了一会儿,朝他挪近些,再挪近些,罪恶的毛爪试探着伸向对方盘里的肉。 它亮出尖利的指甲,扎了一小块牛肉粒,迅速扒拉到自己盘子里。 整个犯罪过程悄无声息,手段老辣,一看就是没少干过坏事的。 一旁看到全过程的女佣,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去,捂着嘴也不知该不该出声。 这猫居然敢公然欺负家主眼瞎偷吃?! 接二连三得手后,秋洛瞅着对方盘子里少了一半的肉,有点不好意思再伸手了,可是自己肚子还没填饱呢。 “咕噜……”黑猫肚子十分应景地响了一声。 秋洛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再次把魔爪伸向餐盘——最后一块了! 恰此时,一只手掌准确地落到猫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秋洛爪子一顿,糟糕,被发现了? 头顶忽而传来一声低沉磁性的轻笑,语调舒缓而温柔“让厨房再拿一盘肉来。” 作者有话要说林南村黑猫欺我瞎无力,公然偷肉入盘去 秋…… 日渐亲密 秋洛抖一抖耳朵毛,回头瞅了瞅林尽染,从它的视角,正好瞥见一个瘦削的下巴,和嘴角抿起的一线微弧,很快又收敛不见了。 这家伙还挺上道的。 看在美食的份上,秋洛十分大度地原谅了对方摸它头顶的举动——男人的头可不能随便给摸,当然,自己摸别人的不算。 小黑猫美滋滋饱餐了一顿,总算弥补了从垃圾箱里扒剩菜的悲催经历,从此在“未婚夫”家里过上了作威作福的日子。 唯一苦恼的是,它该如何让林尽染带它去秋家呢? 秋洛百无聊赖地趴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伸着爪子打了个哈欠。 眼盲后,林尽染甚少出门,除了重要的决策,连公司也很少亲自去,日常事务就开视频会议解决,大部分时间都关在房间里,黑灯瞎火就是一整天。 除了阴阳怪气的林二叔,偶尔有林家其他的小辈,试探着前来问候,都被林尽染不留情面地轰走。 渐渐也没人再来自讨没趣。 倒是林尽染养了只会伤人的黑猫,甚至还与猫同吃同睡,这件事不胫而走。 甚至有人私下怀疑是黑猫不详,林尽染的性情才会变得日益喜怒无常。 告别光明的日子,阳光也变得可有可无,他索性连窗帘都不开,整个卧房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苦味。 别说林尽染这个阴郁的病瞎子,就是秋洛这样心态良好的四好青年,长时间呆在这样孤僻阴暗的环境里,都要给憋得抑郁了。 秋洛有手有脚,偶尔还能出去溜达溜达,享受一下女佣小姐姐们的按摩服务,可无论它怎么拉扯林尽染,对方就是不愿出去。 仿佛离开了这间他熟悉的阴暗屋子,偌大一座庄园,没有一处令他有安全感。 “交给你打理的那家上市传媒公司,最近似乎业绩下滑得厉害?”林尽染懒懒靠坐在真皮沙发椅上,手指漫不经心地勾着猫尾巴,轻轻摩挲。 众所周知,猫和猫尾巴是两种生物,秋洛见他玩了半天,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尾巴,立刻无语地抽了回来。 他对面站着林氏集团一分公司的经理,是林家旁系的堂兄弟,与林尽染同辈。 那人盯着桌面上摊开的一份股价下跌的简报,以及录音笔,忐忑地擦了把汗 “林总,这个……您也知道最近外面媒体多有风言风语,不过下个季度一定会实现盈利的。” 林尽染慢慢敛去笑意,黑沉沉的眸子毫无焦距地落在对方身上,冷冰冰地道 “你的意思是,你的业绩下滑是我的责任?而不是你伙同空头机构,故意做空股价套现,损公肥私?” 经理脸色煞白,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都凉透了—— 他本以为自己做的隐蔽,没想到林尽染眼都瞎了,居然还安插了这么多眼线! “林总,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林尽染冷笑一声,随意摆了摆手,直接给对方的前途下了判决书。 经理面如死灰离开房间时,门口站着一位身材丰腴的金发贵妇,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贵妇掩嘴轻笑“尽染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李经理这么多年为集团兢兢业业,如今不过犯了一点小错,就要被你驱逐?” 青年嘟囔了一声“妈,这也不算小错。” 贵妇瞪他一眼“我跟你大哥说话,你少插嘴。” 秋洛随意瞥他二人一眼,得到的人物信息十分简单,林尽染父亲的续弦妻和小儿子。 林尽染刚回从国外回来那几年,没少受这位后妈欺负,他掌权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后妈和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统统给排挤出了董事局。 如今这位小弟连零花钱都得看林尽染的脸色,哪里敢在他面前嚣张? 唯独这后妈还在林家死撑着不肯放手,只要林老爷子一天还躺在病床上没有入土,至少在法律上,她还是这里的女主人,林尽染就不得不对她有所顾忌。 林家这些不死心的亲眷,在林尽染的打压下苟延残喘,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个敌人双眼失明的报应,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立刻卷土重来。 哪知林尽染根本不理会后妈的挑衅,满脸嘲弄,一开口便直击要害“二弟近来这么闲,不如去澳洲进修几年吧,学不成就别回来,有一技傍身,免得将来碌碌无为。” 秋洛看着贵妇惊怒交加,又不敢发作的脸色,十分好笑,那青年更是回嘴都不敢,拉着母亲便走。 外间隐约飘来女人的骂声“他的眼睛不可能恢复的!一个瞎子,能猖狂到几时?” 秋洛回头,看着林尽染面无表情的脸若有所思,秋家和林家的家庭关系可谓天壤之别,这一大家子哪里像亲人,全部视林尽染为仇敌。 难怪他连房间都不想出了。 待人都走了干净,林尽染阴沉沉地坐在那里,捧着手里翻译成盲文的文件发呆。 秋洛默默走到他身边,直立起身,伸出前爪拍了拍对方脑门。过去他没精打采的时候,大哥就是这么安慰他的。 林尽染一愣,猫爪被他抓在手心,指腹抚过又软又弹的肉垫,嗓音沙哑“你打我?连你也觉得我不近人情,冷血无情?” 秋洛脑门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这家伙的理解能力真叫猫捉急。 林尽染细细感受着猫咪后颈毛茸茸的触感,也不知在对猫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你不懂,有人跟着我,是因为我能给他们想要的,一旦我失去权势,那么,所有人都会弃我而去。” “我必须让他们都惧怕我,无论属下还是敌人,但凡我露出一丝软弱,下场不会比躺在病床上等死的父亲好到哪儿去。” 秋洛沉默地叹口气,你好歹还是个人,可他连人都不是了。 他俩一个瞎子,一个“哑巴”,连相互安慰都做不到。 秋洛安安静静陪坐在林尽染身边,看他渴了要喝水,便把茶杯推过去,见他走路要绊倒,便出声喵喵叫。 日常生活对于一个瞎子而言实在有诸多不便,比如如厕和洗澡。 林尽染出门在外连轮椅都不肯坐,更别说让佣人给他把尿了,便是洗澡也要坚持自己来,不许其他人在旁边看顾。 但秋洛可不是其他人,如今它已是林家大宅的一霸,它要去哪里,就连林尽染都管不了。 为了防止林尽染在卫生间滑到摔坏脑袋,不能带它去秋家,每天洗澡,小黑猫就一定要跟着往里挤,林尽染撵了好几次,愣是在要在旁边看。 后来便也习惯了。 淋浴间里,淅淅沥沥的热水从花洒里喷薄而出,房间弥漫着朦胧的白雾。 林尽染脱了外套,只穿一件单衣,修长的手指落在水晶纽扣上,自上而下一粒一粒解开。 他长期呆在阴暗不见光的室内,皮肤较常人更为白皙,胸口薄薄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 从肩颈到腰际,线条流畅而冷冽,被浴室的暖光灯一照,泛着一层温润的光,柔和了眉宇积年累月的沉郁。 秋洛蹲立在洗手台上,揣着两只前爪,脑袋一顶猫咪防水帽,活像个黝黑的老农民,在观赏自家地里长的玉米苞。 眼盲后,其他感觉反而变得异常敏感,仿佛是察觉猫咪盯着自己看,林尽染不自在地转了个身。 小黑猫立刻啪嗒啪嗒挪动脚步,跳到马桶盖上,继续紧迫盯人,猫眼睁得溜圆,眨也不眨地看着对方脱衣服。 黑猫探头jg 听到动静的林尽染“……” 也不知道这猫哪里来的奇怪癖好。 他扶着淋浴间的磨砂玻璃跨进去,然后快速关上了玻璃门,把黑猫挡在外面。 秋洛灵巧地顺着壁橱跳到淋浴间,前爪扒住玻璃边缘,挂在玻璃门上,探出猫头往下望。 那忧心关怀的模样,仿佛看护生活不能自理瞎儿子的老父亲。 热腾腾的水流冲刷着修长的身躯,驱散一身寒气,林尽染闭目,仰着头,的刘海被手指梳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 额角隐隐有一片青紫,是撞在桌角留下的,他身上还有许多磕碰和擦伤的痕迹。 它们平日里严密地包裹在笔挺的西装里,唯有此时,才显露出被光明抛弃的端倪。 林尽染摸索到开关阀,水声渐收,虚空里抓了半天,他才想起忘记把浴巾带进来。 忽而,一条绵软的毛巾从天而降,正好盖在他头顶。 他揭开毛巾,下意识抬头,即便看不见,他也能肯定,那里必定正挂着一颗黑猫头,正跟自己“对视”。 这猫……实在聪明得过分,体贴得过分了。 林尽染心中微动,某个冷硬的角落像是化了一小块,隐隐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将来若有一天,所有人都弃他而去,黑暗里的余生是否至少还能拥有它? “喵!!” 秋洛一声惊叫,玻璃门传来一阵急速下滑的摩擦声。 林尽染脸色一变,不管不顾推门出去,被淋浴间的放水槛绊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怎么了?摔了?” 林尽染找不到猫在哪儿,一只膝盖半跪在冰冷的瓷砖上,两只手伸出去,着急地四处摸索。 “喵嗷……”秋洛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报告自己的位置,叫声听上去怪怪的。 玻璃门满是水雾,秋洛准备跳下来时不幸一脚踩滑,四周又是光溜溜的没个着力点,它就那么四脚摊开,像块毛抹布似的,肚子贴着玻璃门滑了下去。 愣是把布满水汽的磨砂玻璃擦干净了一大块。 林尽染摸到秋洛的时候,发现猫咪正姿势怪异地捂着小肚子,哼哼唧唧地叫。 林尽染皱着眉头检查了半天,爪子和骨头都没事。 他沉默片刻,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似笑非笑“哦,磨到蛋了?” 猫咪瞬间炸毛“喵!!!” 闭嘴! ※※※ 晚餐后,林尽染照例坐在沙发上听晚间新闻。 经历过“坦诚相对”的一人一猫已经亲密了许多,秋洛懒洋洋地仰趟在男人身侧,两只前爪垫着后脑勺,两条长长的毛腿交叠,跟在自家家庭影院看电影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就差一桶爆米花了。 秋洛猫都懒得装了,反正林尽染又看不见。 新闻播放到娱乐版块时,电视机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秋洛登时从沙发上跳起来,耳朵高高支棱,尾巴毛都炸开来。 它压低眉骨,猫瞳紧缩成一竖,眼底呈一片愠怒的暗金色,低低地吼了一声! 林尽染察觉猫咪的躁动,皱了皱眉“怎么?” 新闻主持人的声音继续传来“这段花絮中的男主演,是秋叶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秋洛饰演,日前因车祸住院,有消息称,秋洛在车祸中失忆,至今尚未恢复。” “据内部人士透露,这部戏是其大哥斥巨资为其量身定做,目前被各大平台网友嘲讽,‘好好一帅哥被演技毁容了’,登上热搜,但秋洛表示就算赔本也绝不放弃梦想……” 小黑猫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扑进林尽染怀里“喵呜呜!” 那明明是他的脸,他的名声,他的大哥,还有他家的钱! 猫语0级的林尽染抚摸小猫头顶,轻笑“你怎么一见秋家小少爷就这样激动?你喜欢他?” 秋洛“???” 他不是!他没有! ※※※ 夜里风寒露重,卧房里纵使有地暖防寒,也总隐隐有股说不出的阴冷之气。 自从看了晚间新闻,秋洛就一直瘫在沙发里,不声不响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既不出门溜达,也不围着林尽染转,唯有一条尾巴蔫哒哒地扫来扫去。 那个鸠占鹊巢的穿书者谎称自己车祸失忆,父母和大哥只怕心疼还来不及,就算性情大变,也多半归于车祸撞坏了脑子,盼望他们发现真相是不可能的了…… 林尽染自身都难保,更指望不上,还计划着联姻的事,殊不知很快他就要被穿书者嫌弃眼瞎而退婚啦! 秋洛生无可恋地叹口气,难不成自己要一辈子当只猫吗? 林尽染忙于公务的间隙,习惯性伸手,在桌上寻找小黑猫的位置,摸了半天,猫没摸到,反而把一瓶96年的拉菲碰掉了。 红酒瓶掉在绒毯里,砸出一声闷响,瓶身虽然没有碎,塞得并不牢靠的木塞却弹了出去,正好打在猫屁股上。 秋洛被打个正着,不爽地回头瞥一眼,从沙发上跳下去,三两步晃悠到书桌旁。 “猫?”林尽染听见黑猫拨弄酒瓶的声音,矮身要去捡,“那是酒,不是你可以喝的……” 秋洛正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把红酒瓶抱在怀里,两爪捧起瓶嘴,后腿一蹬,暗红色的酒液一下子咕噜噜灌进了猫嘴里。 借酒消愁的秋洛闭着眼“吨吨吨——” 林尽染终于摸到猫尾巴,一把将猫咪拖回怀里,抢走了那瓶红酒,也不知被喝进去多少。 他有些着急“快吐出来!” 秋洛猫瞳微微放大,茫然地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蒙上一层迷离的雾,被林尽染摇晃半晌,打了一个清脆的酒嗝“隔~” 林尽染无奈蹙眉“……你真的没事吗?” 秋洛攀着男人的胳膊,摇摇晃晃直立起身,一呼一吸之间满是馥郁的酒气。 它仿佛正在攀爬一座大山,使劲儿了半天还没爬到山顶,爬得又热又累,只好一屁股坐在山窝窝里歇气。 林尽染见小黑猫窝在自己颈窝里不动了,浓浓的鼻息喷上皮肤,仿佛盖了一条猫咪毛毯,烘得他热乎乎的。 他轻轻抚摸着猫咪的后颈毛,微微侧过脸,薄唇擦过毛茸茸的猫耳,惹来一阵敏感的轻颤。 这样亲密的体验,林尽染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他迟疑片刻,终是低头,试探着用鼻尖蹭了蹭小猫头顶。 那感觉乖顺而绵软,是一种全无防备的包容。 秋洛以前在家时,大哥从不敢让他喝酒,倒不是因为他出了名的一杯倒,而是他醉酒后,一张英俊的脸醺醺红着,见人就放电,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宛如情圣附体,不知道偷走多少少男少女的芳心,第二天醒酒后,什么都忘了,害得秋凛给他擦屁股。 从此之后,就彻底给他下了禁酒令。 如今秋洛变成了猫,哪里还有顾忌? 酒劲上头是一瞬间的事。 小黑猫突地抬起头,晃了晃脑袋,努力从林尽染肩头直起身,然后,展开两只短手,一把抱住了林尽染的脖子。 男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毛茸茸的猫头已然贴上了他的嘴角,啵的一声ua~ 短短长长的绒毛和胡须搔得皮肤发痒,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 “喵呜~”小美人不要怕! “喵呜呜~”就算看不见了,哥哥保护你! 秋洛一边拿脸颊蹭,一边抬爪摸摸男人头顶,嘴里还在一本正经地哄人,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它的猫语。 林尽染哭笑不得地僵在沙发里,任由小黑猫拱来拱去地撒娇,忽而有些理解,为何猫咪这种脆弱的生物能轻而易举征服那么多人。 便是他这么多年被冰雪覆盖的心,也要为之化开一角。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小黑猫脑门上落下一吻。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我叫秋洛 女佣准时敲响了卧房的门,端着托盘来给林尽染送药。 哪知一进门,就看见小黑猫和家主亲昵互动的一幕——这还是那个深沉阴冷的家主吗?他居然会露出这么温柔的笑? 女佣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她克制着自己揉眼睛的冲动,将药碗放在林尽染面前。 “先生,今天的药,请您趁热喝。” 林尽染只得放开小黑猫,伸手拿碗,谁知秋洛脱了他的怀抱,上一秒还在哄他,下一秒就扑进了年轻小女佣怀里。 “喵嗷~”我看见一位仙女,请问我可以做仙女的骑士吗? 小黑猫亮晶晶的眼眨巴眨巴,叫声又甜又软,萌得小女佣心都要融化了,抱着小猫揉个不停。 “猫猫真可爱,是不是饿了?” 林尽染喝药喝到一半,猛地咳嗽一声,脸色变得难看,对秋洛当着面的“见异思迁”相当不高兴,故意沉下声“猫,过来我这里。” 说出话都暗藏了几分咬牙切齿。 猫咪果然是最靠不住的生物了! 小女佣吓了一跳,猫也不敢撸了,慌忙把它放到地上“快去先生那里!” 秋洛却压根不理会,爪子一着地,立刻撒着欢跑了,一溜烟窜出了房间,只留下小女佣和林尽染面面相觑。 “快去把猫抱回来。” 女佣得了命令,立刻跑了出去。 林尽染在沙发里坐了片刻,左右等不到人,担心醉猫惹出事来,扶着桌沿起身,还是决定踏出房门,亲自去找。 门口的保镖已经好几天没见家主出来了,一见他愣了半天,直到男人沉着脸让大家都去找秋洛,才回过神。 那厢,小黑猫还不知这里的人仰马翻,只顾着自己四处乱溜达。 奈何这栋豪宅实在大得不像话,秋洛小小一只,黑不溜秋,往角落一钻,哪里那么容易找到。 虽然醉酒上头,秋洛倒也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心里还隐隐记得自己要回家,去找父母和大哥,它一路窜到一楼大厅,随意找了扇敞开的窗户,便跳了出去。 彼时正是寒冬腊月,一离开大宅,外间寒风呼号,温度骤降。 秋洛冻得直哆嗦,顿时清醒了几分,回过神时,它已经跑到花园里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连打了几个喷嚏,秋洛把自己裹成一团球,艰难地朝着有灯光的方向爬,只是四肢怎么都不听使唤,脑袋也醉得昏沉沉的。 再喝酒,它一定把自己爪子剁了! 远远的,似乎有两个人影在后花园喷泉边说话,秋洛松了口气,这座庄园没有一个人不认识自己,正好让对方把自己送回去。 “……过几天就到小年夜了,听说林尽染打算邀请秋家那两个少爷过来。你怎么看?” 秋洛猫耳微微一动,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对面的女人回答道“我看他是知道自己处境不好,所以想尽快把联姻促成,好拉拢秋家巩固自己的地位。” “可他一个瞎子,那秋家会让自己的宝贝儿子跟他结婚吗?” “难说,若是林尽染肯下血本,说不定秋家会动心的。” 秋洛眼珠缓缓转动,惊讶后心头一阵狂跳——这意思是,过几天大哥要跟那个穿书者一起来这里? 他正愁没办法去秋家,谁料这么快就峰回路转,人自己送上门了! “阿嚏——”秋洛被寒风一吹,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那对男女悚然一惊“谁在那里!” 秋洛矮身往草丛滚去,可对方的手电筒来得更快,一下子发现了黑猫的踪影。 “呵,原来是那只小畜生!” 男人大步跨前追上来,秋洛被两人堵在花园的篱笆墙里,一时进退不得。 换做平日里,再多来几个人也未必抓得住它,可惜眼下脑袋四肢都不听指挥,就连视线都叠出了好几个重影。 “喵嗷!”秋洛低低吼了一声,在男人手里疯狂挣扎。 “林二,就是这只畜生抓伤了你的脸?”那女人一头金色卷发,颇为嘲弄地看着他。 林二抓着秋洛的后颈皮,将猫提起来“哼,今天落在我手里,一只猫还敢嚣张?” 金发女人正是林尽染那位年轻后妈岳青青“我听说一禅道长曾给林尽染占卜,说他眼睛恢复的可能落在这只黑猫身上,真的假的?” 林二阴沉着脸,冷冷笑道“放心,不管真假,他都没指望了。” “你打算?” 林二没有说话,示意对方先回去,自己则提着秋洛往花园深处走去。 这座庄园的占地面积实在过于庞大,夜里北风呼啸,秋洛的叫声被淹没在风声中,嗓子都要叫哑了。 林二提着黑猫,来到林老爷子曾经最爱的那座私人动物园前。秋洛呆过半个晚上的猫咪房,从窗户就能远远看见这里。 高耸的铁丝网将园内的几种猛兽分隔开来,寒风送来野兽咆哮的吼声,阴森的夜色里,似有某种大型兽类快速飞掠的身影,时隐时现。 “自从老爷子中风入院,这里的饲养员也没从前那么上心了,你猜里面那些狮子豹子,几天没吃东西了?” 林二阴恻恻地抚摸着自己脸颊上的三条疤痕“明天大家都会知道,是因为你自己到处乱跑,才会葬身兽口的。” 秋洛挣扎着想要逃跑,林二把它抓得死死的,用力一抛,将小黑猫狠狠丢进了其中一个猛兽园。 小猫重重砸在地上,被腾起的尘土包围,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似的疼。 秋洛顾不上这些,费力爬起来,就要往铁丝网处爬。 忽然,一阵劲风疾驰而来,千钧一发之际,秋洛使尽浑身力气滚到一边。 只见昏暗的路灯下,一只雄狮高高耸立在石头上,利爪深深陷入草地,翻起几块泥土和切碎的草根。 雄狮喘着粗气,尖牙滴落口水,两眼放光地盯着秋洛,全身肌肉遒劲,上身微微下伏,以狩猎的姿势,一步一步朝它靠近。 它要吃我! 巨大的危机感席卷心头,秋洛浑身汗毛倒竖,每一块肌肉紧紧绷起,尾巴直直竖起,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样近的距离,健壮的雄狮和醉酒的小猫,胜负简直毫无悬念,只要对方一个猛扑,小黑猫立刻就要命丧当场! 倏然,狮子动了! 秋洛瞳孔蓦然紧缩,几乎化成两点暗金色的火光,紧绷的神经在生死关头高度聚合,掌心那颗暗淡的红痣,似有亮起的红光微微一闪。 电光火石之间,黑猫高高跃起,狮子的动作在它眼里仿佛放慢了的镜头。 随着雄狮一声哀嚎,秋洛应声落地,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爪子——它竟然打中了狮子的一只眼! 然而这一切并未结束,眼看愤怒的雄狮再度卷土重来,秋洛放声大吼 “喵嗷——!”林尽染! 寒风里,一声刺耳的枪声骤然划破长夜。 雄狮吓了一跳,在原地僵持片刻,转身夹着尾巴逃跑了。 秋洛猛地回头,一群黑衣保镖几乎将猛兽园包围起来,最前方的男人扶着铁丝网,一只手在空气里摸索,急切地向它走来。 清冷的月色照亮一张苍白的脸,林尽染蹲下来,双手展开,朝他敞开怀抱,嗓音沙哑而温柔“猫,过来我这里。” 秋洛喉头涌起一团热气,轻轻叫了一声,一头扎进对方怀里,紧紧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咪。” 林尽染,我叫秋洛。 ※※※ 为了一只猫劳师动众的一晚总算过去。 第二天,秋洛在林尽染那张大床上醒来,身边的床单是凉的,男人早就起床出门了。 黑猫晃了晃醉宿后的脑袋,跑到洗手台上,洗了把猫脸,想起来今天是林尽染去公司的日子,不到天黑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很好,林尽染不在,没有人能阻止他作天作地了! 昨天晚上险些命丧狮口的仇,秋洛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猫猫记仇jg 黑猫熟练地跳上门把手,用力一摁,从敞开的门缝里从容地溜了出去。 它在庄园里转了一圈,终于在游泳池边发现了林二。 同样趁着林尽染不在,他公然邀请了一众豪门圈的男男女女,在泳池边开arty,林家好几个在家主面前混不出头的晚辈俱在,还有几个不得重用的旁支亲戚也来捧场。 这些家伙看林尽染没了指望,便忙不迭向林二投诚,看这阵仗,仿佛林二已经大权在握了似的。 黑猫高高立在二楼阳台大理石柱上,暗金竖瞳冷眼俯瞰着下方的觥筹交错,入耳皆是虚伪的恭维和轻浮的攀比。 秋洛轻轻嗤笑一声,一群乌合之众,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早就上了林尽染书桌上的重点监控名单了,还在这儿醉生梦死呢。 小黑猫看准落脚点,径自从二楼阳台跳下,几个起落,肉垫轻巧落地。 彼时林二正举着香槟,站在台阶上和众人高谈阔论。 它从自助餐桌上叼走一小杯香油,无声无息从人群中穿过,来到林二身边,照着对方的后脚跟,猛地挠了一爪子! “哎哟!”林二吃痛之下,下意识踮起那条腿,台阶上淌满了滑腻的香油,他一脚踩滑,整个人从台阶滚了下去! 众人惊呼声中,一阵人仰马翻,林二像个陀螺似得笔直摔进了游泳池! 腊月天的池水冷的直冒寒气,等佣人们慌慌张张把林二爷捞起来,他已经冻得打起了摆子,几乎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arty的气氛瞬间为之一静,也不知是谁,忍不住笑了一声,紧跟着全场哄然大笑。 在林二恼羞成怒的脸色里,一只小黑猫站在人群中央,拍拍屁股溜了溜了。 ※※※ 没过几天,就是小年夜家宴的日子。小年夜不是除夕,参加宴请的除了林家一大家子沾亲带故的亲眷,还有跟林尽染关系密切的好友,及豪门圈的合作伙伴。 当夜,林氏庄园灯火辉煌,整座别墅笼罩在一片浮光熔金的璀璨中,宴客大厅贵客云集,桌与桌之间更是等级分明,越是靠近大厅中央,越是接近林氏权利核心。 那些在外头独立经营公司威风八面的人物,回到本家,也不过勉强坐在外围,够着脖子,削尖了脑袋想往中间挤而不得。 林尽染今晚忙着应付那些各怀心思的宾客们,秋洛被冷落在一旁,趴在远离人群的沙发上,望眼欲穿地盯着大门的位置。 很快,它等待了好几天的人终于出现在了门口——大哥和那个穿书者真的来了! 秋叶集团的两位贵公子姗姗来迟,甫一出现,便吸引了附近的客人们纷纷上前打招呼,作为主人的林尽染在陈秘书的扶持下,亲自上前迎接,面子不可谓不大了。 林尽染的联姻对象,秋家小少爷“秋洛”,今晚一身香槟色西服正装,量身定做的高级手工礼服衬得他身材修长,宽肩窄腰,头顶暖黄色的水晶灯光倾覆而下,勾出他深邃立体的五官。 青年微笑着站在大哥秋凛身侧,丰神俊秀,玉树临风,于一众俗世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 有客人们低声窃窃私语“那就是秋家老来得子那个宝贝小少爷?听说是大明星呢。” “还不是被他那个大哥花钱捧出来的,到处找名导带他,听说车祸摔坏了脑子,也不出国深造了,非要去当明星,长得倒是不错,难怪林总看不见了都还惦记……” 议论声传入小黑猫耳朵里,它瞬间倒平飞机耳,一双竖瞳冷冰冰盯着被人拥簇着的穿书者,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爪子。 它以前一心想回到秋家抢回身体,眼下人都在自己面前了,秋洛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它并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回到人身上去! 即便它想办法把信息传递给大哥,对方也不会相信这种荒谬的灵异事件,只怕会以为是哪个对家训练的猫,故意去害他的宝贝弟弟呢! 秋洛沉着眼陷入沉思,那厢,秋凛两兄弟已经被引到主桌入座。 能在主桌落座的,除了林家核心人员之外,都是权贵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坐在穿书者身旁的,是名化传媒集团的老总梁复,本身更是享誉盛名的大导演,获奖无数,捧红的新人如过江之沙。 穿书者在秋凛面前念叨了好几次,想进梁导的剧组,没想到今晚居然在林家遇上了。 他本名贾祝决,穿书以前不过一个十八线叫不上名的老透明,在娱乐圈混了好几年也混不出头。 既没有演技,颜值也不够看,天天在微博抱怨世道不公,没有投到一个好胎的运气,为数不多的粉也跑光了。 如今莫名其妙天降鸿运,他当然要不惜一切手段,牢牢把握住眼下得来不易的机遇。 “梁导,这么巧啊。”贾祝决主动跟梁复打起了招呼,“我上次试镜的角色,您老认为怎么样?” 他穿书前还是个十八线时,为了得到角色,时常讨好导演,业务能力一般,倒是溜须拍马的逢迎之术学了不少。 贾祝决挨着梁复坐近了些,故意撩起鬓发,让自己喷洒在耳后的香水散发出去,领口也若有若无地松开,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锁骨。 梁复奇怪地打量了对方一眼,他听说过这个秋家的小太子,明明是个矜贵优雅的少爷,怎么今日一见,总觉得带着一股名利场里浸染的风尘气。 若非秋凛在这里,梁复都懒得搭理对方。 “这个么……作为新人,也算不错了。”梁导客气一句。 秋凛一把将“弟弟”拉过来,亲自替他整理衬衫领结,接过梁复的话头,道“梁导有所不知,小洛拍戏十分刻苦,无论多难的戏都坚持自己念台词……” 梁复一脸无语,这哥哥到底是宠溺过头了,还是故意黑他呢? 秋凛“我听说梁导最近有一部大制作的武侠电影,小洛从小就精通搏击和格斗术,打戏都是不用替身的,不知梁导愿不愿意给一个合作机会?秋叶集团下的院线,一定会给梁导到这份上,梁复这下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还没等他开口答复,一只小黑猫不知何时窜上了主桌,怀里抱着一台电子学习机。 大喇叭对准了一脸愕然的贾祝决 “骗、子、爬!” 主桌的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尤其是顶着“秋洛”身份的贾祝决,更是气得脸都发白了。 林尽染皱了皱眉,这只猫仿佛对秋家少爷格外在意,但竟然拿电子辞典淘气,还恰好按出了这几个字,不知道是碰巧还是…… 其他人纷纷投来怀疑的眼神,却见小黑猫一脸无辜地蹲在那里。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一只猫玩耍而已,众人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林尽染立刻让女佣将猫咪抱走,谁知黑猫像是脚底生了根,两只爪子抱着桌脚,死活不愿离开主桌,琥珀色的大眼睛睁得圆溜溜,巴巴黏在秋凛身上不放。 秋凛挑了挑眉,总觉得这只猫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猫……” 下一秒,秋洛便扑到秋凛腿上,扒着他的膝盖,四肢并用往他怀里钻,喵喵叫个不停。 可惜无人能听懂他的猫语。 梁复看着黑猫两眼放光,羡慕地望着僵在那里不知所措的秋凛 “秋先生,林总的猫怎么这么喜欢你啊?尽往你身上爬。” 一听这话,林尽染的“视线”箭一样钉了过来,本就不虞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猫变人了 林尽染心情不佳时,周身阴郁的气场有若实质,他薄唇抿成一线,嗓音沙哑沉淡“猫,回来我这里,不要打扰客人。” 然而秋洛一心扑在自家大哥身上,根本没有搭理他这个“主人”,佣人急忙忙去抱,还被黑猫蹬了一脚。 秋洛好不容易爬到大哥怀里,用力扒着对方的衣襟,死活不撒手。 秋凛皱着眉头与猫咪对视,若非家中从不养猫,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家走丢的宠物了。 平时自己明明是生物莫近体质,猫猫狗狗见了他都要害怕得退避三舍,哪有像这只黑猫主动贴上来,殷切得仿佛见到失散多年的亲妈似的。 他突然想起车祸那晚扒着自己不放的野猫,也是这样的眼神,像只被抛弃的小可怜。 林尽染脸色彻底沉下来,他向来不喜欢别人碰他的所有物。 尤其是这只猫。于他而言,意义格外与众不同。 主桌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这猫好像那天晚上撞出车祸的黑猫,大哥,你快把它丢了吧!我不喜欢!” 贾祝决咬着嘴唇,满脸不悦。 他第一眼就不喜欢这只黑猫,总觉得它看自己的眼神尤其渗人,仿佛能把所有秘密一眼看透了似的。 一听这话,秋凛伸向小猫的手不由一顿,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惋惜。 然而小猫再吸引他,还是自家弟弟更重要。 自从车祸以后,弟弟似乎对那以前的事格外敏感和排斥,无论父母还是医生,但凡提起一点,他就嚷着头疼、不舒服,性情也大不一样了。 医生也查不出所以然,只保守估计是撞到脑子留下了后遗症,不能受刺激。 秋家父母对幼子一向溺爱,只好凡事顺着他来,哪里还敢逼他。 梁导是个虔诚的猫咪教徒,家中养着各品种猫不下四五只,对猫咪们的行为和习惯相当了解,但是像秋洛这样颇具人格化的黑猫,还是头一次见。 豪门圈那位隐士高人一禅道长给林尽染的卜卦,他也有所耳闻,旁人或许只是听个笑话,梁复却是打心底相信黑猫有灵的,并且对黑猫的各种传说深信不疑。 他巴巴望着秋凛怀里的小黑猫,一脸羡慕嫉妒恨,酸溜溜地也想去摸一摸,见贾祝决嫌弃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不识货! 梁导心痒难耐,跃跃欲试“既然二少不喜欢,不如秋先生让我替你抱抱吧?” 他连手都伸出来,正要从秋凛那接过猫—— 身后却突兀响起林尽染低沉的声音,拒绝得斩钉截铁“不劳烦。” 梁复诧异回头,才发现林尽染居然亲自过来了。 他眼睛看不见,却可以凭借秋洛的叫声,准确捉住了猫咪的两只胳膊,动作温柔又不失强硬,生生把黑猫从秋凛怀里夺了回去。 席间的一支小插曲,众人转瞬即忘,很快又相互攀谈起来。 唯独秋洛被林尽染一只手牢牢搂在怀里,动弹不得,猫脑袋从肘弯处挤出来,倒平一对飞机耳,脸颊挤成圆鼓鼓一团,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连他亲自喂到嘴边的小肉干,秋洛也没胃口吃,只幽怨地盯着秋凛兄弟俩的方向。 心有所觉的林尽染,曲起一根手指敲了敲猫咪的脑袋,凉凉道“不许惦记别人。” 秋洛“……” 他那是惦记他自己! 由于林老爷酷爱驯养猛兽,从前他还在家中坐镇时,除了花大价钱维护私人动物园,每年小年夜的晚宴,林老爷都会派人安排猛兽表演的节目,向人炫耀自家豢养的珍奇猛兽,供宾客们欣赏。 长此以往,便成了林家的惯例,有时还有意趣相投的客人自带爱宠,借林家的表演台一同演出。 众宾客酒足饭饱时,便到了猛兽表演的节目时间。 宴客厅另一侧暗红色帷幕拉开,展露出表演用的主舞台,台上一面通透的厚玻璃墙,将舞台上下隔绝开来。 随着驯兽师入场,舞台镁光灯亮起,大厅的灯光徐徐暗淡下来,宾客们立刻兴致盎然地鼓起掌来。 一只雄壮威武的雄狮,在驯兽师的指挥下,缓缓步入众人视线,它的面前,是三个不同大小的火圈,金红色的火焰热烈燃烧,不断发出轻微爆响,台下的掌声瞬间更加热烈了。 林尽染对这种无聊的表演毫无兴致,他怀里的秋洛却冷不丁竖起了耳朵,眼神古怪地盯着舞台上的狮子—— 好家伙,那不是前几天差点把自己吃掉的大猫嘛! 雄狮显然并不高兴被人类当做娱乐的对象,它不断喘着粗气,爪子刨地,在驯兽师的皮鞭抽打下越来越不耐烦,数次试图撞击玻璃墙,又被驯兽师逼了回去。 台下的观众们显得有些紧张,但看见草原的霸主一次次做出高难度表演时,又被取悦得哈哈大笑。 秋洛甚至开始同情这只可怜的狮子了。 却在此时,雄狮一不留神从滚球上跌落,被驯兽师大声叱骂了一声,狮子的忍耐力消耗殆尽,怒火终于在此刻爆发开来。 它不再理会驯兽师,转而向着玻璃墙一侧的小门撞去。 平日里那扇小门仅供工作员进出,本应是锁死的,万万没想到,上面的锁像是出了问题,雄狮用力撞击两下,竟轰然洞开! 雄狮一声惊天大吼,猛地冲出了表演台,大厅中众多宾客,一瞬间陷入了惊恐的尖叫中! 失去了玻璃墙的保护,人们疯了一样往外挤,惊叫、呼喊、撞击和摩擦声此起彼伏,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好好一场夜宴彻底沦为灾难。 而这灾难的中心,恰好是离表演台最近的主桌。 人们尚未反应过来,雄狮已经猛地扑入人群,一爪拍倒了林尽染面前的圆桌,脆弱的玻璃碎了一地。 核心地位的象征,眼下却成了危险的最前沿。 在狮子扑过来时,其他人都第一时间躲开了,唯独双眼失明的林尽染行动不便,甚至险些被慌不择路的人群撞倒。 耳边的嘈杂淹没了感知,脚边一片狼藉,他紧紧抱着秋洛,在黑暗的世界里寸步难行。 直到一声近在咫尺的狮吼声,几乎贴着他的后脑勺响起,喷洒而出的腥热之气吻上后颈皮肤,激起一阵危险至极的战栗感。 僵在原地的林尽染霍然变色,心猛地下沉,一股无限逼近死亡的寒意,沿着脊椎骨直窜天灵盖! 保镖们在陈秘书的指挥下,好不容易从混乱的人群里挤进来,正好撞见这恐怖的一幕。 众人吓得连惊叫都忘了,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甚至闭上眼,目不忍视即将发生的血腥惨剧。 当死亡即将来临的那一刻,时间仿佛会变得无比漫长。 林尽染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甚至还听见了怀中黑猫剧烈的心跳,以及沉重的呼吸。 从秋洛踩着他的胳膊跳上肩头,到响彻整个大厅的一声长吼,近距离音波带来的强烈震颤,几乎使他一侧耳朵耳鸣失聪。 在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瞬,林尽染被黑暗蒙蔽的双眼,仿佛真切地看见了什么,一束光,一抹影,那感觉一闪而逝,快得无法捕捉,又好像只是他临死前的幻觉。 在外人眼中看见的,却是一头庞大雄狮和一只弱小黑猫,完全不对等的对峙,可黑猫的吼叫声大得惊人,竟然把狮子给镇住了! 雄狮瞪圆了眼,在人类肉眼捕捉不到的光谱中,狮子隐约看见黑猫身后一道暗红色的虚影,朝它无限逼近而来。 生物的本能对精神上的压迫感尤为敏感。 狮子顿时萎了,它本来也不敢吃人,跳下来也不过发泄一下不满,没想到竟然好死不死又碰到了这只该死的黑猫。 它凶,秋洛比它更凶! 雄狮嗷得一声连连后退,众人震惊的目光里,方才还威风凛凛的狮子,竟被一只小猫吓得掉头就跑。 这一刻,迎接它的却是从三个方向激射而来的麻醉针。 随着狮子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一场闹剧终于尘埃落定。 从狮子冲破玻璃墙扑入人群,到试图攻击林尽染,而后被秋洛莫名其妙吓跑,最后被保镖们放倒,这一切的发生说来冗长,实则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 有些坐得远的宾客还没回过神来,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就已经结束。 全场有片刻的静默。 惊魂未定的人们不约而同朝场中央望去,保镖们已经冲上来团团围住了林尽染,将他和其他宾客们分隔开来,另一组人手来处理狮子。 场面很快被控制下来,身处于漩涡中心险些丧命的林尽染,这时却异常的平静。 他慢慢挺直了僵硬的脊背,手指颤抖着抚上肩头趴着的黑猫,呼吸放慢了,心反而跳动得格外剧烈。 他“视线”落在秋洛身上,掌心一手湿腻的冷汗,面无表情的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黑沉的眼底,却是难以掩饰的惊涛骇浪。 他无比的确信,方才的某一时刻,他真的看见了什么。 “黑猫有灵”——这道卦象居然是真的! 秋洛有些萎靡地趴在林尽染肩头,整只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疲劳状态,掌心肉垫隐隐传来一阵灼烫感,它低头瞅了瞅,那颗黯淡的红痣,此刻正鲜红如血。 不远处,秋凛护着“弟弟”站在人群之外,贾祝决缩在大哥怀里瑟瑟发抖,双手抱着脑袋,神色惊恐莫名,像是害怕极了。 “小洛,你怎么了?”秋凛皱起眉头,紧张地捏住了对方手腕,只觉皮肤冰冷如霜,全然不像个活人。 贾祝决咬着牙不敢说话,刚才某个时刻,他差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秋凛一根一根掰开“弟弟”紧握的手指,正想安抚对方,眼神忽的一凝,那里原本该有的一颗红痣,似乎消失了。 他记得小时候父母特地请了相师来看相,对方指着红痣赞叹,说是气运加身的命格。 秋凛向来对这些玄学敬而远之,眼下却总觉得着实有几分古怪。 在保镖们的护持下,林尽染抱着秋洛往外走,一路行来,宾客们无不对他肩头的黑猫投以敬畏的眼神。 方才那惊人的一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大厅里的人们议论纷纷,尚未从震撼中回过神。 唯有笃信黑猫的梁复导演,那一刻的激动,简直无法言喻,他甚至不顾保镖的阻拦,跑到林尽染面前,希望高价买下秋洛。 被林尽染毫不留情地拒绝。 ※※※ 好好的小年夜被一只狮子毁于一旦,林家大部分人都人心惶惶,生怕遭到林尽染迁怒。 这个夜晚,不知道多少人夜不能寐。 卧房里,林尽染坐在书桌后,沉默地听着陈秘书汇报初步调查结果。 “……玻璃墙的门锁生了锈,但负责维护的工作员坚称他有定时检查。我会派人尽快查到真相的。” 林尽染低头抚摸着秋洛的后颈毛,此刻的黑猫尤其温顺,睡得十分安稳。 男人发出一声极轻的笑,意味深长道“我不需要知道真相,我只要这件事,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陈秘书一愣,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林总非但没有生气,却仿佛显得有些高兴似的,若非亲眼所见对方差点命丧狮口,他都要怀疑这一切是自家老板自导自演,借题发挥了。 待陈秘书离开,卧房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林尽染静坐片刻,拉开手边的抽屉,在其中摸索片刻,取出一只紫檀木匣。 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根占卜木签,以及一条粗线红绳,绳上系着一只暗金色宝珠,光华流转。 他又想起一禅道长占卜时,反复叮嘱的话“宝珠必须戴在有强大灵气的黑猫身上,灵气反哺才可使你复明,一旦戴上不可取下,机会只有一次,切记。” 隔着无尽黑暗,林尽染“注视”着秋洛,一遍又一遍抚摸它,终于缓缓取出红绳,系上黑猫的颈项。 宛如一场没有退路的豪赌,赌注就是余生全部的光明。 打上死结那一刻,林尽染仿佛被一支枪顶上咽喉,等待着一场末日的审判——一只猫给他的审判。 可是漫长的时间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尽染低沉沉地苦笑一声,嗓音嘶哑得像是被烈火灼烧过。 他在期待些什么荒诞的事呢?不过是道士骗人的把戏罢了。 这一生,双目失明,孤家寡人,大概就是他的命运。 林尽染沉默地抱着黑猫在床上躺下,窗外一轮圆月,孤高出尘,如水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缓缓流淌在地板上,一点点照亮了床单的一角。 秋洛从男人怀里翻了个身,猫脖子上的宝珠彻底暴露在月光下。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宝珠的光芒越来越盛,将漆黑的卧房照得亮如白昼,那强烈的光线刺得林尽染的双眼隐隐作痛。 只短短一瞬,金光消失殆尽,周遭重新被黑暗笼罩。 林尽染脊背僵直,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原本黯淡无神的瞳孔放大又猛地收缩,指尖轻微颤抖,呼吸几乎被忘却,心脏跟着凝滞,又开始疯狂跳动。 砰、砰、砰—— 他怀里有个安静沉睡的青年,俊朗的脸孔,细碎的黑发,侧脸的轮廓被月光勾勒出立体的棱角。 青年静静躺在那里,整个人宛如一个发光体,清晰地倒映在林尽染瞳孔之中。 猫跑了 静谧的夜浸在皎洁的月光里,四下里静得针落可闻。 这一刻,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是如此清晰,仿佛凭空在耳边放大了数倍。 整整半分钟时间,林尽染一动不动,哪怕双眼干涩得发疼也不敢眨上一眨,生怕惊走了眼前这一场幻梦。 数不清多少个昼夜,他从梦中醒来,眼前的世界依然一片漆黑,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是黎明尚未到来。 夜里他甚至不敢入睡,仿佛一旦入睡,他就会困入一个黑匣子,永远都看不见第二天的朝阳。 他越来越不敢出门,脾气越来越阴郁,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他在泥沼中下沉,再也踏不出去。 只有像他一样失去光明的人,才能明白色彩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青年不知梦见了什么,轻轻嘟囔了一声,将林尽染从失神里惊醒。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试探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青年的发丝,指腹传来顺滑微凉的触感。 指尖缓缓下移,轻轻落在对方脸颊上,肤色是健康的暖白,温暖柔软得让人流连忘返。 青年眉目极为英俊,鼻梁高挺,红润的薄唇微微翕张,修长的颈项下一对凹陷的锁骨。 这张脸有几分熟悉,仿佛自己曾经见过。 林尽染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唯一可以看见的人。 青年长期保持健身的流畅身材,以全无保留的姿态暴露在男人眼中,小腹被薄薄的肌肉覆盖,两条人鱼清晰分明。 睡梦中的秋洛翻个身侧卧,两只手一把搂住了林尽染的腰。 林尽染脊背僵硬地被青年搂在怀里,他很想他醒来,又害怕对方醒来。 两种冲突的在他脑海里疯狂交战,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捧起秋洛的脸颊,想要以最亲近的方式真正感受对方的存在。 温热的呼吸在越来越近的缝隙里交织,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下来,落在一个毛茸茸的…… 毛茸茸的? 林尽染眼角突地一跳,愕然发现青年消失了,他眼前再次陷入黑暗! 他双手捧着的是一颗猫猫头,小黑猫已经被他弄醒了,一脸震惊地瞪圆了眼,两只毛茸茸的前爪抵住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喵喵喵?”他的未婚夫是个欲求不满到连猫咪都不放过的变态吗?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林尽染! 猫咪身上的男人同样是一脸震惊,他抓着小黑猫反复摸,再三确认那确确实实还是一只猫,青年的影子也彻底不见。 难道方才那真的只是一场幻梦?还是上天给他希望又拿走的玩笑? 林尽染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精神气都随着皮囊干瘪下去,胸腔剧烈起伏一下,猛地开始咳嗽起来。 秋洛见他咳得厉害,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似的,有些担心地钻到对方怀里,直起身,毛爪在他胸口轻轻抚顺。 这家伙该不会晚上没按时吃药吧? 小黑猫一溜烟跑到书桌旁,果然发现了佣人端来的托盘,里面的胶囊和药碗动都没动,中药都凉了。 它两只前爪捧起胶囊,像人类那样直立着跑回床边,把药丸塞进男人手里。 “咪。”药不能停! 万一林尽染病死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它怎么办! 林尽染咳了很久,平复下来时,脸颊还泛着一抹病态的潮红,他用手指拨弄着掌心的药丸,想着黑猫连日来一系列举动,陷入沉思。 这只猫……也许刚才他看见的青年并不是幻觉。 林尽染顺着秋洛扯他裤脚的力道,来到桌边,端起冷掉的药碗一饮而尽,重新抱着黑猫躺回床上,两只眼直勾勾“注视”着秋洛,希望他能赶紧变回人。 可是半个小时过去,小黑猫趴在他怀里昏昏欲睡,一点动静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林尽染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心想着方才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英俊青年,要是能再看一眼就好了。 哪怕是只能看见他一个人呢? 正当秋洛要再次会周公时,它突然凌空被人抱起,一条伸缩绳套了上来,紧跟着,小黑猫一脸懵逼地被林尽染带到了楼下的小花园。 林尽染谢绝了佣人扶持的手,只柱了一根导盲手杖,牵着秋洛在小花园走来走去。 美曰其名,溜猫散步。 小黑猫实在太黑了,闭上眼时,完全和夜色融为一体,只剩脖子上一颗金珠在月光下微微发亮,乍看还以为林尽染牵着只灯泡在漫步。 它睁眼时更恐怖了,一只灯泡变作三个,都飘在空中。路过的佣人都吓跑了好几个。也不知明天庄园里又要传出什么闹鬼的风言风语。 秋洛打着哈欠,拨弄着脖子上多出来的红绳金珠,动也不想动,大晚上的,搁这晒月亮呢? “累了?”林尽染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顶。 秋洛立刻扑倒,表示自己再也不想动了,却听男人幽幽微笑“明天晚上再继续,小宝贝。” 突然肉麻的称呼,似笑非笑的嘴角,男人的语气既阴森又古怪,秋洛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听着怪渗人的。 ※※※ 翌日,林尽染吩咐陈秘书关闭了庄园里的私人动物园,将那些猛兽全部送走,顺便将这次事件有关的责任人统统洗了牌,就连没责任的,都跟着受牵连。 那天秋洛在游泳池arty上看见的人,基本全在这次洗牌名单上,以林二叔为首的一派更是叫苦不迭,好处没捞着,反而给了林尽染处置他们的借口。 其后数日,林尽染开始每天带着秋洛形影不离,就连去公司上班,都把猫咪带在身边,甚至在总裁办公室专门设了一整套猫爬架和猫窝,他工作时,就让秋洛在一旁玩。 一连好几天,林尽染预想中猫咪再度变成青年的情形,始终没有出现,让男人有些失望和焦躁。 唯独猫咪脖子上的金珠更润泽了几分。 这天,名化传媒集团的老总兼名导梁复,突然正式上门拜访,还带着一只跟秋洛差不多大的黑猫。 被这只毛茸茸凑上来贴贴蹭蹭时,秋洛正趴在沙发上睡午觉,梦中忽然感觉脸颊湿黏黏的。 一睁眼,就看见眼前一只大猫脸,伸着粉嫩的舌头给他疯狂舔毛,甚至还恬不知耻地凑向了猫蛋蛋。 秋洛吓了一跳“喵?!”莫挨老子! 现在的猫咪都这么不矜持的嘛? 秋洛跑得飞快,沙发都不要了,一溜烟窜上了隔壁柜子顶,团成一团,接着午睡。 等它再次醒来,已是日落西山。秋洛伸个懒腰,从柜子顶端跳下来,那只粘人的猫咪已经不见了。 秋洛沿着总裁办公室搜索一遍,见林尽染不在,就溜达向会议室。 会议室关着门,它熟练地跳上窗台,隔着玻璃和百叶窗往里偷窥,只见林尽染和梁复两人在沙发上相对而坐,相谈甚欢的样子。 一个年轻助理给二人倒好茶,将一只正团着睡觉的黑猫,轻轻放在林尽染身旁的沙发上。 那不是那只爱舔毛的粘人精猫咪吗? 秋洛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尾巴绷得直直的,那只猫怎么会在林尽染的会议室? 下一秒,它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林尽染居然十分温柔地摸了摸那只黑猫的脑袋! 秋洛两爪扒上玻璃窗,整张猫脸都贴到窗户上,几乎挤成一张圆饼,尾巴毛炸开来,气呼呼地直跳脚! 男人的话,骗人的鬼! 前几天还叫它小宝贝,又亲又摸的,今天就在外面有别的猫了! 秋洛挠了两下玻璃窗,两只后脚踮在窗台上像蹦床似的蹦,希望引起林尽染的注意,可它蹦了半天,才想起来对方是个瞎子,根本不会看到自己。 秋洛垮了一张猫脸,打算跳到会议室门把手上,自己开门进去。 谁料天不从猫愿,它爪子一下踩空,从门把手中间贴着门滑下去,只留了个黑不溜秋的猫脑袋,正好被门把手卡住。 远远看去,长长一条,仿佛门上挂了条黑毛巾。 会议室的隔音也未免太好了。 挂在把手上动弹不得的猫咪,简直悲从中来。 “诶,你听说了吗?有个大明星就在公司对面楼开粉丝见面会,我看见隔壁座的拍照发朋友圈了。” 走廊上一对女员工抱着文件边走边闲聊“哪个明星?” “就是秋叶集团那个小少爷,叫秋洛。听说还是咱们老板的联姻对象呢。” 秋洛猛地一怔,那个占了他身体的冒牌货! “诶?怎么这里挂了只猫?” 两个女员工将秋洛解救出来,林尽染和那只猫的事忘立刻被它抛诸脑后,黑猫一落地,撒开丫子扭头就跑,飞快窜进了电梯,搭着其他员工的顺风车下楼了。 那厢,会议室里。 梁复正在林尽染面前疯狂吹秋洛的彩虹屁,直把黑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林尽染面带微笑地听着,心想他的宝贝当然是最好的。 最后,梁复谈及拍摄猫咪题材电影的事“……剧本我已经找人写好了,我那天一见你的猫,就觉得这个主角非它莫属,不知林总肯不肯?” 林尽染立刻皱了皱眉,他恨不得把黑猫拴在裤腰带上,变成人时方能让自己第一时间看见,怎么舍得让它出去拍电影,拍成什么样,自己这个瞎子又看不见。 林尽染一面婉拒,一面继续爱抚自家小猫,摸了一会儿,却没摸到脖子上的金珠。 他脸色一沉“这不是我的猫!” 助理被老板突如其来的怒色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在办公室沙发上午睡的黑猫,只有这只呀?” 梁复哭笑不得“这是我带来的猫咪,两只长得差不多,你赶紧把林总的心肝宝贝找过来。” 助理刚慌慌张张打开门,就见两个女员工站在门外,尴尬地汇报“林总,您的猫,好像跑了,从一楼大厅跑出去了……” 林尽染霍然变色,铁青着脸,一时间,心头千百念头翻滚,满是后悔,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来“还不快派人去找!” 他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惶然,不敢想象要是秋洛要是真找不回来,他该怎么办。 “不,我亲自去。” 作者有话要说秋日子没法过了,退婚! 林??? 他的光 就在林尽染为失踪的小猫咪焦头烂额的时候,秋洛早已从公司大门大摇大摆溜了出去。 林氏集团总部大楼坐落于这座城市的金融中心,穿过一条巨大的十字路口和绿化带,对面是一条有名的金融商业街。 黄昏华灯初上时分,街道两侧的霓虹五彩斑斓,宣告着这座城市正式从繁忙的日间,进入了放松的夜生活。 秋洛在熙攘的人潮里穿梭,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女员工口中“大明星开粉丝见面会”的酒店大楼。 大门前挂着一面硕大的宣传海报,上面那个双手插兜、一脸酷哥相的青年,不就是他自己么?另一张海报上,“秋洛”和另一个男人极亲密地贴在一起。 秋凛为了捧红“弟弟”,给他的新戏下了血本,甚至花了大价钱,请来当红影帝关凌给他搭档,此人正是这篇穿书文另外一位主角攻。 按这进度,两人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天雷勾动地火,在戏里戏外擦出爱的火花了。 紧跟着,就是林尽染作为反派加入这段“三角恋”,退婚风波、豪门恩怨、强取豪夺、求而不得等一系列戏码,围绕着穿书的家伙上演。 黑猫蹲在海报面前,不爽地压了压猫耳,该怎么阻止这个混蛋顶着他的身体乱搞呢? 秋洛在门外徘徊片刻,左右也等不到“自己”出来,只好跟在一位托着黑色行李箱的客人身后,偷渡了进去。 酒店大厦最下面两层是一间高档会所,出入宾客众多。 秋洛找到会场时,正巧见面会结束了,贾祝决在一众保镖的拥簇下正要离开。 可当他看见迎面走来的另外一个男人时,贾祝决突然不想这么快离开了。 那人穿着修身的黑色风衣,一八五的身高匀称而挺拔,面容冷峻,不笑时薄唇抿着,一副清冷疏离的样子。 贾祝决一颗心砰砰跳起来,那是影帝关凌,他接下来这部戏的搭档,按照这本穿书文剧情,也将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这个男人正好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型,放在穿书之前,是他做梦也不敢奢望的梦中情人。 一想到如此高冷的影帝关凌,将来会像剧本写的那样,对自己这个“主角”深爱迷恋,他内心就忍不住欢欣若狂。 至于林尽染,贾祝决嗤之以鼻,秋家的家族联姻关他贾祝决什么事?谁会喜欢伺候一个脾气阴郁的瞎子呢? 贾祝决打发了保镖们,微笑着等待关凌朝自己走近,然后假装不小心踩到自己的鞋带,凑巧向关凌跌去—— 身后一声突如其来的猫叫,吓了他一跳! 紧跟着,贾祝决只觉背上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狠狠砸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好死不死,正好摔在关凌面前,给他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关凌“……” 贾祝决一抬头,正好对上关凌关爱智障的眼神,脸色刷的涨红,却见对方蹲下来,朝他伸出一只手。 贾祝决心中一喜,原来是扶自己起来吗? 谁知,关凌的手径自越过他头顶,落在他背上蹲坐的一只黑猫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喵!” 秋洛不高兴被摸头顶,从贾祝决背上跳下来,关凌失望地看它一眼,绕开趴在地上的贾祝决,自顾自走了。 “怎么又是你这只黑猫!”贾祝决一眼就认出了秋洛这只扫把星,气不打一处来。 秋洛倒平飞机耳,平日里圆溜溜的猫瞳,此刻收成一竖,盯着对方的眼神冷若冰霜,尖牙利爪一点点露出来,朝他低低吼了一声。 猫爪掌心那颗红痣再度亮起,不断发出灼热的高温。 此刻在他的猫瞳中,能看见贾祝决身体里一抹不太稳当的白色人魂——那是来自外界的灵魂。 上次在林家小年夜上,身体里莫名爆发出一股力量吓退了狮子时,秋洛就发现了这一点,可惜上次它太虚弱,直接被林尽染抱走了,根本来不及接近自己的身体。 自从林尽染给他脖子上戴了这颗宝珠,秋洛隐隐感觉到这股力量越来越清晰。 仿佛只要他再努力一点,再接近一点,就能控制这股力量,把那抹白色人魂从自己的身体里赶出去! “你不是猫……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贾祝决忽而脸色苍白,不停冒冷汗,耳鸣、晕眩和恶心感来得排山倒海——那晚控制不住身体的情况再次发生了! 同样都有这只猫在场! 贾祝决惊恐地感到自己身体的力气在一点点流逝,要用力扶住墙壁才能勉强维持站立。 眼看着黑猫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贾祝决立刻吓得惊叫起来“来人……来人!” 那些保镖并未走远,听到声音赶了过来。 贾祝决咬牙切齿“快,给我捉住这只黑猫,打死它!别让它跑了!” “喵嗷!”可恶!大哥没事安排那么多保镖干嘛! 秋洛见事不可为,恼火地瞪了对方一眼,转身就跑,它脖子上的宝珠不断散发着微弱的光泽,时隐时现。 小黑猫在酒店的走廊里飞窜,躲避着保镖的捉捕,一溜烟跑进了楼下人来人往的高档会所。 它随机躲入了一间空置的包房,闭目感受到体内某种灵气在流动,虽然今日没能成功夺回身体,但好歹掌握了影响了穿书者灵魂的办法,也算不白走这一趟。 但是以自己目前的力量,要影响对方的灵魂,必须在距离非常接近才行…… 秋洛沉思半天,忽而一个激灵,糟糕,差点忘了林尽染,他找不到自己,指不定急成什么样。 不对,那家伙都有新的猫咪了,哪里会着急? 秋洛冷不丁想起那一幕,顿时气鼓鼓地甩了甩尾巴,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容二猫! 万一林尽染真的把那只野猫抱回家怎么办? 秋洛在原地团团转了好几圈,又担心起来,算了,看在那家伙眼瞎又可怜的份上,作为“未婚夫”,他应该再给他一次洗心革面、改邪归正的机会! 拿定主意,秋洛马上飞也似的蹿了出去。 ※※※ 就在秋洛被贾祝决的保镖们撵着跑进酒店会所时,那厢,林尽染命令陈秘书调查了周围所有路段监控后,几乎在同一时间赶到了此处。 陈秘书低声道“林总,要不您就在车里等吧,我带着他们进去找猫。一定会找到的。” 林尽染咳嗽两声,一想到黑猫随时有可能变成人,还是赤身的…… 他摇摇头,扶着陈秘书的手臂从车里下来,沙哑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我亲自去。” 陈秘书别无他法,只好派人去联系会所经理。 林尽染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男人,若非怕别有用人的人伤害到秋洛,他哪会耐着性子在大堂等待,早就让陈秘书带人直接把这间会所清场了。 即便如此,十分钟后,他的耐性也完全消耗殆尽。 四周弥漫着压抑的低气压,原本热闹的会所大堂,这会都战战兢兢的没人敢说话。 幸而会所经理终于姗姗来迟,还带来了好些个侍应生,引着保镖们分头进去找猫。 经理看着面色沉冷的林尽染,下意识捏了把冷汗,心里叫苦不迭,为什么让自己来应付这苦差事! 不一会,他见林尽染身边只剩下一个陈秘书,又小心翼翼地道“您的猫是一只黑猫吗?脖子上有串珠子的?” 林尽染呼吸一顿,身体不由微微前倾“你看见了?” 经理为难道“我好像确实看见过,还有几个黑西服的家伙在后面追呢。但是那猫太黑了,钻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我也无法确定。” 林尽染心里一沉,漆黑的眼底泛起怒意,谁敢追捕他的猫? 林尽染担心秋洛有危险,皱眉吩咐“带我过去。” 经理暗松了口气,引着对方往走廊尽头的一间包房走“我当时好像看它跑进去了。” 包房里隐隐约约传来猫咪哀哀叫唤的声音,林尽染脸色微变,胸中戾气翻涌,立刻推开房门—— 一片漆黑的视野里,迎接他的并不是他的小猫咪,而是扑面而来的劣质香水味,混合着浓重的酒气和尼古丁的味道,浓度之高,熏得他几欲作呕。 高分贝的音乐和嘈杂的环境淹没了他的耳朵,几双手几乎同时摸上林尽染的胸口和肩头,涂抹了廉价甲油的手指抓皱了他的西装外套。 “唷,帅哥,是来找谁的?”几个男男女女一拥而上,将林尽染二人团团围住。 暧昧的呼吸喷上他的侧脸,林尽染一张脸阴沉如水,用力推开了扒上来的女人,冷冷呵斥“滚!” 被拽离了老板身边的陈秘书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大变,坏了,是个套!这经理故意的! 可惜为时已晚,那些男女开始扒林尽染的衣服,用力往他身上蹭,有人学着猫叫,嗲声调笑 “来嘛老板,装什么假正经……” 林尽染被四五个人围在中间,什么也看不见,耳边乱糟糟一片,有人推搡他,有人大声说“瞧,他是个瞎子!” 有快门和闪光灯的声音飞快闪过“林氏总裁竟然在这里,快拍照!真是大新闻啊!” 陈秘书奋力挣扎出来“你是哪家报社的?不许拍!你想上法庭是不是?” 混乱的音乐、陈秘书的喊声、嘲笑声、不怀好意的质疑声交织成一张网。 林尽染困在孤立无援的黑暗深渊中,进退维谷。 他额角青筋泛红,肺里如火烧,羞辱和怒火被压抑到极致,沉淀在漆黑的眼底,仿佛暴风雨下的深海。 “都给我滚开!!!” 突如其来的一声爆喝,声音之大,震得众人下意识为之一愣。 林尽染只觉得身边一阵劲风飞掠而过,偷拍他的小报记者被一拳打进沙发里,相机啪得掉在地上,围着他的男女不知怎的一个接一个被踹开。 嘈杂的音乐消失了,继而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痛苦的闷哼声。 林尽染蓦然回头,指尖不可置信地轻颤,漆黑的眼前,一个人影微微喘息着,眉宇俊朗,目如晨星。 世界宛如被按下暂停键,周遭一切都为之一静。 他陷在黑暗干涸的枯井底,终于有人朝他伸出手。 于是一束阳光打下来,刺得双眼酸涩发疼。 作者有话要说秋我穿衣服了! 呜呜又熬夜了我不能这样! 你是人 秋洛父母虽从小溺爱幼子,但害怕他年纪小被亡命之徒盯上绑架勒索,于是狠下心让他跟着秋凛一起学习搏击和格斗,每每练得鼻青脸肿吃了不少苦,好在学了几分真本事,对付这些下九流的家伙不在话下。 仿佛把连日来的憋屈劲跟着发泄了一通,秋洛甩了甩打得发痛的拳头。 他穿着一身侍应生的衣服,就着衣领随手擦去鼻翼一层薄薄的汗,衬衫下摆亦随之往上提起,露出一小片精韧的腰腹。 包房里一片狼藉,那些企图碰瓷林尽染的男男女女,无不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哀嚎。 秋洛也不去管他们,拉过林尽染的手,扭头跑进了隔壁的卫生间。 林尽染眼前仿佛被一块幕布遮得严严实实,唯有秋洛的身影是唯一的光源,视野一旦脱离他,又变得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你……”他刚开口说一个字,立刻被秋洛急吼吼打断。 “没时间解释了,我没电了!坚持不了多久!” 林尽染的大脑尚未消化掉这句话的含义,随着卫生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眼前的身影又再度消失,黑暗重新降临。 林尽染茫然地伸出手,在冰冷的空气中摸索青年的躯体,可什么也没摸着,他呼吸变得略急促了些,嗓音也带上了一丝惶急“你在哪里?” 就在林尽染即将撞到洗手台上时,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贴上了他的手背,长长的猫尾巴温柔地卷住男人的手腕。 “喵!”秋洛踩在洗手台上,立起身体往他身上扒。 林尽染的手终于落到实处,用力揉着猫咪的脑袋,提起的心也随之安放下来。 “你不是猫,你是人,对不对?”男人嗓音低沉沙哑,语速缓慢,唯有一颗心在快速跳动。 黑猫喵得一声点点头,又想起对方看不见,便用爪子引着他的手,捧住自己的脑袋。 连日来的疑虑终于得到答案,尽管林尽染早已有所猜测,仍觉不可思议,仿佛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他有些脱力地靠在洗手台边,背后汗津津的,天花板的换气阀开着,冷风一吹,脊背隐隐发凉,肺里发痒,又想咳嗽了。 林尽染勉强忍耐着不适,待呼吸平复,又问“那你还能变成人吗?” 秋洛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林尽染皱眉“什么意思?” 秋洛“咪。”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对猫咪来说太复杂了吗! 林尽染揣摩一下这声透着无奈的“咪”声,想起那句“没电了”,顿时回过意来“是现在不能?将来还可以?” 黑猫这才欣慰地点点头。 林尽染眉宇微动,隐约松了口气的样子。他还想多问几句,洗手间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陈秘书在外面用力拍门“林总!您还好吗?” 紧跟着,门被保镖们撞开,陈秘书见林尽染抱着黑猫,神色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总算吞回了肚子里。 林尽染缓缓直起身,额前汗湿的碎发下双眼黑沉,敛去了所有情绪,淡淡问“都处理干净了?” 保镖在走廊两侧让开道路,陈秘书为林尽染披上大衣外套,让对方扶着自己的手臂,边走边汇报“这间会所背后,没想到竟然还发现了点意外收获。” 林尽染脚步一顿,眼尾眯起,缓缓扬起声线“哦?” ※※※ 会所经理办公室。 “什么?没拍到?”听到经理的汇报,金发贵妇一愣,眉头拧起来,随手给了经理一个巴掌! “不是让你多找几个记者爆他的黑料了吗?真是没用的东西,让你去安排人,把他身边那些保镖都引开,对付一个瞎子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她正是林尽染的后妈岳青青,这间会所是她母家的私产。 沙发上,林尽染同父异母的二弟林尽文,忍不住露出紧张的表情“妈,今天大哥怎么会突然来了我们这里?该不会是他知道我们利用这间会所,挪用公司账款的事了吧?” 岳青青咬着唇道“他怎么可能知道这间会所的来历?连老爷子都不知道。但你说的也有道理,找猫算什么理由,一看就是别有所图!” “本来还想趁着他送上门的机会,让他在董事局狠狠出一回丑,都被你这个蠢货搞砸了!” 经理捂着被打红的脸,为难地看着她“找来的记者都被林尽染手底下的人抓走了,不管他是来找猫,还是来查账,现在他肯定已经把这儿调查了个底朝天了,您二位还是想想办法吧……” 岳青青心里也开始打鼓,一旦被林尽染发现了,肯定要报复自己的! “咬死不承认就是!那些人本来就是写三教九流的人物,怪他自己没事到处乱跑才惹的麻烦!是他自己非要来,又不是我们绑架他的!” 但是这么一来,这间会所洗钱的事算是不能再做了,想到又少了一大进项,岳青青气得腮帮子都在疼。 “等所有人都相信那个瞎子再也不能恢复,早晚有一天……” “有一天什么?”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岳青青几人吓了一跳,齐齐回头,却见陈秘书面带微笑地立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众黑衣保镖,将办公室堵了个严严实实。 岳青青脸色大变“陈臣,你反了你!这里是我的产业,不是你们林氏集团的公司!你们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陈秘书摇摇头,颇为不屑地看着她“岳夫人,您误会了,这间会所由于涉及非法交易,已经举报查封,资产也冻结了。” 岳青青怒极反笑“胡说八道!你们有什么证据?” 陈秘书挥一挥手,身后的保镖们立刻鱼贯而入,径自将办公室里的所有电脑和桌柜,连带着文件一起统统抬走。 陈秘书和善地笑了笑“您瞧,很快就有了。” 岳青青没想到对方居然有胆子这么干,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张大了嘴,颤抖着说不出话。 “哦对了,林总还让我转告您,以及林尽文少爷一件事。”陈秘书用平铺直叙地语气道,“林总已经替尽文少爷安排了出国留学的事宜,不过就不去澳洲了,改去非洲。” “什么!”林尽文从沙发上弹起来,脸色发白,“我不要去非洲!那我还回得来吗?” 岳青青脸上已经换了一副哀求的神色“陈秘书,我知道错了,你帮我跟尽染说说,不要送尽文去非洲啊!他还是个孩子!要是老爷子醒来,找不到他怎么办?” 陈秘书推开她的手,面无表情道“林总吩咐了,那要看您的表现了。” ※※※ 今夜的林宅尤其的安静,佣人们走路说话都轻声细语,连带着林家的亲眷们都安分下来。 月光如水,静谧地流淌在卧房地板上。 林尽染躺在床上,眉宇紧蹙,恍惚间,他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冷的深海,有未知的庞然大物在游曳在附近,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殆尽。 身旁看护的佣人和医护,已经换了好几班,他在昏沉中隐约听见“复发了”、“情况稳定”之类的字眼,脚步声来来回回,并不真切。 很快他又昏睡过去,这次他做了一个美梦。 黑猫变作的青年,再度出现在他的梦中,他赤脚站在海边,背后是一轮巨大的金色落日,岩浆似的鲜红滚烫,暖洋洋地溅开在青年侧脸上。 青年冲他招手,笑容是一种漫不经心的灿烂,和海浪声一道融化在霞光里。 林尽染伸手想要抓住他,握住的却是流动的风…… 他自失落里醒来,房间里弥漫着的消毒水和中药味,丝绸睡衣汗湿了,令他不适地皱了皱眉。 一时间,林尽染几乎误以为自己还是小时候,独自呆在国外的疗养院,一年半载都不见一个电话的问候,常年只与病床作伴。 他睁着眼,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没有大海,没有落日,也没有那个人,果然只是做梦罢了…… 林尽染从床上撑起身体,忽然,感觉被子另一侧动了动。 他侧过脸,却见身旁的被窝里突地钻出一个脑袋! 秋洛打着哈欠从被子里爬出来,睡眼惺忪地瞅他一眼“你醒啦?” 他上身□□着,仅穿着一条睡裤,还是从林尽染衣柜里扒拉出来的,单手撑在林尽染身侧,凑上前,摸了摸对方额头“没发烧呀,怎么脸一下红一下白的……” 青年一张俊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撩拨着林尽染面上细小的绒毛,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他僵硬的脸庞,脖子上挂着那颗小小的金珠,正好缀在凹陷的锁骨处。 林尽染怔怔望着他半晌,终于忍不住抚上秋洛的脸颊——用力一捏! “哎哟,你掐我干嘛?掐你自己大腿啊!” 作者有话要说林看来不是做梦 猫尾巴 秋家豪宅坐落于南郊半山,秋家曾祖特地请来著名风水大师足足勘探半年,才选出一个绝佳的风水宝地打下祖宅地基,沿用至今已有三十余年。 那天下午,二少爷“秋洛”是半迷半昏着被保镖们抬回来的,脸色苍白魂不附体的样子,着实把全家都吓得不轻。 古怪的是,几乎所有医生都众口一词,表示二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是精神状态却奇差无比,嘴里一直念叨着黑猫,像是被什么精怪摄取了魂魄似的。 秋家老爷夫人得了消息,大老远的也要立刻坐飞机从外地赶回来,包括秋凛在内,一大家子守在二少房间,满脸的凝重,佣人们忙进忙出大气不敢喘一口,气氛十分紧张压抑。 贾祝决已经醒来,虚弱地靠在床头,父母兄长围了一圈。 他面前坐着一个穿着深蓝大褂的中年道士,国字脸,留着三撇胡须,头顶发髻插着一支桃木簪,身边跟着一个小道童,手里拿一把拂尘。 “……事情就是这样,一定是那只猫有问题!” 贾祝决把关于黑猫的事,加油添醋说了一通,控诉它前后三次差点害死自己,还着重强调了在林家小年夜,黑猫吓跑了狮子的怪事。 他小心翼翼维持着病弱模样,说三句就要虚弱地喘息一声,加上苍白如纸的脸色,可把父母心疼坏了。 秋家老爷五十岁时才得了秋洛这个老来子,如今已有七十多岁,向来笃信风水玄学,自己最宠爱的幼子莫名其妙连遭几次横祸,还查不出原因,他便怀疑是中了邪,立刻命人千里迢迢去知玄观,请来了这位玄学大师——元尘道长。 秋母担忧地望着他“道长,我儿子究竟怎么了?他说的黑猫又是怎么回事?” 管家长富递上来一张照片,拍摄的正是林尽染和他抱着的黑猫。 元尘道长看过贾祝决的掌纹手相,又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黑猫,在看见猫脖子上挂着的红绳金珠时,露出一点细微的惊诧。 他捋着胡须,看一眼病恹恹的贾祝决,一开口,语出惊人“如果贫道没看错的话,洛少爷的命格,和这只黑猫正好相冲相克。” 众人一惊,秋凛皱起眉头,不太相信的样子。 而年逾七旬的秋老爷满脸的皱纹都紧绷起来“道长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 道长指着照片说“猫脖子上的珠子是稀有的聚灵珠,往好了说,能汇聚灵气和气运,往坏了说,甚至能强行夺取别人的,它能催动聚灵珠,绝不是普通的黑猫。” 道长顿了顿,轻飘飘道“听洛少爷的描述,甚至,也许它根本不是猫。” 秋母吓白了脸,声音颤抖“不是猫?难道……是猫成了精怪?” 元尘道长摇摇头“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是胡乱猜测,夫人别往心里去。” 这么一说,秋母反而更害怕了。 元尘道长冲贾祝决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总之,你和这黑猫,在这世上只能存在一个,否则将会不断相冲,直到其中一个消失为止。” 贾祝决被道士这一眼盯得毛骨竦然,心惊胆战,他隐隐有种感觉,对方一定是看出了什么,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没有点透,反而误导了大家。 秋老爷大惊失色,身体晃了晃,一下子气血上头,高血压差点犯了“不管是是谁家的猫,赶紧找出来,不过是只畜生,哪里有小洛的安危重要!” “放心吧父亲,我会安排的,您身体不好,受不得的刺激,就别操这个心了。”秋凛叹口气,连忙让佣人把老爷子扶回房间休息。 秋凛送走了道士,让人看着弟弟好生休息,回到书房,书桌上摆着一份关于林尽染和黑猫的简单调查。 管家开口道“大少爷,您怎么看那个道士的话?老爷和夫人还有二少爷,似乎都深信不疑。” 秋凛蹙眉摇了摇头“我从来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宁可相信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在搞鬼,或者装神弄鬼。” 管家问“您莫非怀疑林先生?可林家是准备与我们秋家联姻的。” 秋凛冷冷道“林尽染可不是什么好人,他爸还没死呢,就被他架空了权利,一上位就把兄弟姐妹全赶走,听说还把弟弟赶到非洲去了,这样的冷酷和心机,小洛这么纯良,跟他在一起岂不吃亏?” “如果那道士说的是真的,林尽染养这么一只可以夺取别人气运的猫在身边,还让它接近小洛,安的什么心??” “更何况,他还是个瞎子!” 秋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看来还要想个办法,退掉林家这个婚。” ※※※ 元尘道长谢绝了秋家送他回道观的提议,带着小道童闲适地走在山道上。 道童拉了拉道长的衣角,疑惑地问“师父,我看那个洛少爷神魂好像哪里怪怪的,您刚才怎么不说呢?” 元尘道长大笑一声“傻小子,要是一次性把事情都解决了,咱们这些天师岂不是很快就要没饭吃了吗?等他们解决不了,就会再来找我们了。” 道童“那您为什么要替他隐瞒神魂的事呢?” 元尘道人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怪笑“那个聚灵珠是一禅师兄的,他既然帮了黑猫那边,那我就偏偏要保这个洛少爷。一个外来的灵魂和土著打架,不觉得很有趣吗?” 他倒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气运之子。 ※※※ 与此同时,林氏庄园卧室的大床上,林尽染和秋洛两人正大眼瞪小眼。 秋洛揉着自己的脸颊,嘀嘀咕咕地抱怨林尽染下手太重,脸都给他捏红了。 倏尔,他意识到了什么,拿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再晃了晃——被林尽染精准地一把捉住手腕! 秋洛蓦地瞪大眼“你能看见我?”这家伙不是失明了吗? 林尽染后背抵住床头,浑身紧绷,双眼牢牢盯着他,一瞬不瞬,生怕一眨眼,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片刻,他低沉沉地开口,极缓慢地颔首“我……只能看见你一个。” 秋洛有些始料未及,满肚子疑惑,直到手腕隐约感到疼痛,才发现林尽染用了多大的力气,手腕都捏出了指印。 “抱歉。”林尽染略微松开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捏红的地方,放在唇边轻吹,视线依然一刻不离地黏在青年身上。 秋洛痒得抽回来,一只手拽过被子,把自己没穿衣服的上半身裹起来,早知道他刚才就连睡衣一起穿了。 林尽染看着他的动作,神色微妙“你做猫的时候,也不穿衣服的。” 秋洛理直气壮“那怎么能一样呢?猫有毛!” 林尽染嘴唇浮起一丝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秋洛一顿,挑了挑眉“你不记得我?” 林尽染敏感地问“我们见过?”他第一次看见秋洛就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哪里见过。 几年前林老爷子还在掌权时,秋洛跟着家人一起参加过林家举办的晚宴,当时两家人有意结亲,他特地将林家几个同辈一一看过一遍。 彼时林尽染一个人默默呆在角落里,不同任何人攀谈,孤僻得很,秋洛还留有几分印象,没想到这家伙倒好,压根没注意到自己! 秋洛立刻气咻咻地在心里给他记上了一笔,眼瞎还健忘! 林尽染朝他靠近了些,十分恳切地问“你叫什么?” 秋洛话到嘴边一顿,眨了眨眼“阿秋。” 林尽染在舌尖上反复咀嚼这个名字,似想起什么“你莫非和秋家有关?” 秋洛满眼期盼地等待对方想起自己。 不料林尽染脑洞大开,自我脑补出了一出狗血大戏“没想到秋家竟然隐藏了一个异于常人的私生子,难怪从来不让外人知道你的存在。” 秋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哭笑不得地说“这样说自己的未婚夫家好吗?” 林尽染一愣,沉默片刻,解释道“那是老爷子的安排,我……不是非要跟秋洛结婚不可的。” 正在权衡要不要把自己身份和盘托出的秋洛,乍然被“未婚夫”嫌弃了,他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也许对林尽染而言,一场对家族事业有利的政治联姻,真正需要的只是个身份。 至于对象究竟是他还是穿书者,其实并不重要。 林尽染一直在细细打量青年,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都没有放过,此刻见他情绪低落,忍不住伸手想摸摸他的头顶。 门外忽而响起佣人敲门的声音“先生,您起了吗?该喝药了。” 秋洛立马扑进被窝里“别让人看见我!” 林尽染见他表情极为古怪,脸色隐隐在发红,他眉梢一动,伸手在被子里摸索片刻,果不其然摸到一条毛茸茸的猫尾巴。 林尽染心情微妙地抿了抿嘴,就听被子里传来几声凶狠的威胁 “别乱摸!” “不许笑!” “咬你哦!” 猫尾巴 秋家豪宅坐落于南郊半山,秋家曾祖特地请来著名风水大师足足勘探半年,才选出一个绝佳的风水宝地打下祖宅地基,沿用至今已有三十余年。 那天下午,二少爷“秋洛”是半迷半昏着被保镖们抬回来的,脸色苍白魂不附体的样子,着实把全家都吓得不轻。 古怪的是,几乎所有医生都众口一词,表示二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是精神状态却奇差无比,嘴里一直念叨着黑猫,像是被什么精怪摄取了魂魄似的。 秋家老爷夫人得了消息,大老远的也要立刻坐飞机从外地赶回来,包括秋凛在内,一大家子守在二少房间,满脸的凝重,佣人们忙进忙出大气不敢喘一口,气氛十分紧张压抑。 贾祝决已经醒来,虚弱地靠在床头,父母兄长围了一圈。 他面前坐着一个穿着深蓝大褂的中年道士,国字脸,留着三撇胡须,头顶发髻插着一支桃木簪,身边跟着一个小道童,手里拿一把拂尘。 “……事情就是这样,一定是那只猫有问题!” 贾祝决把关于黑猫的事,加油添醋说了一通,控诉它前后三次差点害死自己,还着重强调了在林家小年夜,黑猫吓跑了狮子的怪事。 他小心翼翼维持着病弱模样,说三句就要虚弱地喘息一声,加上苍白如纸的脸色,可把父母心疼坏了。 秋家老爷五十岁时才得了秋洛这个老来子,如今已有七十多岁,向来笃信风水玄学,自己最宠爱的幼子莫名其妙连遭几次横祸,还查不出原因,他便怀疑是中了邪,立刻命人千里迢迢去知玄观,请来了这位玄学大师——元尘道长。 秋母担忧地望着他“道长,我儿子究竟怎么了?他说的黑猫又是怎么回事?” 管家长富递上来一张照片,拍摄的正是林尽染和他抱着的黑猫。 元尘道长看过贾祝决的掌纹手相,又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黑猫,在看见猫脖子上挂着的红绳金珠时,露出一点细微的惊诧。 他捋着胡须,看一眼病恹恹的贾祝决,一开口,语出惊人“如果贫道没看错的话,洛少爷的命格,和这只黑猫正好相冲相克。” 众人一惊,秋凛皱起眉头,不太相信的样子。 而年逾七旬的秋老爷满脸的皱纹都紧绷起来“道长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 道长指着照片说“猫脖子上的珠子是稀有的聚灵珠,往好了说,能汇聚灵气和气运,往坏了说,甚至能强行夺取别人的,它能催动聚灵珠,绝不是普通的黑猫。” 道长顿了顿,轻飘飘道“听洛少爷的描述,甚至,也许它根本不是猫。” 秋母吓白了脸,声音颤抖“不是猫?难道……是猫成了精怪?” 元尘道长摇摇头“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是胡乱猜测,夫人别往心里去。” 这么一说,秋母反而更害怕了。 元尘道长冲贾祝决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总之,你和这黑猫,在这世上只能存在一个,否则将会不断相冲,直到其中一个消失为止。” 贾祝决被道士这一眼盯得毛骨竦然,心惊胆战,他隐隐有种感觉,对方一定是看出了什么,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没有点透,反而误导了大家。 秋老爷大惊失色,身体晃了晃,一下子气血上头,高血压差点犯了“不管是是谁家的猫,赶紧找出来,不过是只畜生,哪里有小洛的安危重要!” “放心吧父亲,我会安排的,您身体不好,受不得的刺激,就别操这个心了。”秋凛叹口气,连忙让佣人把老爷子扶回房间休息。 秋凛送走了道士,让人看着弟弟好生休息,回到书房,书桌上摆着一份关于林尽染和黑猫的简单调查。 管家开口道“大少爷,您怎么看那个道士的话?老爷和夫人还有二少爷,似乎都深信不疑。” 秋凛蹙眉摇了摇头“我从来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宁可相信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在搞鬼,或者装神弄鬼。” 管家问“您莫非怀疑林先生?可林家是准备与我们秋家联姻的。” 秋凛冷冷道“林尽染可不是什么好人,他爸还没死呢,就被他架空了权利,一上位就把兄弟姐妹全赶走,听说还把弟弟赶到非洲去了,这样的冷酷和心机,小洛这么纯良,跟他在一起岂不吃亏?” “如果那道士说的是真的,林尽染养这么一只可以夺取别人气运的猫在身边,还让它接近小洛,安的什么心??” “更何况,他还是个瞎子!” 秋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看来还要想个办法,退掉林家这个婚。” ※※※ 元尘道长谢绝了秋家送他回道观的提议,带着小道童闲适地走在山道上。 道童拉了拉道长的衣角,疑惑地问“师父,我看那个洛少爷神魂好像哪里怪怪的,您刚才怎么不说呢?” 元尘道长大笑一声“傻小子,要是一次性把事情都解决了,咱们这些天师岂不是很快就要没饭吃了吗?等他们解决不了,就会再来找我们了。” 道童“那您为什么要替他隐瞒神魂的事呢?” 元尘道人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怪笑“那个聚灵珠是一禅师兄的,他既然帮了黑猫那边,那我就偏偏要保这个洛少爷。一个外来的灵魂和土著打架,不觉得很有趣吗?” 他倒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气运之子。 ※※※ 与此同时,林氏庄园卧室的大床上,林尽染和秋洛两人正大眼瞪小眼。 秋洛揉着自己的脸颊,嘀嘀咕咕地抱怨林尽染下手太重,脸都给他捏红了。 倏尔,他意识到了什么,拿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再晃了晃——被林尽染精准地一把捉住手腕! 秋洛蓦地瞪大眼“你能看见我?”这家伙不是失明了吗? 林尽染后背抵住床头,浑身紧绷,双眼牢牢盯着他,一瞬不瞬,生怕一眨眼,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片刻,他低沉沉地开口,极缓慢地颔首“我……只能看见你一个。” 秋洛有些始料未及,满肚子疑惑,直到手腕隐约感到疼痛,才发现林尽染用了多大的力气,手腕都捏出了指印。 “抱歉。”林尽染略微松开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捏红的地方,放在唇边轻吹,视线依然一刻不离地黏在青年身上。 秋洛痒得抽回来,一只手拽过被子,把自己没穿衣服的上半身裹起来,早知道他刚才就连睡衣一起穿了。 林尽染看着他的动作,神色微妙“你做猫的时候,也不穿衣服的。” 秋洛理直气壮“那怎么能一样呢?猫有毛!” 林尽染嘴唇浮起一丝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秋洛一顿,挑了挑眉“你不记得我?” 林尽染敏感地问“我们见过?”他第一次看见秋洛就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哪里见过。 几年前林老爷子还在掌权时,秋洛跟着家人一起参加过林家举办的晚宴,当时两家人有意结亲,他特地将林家几个同辈一一看过一遍。 彼时林尽染一个人默默呆在角落里,不同任何人攀谈,孤僻得很,秋洛还留有几分印象,没想到这家伙倒好,压根没注意到自己! 秋洛立刻气咻咻地在心里给他记上了一笔,眼瞎还健忘! 林尽染朝他靠近了些,十分恳切地问“你叫什么?” 秋洛话到嘴边一顿,眨了眨眼“阿秋。” 林尽染在舌尖上反复咀嚼这个名字,似想起什么“你莫非和秋家有关?” 秋洛满眼期盼地等待对方想起自己。 不料林尽染脑洞大开,自我脑补出了一出狗血大戏“没想到秋家竟然隐藏了一个异于常人的私生子,难怪从来不让外人知道你的存在。” 秋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哭笑不得地说“这样说自己的未婚夫家好吗?” 林尽染一愣,沉默片刻,解释道“那是老爷子的安排,我……不是非要跟秋洛结婚不可的。” 正在权衡要不要把自己身份和盘托出的秋洛,乍然被“未婚夫”嫌弃了,他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也许对林尽染而言,一场对家族事业有利的政治联姻,真正需要的只是个身份。 至于对象究竟是他还是穿书者,其实并不重要。 林尽染一直在细细打量青年,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都没有放过,此刻见他情绪低落,忍不住伸手想摸摸他的头顶。 门外忽而响起佣人敲门的声音“先生,您起了吗?该喝药了。” 秋洛立马扑进被窝里“别让人看见我!” 林尽染见他表情极为古怪,脸色隐隐在发红,他眉梢一动,伸手在被子里摸索片刻,果不其然摸到一条毛茸茸的猫尾巴。 林尽染心情微妙地抿了抿嘴,就听被子里传来几声凶狠的威胁 “别乱摸!” “不许笑!” “咬你哦!” 形影不离 秋洛恶狠狠的威胁被被我包裹得瓮声生气,听在林尽染耳里,只觉得可爱又好笑,他薄唇抿了又抿,嘴角仍是抑制不住微微上翘。 女佣轻手轻脚推着小车走进卧房,见家主正半靠在床头,脸上尚带着来不及收敛的笑意,脸色依旧是病态的苍白,精神却显得轻松愉悦,连带着周身挥之不去的沉郁之气也散去不少。 女佣心中十分诧异,却也不敢多问,只推着小车走到近前,小心侍候林尽染用药。 今晚的林尽染仿佛变得好说话许多,一大碗散发着苦涩气息的中药,仰头就灌下去,眉头都不皱一皱。 女佣松了口气,取出体温计“先生,医生吩咐了还要量一次体温。” 林尽染有些不耐“快点吧。” 床上被子乱糟糟拱起来一团,秋洛一动不动地窝在里头,听见女佣还要守着林尽染量体温,顿时叫苦不迭。 叫秋洛这样坐不住的家伙,维持足足五分钟不能动弹的姿势,实在过于为难他了。 被子里太闷,秋洛忍不住悄悄伸出一只手摸到被单边缘,轻轻撑起一条缝隙通风,稍一挪动,恰好碰到了林尽染的手指。 秋洛挥动着食指和中指,百无聊赖地戳了戳对方掌心。 男人不动声色朝被子底下“瞥”一眼,没有说话。 见他没反应,秋洛胆子大起来,隔着光滑柔软的缎面睡衣,摸到男人曲起的一条腿,轻轻挠了挠他的脚底心。 这一下可太痒了,林尽染条件反射缩了下腿,脚趾都蜷起来。 女佣紧张地问“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林尽染轻咳一声,被子下的脚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青年,以作警告。 他慢慢挪动脚尖,寻到那条毛茸茸的猫尾巴,脚趾夹着轻轻碾动。 秋洛立刻把自己的尾巴捞回来,不动弹,也不使坏了。 等待佣人离开,他一下子掀开被子,大口呼吸几下,抱着尾巴尖小声哔哔“你也太坏了,尾巴很敏感的!” 林尽染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谁让你捣蛋。” 话说到一半,林尽染被嘴里的药涩味熏得不行,忍不住咳了几声。 秋洛见他咳得难受,立刻凑上去揽住他,一只手一下一下抚顺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在胸口轻轻的揉。 掌心的温度隔着丝绸睡衣熨帖着心肺,林尽染鼻尖嗅到青年身上清爽干净的味道,忍不住顺着力道朝他靠了靠。 “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点?”秋洛对自己的手法相当自信,他小时候生病时,大哥也是这样安抚他的。 林尽染贪恋他温暖的体温,压根没听进他说什么,只顺着点点头。 下一秒,自觉完成任务的秋洛却放开了他,跑到衣柜前翻翻捡捡,给自己光溜的上半身找衣服穿。 林尽染顿时靠了个空,沉默地盯着青年的背影,唇线慢慢抿直。 “你衣柜里怎么不是黑的就是灰的,也太单调了……”秋洛免为其难套了件白衬衫,扣子尚未系拢,便听见身后再次响起男人的咳嗽声。 林尽染咳得厉害,脖子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诶?你刚才不是吃了药了吗?要不要叫医生啊?”秋洛无奈地爬上床,再次像方才那样把男人搂在怀里,一边给他顺背,一边在他耳边哄,“深呼吸,深呼吸……” 林尽染顺势把头靠在他肩窝,嗓音低哑“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秋洛的“土方”仿佛格外见效,人一来,林尽染平复得飞快,人一走,没一会儿功夫,又开始咳咳咳。 这次秋洛却不上当了,埋头在房间的柜子里翻箱倒柜,任林尽染咳得惊天动地,也没有搭理他。 林尽染见他没反应,只好坐起身,一脸不满“你在找什么?” “啊,有了!”秋洛掏了个宝贝似的,捧着回到林尽染身边,十分担忧地摸摸他的头,像个关爱病儿的老父亲,“我觉得还是这个比较适合你。” 林尽染低头一摸——一瓶急支糖浆。 “……”林尽染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啊~张嘴~” 林尽染深吸一口气,“咳疾”立刻奇迹般地痊愈了“不用了,我好了。” 作为猫咪时,吃吃睡睡倒也舒坦,此刻秋洛变作了人身,反而呆不住了,林尽染特地遣走了二楼所有的佣人,方便秋洛四处溜达。 书房、健身房、家庭影院……秋洛到处乱窜,很快,他发觉了哪里怪怪的——他无论去到哪一个房间,总能在周围三米以内,找到林尽染。 “你老跟着我干嘛?你不是平时很忙的吗?”秋洛一身汗从跑步机下来,拽着衬衫衣领擦去鼻翼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远处,林尽染安逸地坐在沙发椅上,一手支着脸颊,另一只手端起咖啡,轻轻吹去面上热气。 青年上衣衬衫被薄薄的胸肌撑起,胸口汗湿了一小片,被他扯开,露出一小截精炼的锁骨。 林尽染视线依然不紧不慢地落在秋洛身上,每一寸都细细看着“这里是我家,我想去哪里自然都可以。” 秋洛无言以对,身上一身臭汗,他决定去洗个澡,他脱去衣裤,刚要迈入浴缸,突然想起什么,回到浴室门口,拉开一条门缝。 林尽染果不其然正等在那里。 他被秋洛当场抓包,一时没想好措辞,却见秋洛探出半个脑袋,道“可以帮我搓个背吗?我够不着。” 林尽染慢慢挑起眉梢还有这等好事? 浴室里水汽氤氲,林尽染扶着墙壁瓷砖慢吞吞踱进去,却失望地发现秋洛已经在浴缸里坐下了,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他。 秋洛懒洋洋打个哈欠,趴在浴缸壁上,眯着眼睛,享受着林总裁的亲自服务,美滋滋得像只摸顺了毛的大猫。 他昏昏欲睡地发出点评“林总手艺不错,以后要是改行开澡堂,我一定光顾。” 林尽染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后颈皮,凑到青年耳边,似笑非笑“既然如此,我收点小费也是合理的吧?” 男人的低沉磁性的嗓音仿佛带着魔力,秋洛已经舒服得快睡着了,嘴里嘟囔着“什么小费……” 林尽染揽着他的肩,缓缓凑近青年后颈,就在双唇即将贴上那片湿润的皮肤时—— 噗通一声! “喵!” 突然没入水里的小黑猫奋力挣扎着,好不容易扒住浴缸边缘钻出水面,脑袋一甩,用力抖了抖满身是水的毛。 抬眼就见被自己淋了一身水的林尽染,黑着脸站在那里。 “你就不能晚点再变回去嘛!” 秋洛像只炸毛的海胆似的浮在浴缸里——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猫猫委屈jg ※※※ 几天后,陈秘书将一张来自秋家宴会的请柬放在林尽染书桌上。 小黑猫蹲在一旁,将请柬内容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兴奋地搓了搓爪子。 没想到再次接近穿书者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听陈秘书念完请柬内容,林尽染缓缓眯起眼,隐约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如果只是一场普通的宴会,为什么特别提到了可以带宠物呢?” 秋洛一愣,暗道怕不是穿书的家伙故意在引诱自己去?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为了夺回身体,就算龙潭虎窟也得闯一闯! 林尽染不知道为什么秋洛如此执着去秋家,但他显然不希望秋洛去冒险“我看还是找个借口,让陈秘书替我回绝了。” “喵!”秋洛一把抱住对方的手臂,大声反对,可这次林尽染却是铁了心不想让他去。 小黑猫气鼓鼓地把尾巴甩得啪啪响。 啪啪啪啪啪—— “你掸面呢?”林尽染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带你去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弟弟”是假的 秋洛眼前一亮,迫不及待支棱起耳朵“喵?”什么条件? 林尽染摸到桌上的请柬,重新封入信封“离秋家的宴请还有一段时间,这个周日不去公司,我要你好好陪我一天,我说什么你都得乖乖照做,如果我满意的话,就破例带你去。” 林尽染若无其事提出约会的要求和霸王条款,立刻侧耳倾听,期待着秋洛的反应。 可是他等了好一会儿,连声猫叫都没听见。 林尽染心中微微有些失望,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行吗? 他在心里叹口气,正准备再度开口时,桌面突然划过一道沉闷的摩擦声,紧跟着,那台已经沦为猫咪玩具的电子辞典,响起一声平板的电子音 “好。” 林尽染一愣,想不到电子辞典竟然被小黑猫开发出了这种用途。 “难道你可以用这个跟我对话?” 秋洛无奈地倒平耳朵,你这是在为难我胖虎! ※※※ 翌日,集团总部有个重要会议需要林尽染主持,有跑路前科的小黑猫,这次被林尽染别在了裤腰带上,看得牢牢的。 一进入工作状态的林尽染忙得昏天黑地,秋洛百无聊赖地趴在总裁办公室沙发里打滚。 以前秋洛不懂为什么猫咪总喜欢追自己尾巴玩儿,如今有了资深当猫经验的他,终于恍然大悟——实在是因为没有别的可以玩。 总裁办公室门外是秘书处,从秘书到助理足有五六个人,除了陈秘书以外都是年轻女孩。 很快秋洛挖掘出了排解寂寞的新乐趣——在林尽染办公室门口当招财猫,逗弄路过的可爱秘书小姐姐。 当陈秘书一脸疑惑地从空荡荡的秘书处出来,这才发现林总办公室门外围着一圈女员工。 她们一个个手里拿着零嘴,排队向秋洛“进贡”,而后猫咪矜持地点点爪子,才得以上前撸一撸猫咪,或者拍个合影。 陈秘书嘴角一抽“这猫大爷又来了!”绝对是成精了吧! 当门口的人越聚越多,甚至还有夹杂着个别男员工混迹其中时,林尽染终于黑着脸出现在门口,冷冷扔下一句“你们很闲?” 人群立刻作鸟兽散。 “这么想要人陪?”林尽染戳戳猫脑袋。 无聊到要数尾巴毛的秋洛飞立刻搂住对方的脖子贴贴“喵!” 估摸着离会议时间还有一会儿,林尽染把文件放到一边,微笑起来“拿你没办法。” 陈秘书抱着一摞资料走进总裁办公室时,震惊地看见林总在玩儿盲牌,而他的对手,居然是那只猫大爷。 林尽染端坐在沙发里,两指捻着一张七筒,指腹轻轻摩挲凹凸不平的刻痕辨识牌面。 他面容肃穆,低头沉思,专注认真的模样仿佛在思考未来的集团金融走势。 对面那只猫大爷呢? 只见小黑猫踮着肉垫,悄无声息地挪到林尽染身旁,够着脑袋偷窥他的牌面。 而后又悄摸摸挪回去,小心翼翼伸出毛爪,从中间偷了一张牌,扒拉向自己。 “喵!”到你了到你了! 秋洛蹲在原地揣手手,尾巴得意地摇来摆去,仗着林尽染是个瞎子,嚣张得无法无天了! 林尽染似乎十分为难,想不通好好一手牌怎么越打越烂,他蹙起眉头,片刻,摇头叹息一声“是我输了。” 说着,他从手边摸了一盒点心推到黑猫面前,“看”着秋洛埋头享用战利品,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 陈秘书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在崩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可能是他打开门的方式真的不对。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同一时间,这座城市遥远的另一端,秋宅。 自从贾祝决成为秋家二少以来,他的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舒服。 佣人环绕,锦衣玉食,没有数额上限的黑卡任他挥霍,院子里跑车两三辆,以前他连摸一下都是奢侈,如今每天换着开,开哪一辆都要看心情。 从前那些瞧不上他的导演、明星们,变着法奉承他,剧本角色任他挑选,就连在圈里一向以高冷著称的影帝关凌,也不得不屈就,给他搭戏。 除了那只讨人厌的黑猫以外,现在的生活对于贾祝决而言简直就是天堂。 虽然不知道那只黑猫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没有关系,反正等到宴会那晚,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他了。 贾祝决在衣柜里挑挑拣拣,不断试衣服,看着镜子里身材近乎完美的青年,和那张不属于自己的俊脸,突然无端有些嫉妒。 “算了……反正现在也是我的。” 他随手挑了一件,看了眼手机,给关凌发去的问候信息,像往常一样石沉大海了。 贾祝决不悦地皱起眉,这关凌不冷不热的,也太难接近了,给他发的消息,十条里面最多回一条,惜字如金到能发一个字,绝不多一个标点符号。 贾祝决有些不高兴,明明这本书里人人都宠爱自己,偏就关凌这个正牌攻,在书的前半段对他爱答不理的。 他转念一想,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按照书中剧情“真香”,到时候今天的爱答不理,就成了明天的高攀不起,到时候还不是任自己搓扁揉圆? 贾祝决刚换好衣服出门,不料迎面撞上端着拖把和水桶的女佣,她刚做完卫生,一桶脏水一不小心,全洒在了贾祝决那件昂贵的高定西服外套上。 “啊!”女佣慌张惊呼一声,“二少爷!抱歉!我没想到您会突然开门,麻烦您把衣服换下来,我立刻帮您清洗干净!” 拖洗过厨房地板的水,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油烟和腐坏的臭味,把贾祝决整个人都染得臭烘烘。 他气急败坏地推了她一把“你是白痴吗?你知道这衣服多少钱吗?你这种乡下人一辈子都买不起上面的一粒扣子!” 女佣被骂得狗血淋头,心底不由泛起委屈,车祸以前的小少爷最可爱了,从来不会责骂他们,可如今却动辄为一点小错大动干戈。 “小洛。”秋凛站在走廊另一侧,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老管家安静地跟在秋凛身侧,微笑着同贾祝决对视,他手里抱着一份病例报告,还有一个沓厚厚的资料,不知里面写着什么。 老管家慢条斯理地把病例报告也塞进资料夹。 贾祝决一惊,见对方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微微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抱怨说“大哥我最近我又开始头痛了,我想去海边散心,你上次答应我的游艇什么时候买给我啊?” “你最近花钱的地方好像很多?” 秋凛同他一起下楼走到小厅,那里有一架黑金复古意大利手工限量版钢琴,秋洛小时候最爱拉着自己在这里双人联弹,宝贝得像儿子似的。 贾祝决随手将脱下来的脏外套搁在钢琴上,道“谁让那些跟我一个剧组的大明星都喜欢炫富呢?我堂堂一个富二代,总不能不如他们吧?” 秋凛深吸一口气,想起昨天与“弟弟的”主治医师的谈话,眉头狠狠一跳。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贾祝决的神情,忽然道“小洛,你我很久没有一起联弹钢琴了,不如和我弹弹琴,放松一下精神,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忙着考试是在抽不出时间码字orz 先短小一下,过几天忙完就支棱起来! 穿帮了 弹钢琴? 贾祝决有点发懵,自己对钢琴一窍不通,穿书的这部剧情哪来的这一出? 秋凛已经在黑色的牛皮钢琴凳上坐下,朝贾祝决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钢琴的三角镶嵌着华丽的金玉,精致的镜面烤漆能清晰倒映出演奏者的身影。 “小时候你练琴枯燥,就经常缠着我,要我陪你弹琴。” 秋凛修长有力的手指随意在琴键上划弹而过,极动听的音色低调地彰显着自身的不凡。 贾祝决磨磨蹭蹭坐下半个身子,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露陷了吧? 他脑海里闪过数个念头,最后自我安慰道,不可能的,哪有穿书文主角会被人发现魂穿这种事呢? 他很快找到了理由搪塞“大哥,你忘了?自从车祸之后,我好多事都不记得了,连钢琴怎么弹也想不起了,不如大哥来弹,我听着就行。” 秋凛不为所动“我知道,不过就算失忆,一个人的肌肉记忆也不会忘得一干二净,来,你来试试,说不定还能想起什么有趣的回忆呢?” 贾祝决见实在躲不过,只好勉强把手指按在钢琴键上,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戳了几下,弹得毫无章法,调不成调。 他有些尴尬地抬起头,却见秋凛收敛了笑容,以某种审视的眼神注视着他。 贾祝决被对方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心下惴惴不安,勉强扯了扯嘴角“你瞧,大哥,我是真的忘了……再弹下去,我的头又要疼了。” 沉默只是一瞬,秋凛很快拍了拍对方肩头,温和道“是大哥希望你恢复记忆太操之过急了,不要放在心上,既然你不舒服,还是好好回房休息吧。” 贾祝决蒙混过关,暗地里长舒一口气,真不愧是他的好大哥,装头疼这招真是百试不爽。 秋凛目送“弟弟”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老管家无声无息立在他背后,微微垂首躬身,道“大少爷,已经按您的吩咐,加派人手24小时贴身保护二少了。” 秋凛点点头“他最近做过的每一件事,最好还有说过什么,以及全部行踪,一举一动都要随时向我汇报。别叫他发现了。” 老管家“我会着人安排的,只不过二少的主治医生提及关于人格分裂的可能性,大少爷有何打算?” 秋凛蹙眉道“那就更要想办法治好小洛,找回过去的主人格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父亲和母亲,父亲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刺激。” 老管家点点头“我明白。” 秋凛按了按眉心,若是人格分裂也许还有得治,万一不是…… 从前那个自信开朗的弟弟究竟去了哪里?怎么一场车祸就变了个人似的呢? ※※※ 此时,林氏集团总部顶层会议室正在召开一场重要的董事会。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唯有林尽染低沉的嗓音回荡着,不疾不徐主持工作。 落地窗厚实的帘幕拉得严严实实,中央一张宽敞的实木长桌,所有人的目光都目不转睛落在他身上。 林尽染的主座旁边,专门叫人添了一张椅子,坐在上面的却是一只黑猫。 秋洛两只前爪揣在桌上,支棱着脑袋,替眼瞎的林尽染盯着这些神态各异的董事们。 左边第四个在玩手机,右边那个神情散漫,嗯……左边第二个倒是听得很认真,值得表扬,小黑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自觉目光十分威严。 那个敢玩儿手机的,被秋洛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等着回去给林尽染告黑状。 安静的会议室里,突兀响起一阵手机铃声,众人齐齐望过去,颇为同情地看着玩手机那人,在座无人不知,林总最厌恶的事,就是他主持工作时被人打断。 果不其然,林尽染脸色已经沉下来,对那人慌张的道歉不予理睬,只冷冷开口“出去。不用再进来了。” 那人表情微僵,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会议室。 小插曲结束,会议桌前众人重新打起精神,无人再敢开小差。 冗长的会议已经开了将近两小时,秋洛无聊得昏昏欲睡,林尽染特地让人给它准备了点心和茶水,左右也是闲着,他干脆跳到会议桌上享用茶点。 会议室除了林尽染的讲话声,就只剩小黑猫嘚啵嘚啵啃零嘴的声音,惹得众人频频朝它投来隐晦好奇的目光。 吃完点心,秋洛又把毛爪伸向茶杯,谁知那温度对于猫咪来说太烫了,一不小心碰翻了茶杯。 滚烫的茶水溅出来,他下意识“嗷”一声叫唤,把众人吓了一跳。 再次被打断讲话的林尽染狠狠拧起眉头,就在董事们提心吊胆以为他要发火时,林尽染已经伸手沿着桌面摸索到黑猫,紧紧搂入怀中。 他一边顺毛,一边轻声细语地问“烫哪儿了?伤到没有?” “喵嗷!”小猫咪被烫得泪汪汪,举着爪子,叫声委屈得发颤。 林尽染会也不开了,揉着它烫伤的毛爪,放在唇边轻轻吹气。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了吧。陈秘书,快去叫人来给它看!” 满屋子董事们面面相觑,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这还是那个阴郁冷漠的林总吗?该不会被人下蛊了吧? 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秋洛把猫脑袋窝在林尽染颈窝,男人指尖微凉,正专注地给它揉爪子,身上一股极淡的古龙水气味,遮住了药草的苦涩。 秋洛看着对方心疼又紧张的侧脸,毛茸茸的脑袋忍不住蹭了蹭他的下巴。 “咪。”你怎么对我怎么好啊,林尽染。 ※※※ 因为秋洛的意外耽误了工作,当晚林尽染不得不暂留在办公室处理事务,小黑猫默默呆在一旁的猫爬架上陪伴他。 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过去,秋洛迷迷糊糊睡了很久,醒来时,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经隐隐泛起一抹鱼肚白。 它从猫爬架跳下来,却见林尽染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是一杯冷掉的咖啡,以及几份语音文件。 秋洛知道对方工作起来简直废寝忘食,但对一个瞎子而言,无论多刻苦,工作效率依然远不如普通人。 而林尽染在这一点上,极其固执,从来不肯服输。 秋洛叼来一条毛毯,轻轻盖在男人背上,看着那张眉宇微蹙的侧脸,不由伸出爪子,软软的肉垫轻抚他的眉峰。 林尽染睡眠极浅,这一下惊醒了他,无焦却警惕的眼神朝秋洛“望”过来,很快就放松下来,只是那双瞳孔依然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男人轻轻抚摸着黑猫的后颈,嗓音沙哑“什么时候了?” “咪。”秋洛看一眼窗外,都要天亮了。 林尽染失笑“差点忘了你说不了话。” 秋洛按下桌上台钟的报时按钮,合成的电子音立刻响起“5点14分。” 办公桌的背后是一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玻璃,林尽染起身,慢慢来到窗前,拉开窗帘,双手按住冰凉的玻璃。 晨曦的一缕微光悄然落在他脸上,东方的天际隐隐露出一线淡金色的朝阳,昭示着一场盛大的日出即将到来。 “是不是快要日出了?”林尽染眺望远方,他脚下是市中心最高的大厦,从落地窗可以将整座城市的辉煌尽收眼底。 秋洛跳上一旁的斗柜,轻轻叫一声“喵。” “日出很美吧?”林尽染的视线漂浮在半空中,没有着落,他的声音很轻,脸上的神情是秋洛从未见过的恬静,甚至带着一丝歆羡。 “我好像从来没注意过日出是什么样的。以前只觉得寻常,哪有那些文艺作品里描绘的那样美好?”他抚摸着猫咪毛茸茸的头顶,嗓音带着极淡的叹息。 “现在倒觉得,若是能与你一同看一次日出就好了……” 秋洛看着他的眼睛,心口仿佛被毫无防备地撞了一下,有些沉闷地灼烫感。 林尽染的心愿如此的简单,可他连为对方描述都做不到。 远方的天空,一轮金色的太阳缓缓升起,灿烂温暖的光芒在玻璃窗上粼粼闪耀,恢弘而盛大,驱散了所有的阴霾,整座城市渐渐苏醒。 小黑猫攀上男人的肩头,抱住他的脖子,小小的脑袋靠过去,与他挨在一起,共同迎接这场无声而无色的日出。 ※※※ 宾利在快速通道上高速飞驰,道路两旁的车灯被远远抛下。 陈秘书坐在副驾上,向林尽染汇报下午一场重大商业谈判的资料。 很快,车缓缓停靠在一栋五星酒店旁边。 商业谈判这样的场合无法带着猫,林尽染只好将怀里的秋洛放在车后座里,叮嘱“乖乖呆在车里,等结束我回来接你。” 秋洛点点头,打个哈欠,看来又要睡一下午了。 小黑猫团在后座沙发里打盹,午觉睡到日头偏西才悠悠转醒,秋洛伸个懒腰,没想到四肢竟舒展不开。 他一愣,看看自己两只手,掌心红痣鲜艳,又低头看到光溜溜的身体,脖子上挂着金珠,身后一条猫尾巴软绵绵搭在大腿上。 “我靠!”秋洛脱口而出,居然在这种时候变成人! 这要是被人看见,全世界都要知道自己是个猫妖了! 他猛地朝驾驶席上的司机看去,见对方正打着呼噜睡着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马路上一声巨大的喇叭声,一下将司机惊醒。 秋洛面色大变,心一横,二话不说,抬手一记手刀,不轻不重劈在司机侧颈,他哼也没哼一声,直接从睡梦进入昏睡。 “司机大哥抱歉了,我一定会叫林尽染补偿你的!” 秋洛一面絮絮叨叨,手里却干脆利落地扒下了司机的外套和裤衩,套在自己身上。 司机随时有可能醒来,变猫变人还根本无法控制,秋洛趴在车窗上焦急地张望片刻,决定先下车,附近找个地方等林尽染回来。 他从车里找了副宽大的黑墨镜和鸭舌帽戴上,刚下车走了没两步,视线被街边一间画廊牢牢吸引住。 画……对呀! 秋洛眼前一亮,摸了摸裤兜里的现金,立刻走进了那间画廊。 画廊老板是个身材矮小的老头,秋洛走进店里时,老板正和一个怀抱油画的男人说着话。 这人身材颀长,脊背挺拔,一身价值不菲的休闲装,戴着一副茶色墨镜和白口罩,完全瞧不出长相。 老板不耐烦地道“你找别人去吧,你这幅画,画技构图平平无奇一点都不值钱,瞎子才会买!” 那男人似乎失望极了,低沉沉道了声抱歉,抱着油画转身就要走。 秋洛在他转身的瞬间,瞥见那幅画,心头一喜,立刻将人抓住“你这画卖吗?不如卖给我吧?我就在找个!” 那人愣了愣,墨镜后的眉头蹙起“你确定?你知道我是谁吗?” 秋洛只顾盯着画,随口道“你?当然是卖画的画家啊。” 男人沉默一瞬,极浅地笑了笑“也是。你真的喜欢这幅画?别人都说不好。” 秋洛哪里懂欣赏油画,他只知道这是一幅日出图,有明媚的太阳,蔚蓝的大海,海边有两个背影靠在一起,简直没有比这更符合他心意的作品了。 “我喜欢这个,你能画一幅给我吗?”秋洛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油画的边框,“不是在纸上画,是在我身上画,可以吗?” 男人一怔,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连画廊老板都惊诧地看过来,这么多年头一次听见这种奇葩要求的。 男人犹豫道“在人体上作画,我还没试过……” 秋洛恳切地握住他的手“拜托了,我真的好喜欢这幅,我想把它画在我身上!” 男人微微动容,居然有人会喜欢他的画,喜欢到这个份上? 除了工作,画画是他唯一的爱好,他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工作之余就喜欢一个人独自呆在画室里。 他若是公开身份,别说画,只怕废纸都会被人抢光,但他并不想告诉任何人,更不想自己的画作仅仅是因为自身才有价值。 男人尚未开口答复,画廊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几个彪形大汉,为首的汉子一口痰吐在地上,对画廊老板大声道“臭老头,你儿子欠的赌债怎么还不还!” “今天再不还钱,我们就烧了你的铺子!” 大汉掏出一只打火机,威胁着点上火,在画框附近打转。 老板吓得冷汗直冒“我,我实在没钱了,最近生意太差,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另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手里一根棒球棍,朝秋洛和画家点了点,怪笑道“这里不是有两个冤大头吗?你们是来买画的,不如多买几幅?要不然,今天这门不好出。” 秋洛眯了眯眼,附近就这么一间画室,他的时间可是很紧迫的,哪有时间跟这些瘪三耗。 青年将日出图放下,随意捏了捏手腕,腕骨发出轻微声响,指骨突出尖利的形状,冲对面扬了扬下巴,轻蔑道“谁先来送?” 刀疤脸气得脸色发沉,抡起棒球棍冲了过来,秋洛反应极快,右手抡拳左勾,一脚踢中对方膝盖骨,将人踢得身形一顿,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刀疤脸就被放倒了。 为首的汉子气急败坏,与两个小弟左右围上来,画家见秋洛被围攻,沉着眼加入了战局。 拳脚混乱中,那枚打火机竟然被打落在地,火星遇见油脂和布料,一下子燃烧起来,狭窄的画廊转眼燃起明火,浓烟滚滚! “啊!失火了!” 众人吓了一跳,几个收债的瘪三撒开丫子扭头就跑。 秋洛眯着眼咳嗽几声,左手拽住老板的衣领,右手抓着画家,连拖带拽地拉出画廊,三个人灰头土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秋洛返身又跑进了画廊! “喂!你疯了?”画家一惊,伸手却没拉住人。 画廊里的烟雾报警防火装置已经开始喷水,几个呼吸的功夫,秋洛又匆匆跑了回来,手里居然抱着那副日出图,连墨镜掉了也没注意。 边角被熏黑了些,他心疼地拍拍上面的烟灰,递给画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啦,差点忘了你的画。” 画家震惊地僵在原地,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秋洛的脸,片刻,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英挺冷峻的面容。 “……怎么是你,秋洛?” 秋洛心里一咯噔,这人不是穿书文的主角攻,影帝关凌吗?! 吻 秋洛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人物信息 关凌,穿书文主角攻,28岁的当红三金影帝,自幼父母双亡,性格孤傲冷漠,向来看不起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不学无术的豪门少爷,起初对主角的追求和示爱一再拒绝,随后回心转意,开启了漫漫追妻火葬场之路。 秋洛顿在原地,一时间竟然语塞。 如果他没记错,关凌和穿书者有部戏正在拍摄,两人还是搭档,万一说漏嘴叫穿书的家伙知道自己的存在,想要夺回身体就更难了。 秋洛抿了抿嘴,脸颊肌肉微微绷紧,回答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这下尴尬了。 关凌见他沉默不语,想起最近明里暗里,频频接近自己的秋家二少,当即皱起眉头。 这部戏他当初接下时,只是觉得角色符合他的喜好,再加上正好空出了档期,资方又给出了难以拒绝的天价片酬。 签了合同才知道,这部戏竟然是金主资方为了讨好秋家少爷而拍,特地请了自己给豪门少爷抬轿罢了。 本着良好的职业道德,关凌依然认真对待角色和剧本,然而这位秋二少实在称不上一个合格的演员,在剧组共事至今,每天正事做不好,武戏花拳绣腿,恨不得吊个威亚都要叫替身,不是四处跟人炫富,就是找借口接近自己。 关凌实在懒得搭理他。 没想到对方竟追他追到画廊来了? 关凌蹙眉死死盯着面前的青年,委实难以相信,刚才身手利落挺身而出,又义无反顾冒着大火替自己抢回画作的,跟那个纨绔子弟居然是同一个人? 他沉下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莫非你跟踪我?请你专注演员的本职工作,除了剧组搭戏,希望你不要再私下找我了。” 果然又是穿书者干的好事,秋洛一口气更在喉头“我才没有跟踪你呢,我都不认识你!我是来看画的!” 关凌一愣,反复打量着秋洛,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一丁点儿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可是这两人未免长得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怀抱着一点认错人的期望,试探着问“你不是秋洛?” 秋洛没有正面回答,只皱了皱眉“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听到否认,关凌松了口气,莫名提起一点微妙的欣喜,这两人除了长相,气质大相径庭,确实不似同一个人。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秋洛随口道“叫我阿秋吧。” 他想了想,严肃叮嘱道“麻烦你别把关于我的事告诉别人。” 关凌隐隐猜测,莫非是双胞胎?想到豪门那些乱七八糟的恩怨纠葛,他点点头答应下来。 秋洛有些着急,眼巴巴地望着他“你到底能不能为我画这幅画啊?” 关凌看他对自己的画作满眼期盼的样子,嘴角不禁弯起一丝弧度“当然,只要你不嫌弃。”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过真心实意欣赏自己画作的人。 画廊消防设施齐全,火烧起来时扑灭及时,除了门口一些画作被烧毁之外,室内大部分画作和陈设都安然无恙,老板对帮忙的两人满口感激,收拾了画廊一小片空间,给他们画画。 秋洛背对着画廊窗户,毫不在意地脱掉外套,露出精韧的上身,暖黄的灯光下,暖白色的皮肤细腻,肌理分明,薄薄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成流畅的线条。 俊朗的脸孔带着一点闲适和煦的笑,眼窝深邃,鼻梁英挺,被暖灯照出立体的蝴蝶影,整个人宛若一具被精心雕琢的雕塑。 关凌在原地愣了半晌,怎么也挪不开眼光,垂在身侧的手握着画笔,掌心发痒,胸腔燥热,突然有种将人入画的冲动,又怕画技不佳,画不出青年的气质和神韵。 “可以开始了吗?”秋洛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有点赶时间。” 关凌回过神,低头整理画笔以掩饰闪烁的眼神“你确定要这样画?” 秋洛肯定地点点头“对,我一定要把这幅画印在身上。” 关凌深吸一口气,从内心深处腾起一丝隐秘的欢喜“那我开始了。” 画廊的颜料和笔都是现成的,他提笔,柔软的毛刷蘸着颜料,一笔一笔落在青年□□的皮肤上,由浅及深的蓝,朝霞盛放的金。 关凌认真描摹着青年肌肤的纹理,如同对待一件宝藏工艺品那样专注而仔细…… ※※※ 日落西山时,林尽染的商业谈判,终于在长时间的疲劳拉锯战中宣告胜利。 他在陈秘书和几个保镖的陪同下,乘坐专用电梯下来,一出门便急着确认秋洛还在车上。 谁知,等来的却是司机慌张抱怨自己被人打劫了,衣服和钱包双双不翼而飞。 林尽染脸色一变“猫呢?” 司机支支吾吾“我四处找过,都没找到……” 林尽染心里猛地一沉,心脏仿佛被什么捏紧了,一口气更在胸口,开始剧烈的咳嗽,直咳得脸色铁青,险些要把脏肺都咳出来。 陈秘书紧张地扶着他“林总别急,我立刻派人去找。黑猫聪明的很,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眼尖的瞥见车后座里隔着那台猫咪玩具电子辞典,皱着眉头拎出来“这个辞典怎么在车上?” “是我放的,快给我。”林尽染急切地摸索着电子辞典,按下播放键,平板的电子音清晰地吐出一个“画”字。 陈秘书对于这只猫咪灵异已经见怪不怪,视线四处搜寻,眼前一亮“林总,不远处有一间画廊。” 林尽染稍稍定心,蹙眉道“扶我过去。” 就在一行人拔腿朝画廊走来时,关凌的人体绘画已经到了尾声。 夕阳从画廊的玻璃窗照进来,斜斜落在秋洛坦露的肩背上,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橘金色。 笔刷刷过腰腹时,秋洛实在痒得不行,竭力忍耐着笑意和腹肌的收缩“还没画完吗?” 他一动,关凌画错了一笔,立刻用手指去擦,另一只手忍不住握住青年的腰际“你别乱动。” 两人的身影几乎交叠在一处时,林尽染正好走到画廊门口。 他漆黑的视野里,秋洛的身影就像夜里的明灯一样闪闪发光,虽只有一个背影,也能一眼就瞧见! 秋洛在干什么?怎么又没穿衣服! 林尽染面沉如水,沉声命令其他人统统转过身,陈秘书和保镖们不明所以,但依旧听话照做,乖乖转过身眼观鼻鼻观心。 林尽染从陈秘书手里接过盲杖,一步一步迈入画廊。 还未及开口,另一道陌生的男音,突然从秋洛身边传来“你喜欢吗?” 林尽染脚步猛地一顿。 秋洛显得很高兴,声音带着一股轻快“嗯,非常喜欢!你好厉害!我下次还来找你可以吗?不过能不能别老摸我的腰……”太痒了! 林尽染面无表情,注视秋洛背影的双眼是一种极致的黑沉,覆盖着一层浓重的霾,任何光亮都透不进去。 他握着盲杖的手指蓦地紧缩,指骨突出泛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在心头翻涌,从喉咙一路灼烧到眼底。 有一瞬间,他几乎感到耳鸣,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上来,仿佛他即将失去最宝贵的珍宝。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的世界里只有阿秋,除了他只剩下一片荒芜,可是阿秋呢? 他的丰富多姿的世界里,是否还装得下许许多多的别人?自己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过客? 若有一天,他会喜欢上某个人…… 林尽染眼底浮起一抹阴郁至极的暗红,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念头,突然在心底疯狂滋生。 若是阿秋也能只能看见自己就好了…… 林尽染的神色变得异常平静,他脚步沉稳而缓慢,一步步走向秋洛,解开自己的西装外套,从背后披上青年的肩头。 秋洛吓了一跳,像个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小贼,猛地抓紧了衣襟遮住胸前的画“林……” 他本想给林尽染一个惊喜,怎么就变成惊吓了? 林尽染用力扼住青年的手腕,几乎捏出指印,嗓音嘶哑,沉得叫人心慌“跟我走。” 关凌皱眉看着这个不速之客,那充满敌意的神色和强势逼人的气场,让他下意识感到不舒服。 “等等!”关凌抬手横在林尽染面前,“你是谁?你怎么不问问他愿不愿意跟你走?” 林尽染怒极反笑,手杖一提,猛地将关凌的手臂挑开,循着声音返身逼近了对方,手杖尖锐的尾端朝关凌刺过去,堪堪贴着他的脖子抵住了后面的玻璃窗。 林尽染凑近关凌耳边,一一种压迫的姿势,冷冷道“别碰我的人。无论你是谁。” 秋洛没想到男人的反应会如此过激,他回过神,赶紧拉住林尽染“我们回去吧,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尽染漆黑的瞳孔动了动,慢慢转向秋洛。 青年揽着他,在他耳边小声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乱跑的,我正等着你来接我回家呢。” 也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林尽染,他的瞳孔微微扩散,紧绷的脸颊放松了些,只是脸色依然不好看,握着青年手腕的五指收紧不放。 他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明明妒火中烧恨不得发疯,却被对方一句话轻而易举安抚了。 秋洛重新戴上墨镜和鸭舌帽,把自己包裹严实,而后拉着林尽染的胳膊往外走,男人便顺着力道靠在他怀中。 关凌拧着眉头,还想说些什么,秋洛扭头朝他使了个眼色,挥挥手,无声冲他感谢和道别。 等坐进林尽染那辆黑色宾利,秋洛才突然想起,好像还没给钱呢!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下车时,身侧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将他推到车门上,背后撞出一声闷响。 秋洛还没来得说话,两片冰凉的嘴唇已然贴了上来,急切地咬住了他的唇角。 灼热的气息在狭窄的缝隙中交织升腾,男人按住他的肩头,一手握住颈项,疯狂掠夺口腔里每一寸土地,呼吸都成了多余的。 一个湿热、缠绵的深吻。 恋人 这个猝不及防的亲吻,来得热烈而仓促。带着几分发泄的怨念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林尽染的手宛如铁箍,牢牢固定着秋洛的头颈,他后背抵在车门上,无法闪躲,无法推拒。 秋洛的墨镜掉下去,根本顾不上去捡。 唇舌纠缠处像被点着了似的发烫,热意逐渐蔓延到脸颊与耳根,挺翘的鼻尖不断变换角度来回摩擦。 四周瞬间变得安静至极,唯有急促的鼻息和暧昧的喘息声,不断在耳畔回荡。 秋洛震惊地瞪大双眼,看见男人碎发下的双目紧闭,两弧鸦羽般的睫毛在轻颤。 或许林尽染比他想的更加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狭窄的空间里充斥了两人的错乱的吐息,林尽染放开青年,稍微坐直身体。 车里前排和后排有隔音挡板,早在两人上车时,挡板就被林尽染放下了。 从画廊出来时,老板竟然领着一个小青年上车,样貌被黑墨镜和鸭舌帽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长相,两人姿态还尤为亲密。 保镖们无不惊诧莫名,不过老板的私事不是他们可以过问的。陈秘书缄口不语,也不去问黑猫哪儿去了。 狭窄的车厢里,一时无人说话。 秋洛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属于林尽染的味道。 他咂咂嘴,回味了一下方才柔软灼热的触感,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男人亲吻呢。 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叫他好准备准备。 林尽染侧过脸避开了秋洛惊诧探究的眼神,视线不知落在黑暗里的哪一点,沉默片刻,忍不住蹙眉问“刚才个人是谁?你们在做什么?” “他叫关凌,是个演员。我只是有事拜托他帮我一个忙。我还没给人家报酬呢,就被你给拉走了。” 林尽染皱眉,在脑海里搜索一会这个名字,是正在跟秋家二少搭戏的那个影帝? 听说两人炒c正炒得火热,林尽染告诫道“你以后离他远些,他未必是什么好人。”帮忙怎么还脱衣服,又是贴身又是摸腰的,像什么话。 秋洛心说,你看关凌不顺眼,人家还觉得你这个反派不是好人呢。 他朝男人挪近一点,脑袋凑过去,盯住对方可疑的耳垂“你刚才干嘛偷袭我?” 他也不确定自己想听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但是他就是很想听。 带着一分雀跃,三分欣喜。 林尽染猝不及防,下意识捏紧了手杖,半晌,抬头定定看着秋洛“我会去和秋家解除婚约的。” 秋洛一愣,解除婚约?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的身份和魂穿的秘密和盘托出,可心头忽而一颤,林尽染解除婚约,和刚才那个吻,莫非是在向自己告白吗? 可万一,自己始终不能抢回身体,甚至赶不走那个穿书者,莫非要林尽染跟自己一只猫在一起不成? 如果现在说出身份,林尽染势必不会答应解除婚约,那岂不是要按照书中剧情那样,遭到穿书者的退婚羞辱? 或者让林尽染带着自己去找大哥? 不行,大哥对林尽染偏见极大,总觉得林尽染阴谋图谋秋叶集团,非但不会相信这么荒谬的神怪灵异事件,说不定连宴会的邀约都取消掉不让他们参加了。 还是等他至少能掌控猫和人的变化,再告诉他吧。 秋洛的忧虑和焦躁被林尽染瞧在眼里,只以为是对方一时不能接受自己。 林尽染垂眼,掩下眸中的暗红。 没有关系,自己是这世上最有耐心的猎人,只要阿秋始终呆在自己身边,他已别无所求。 ※※※ 林氏庄园。 秋洛一回房间,就闷头钻进了浴室。 他脱去衣服,对着琉璃台上的镜子,欣赏起自己胸腹前的“美景”来。 画廊的颜料是高档货,干得很快,除了与衣服摩擦后,轻轻擦掉了几处颜色之外,这幅“日出图”依然保留着原汁原味。 秋洛小心穿上一件白色小背心以防“走光”,打算明天的周末约会,给林尽染一个惊喜。 可他没想到,给林尽染的惊喜还没到,自己就先受到了惊吓。 秋洛坐在浴池里,捧着自己的猫尾巴发呆。 白天里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每次变成人总要小心地控制尾巴不要乱跑,可今天他却对这条不听话的毛尾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软绵绵垂着。 如今仔细一看,才发现尾巴尖的毛都秃了!不断在掉毛! 秋洛心疼地给自己的尾巴顺毛,如同在心疼将来自己也会逐渐流失的头发。 他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当夜被魂穿时,黑猫与车头相撞,理应当场毙命,自己这个候补的灵魂才能勉强存活。 若是这只黑猫的身体撑不住。自己这一缕残魂又该如何? 秋洛一个激灵,根本不敢深想。 入夜,秋洛和林尽染躺在房间里唯一那张大床上,变成猫咪的时候,他每夜都习惯性钻到林尽染被窝里,窝在男人怀里睡觉。 如今成人了,两人却用着两床被子,中间一条“隔离带”泾渭分明。 两人谁也睡不着,光顾着盯着天花板发呆。 “阿秋,你睡了吗?”林尽染轻声问,手从被窝伸出来,在黑暗里摸索秋洛的猫尾巴。 秋洛一惊,急急忙忙将秃尾巴塞回裤子,又翻个身侧卧,把背影留给男人。 “我睡了。” 林尽染的手顿在原地,慢慢收拢五指,胸腔里一颗心在失望和躁动里煎熬。 这是……在拒绝自己吗? 虽然不断告诉自己急不得,以免把人吓跑,但是秋洛隐晦的抗拒,仍然叫他难以忍受。 明明睡在一张床上,距离却仿佛无比遥远,连拥抱都是奢侈。 床头柜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走过午夜十二点,正式进入周末。 林尽染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问“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周末陪我一天,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满足的?” 秋洛把脑袋转过来,点点头“当然记得。”他还特地准备礼物了。 林尽染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今天是我的生日。” “啊?”秋洛一时忘了尾巴和忧愁,扑滚过来抱住他,“你生日啊?” 林尽染顺势揽住他,虚虚将人圈在怀里,眯了眯眼,轻声道 “小时候我一个人在国外生活,长大回国,家里并没有让欢迎我,也没有人替我庆祝过。这是第一次,有人与我一同庆生。” “我现在要提出第一个要求。” 秋洛像个慈爱的老父那样摸摸他的头“你尽管说。” 完成了漫长铺垫的林尽染,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目的。 他笑意温柔,一字一句缓慢道“我要你做我一天的恋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短小五,太困了嘤,明天会尽量多更点 喜欢你 “当你的恋人?一天?”秋洛眨眨眼,长这么大,他还没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呢。 早知道就先找个补习班培训一下,也不知道临时抱佛脚合不合格。 秋洛的心思一下子飘得极远,脑海里不由自主地疯狂检索有关恋爱的词条。 恋爱,约会,拥抱,亲亲,然后就该结婚了,将来还能向国家申请两个拥有他们基因的婴儿。 就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吧,一个姓秋,一个姓林,名字取什么好呢? 他有点紧张起来,怎么样才能装作很有经验的样子? 林尽染捏着被单边缘,静静等待对方的回答。 秋洛仿佛在思考,缄口不语,眼神飘忽,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连一天的恋人都不愿意吗? 林尽染胸腔里一颗心不断往下沉,漫长的沉默中,他手心逐渐开始发潮。 他勉强笑了笑,声音低哑“如果你觉得我的要求过分了,那就换一个吧……” “啊?”秋洛立刻回过神,急了,“怎么可以换呢?不就是一天恋人吗?我可以!” 多来几天,他也可以啊。 反正将来都要结婚的,秋洛心里美滋滋的想,须臾,又不太高兴地想到,要是没有穿书者捣乱的话。 这下峰回路转,林尽染挑起的眼尾染上一丝隐晦的惊喜。 “既然你答应了,那现在我们就是恋人了。” 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重新躺回床上,不动声色地掀开被子的一角,暗示“恋人应该要一起睡……” 这么快就要同床共枕了吗? 秋洛忍不住又开始自动检索关联词,变成人还没有抱着睡过呢,是搂腰还是揽肩呢?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微红的耳根隐没在发丝间,幸好对方看不到。 秋洛几下踹开自己那床被子,像只毛虫一样拱进林尽染的被窝,非常自觉地靠过去,抱住了男人的腰际,一对澄澈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的侧脸。 温热的呼吸浪涌般扑上颈侧,存在感极强的目光笼罩,林尽染一动不动躺在原位,双手叠在小腹上,庄重的姿态宛如献祭。 太近了…… 仿佛一转过脸就能亲上去似的。 林尽染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青年那双漂亮的眼睛上,漆黑的视野里,他的眼神如同萤火般灼灼生光。 被这样注视着,林尽染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突兀,想自然而然讨一个晚安吻,都苦于找不到机会。 脑子里一堆关联词的秋洛,等得眼睛都酸了,还没等到下一步动作。 就这? 原来林尽染的“一起睡”,真的就只是挨在一起睡啊? 恋人如此不解风情,秋少爷很是失望。 他不甘心地又蹭近了点,掰过林尽染的脑袋,让他看向自己“我说,你是不是还想做点什么呢?” 林尽染心中一惊,有点紧张地看着他,莫非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发现了? 他喉结滑动一下,低沉沉地问“做什么?” 秋洛长叹一声,觉得自己有义务负担起教导恋人谈恋爱的使命。 “睡前不是应该有晚安吻吗?” 意外之喜来得猝不及防,林尽染顿觉口干舌燥,他捧起秋洛的脸,缓慢而克制地送上自己的双唇—— 秋洛却等得不耐烦了“你动作好慢!” 他拉开对方的手,在额头上啪叽一下重重印上一个吻,而后飞快钻回被窝,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一样,安然入睡了。 留下林尽染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发愣。 搞了半天……只有额头吗? 他抿着嘴唇,忍不住撑起上身朝青年看去,可惜后者累了一个白天,这会已然秒睡。 林尽染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懊悔地叹口气,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小心凑过去,在秋洛唇上轻轻蹭过“晚安。” ※※※ 翌日,秋洛陪林尽染处理完紧急要务,直到下午,林尽染终于空出时间,换了一身深色正装,和秋洛出门约会。 秋洛老老实实戴好墨镜帽子围巾三大件,在保镖和佣人们探究的注目礼下,跟林尽染一道上车。 宾利停靠在市区一座久负盛名的音乐馆门前。 林尽染吩咐保镖们在外面等,自己一手握着盲杖,一手挽住秋洛的手臂,步履从容迈入演奏大厅。 这是一间小型音乐厅,室内两层观众席呈半弧形围着主舞台,室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舞台上早有演奏乐团各自就位,显然等待已久了。 “咦,怎么没有观众?” 秋洛看着空荡荡的观众席,险些怀疑他们走错了厅。 林尽染面带微笑,拍拍他的手“我们这不是来了吗?” 秋洛咂舌“你包场了?” 林尽染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可不想有人打扰我们。” 秋洛从前也时常跟随母亲出入音乐厅,但是包场还是头一次。他带着林尽染在第一排中间坐下。 舞台上的西洋乐团正式开始演奏。 第一首曲子是缠绵悱恻的《爱与恋歌》,悠扬的钢琴声响彻大厅,空旷的观众席没有丝毫杂音,将乐曲无限放大,清晰而动听。 林尽染身为瞎子,可以体验的娱乐项目实在有限的很,恋人常去的电影院和游乐场,对他而言都不合适。 能同秋洛一起的,就只剩听音乐演奏这一个选项,林尽染攥着青年的手,余光频频注意他的表情,生怕对方觉得无聊。 乐团一曲完毕,秋洛忽然把手从林尽染手里抽了回来,起身,抬腿离开了座位。 林尽染下意识拉住他,眉头蹙起“你去哪儿?” 果然还是觉得无聊了吗?他暗暗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该选在这里的…… 秋洛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你等着,看我给你露一手。” 林尽染一愣,秋洛已经三两步跨□□舞台,和乐团指挥说了几句话。 包场的金主开口,指挥立刻照办,中间那架钢琴腾出来,琴手让出了座椅,退到一旁。 秋洛端坐于纯黑三角钢琴前,冲台下的林尽染微微一笑。 他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深蓝色内衬,碎发刘海下琥珀色的眼瞳,在辉煌的水晶灯下顾盼神飞。 修长的十指抚上黑白琴键,一连串动听的音符随着他的指尖跳跃。 琴音欢快而一场纯粹青涩的恋慕,一段恬静美好的时光。 很快,琴声逐渐激荡起来,林尽染凝视着秋洛专注弹琴的侧脸,一颗心随着乐曲节奏飞快跳动。 曲至,一波又一波浪头朝他汹涌而至,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远去的背景,唯有秋洛宛如暴风雨中的灯塔,在黑暗的中心岿然不动,熠熠发光。 林尽染贪婪地注视着他,左胸滚烫,有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升起来,这是他放在心尖的人,那样干净而美好,优雅又迷人,仿佛不似凡间。 正当他出神时,秋洛一曲完毕,把钢琴重新还给了乐团琴手。 白衣青年踏着轻快的旋律跳下舞台,重新回到男人身边。 他微微躬身,一手负背,另一只手伸到林尽染面前,黑亮的眼眸含笑,像个彬彬有礼的中世纪贵族王子。 “这位英俊的先生,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林尽染定定看他许久,将手缓缓放在对方掌心,低沉的嗓音带着砂砾般的质感,尾音如同嘴角般扬起“荣幸之至。” 他已经很久没有跳过舞了,秋洛特意放慢了动作,带着他缓缓旋转。 两人贴得极近,林尽染揽着青年的腰身,贴着他的耳畔,轻声说“我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神明存在,但我现在却希望真的有。” 秋洛笑吟吟道“你要向祂许愿吗?可以哦,你今天是寿星呢。” 林尽染只是笑了笑,搂紧了他,没有说话。 秋洛眼珠一转“晚上我们去海边露营好不好。” “都依你。”林尽染对他的任何要求向来无法拒绝,只一味纵着,浑然忘了今天自己才是提要求的那个。 ※※※ 这座城市东面临海,两人驱车抵达已是晚上。 明月高悬,漫长的海岸线蜿蜒向远方,海浪声带着闲适的韵律不断拍打沙滩,四周静谧,海风习习,远方偶尔传来轮船的鸣笛声。 秋洛将准备好的露营帐篷支起来,率先钻了进去。 林尽染躺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淀下来,即便视野里依然漆黑,内心却无比平静和安宁。 一夜无梦。 翌日,黎明时分。 林尽染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他做了一个漫长的美梦,迟迟不愿从梦中醒来。 可生物钟依然坚持不懈地叫醒了他。 迎接他的是一波又一波海浪的声音,身侧被子是冷的,秋洛已经不见了。 林尽染脸色微沉,即便知道对方不会留下自己一个人离开,心中依然感到不安。 他拉开帐篷,握着盲杖摸索着出去,高声呼唤秋洛的名字。 “林尽染!我在这儿呢!” 秋洛从海边远远朝他跑来,一把拉住他的手“快跟我来,马上要日出了!” 林尽染愣了愣,失笑“你来海边就是为了带我看日出?我又看不见。” “谁说你看不见的?”秋洛放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 在他身后,水天相接的海面上,一轮金红色的太阳逐渐跃出海平面,灿烂的霞光漫天挥洒,在青年身后溅开一片耀眼的橘光。 秋洛脱下外套,跟着是蓝色的衬衫,随着纽扣一粒一粒解开,肌理分明的胸膛和精韧有力的腰腹一点点坦露在林尽染眼前。 那是一幅画,因为皮肤不平整而有些抽象,构图简洁清晰,色彩柔和明媚。 湛蓝的海面上,一场盛大的日出,海边两个依偎的人影,一如此刻两人交叠的影子。 林尽染蓦然睁大了双眼,张了张嘴,喉咙却说不出话来,胸中有某如火如荼的情绪烧了起来。 “这是……你在画廊给我准备的礼物?” 秋洛看着他的表情,心中腾起一阵满足感,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怎么样?喜欢吧?我可是——” 话音未尽,一双手臂已然牢牢捆住了他,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之揉碎到骨头里。 火热的唇堵上来,亲吻激烈而热情,湿濡的舌尖在口腔里疯狂攻城略地,不断地宣告占领和被占领。 秋洛慢慢抬手拥抱住男人的腰背,相互交换滚烫的热息。 他们身后,朝阳彻底跃出海平面,粼粼金光铺陈于翻腾的波涛,天地似乎没有了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略略分开,秋洛蹭着男人的脸颊“你刚才许的什么愿?” 林尽染黑沉的眼瞳看向日出的方向“如果这世上真有神明,我希望有来生,你我早早就相遇,我可以一直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他摸索到青年的脸颊,声音温柔磁性,慢慢地诉说他的愿景 “你我都有健康的身体,我一定从小就喜欢你,守着你。” “你我都不会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永远都在一起。” 秋洛一怔,猛地抱紧了他,忽然开口“林尽染,其实我不是什么秋家私生子。” 复明的希望 旭日初升,海边翻涌的浪花不断冲刷着松软的沙滩,发出一阵阵潮涌声。 秋洛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急切和犹疑。 林尽染愣了愣,失笑“我那只是随口一猜,本就离谱,没想到你这么介意?其实我不在意你是什么出身……” “不是的,我是说,我才是秋洛!” 林尽染这下真正震惊了,握着他手腕的五指蓦然收紧“你说什么?!” 秋洛正要解释那场离奇的车祸,和莫名其妙的穿书事件,忽而身体腾空,双腿失去了支撑,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啪叽一下摔在沙滩上。 他低头看到一双毛茸茸的黑毛爪子,果不其然,又变成黑猫了! 林尽染视线里的青年猝然消失,他浑身一颤,蹲下来着急摸索他的小猫咪“阿秋,你在吗?” “喵~”黑猫有气无力地叫唤一声,爪子扒住男人的裤管,攀着往上爬。 林尽染将它抱起来,抚摸猫咪的毛脑袋,脑海里反复思索着秋洛的话,沉思片刻,皱起眉头“如果你才是秋家二少,那现在那个秋洛是怎么回事?” 秋洛喵喵叫了几声,这事说来太过复杂,根本不是一只猫咪能表述明白的,只好垂着脑袋放弃了挣扎。 林尽染拨弄着黑猫没精打采的耳朵,陷入了漫长的思考,半晌,忽而道“我明白了。” 秋洛“?”这还能猜出来? 林尽染却自顾自分析道“莫非是秋家某个不怀好意的人,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秋洛“…………” 行叭,还挺会想。 林尽染出生的林家,家庭成员关系淡漠且复杂,从小就在勾心斗角的利益争夺中耳濡目染,家族内斗的手段层出不穷,为了争权没有什么阴招是使不出来的。 他就像秋家大哥一样,下意识往阴谋方面思考,根本没有考虑魂穿、穿书这么玄幻的情节。 林尽染很快就想好了一套他认为最符合常理的结论 “你们秋家有兄弟两人,据我所知,二少是秋老爷子的老来子,很是宝贝,你们家族内部把宝押在长子身上的人,害怕你会动摇长子的地位。” “就暗地找了些妖道异士,施了某种手段,让你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又掉包了一个假二少冒充你,幕后的人就可以在背后控制假二少。” 虽不中,亦不远! 秋洛一脸震惊,要不是他脑海里有穿书的信息浮现,说得他都要信了。 可是自己和穿书者并非两个人,而是同一个身体。 林尽染拄着盲杖慢慢往回走,边走边继续理清思绪“可是为何不直接除掉你呢?是下不了手,还是没法下手?” “我虽然不清楚你们秋家内部的矛盾,但这件事背后最大的受益人,就是你大哥。他很可疑,不能排除他就是幕后主使的可能性。” 林尽染身边的兄弟,没有一个不是恨不得他去死的,他自己也一样。 以己度人,他可不觉得豪门里有两个太子,会是兄友弟恭的好事。 即使幼年关系好,一旦涉及继承权的大事,翻脸的可能性远比谦让大,关系到秋洛的安危,他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秋家大哥。 “喵!”秋洛不满地叫唤一声,喂喂,这就离谱了! 林尽染跟秋凛仿佛是一对天生犯冲的克星,总是相互看不顺眼,每每遇事,第一个怀疑是对方在背后使诈。 尤其涉及到秋洛的时候,这种警惕性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秋洛幽怨地叹口气,两只小毛爪搂着男人的脖子,脑袋窝在他颈窝里,沉默是金。 “咦,你的尾巴怎么秃了?”林尽染顺着它背后的毛一路摸到尾巴,尾巴尖毛发稀疏,仿佛掉了不少毛。 “喵!!”秋洛耳朵一抖,立刻抽回自己的尾巴藏到怀里。 他秃了,他丑了,他要被嫌弃了! 秋洛凶狠地嗷一嗓子,从林尽染怀里挣脱出来,一溜小跑跑回车里,蹲在后座角落里生闷气。 林尽染哭笑不得跟在后头上车,他虽看不见,却摸到两团毛茸茸圆滚滚的毛团,一小一大,小的是猫头,大的是猫身。 “不理我?”林尽染伸手摸它,被秋洛挥着毛爪拍开。 秋洛背对着他窝在沙发一角,耷拉着耳朵,鼻子里哼哼唧唧。 林尽染连忙温声安慰“毛还会在长出来的,就算长不出来也没关系……” 秋洛一听,顿时更气了。 猫猫自闭jg ※※※ 林氏庄园。 两人一回到家,秋洛就率先窜下车,在一众佣人惊讶的视线里,飞快地跑回了卧房。 林尽染正要上楼哄哄他的小猫咪,却被陈秘书拦了下来。 陈秘书面容严肃,扶着林尽染的手臂,沉声道“林总,您之前让我寻一禅道长,我已经找到了,现在人就在书房里,事关您的眼睛复明,还是马上去见一见吧。” 林尽染脚步一顿,握着盲杖的手指紧了紧,黑沉得不见一丝光亮的眼底,此刻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浅浅的波动。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点点头“好,带我上去。” 林尽染的书房充斥着单调肃穆的黑,黑色的书柜、书桌,真皮沙发,深棕色的实木地板和常年拉得严严实实的厚重窗帘,形成一件压迫感十足的封闭空间。 一禅道长年近四十,穿一身浅蓝色褂衫道袍,头顶一团发髻,插着一根刻有云纹的桃木簪。 他正欣赏着书房里一座古董落地摆钟,听到开门声,回头朝林尽染拱手作揖。 “好久不见了林先生,别来无恙?” “托道长的福,我一切都好。”林尽染点点头,在沙发里坐下,跟对方寒暄几句,直奔正题。 “道长今天过来,是不是对我眼睛复明的事,有眉目了?” 一禅道长颔首“我听陈秘书说,您找到了一只不同寻常的黑猫,我给您的聚灵珠,已经戴在了它的脖子上?” 林尽染“不错。” 一禅观察他一阵,笑道“我看你气色,应该已经感受到灵力反馈的好处了吧?” 书房里没有旁人,林尽染也不瞒着“我偶尔能看见他。但也只能看见他。道长,我的眼睛还有复明的希望吗?” 林尽染漆黑的双眼波澜不兴,微微前倾的身体和隐晦蜷曲的指尖,却透露出他心底的不平静。 一禅哈哈笑了笑“自然有办法。” 林尽染心头一松,压抑着心头喜悦,追问“什么办法?” 那厢,跑回卧房的秋洛抱着尾巴,对着镜子发了半天呆,却始终不见林尽染上来哄他。 小黑猫哒哒跑到门口,把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走廊上十分安静,只有做卫生的佣人在走来走去。 林尽染压根就没想来哄他! 秋洛不爽地倒平猫耳,拖着电子辞典吭哧吭哧往外爬,绕了一大圈,终于在书房找到了他。 从窗帘的缝隙望进去,还有一个道士模样的家伙在跟他谈话? 好像提及了猫和眼睛什么的…… 秋洛蹲在阳台上,玻璃窗露出一个猫脑袋,他把耳朵贴在窗户上,仔细偷听。 “要治好你的眼睛,方法很简单,而且你已经过了最难的那一关,就是寻求一个强大可靠的队友。” 一禅的嗓音铿锵有力,秋洛躲在窗户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禅“那猫咪脖子上的聚灵珠,不仅有聚集灵力和气运的能力,还可以把聚集的灵气反补给任何一个人。” “只要你将聚集好了灵力的聚灵珠从猫咪身上摘下,戴在自己身边,时间久了,你的眼睛就会慢慢复明。” 林尽染想起道长曾经说只有一次机会,不可取下的教导,忙问“那猫会怎么样?” “猫?”一禅一愣,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不关心自己的处境,反而去关心一只宠物。 一禅道长满不在乎道“黑猫乃灵猫,它没了灵力,自然就会变成普通的猫了,可能会比一般猫更虚弱些。” 沙发对面的林尽染,以及窗户外的秋洛,同时感到一阵晴天霹雳! “什么意思?”林尽染坐直了些,身体有些僵硬。 他急切地道“不行,这只猫不是普通的猫,他是个人!我想要帮他恢复人身!” 一禅惊诧极了“聚灵珠承载的灵力是有限的,无论是眼睛复明还是恢复人身,都需要消耗大量灵力。” “一旦大量消耗一次,它就会彻底碎掉,不能用了。我也只有这么一颗。” “也就是说,让你的眼睛复明,和让你口中的猫咪恢复人身,只能择其一。” 林尽染脸色猛地一沉“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正巧听见两人对话的秋洛,宛如晴天霹雳,心里拨凉拨凉的,爪子一松,抱着的电子辞典从阳台掉下去,没入了花园里的杂草丛。 为什么会这样? 正当秋洛心烦意乱时,书房里又传出林尽染低沉平静的嗓音 “倘若如此,我宁可我的眼睛一辈子看不见。” 秋洛猛地瞪圆了眼,软爪爪扒在玻璃窗上,看着男人沉静的侧脸,喉头团着一口热气,轻轻喵了一声。 “唔……倒也不必沮丧,我还有一个师弟,道号元尘,兴许他会有法子也说不定。” ※※※ 送走了一禅道长,林尽染默默回到卧房,小黑猫已经窝在床上睡了。 “明天,我们就去找那位元尘道长。” 他轻轻抚摸着猫咪后颈柔软的皮毛,无声叹口气,拥着他闭上了眼。 翌日,天光大亮。 林尽染眼皮轻动,将醒未醒地睁开眼,视野依然充斥着虚无,忽然,一片温热毛绒的触感印上他的脸颊。 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叫声“喵!”早安! 林尽染下意识伸手去寻找他的猫,在虚空里摸索半天。 一颗脑袋主动钻到他怀里,蹭了蹭他的下巴。 林尽染,你的小可爱在这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秋再不来哄我,我就……寄几哄! 第18章 兄长的怀疑 “要治好你的眼睛,方法很简单,而且你已经过了最难的那一关。” 一禅的嗓音铿锵有力,秋洛躲在窗户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禅:“那猫咪脖子上的聚灵珠,不仅有聚集灵力和气运的能力,还可以把聚集的灵气反补给任何一个人。” “只要你将聚集好了灵力的聚灵珠从猫咪身上摘下,戴在自己身边,时间久了,你的眼睛就会慢慢复明。” 林尽染想起道长曾经说只有一次机会,不可取下的教导,忙问:“那猫会怎么样?” “猫?”一禅一愣,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不关心自己的处境,反而去关心一只宠物。 一禅道长满不在乎道:“黑猫乃灵猫,它没了灵力,自然就会变成普通的猫了,可能会比一般猫更虚弱些。” 沙发对面的林尽染,以及窗户外的秋洛,同时感到一阵晴天霹雳! “什么意思?”林尽染坐直了些,身体有些僵硬。 他急切地道:“不行,这只猫不是普通的猫,他是个人!我想要帮他恢复人身!” 一禅惊诧极了:“聚灵珠承载的灵力是有限的,无论是眼睛复明还是恢复人身,都需要消耗大量灵力。” “一旦大量消耗一次,它就会彻底碎掉,不能用了。我也只有这么一颗。” “也就是说,让你的眼睛复明,和让你口中的猫咪恢复人身,只能择其一。” 林尽染脸色猛地一沉:“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正巧听见两人对话的秋洛,宛如兜头一记闷棍,心里拨凉拨凉的,爪子一松,抱着的电子辞典从阳台掉下去,没入了花园里的杂草丛。 为什么会这样? 正当秋洛心烦意乱时,书房里又传出林尽染低沉平静的嗓音: “倘若如此,我宁可我的眼睛一辈子看不见。” 秋洛猛地瞪圆了眼,软爪爪扒在玻璃窗上,看着男人沉静的侧脸,喉头团着一口热气,轻轻喵了一声。 “唔……倒也不必沮丧,我还有一个师弟,道号元尘,他对灵力运用一道上颇有建树,兴许他会有法子也说不定。” ※※※ 送走了一禅道长,林尽染默默回到卧房,小黑猫已经窝在床上睡了。 “明天,我们就去找那位元尘道长。” 他轻轻抚摸着猫咪后颈柔软的皮毛,无声叹口气,拥着他闭上了眼。 翌日,天光大亮。 林尽染眼皮轻动,将醒未醒地睁开眼,视野依然充斥着虚无,忽然,一片温热毛绒的触感印上他的脸颊。 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叫声:“喵!”早安! 林尽染下意识伸手去寻找他的猫,在虚空里摸索半天。 一颗脑袋主动钻到他怀里,蹭了蹭他的下巴。 林尽染,你的小可爱在这里呢! ※※※ 晨光透过窗户与纱帘,渐渐蔓上卧室中央的大床,照亮了林尽染半边侧脸,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霞光。 他挠着黑猫的下巴,温热的鼻息烘在猫耳朵里,低沉沉笑道:“不生闷气了?” 秋洛用软软的肉垫摸摸他的额头:“喵~” 林尽染抱紧了黑猫,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叹息着亲了亲它的头顶。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宝贝,脾气又好又可爱,谁能不爱呢? 或许这就是上天夺走他的眼睛,给予的补偿吧。 “今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秋洛想起昨晚听到的,林尽染打算用眼睛换取自己复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耳朵耷拉着,尾巴焦躁地甩来甩去。 他是很想拿回身体,但也不想看见林尽染一辈子当一个瞎子啊。 尤其是,复明的机会明明摆在眼前,却为了自己生生放弃掉。 “怎么了?”林尽染不明白黑猫在不安什么,只轻柔地抚摸它的脑袋,“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尽快恢复成人的。” 然后,跟他一起,光明正大行走在阳光下。 ※※※ 知玄观,眉峰山著名的玄学圣地,观主眉山道人年轻时,曾在风水阴阳界叱咤一时,至今已隐居十余年,其神异的事迹仍在诸多达官显贵口中流传。 一禅和元尘道士都是师从此观,传承了眉山道人的衣钵。 陈秘书本建议派人去将元尘道长请来,可林尽染心切,一刻也不愿等,干脆自己亲自前往,方显诚意。 林尽染带着秋洛赶到眉峰山时,这里刚下完一场雨,天空被洗成通透的青蓝色,与苍翠的山林相映成画。 黑色宾利驶过山道,两旁绿树如茵,鸟雀呼晴,最后一段路,轿车无法通过,只能徒步上山,越往山上走,越是能感受到一股超脱世俗的安宁和祥和。 林尽染身体素质极差,走一段就要喘上两口,石阶又满是雨后青苔,路滑难行,他拄着盲杖,即便身后有保镖护持,也花了足足近两个小时,才抵达道观。 彼时已经夕落西山,天色渐晚,小道童将林尽染引到道观一间厢房。 林尽染平时养尊处优,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大强度的体力活,完全是靠着毅力爬过那一千多级台阶。 他胸前的衬衫汗津津紧贴在皮肤上,脸颊浮起虚弱的潮红,鼻梁前额一层细密薄汗。 秋洛蹲在男人身边,举着毛爪替他擦汗。 “咦?”门边突然传来一声古怪的感叹,随后,走进来一个素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国字脸上两撇胡须,正是元尘道士,方才引路的小道童拿着拂尘紧跟在后。 林尽染端坐在红木太师椅里,“视线”落在来人身上,客气颔首:“是元尘道长吗?” “是贫道,您就是林先生?”元尘道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吩咐小道童看茶,自己坐在他对面,目光不断在林尽染和黑猫身上来回扫视。 “情况我已经听一禅师兄说过了,这就是那只灵力不凡的黑猫?” 元尘一双小眼睛黑亮精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秋洛,不知想起什么,口中啧啧有声地感慨:“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秋洛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颇有几分不自在,竖起尾巴瞪了道士一眼。 林尽染蹙眉:“元尘道长,能看出这黑猫的来历?” “来历么,我瞧不出。”元尘狡黠地眨了眨眼,“不过破局之法,倒是有一个,既能帮你复明,又能帮这小猫咪摆脱猫身。只不过……” 林尽染霍然抬眼,沉声道:“需要什么您尽管开口。一旦事成,我保证报酬让您满意,还会出重金修缮扩建知玄观。” “诶,你别忙着谢我。”元尘伸手打断他,说,“我这个办法,说不定你还不想用呢。俗说话,收益越大,风险越大,逆天的事一次就够了,更何况是两次呢?” 林尽染顿了顿:“道长请说。” 元尘道:“我曾钻研过一个聚灵阵,可以献祭某样东西,换取强大灵力,只不过这阵法有缺陷,那就是献祭的东西是随机的,有可能只要一滴血,一根头发丝,但也有可能……” 他抿了抿嘴,捋着胡须,慢悠悠续道:“要命。” “你在开玩笑吗!”林尽染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元尘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想要的越多,付出就越大,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林先生承受不来这个风险,那就只有另请高明了。” “不必了,我会再想别的办法。”林尽染抱紧了怀里的黑猫,“我们走。” 他就不信,天底下只有知玄观有办法。 小道童见他眼盲,心有怜悯,期期艾艾道:“林先生,现在天色不早了,山里很冷,下山路很难走的,不如留在厢房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喵!”就是! 秋洛抓着他的衣摆,扯了扯。 林尽染以为秋洛爬山爬累了,想了想,点点头:“那就将就一晚,明天我让陈秘书派直升机来接我们。” 元尘道长没有说话,只眯眼看着黑猫,笑而不语,秋洛与他对视半晌,若有所思。 入夜。 知玄观的道士们做完晚课,准时熄灯,古香古色的瓦舍红墙浸没在一片静谧的夜色里。 元尘道士没有回房睡觉,而是坐在院子里一张石桌边,就着明亮的月色下棋。 他并没有等待很久,一只黑猫无声无息地跳到石桌对面,一爪子拍散了黑白的棋局。 “喵嗷!”秋洛呲了呲牙,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吼。 元尘嘿嘿笑道:“你果然来了,秋家那个和你命格相冲的少爷,跟你是什么关系呀?” 秋洛一惊,浑身猫毛都炸起来,警惕地盯着对方。 元尘笑吟吟道:“秋家大少请我去看过他弟弟,怀疑二少患了失心疯。我一看,发现他神魂根本不匹配肉身,真是奇也怪哉。恐怕,是个外来的灵魂抢占了肉身吧?” 秋洛震惊了,没想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道士,一下就窥破了玄机。 “喵嗷!”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元尘摇摇头:“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变成一只猫的,不过我却知道,你再不想办法回到你自己的身体,这具猫身灵气就要撑不住了,往后,要秃的可不仅仅是尾巴。” “喵?”你能帮我吗? 元尘道:“可以。不过你可要想清楚,鱼和熊掌要兼得,是要付出代价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喵呜!”再大的风险,他也要试试! 秋洛眼神坚定,元尘看出了他的决心,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支朱笔,毫毛极细,沾了朱砂。 他再三告诫道:“我会把阵法画在聚灵珠上,你若是使用它,可保一次不碎,但你一旦使用,献祭也会同时生效。到时候你若缺胳膊少腿,别来找我。” 秋洛眯起暗金色竖瞳:“喵喵!”你为什么要帮我? 元尘笑容微妙:“其实你和那个灵魂谁输谁赢,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不过一禅师兄没能做到的事,却叫我做到了,不就能证明我比他强吗?” 秋洛一阵无语。 元尘画好阵法,朱红的线条隐隐闪过一丝微光,便消失在聚灵珠里。 他重新摆上棋局,状似不经意道:“那个灵魂应该知道你的存在,正想法子除去你呢。” 秋洛心里一紧,林尽染猜得没错,那个晚宴果然是针对自己的吗? 看来他也得提前计划计划,不能叫穿书的家伙得逞! 他默默感受了一下灵力并没有出岔子,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道士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深处。 小道童端着茶杯递给师父,忧心忡忡地问:“师父,您不是站在秋家少爷那边吗?” 元尘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徒弟脑袋:“笨蛋,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左右逢源?他们无论谁赢,为师都有邀功的本钱!” 他对月喝茶,摇头晃脑地感慨:“谁的人生不是一场豪赌呢?” ※※※ 从知玄观离开,林尽染断断续续搜罗了不少玄门天师,始终无一所获。 倒是黑猫最近掉毛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每天梳落的黑毛,都能做一团小小的毛毡。 秋洛并没有等待太久。 很快,就到了请柬上秋家晚宴的日子。 当晚,秋家别墅宴会厅灯火通明,无数社会名流和商业巨擘云集,秋家老爷子常年在外,年纪大了少有露脸,如今刚回来没多久,就举办宴会,一时引得无数豪绅为一张请柬争得头破血流。 给林尽染的请柬不是独一份的,不少客人都带着自家金贵的宠物,秋洛混迹在如云宾客和名贵猫狗中,反而是最不起眼的一只。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秋洛窝在林尽染怀里,一双暗金的猫瞳东顾西盼,四处留意自家大哥的身影。 没想到没把秋凛等来,却来了一位意外的熟人。 ※※※ 收到贾祝决亲自送来的请柬时,关凌面无表情地接下,回去想也没想,转头就扔进了垃圾桶。 直到他在画廊遇见“秋洛的双胞胎兄弟”,又急急忙忙从垃圾桶里把请柬翻了出来。 关影帝一身暗纹深蓝西服,高挑的身材在一众宾客中鹤立鸡群。 周遭都是攀谈寒暄的商业要员,唯独他托着一只红酒杯,婉拒了所有试图上来搭讪的男女,目光时不时在厅里扫视,清冷的气场与周围的人们格格不入。 “关凌,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贾祝决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他,立刻凑上来与他说话。 关凌皱眉看了他一眼,冷淡道:“我不是因为你来的。” 贾祝决只当他在害羞,笑道:“我这会不能亲自招待你,一会儿再过来找你!” 他心里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只等今晚解决掉那只黑猫,再当众宣布与林家瞎子解除婚约,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等着关凌来追求他了。 关凌自然不知道他的内心戏,他虽然没找到画廊遇见的青年,却找到了抱着黑猫的林尽染,立刻抬腿朝对方走过去。 关凌的目光在黑猫身上一略而过,最后停在林尽染脸上,他已经知道面前这位大名鼎鼎的瞎子是谁。 那天画廊里的事,一下子都有了解释。林尽染要么是认错了人,要么干脆是脚踏两条船! 关凌比林尽染还要高几分,一双孤寒的眼居高临下把他看着,冷冷道:“林先生,你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林尽染极缓慢地抬起眼皮,失焦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迎上关凌的眼神,尾音轻扬:“他?” 关凌自觉已经掌握了真相,语气不善:“你已经有未婚夫了,何必招惹他?虽然他们长得很像,却是两个不同的人……” 林尽染眯了眯眼,似想起某些不愉快的回忆,笑容阴寒:“与你何干?” “两位在聊什么?”一道沉稳的男音适时在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转头,一身黑色礼服的秋凛正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面容一如既往沉肃,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他目光淡淡落在关凌身上,随口寒暄:“关先生见过和小洛长得相似的人吗?” 第19章 兄弟相认 中央舞池演奏着舒缓的音乐,大厅里宾客如云,热闹非凡,客人们的攀谈寒暄,盖过了三人交谈的声音。 秋凛的问话轻描淡写,寻常得仿佛一声普通的问候,目光却有如实质,牢牢锁定了关凌的神情。 “我倒有些感兴趣,能替我引荐一番吗?” 想起那天在画廊,秋洛郑重其事地拜托自己不要把他的事说出去,没想到竟然不小心被秋凛听去了。 关凌自觉失言,皱了皱眉,这些豪门恩怨他不甚了了,不知道会不会给秋洛惹麻烦。 “谈不上,一个一面之缘的朋友而已。”说完这句,他就闭口不言。 “哦?”秋凛目光一转,又落在林尽染脸上,别有深意地道,“也是林总的‘朋友’?” “喵呜~”大哥! 窝在林尽染怀里的秋洛,一见秋凛就两眼放光,伸开毛爪就想往他身上扑。 林尽染早就有所警觉,捏住黑猫的后颈皮,把它搂紧,生怕秋洛被这个疑似幕后主使的兄长骗了。 他不咸不淡地道:“我的私交,就不劳秋先生过问了。” 秋凛见套不出话,目光又瞥向这只眼熟的黑猫,小猫咪一双琥珀色的圆眼睛巴巴把他望着,眼神饱含着说不出的复杂。 秋凛心中一动:“这只猫好像与我很投缘,林总能让我抱抱吗?” 林尽染打起十二分警惕,拒绝得斩钉截铁:“抱歉,不行。” 秋凛也不生气,单手插在兜里,随意道:“一只猫而已,林总会不会太多虑了?我们两家的交情可是非同一般。对了,要不要我把小洛叫过来,跟林总聊聊?” 林尽染摸不透秋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不赞成这段联姻,还要装模作样。 他缓缓抚摸着猫咪的后背,不动声色道:“不必了,有交情的是林家和秋家,并不是我和‘那位’二少。” 关凌目光闪动,看了他一眼。 谁知林尽染突兀转了话头,把皮球踢给关凌:“我看最近洛少爷倒是和关先生走得很近,比起我这个体弱多病的瞎子,兴许洛少爷和关先生能更聊得来。” 这下就连秋凛都换了副神态打量起关凌来,后者蹙起眉心,冷淡地道:“都是些八卦杂志的谣言而已。” 他眯了眯眼,瞥向林尽染:“更何况,我知道有婚约在身的人,应当同他人保持距离。” 林尽染略微抿唇,回以平静的一笑。 秋凛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总觉话里话外暗藏玄机,心下疑惑更甚。 角落里,三人分立一角,气氛古怪,直到老管家招呼秋凛过去,秋洛讲不出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哥走远,幽怨地叹了口气。 还得找合适的机会才行。 等秋凛离开,林尽染侧脸“望”向关凌,手中手杖轻轻点了点大理石地面,淡淡道:“我当然知道他们是两个人,关先生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说罢,他懒得理会关凌的反应,抱着黑猫离开。 ※※※ 二楼走廊,秋凛扶着暗红实木栏杆扶手,俯瞰楼下推杯换盏、相拥起舞的宾客,神情淡漠:“都查到了些什么?” 老管家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低声道: “二少最近经常出入一些酒吧和夜店,据酒保反馈说,他对那里的规矩很熟悉,不像生客,不过有我们的人看着,他不能多呆,玩一会就会被接回来。” “另外还有平时的生活习惯,饮食爱好,交友倾向,都跟从前大相径庭。哦对了,有一次他在夜店搭讪一个外国小伙子,居然还临时叫了一个翻译过去,二少可是从小就受双语教育的,我特地寻问了多个脑科精神科方面的专家,得到的结论,这就是两个人。” “按照您的吩咐,除了知玄观,我派人向不同的玄门人士打探过,按他们的说法,世上可能存在一种借尸还魂、或者灵魂转换的秘术,并推测……” “够了!”秋凛面沉如水,扶着栏杆的手指用力握紧,“你是说小洛死了不成?” “不。”老管家弯了弯腰,向他递上另一份资料:“有一件十分奇怪的事,经调查发现,林总身边那只黑猫,就是当晚与您的车相撞的那只,它差点被流浪动物管理处的人捉去,却被林总带走了。” “关于这只猫的传言很多,据说还和知玄观的一禅道人有关。按照元尘道人的说法,这只猫和二少命格相冲,我感觉这其中恐怕另有玄机。” 秋凛接过资料快速浏览一遍,越看越觉得心惊,这种种巧合,未免太多了。 可是,谁会把自己的弟弟和一只黑猫联系在一起呢? 纵使秋凛向来不信这些神异玄学,此刻也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多想。 他想起什么,倏然一惊:“去吩咐秋洛身边的保镖,不要对那只猫下手!” 老管家低头看一眼偏厅舞池方向,沉声道:“我明白,但具体的布置是二少亲手备下的,我也不清楚他的计划,不知现在是否还来得及啊。” 秋凛顺着管家的视线看去,只见偏厅舞池的乐团已经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宠物竞赛的障碍物和道具。 今晚邀请的客人带来了许多名贵宠物,其中不乏常年参加宠物比赛的优胜冠军。 秋家特地在晚宴上举办了这次小型比赛,让各位客人展示自家爱宠,林尽染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今晚的来宾,无不是各方有头有脸的人物,有这么一个炫耀又不失和气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林尽染时刻提防着有人对他的猫不利,半点都不想让黑猫离开自己身边。 “喵!”让我去! 小黑猫在男人怀里扭来扭去,企图挣脱。 听说获胜的宠物,会由二少亲自颁奖,秋洛正愁没机会接近穿书者,就算冒险也一定要去试试。 眼看假秋洛出现在人群前方,黑猫猛地从林尽染手里窜出去,眼盲的男人跟不上它,只好向陈秘书打了个手势,启动备用方案。 按规矩,客人的保镖只能在外间候着,无法进入大厅,更别说携带枪支。好在陈秘书早有准备:“放心吧,林总,我们的人准备好了,保证万无一失。” 秋凛带着管家从二楼走廊匆匆赶往偏厅时,宠物比赛已经开始了。 比赛起点处,七八只有着冠军血脉的高级犬种,和几只精心训练的猫咪在同一起跑线。 其中,夹着一只黑不溜秋的黑猫,在一众名贵宠物里,土得格外别致。 甚至惹得周围宾客们一阵发笑:“那是谁家的宠物,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随着主持人挥舞令旗,所有宠物得了主人指示,迅速跑向障碍物,各个宠物们身经百战,一时间很难看出优劣。 那只最不起眼的黑猫拔地而起,像支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秋洛全力奔跑下,速度快的飞起,在宠物混战大乱斗里,打击竞争对手尤其凶狠。 只见黑猫一脚蹬在障碍物上高高跃起,拳打左侧黑狼犬,脚踹右侧藏獒,尾巴抽得哈士奇嗷嗷叫! 要不了半圈,比赛形式就从各宠物齐头并进,变成黑猫一马当先,把其他参赛猫狗甩在身后追着它吃屁。 这下杀出一匹黑马,周围的宾客们顿时惊掉了下巴。 “这谁家的猫?” “看样子就是只普通黑猫啊?” “我愿意出一百万买下这猫,它主人呢?” “别想了,能来这儿的人会缺你那一百万?” 最后一项挑战障碍是一段封闭隧道,参赛宠物需要从冗长的隧道里,找到唯一正确的路通过,而宾客们看不见里面发生的情况。 黑猫已然飞快地窜进了通道,紧随其后的是三只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事猎犬。 视线的遮挡十分不利,陈秘书握紧了手里的通讯器,正要下令强行终止比赛时,通讯器里却穿回声音: “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厅几个角落的秋家保镖突然撤了。” 与此同时,封闭隧道里突然响起几声猎犬的哀叫,紧跟着出口处一团黑影蓦然冲出,朝着贾祝决的方向笔直狂奔而去! 贾祝决吓了一跳,他分明安排了三只军犬,本想营造宠物失控打架咬死猫的情形,以瞒天过海推卸责任,又安排了补枪的保镖躲在暗处偷袭,没想到竟然一个都没起作用! 那些保镖呢?都死哪里去了? 正在此时,秋凛带着管家从人群后越众而出,面色如罩寒霜,快速朝这里走来。 贾祝决眼前一亮,赶紧装出柔弱的模样向他扑去:“大哥,这只阴魂不散的猫又要害我!你快叫人捉住它!” 秋洛两只暗金竖瞳冷冷瞅着贾祝决,几乎要冒出火光,这里众目睽睽,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实在不是下手的良机,万一自己被赶出去,那就糟了。 黑猫团团转了一圈,忽而目光一凝,抬头,面前是一架黑金镶玉的三角钢琴,这不是他最喜欢的宝贝疙瘩吗? 几个呼吸的功夫,秋凛已经来到近前,不远处是扶着陈秘书一道赶来的林尽染。 恰在此刻,几声调不成调的琴音突兀响起,众人望去,只见那只小黑猫似在钢琴上玩耍,没什么章法地踩来踩去。 唯独秋凛,在这一刻瞳孔紧缩。 贾祝决赶紧跑向秋凛,巴不得离得黑猫越远越好。 秋凛深吸一口气,微微张开双臂,露出强而有力的胸膛,冷峻的脸孔此刻却变得分外柔和:“已经没事了,我会保护你。” 贾祝决感动极了,就要朝着大哥怀里靠去,不料,他抬起的手竟与大哥错身而过! 他往前踉跄两步,险些摔倒,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却见秋凛看也没看他一眼,笔直走向钢琴边,激动地朝黑猫伸出手。 秋洛狠狠抖了抖耳朵,金色猫眼蒙上湿意,尾巴高高翘起,再也按耐不住,踩着钢琴,三步并作两步,“喵”的一声,一头扎进了大哥怀里! 第20章 真正的秋洛 黑猫张开爪子紧紧扒住大哥的衣襟,一对毛绒耳朵轻轻发颤,尾巴激动地摇来摇去。 数月以来的不安和忧愁,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从发生车祸至今,秋洛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家和亲人。 那天晚上,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在马路上苦苦追着大哥的车,眼睁睁看着穿书者鸠占鹊巢,寒冷的雨夜为一口吃食,甚至要去扒垃圾桶里馊掉的饭菜。 当他东躲西藏无家可归时,穿书者却厚颜无耻占据了他的身份和家人的宠爱。 若非林尽染及时出现救了他,只怕如今自己已是路边一具无人问津的猫尸。 一切的苦难,终于到了苦尽甘来的时候。 秋洛抬头,圆溜溜的猫瞳泪眼汪汪望着大哥,有太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只能不断发出喵喵叫的声音。 秋凛面颊紧绷,用力抿紧唇线,抱着小黑猫的手指轻微颤抖,沉肃的面容下是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 如果他没记错,方才黑猫在钢琴上按下的一小节音阶,是曾经兄弟两人联弹时,即兴创作的一段,这个世界上除了彼此,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亲耳所听,亲眼所见,哪怕事实再不可思议,也由不得他不信——怀里这只黑猫,才是他真正的小弟秋洛! 所以车祸那天,还有在林家小年夜,这只猫才会拼命往自己身上蹭,哪里是喜欢自己,分明是想告诉他真相。 “真是该死!”秋凛摸着猫咪脑袋,压低声音叱骂了一声。 若是他早点察觉,小洛怎么会在外面流浪这么久?受这么久的罪! “怎么回事?”一道中年女音从人群中响起。 沉浸在懊恼中的秋凛顿时回过神,抱着猫转身,秋家老爷子和秋母两人正一前一后朝这里走来。 “刚才不是在办宠物比赛吗?已经出结果了吧?”秋父看到秋凛抱着的黑猫,当即皱起眉头。 “父亲,这只猫捣乱比赛,还把别人的狗给打伤了。”贾祝决趁机躲到父母身后,“我看见它就有点不舒服。” 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得知真相,秋凛一听这话瞬间火冒三丈,这个冒牌货霸占了小洛的身体也就算了,居然还企图伤害他! 秋母拍了拍贾祝决的手背,劝道:“小凛,你该知道小洛不喜欢黑猫,干什么还要抱着它?赶快弄走吧。” 秋凛沉默片刻,看一眼年事已高的父母,和周围频频投以目光的宾客,正要开口。 “秋总可以把我的猫还给我了吗?”林尽染抽回被陈秘书扶着的手,紧紧攥着手杖,脸色难看得要滴出水来。 他早就告诫过阿秋离秋凛远点,为什么还往他身边凑? 说不定被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呢! 林尽染深吸一口气,缓缓朝对方伸出手,嗓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把猫给我。” 秋凛皱眉,低头同秋洛对视一眼,小黑猫伸出爪尖尖,舔了舔自己的口水,在大哥掌心写下一个“拖”字,而后乖乖趴回林尽染怀里。 秋洛期盼着望着大哥,也不知对方是否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眼下众目睽睽,人多眼杂,他必须要寻到一个和穿书者单独相处的机会,方能发动阵法,可对方已然察觉危险,势必千方百计远离自己。 秋洛抱着林尽染的脖子,目光紧紧盯着父母身旁的贾祝决,两只猫耳焦灼地竖起又倒平。 现在只有相信大哥了。 ※※※ 宠物比赛的预热小插曲转眼被人抛诸脑后。 今晚的宴会,本就是秋父秋母为了给小儿子造势而举办的,作为宴会的主角,贾祝决被秋父秋母亲自带着,向他引荐影娱行业各路重量级的金主资方。 在秋家老爷子这样的人物面前,谁见了贾祝决敢不奉承一句年少有为,才华横溢。 贾祝决和关凌那部戏即将杀青,秋母卯足了劲,为补偿小儿子车祸受伤,不惜砸重金捧他出道一飞冲天。 一时之间,贾祝决成了宾客间真正的焦点,记者们围着他拍照,耳边尽是赞美之词,他沉浸在被人追捧的美梦中,飘得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秋母更是对着直播采访镜头,将自己引以为傲的幼子所有才艺和奖项,一个不落的说了个遍,如同所有溺爱孩子的母亲那样,生怕别人不知道秋洛有多优秀。 “……搏击冠军不算什么,小洛从小就在钢琴上特别有天赋,还曾经受邀去维亚纳演出过呢。” 秋家早就为今晚力捧小儿子做好了充分准备,一条条通稿发到来访的每个记者手里,又通过他们的手公开发布至各大媒体平台。 在有心营销下,很快,“钢琴王子”、“全能偶像”、“豪门明星”诸多人设标签,配上他拍摄的弹琴MV,将“秋洛”送上了热搜。 贾祝决捧着手机刷微博,看着自己的热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高,简直乐得合不拢嘴。 曾经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名望、财富、地位,还有完美的恋人,如今都成了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果然在这本书里,他就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然而,还没等贾祝决多高兴一会儿,一条超过五万转的八卦爆料视频,出现在了他的首页。 视频里的人,赫然就是他自己。 那是他正在拍摄的剧所在的剧组,有一段弹钢琴的戏份,导演特地请来一名老师教他手势,仅仅一段简单的旋律,贾祝决笨手笨脚怎么都学不会,效果惨不忍睹,最后逼得导演不得不用替身拍摄。 下面的评论炸了锅:“什么钢琴王子,维也纳演出,原来都是假的啊!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见过翻车最快的人设!” “果然是个只有脸好看的花瓶!” 视频拍摄角度显然是偷拍的,贾祝决气得脸色涨红,不知道是剧组哪个嫉妒自己的贱人,竟敢在背后黑他! 很快,一条秋洛不会弹琴的黑热搜,蹭蹭蹭冲上了热度榜前排,竟然正好和那些夸耀他的通稿排在一起,显得分外滑稽。 各大媒体和直播平台,同时开启了嘲讽模式。 “他家那些奖杯该不会都是买的吧?不愧是豪门少爷,真有钱!” “这年头还有什么不能造假的?” “秋家还在直播接受采访呢,就问尴尬不?” 贾祝决看着这一条条嘲讽,气得直哆嗦。 不应该是这样,他明明是主角! 咔嚓一声闪光灯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好几只话筒塞到了他嘴边,方才那些听秋母夸奖听腻味了的记者们,这时如同嗅到肉的狼一样打起了鸡血。 “请问秋先生,微博上的爆料是真的吗?您的才艺和奖项都是假的吗?” 贾祝决有些慌了:“造谣,那都是造谣!” 见儿子居然受这种质疑,秋母更生气,吩咐佣人将偏厅那家奢华的黑金三角钢琴直接抬到大厅:“小洛,随便弹一首,给他们掌掌眼,真是一群没有礼貌的家伙。” 贾祝决给秋母这一记闷棍打懵了,他哪里会弹钢琴?那一黑一白的琴键都长着一个样,他连音阶都分不清楚。 可秋母的话一出口,周围的宾客们都开始附和叫好,预热的掌声一波接着一波。 直播镜头前,无数网友被成功吸引了注意,开始坐等“打脸”。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贾祝决如芒在背,紧张得头皮发麻,仿佛下一秒他是冒牌货这件事,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戳穿了! 他哑着嗓子,求助地望向大哥秋凛,又想用失忆那套搪塞。 秋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难得勾唇笑了笑,出声:“小洛太久没有在人前表演,难免有些紧张,大家不要催他,去换件衣服再过来吧。” 说罢,也不管贾祝决同意不同意,眼神示意保镖直接将人带走。 贾祝决满脸焦急地回到自己卧房:“明知道我已经忘记弹琴了,还叫我回来换什么衣服!直接把那些黑料都撤掉不就行了吗!” 不料,他刚一进门,就看见屋子中央一只黑猫静静蹲立在那里,一双锐利的暗金色竖瞳冷冷凝视着他,迈着优雅的猫步,一步一步朝他逼近而来。 贾祝决瞬间如堕冰窟,放大的瞳孔中,满眼绝望。 ※※※ “怎么还不出来?该不会就这样装死了吧?” 大厅中,记者和宾客们议论纷纷,话题无不围绕着这位秋家二少,网络媒体上的嘲弄声越来越大。 林尽染无心理会秋二少的八卦,他正忙着叫陈秘书找那只不知窜到哪里去了的黑猫。 “真叫人不省心……” 陡然,人群外传来一阵骚动,闪光灯和掌声交织得此起彼伏。 林尽染心中一动,手杖末端在大理石地面划过一道弧度,他转过脸,侧耳倾听—— 一道清脆带笑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各位,久等了。” 第21章 重回秋家 青年的声音清朗醇厚, 虽与方才的“秋洛”有着同样的声线,但语调和口吻却截然不同,光是听着就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美感。 秋洛换了一身纯白西装,更衬得身材挺拔而高挑, 敞开的襟口露出深蓝色内衬, 修长的颈项庄重系着一条蓝宝石领巾, 一枚纯手工打造的铂金袖扣低调隐没在腕间。 他扶着红木楼梯扶手, 俊朗的面容带着和煦的微笑,在众人视线聚焦下, 不紧不慢从二楼下来, 随意朝记者们手中的镜头挥了挥手, 举手投足大方优雅, 浑然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大厅的宾客们不约而同朝两侧让开道来, 秋洛径自来到那架黑金三角钢琴前,轻轻抬起琴盖,修长白皙的指尖逐一轻抚过黑白琴键, 感受到久违的、珠玉般的熟悉质感。 不远处是熟悉的大哥, 还有满目骄傲的父母,这里是他的家, 他的主场。 秋洛不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宾客们催促的掌声四起, 直播镜头后,各大媒体平台的网友们已经坐不住了: “我怎么觉得秋洛换了一身衣服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呢?是我的错觉吗?” “完了, 看他的表情我感觉我要被打脸了!” 在外界正议论纷纷时, 秋洛已经在钢琴前坐下, 挺直的脊背自然而然撑起肩骨的棱角, 他随手整理一下衣襟和袖口, 十指轻巧按下几个音符试音。 紧跟着, 一连串流畅的音符开始在他指尖跳动,宛如一条清隽溪流,在挥洒自如的手指间缓缓流淌。 大厅里宾客们的议论声渐渐停息了,原本一些看笑话的心思无形中宣告破灭,转而认真欣赏起表演。 这是一首难度并不高的曲子,名为《回归》,是许多钢琴爱好者的入门曲。 直播平台那些被打脸的弹幕又开始阴阳怪气: “也就是普通水准吧,感觉也就比我那小学四年级的侄女儿强点儿。” “这就是维也纳的水平?难怪拍个弹琴画面都得找替身。” 最后一个小节轻松结束,秋洛双手停在琴键之上没有放下,在宾客们礼貌性的掌声中,他再次沉下双臂。 与方才柔和温吞的演绎方式截然不同,随着他的十指在琴键上快速翻飞,一段慷慨激昂的旋律喷薄而出。 掌控力十足的节奏与浑厚优美的音色相得益彰,华丽的旋律极富穿透力,每段音阶层次的变化层层递进,就连在远处交谈的客人们,都不禁被琴声吸引而来。 这首曲名《腾飞》。 秋洛嘴角擎着一丝轻笑,专注沉浸在演奏中。 水晶灯华美的光线投注在他侧脸上,清晰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琥珀色的瞳孔光泽闪动,随着他的动作焕发出无与伦比的光彩。 人群中赞美的声音渐起,记者们怼脸的镜头,也丝毫没有让他感到紧张和怯场,那是一个真正见惯了大场面锻炼出的得体和镇定。 关凌站在众人之间,如同每一位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宾客,屏息敛声向大厅中央的主角投以注目礼。 到底是什么可以令一个人在短短半小时之内,气质大变? 别人不知道,关凌却见过秋洛的那位“双胞胎”兄弟,心中忽然猜到某种可能,不禁抬腿往前,不知不觉已越过众人走到最前方。 秋洛即兴演出的画面随着直播镜头传遍网络媒体,力压那条黑热搜,前后戏剧性的发展,导致舆论迅速炒热,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贾祝决那点为数不多的粉丝,大多都是颜粉,演技拿不出手,可秋洛的颜值却战斗力极强。 粉丝们被黑热搜和替身铁证视频堵的不敢发声,这下总算吹起了反攻的号角,打了鸡血一样席卷各大媒体平台,把那些阴阳怪气的评论统统淹没在了好评的浪潮中。 秋洛演奏的直播画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唯美,随便一帧都能拿来当桌面,再加上不俗的功力和天赋,在钢琴演奏圈可谓一战成名,一时之间,圈粉无数。 随着悠扬的旋律进入尾声,一曲终了,他轻轻合上琴盖,长身而起,一手横在腰际,向在场宾客鞠躬谢幕。 抬头时,明朗的笑容和灵动的眼神,在水晶灯下熠熠生辉,宛如一位真正的贵族王子。 整座大厅瞬间响起爆炸式的掌声。 就连素来冷淡的关凌,这时也不由自主勾起嘴角,向他致以掌声。 秋凛抱着双臂站在父母身旁,两位长辈神色欣慰且骄傲,周围不断有客人奉承称赞,秋父秋母听到旁人夸自己的儿子,比夸自己还高兴,嘴里一边说着“不成器”、“还要磨练”,脸上的自豪劲怎么都掩饰不住。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虚空之中,一个近乎透明的灵魂无声无息地漂浮在那里,满脸的痛苦和不可置信,那是被秋洛从自己身体里驱赶离体的贾祝决。 彼时,他一看见黑猫就吓了一跳,下意识就逃离房间,没想到门竟然被外面的保镖锁上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秋凛识破了,明明所有的穿书文都不可能有人发现主角换了芯的!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原主并没有死去,并且一直就在这只黑猫身上,一直试图夺回身体,这才是元尘道人那句命格相冲的真正含义。 黑猫一步步朝他走近,脖子上的聚灵珠不断发出金光,脚下一片圆形朱红法阵飞速旋转,熟悉的僵硬和失重感再次席卷,在意识消散前,贾祝决被巨大的不甘和绝望捕获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己不是主角吗? 他仅剩的一律残魂跟着秋洛来到大厅,没人看得见他,没人听得见他。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创出的名气,好不容易积攒的粉丝,即将完成的人生第一部大男主大戏,甚至将来可能获得的荣誉和奖项,眨眼之间,统统成了原主秋洛的! 剧本送他的“完美男友”关凌,他还没等到对方掉头来追自己,等来的却是对方以欣赏的目光目不转睛望着秋洛,看着这一切的贾祝决几乎呕出一口老血。 原以为穿书的自己能轻而易举得到一切,没想到到头来全是一场空,可笑他忙碌一场,还给别人做嫁衣。 秋洛演奏完毕,立刻被炫儿狂魔父母拉到他们的交际圈里去,见过这位大佬叔伯,那位合作伙伴,又是一通商业互吹,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 记者们立刻一拥而上围住秋洛,态度变得客气多了,语气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 “秋先生钢琴造诣如此不俗,网上流传的替身视频是不是另有隐情呢?” 秋洛微笑着看着镜头:“那是因为练习太久导致手腕酸痛,怕影响拍摄效果所以才换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偷拍还曲解了视频,不过对于侵犯我的名誉以及肖像权的行为,我保留起诉的权利。” 记者们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合理的解释。 “请问秋先生将来准备继续在娱乐圈发展吗?” 出人意表的,秋洛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不准备在娱乐圈发展。” 记者们顿时露出意外的神色,现在正是秋洛热度最高的时候,明明可以趁此良机再炒作一番,更上一层楼,没想到他竟突然宣布要退出娱乐圈? 直播平台和各大流媒体的评论也瞬间炸锅,各种各样的猜测喧嚣尘上。 不等记者们再追问,秋洛很快主动给出了答案。 他接过记者的话筒,彬彬有礼地微笑道: “这是一段新奇的体验,不过经此一事,我明白我所擅长的领域并不在于此,所以不如把机会留给更多有演艺才华的年轻人,而我,应该去更擅长和喜欢的领域发光发热。” 秋洛委婉又聪明的回答,顿时引来众人一阵善意的笑声。 他话音刚落,立刻便有几位音乐圈的知名前辈,争相恐后向他发来钢琴演出的邀请。 “小伙子很有天赋哦,不去演戏可以来我们这演出吗?” “别听那个老家伙的,下个月我在芝加哥有一场音乐演出,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两位前辈现场抢人的画面随着直播一道播出,平台弹幕再次陷入新一轮疯狂刷屏,粉丝们方才还在为偶像宣布隐退痛苦哀嚎,这一下又立刻打起了鸡血。 “内娱这种小舞台才不是我们秋秋该去的呢,金色音乐厅才是王子该发光发热的地方!” “什么叫实力,内娱炒作立人设那套可以省省了,我们秋秋不适用!” “我现在去学钢琴还来得及吗?” 半空中,贾祝决瞪大眼睛,他在娱乐圈沉浮多年苦求而不得的金钱名利,靠着穿书才勉强有点盼头,秋洛倒好,说不要就不要。 刚才他还在恼火自己为原主作嫁衣,结果人家根本瞧不上。 贾祝决扭曲的身体漂浮在半空,气得灵魂都在发抖,可他却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看着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虚弱,随时会彻底消散。 ※※※ 这场热闹的晚宴,唯有一个人对秋洛的表演毫不在意,那就是正在四处找猫的林尽染。 他虽觉得秋家二少的声音有些耳熟,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哪里有阿秋重要? 他坐在大厅角落的组合式沙发里,双手攥着手杖的龙头,面色凝重,绷直唇线一言不发,周遭的阴沉之气有若实质,将他周围三尺冻得不敢靠过来一个活物。 林尽染十分后悔答应带青年来秋家,明知道秋家企图对他不利,防了一手,却没防住黑猫自己往危险里钻。 “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林总,猫找到了!”陈秘书一头大汗地朝他小跑过来,怀里抱着一只安静的黑猫,猫脖子上还挂着那根红绳金珠。 林尽染心中陡然一松,立刻接过黑猫抱在怀里,摸到那颗温润的聚灵珠时,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他有些埋怨地问了一声:“跑哪里去了?” 黑猫仿佛累着了,窝在男人怀里动也不动,闭着眼睡着了似的。 林尽染又转向陈秘书:“你在哪里找到的?” 陈秘书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是秋家保镖找着送来的,说是找它还费了老大功夫呢。” 林尽染蹙了蹙眉,秋家人会这么好心?没有害它反而将猫送回来? 他内心隐约觉得不妥,仔细思索又没有头绪,毕竟小猫咪还好端端在他怀中,也没有缺胳膊少腿。 林尽染缓慢抚摸着猫咪后颈,阿秋精神不振的样子,还是令他担心。看来要再请一禅道长来一趟,尽快帮阿秋恢复人身才行。 “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先回去吧。” ※※※ 二楼走廊处,秋凛和老管家默默看着林尽染抱着黑猫离开。 老管家低声问:“林总好像知道些什么,您不打算与他谈谈?” 秋凛双手环抱,眯了眯眼:“有什么好谈的?我巴不得小洛赶紧跟这个家伙取消婚姻,以后都不往来才好,多得是身体健康品格优秀的青年才俊,不明白为什么父亲非要执着于和林董事长的口头约定,人家都中了风躺在疗养院里了,说不定日子都没几天。” 老管家点点头:“毕竟那时林总眼睛还健康,能力又出众才会在林家一众子女中脱颖而出,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想老爷和夫人也会明白。可二少爷那边……” 老管家欲言又止,秋凛舒展开眉宇:“我原本还在担心小洛要顺理成章和林尽染完婚,不过现在用不着了,虽然不知道为何,不过他忘记了变猫时的记忆也好,想必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做一只猫哪里做人好?” 说着,秋凛低头看着手里一张字条,是猫爪歪歪斜斜划的,写着“秋洛”二字,他发动阵法前让保镖交给林尽染身边的陈秘书,却被自己截留了。 “一切都回到车祸前该有的样子,小洛还是我秋家的二少,就把这一场离奇的经历,当做一场做完就忘的梦境吧,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 秋家半山豪宅。 虽然过程中发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小插曲,这场为秋少爷造势的晚宴,终于达成了完美谢幕。 当晚,秋洛结束了所有应酬回到自己卧房,躺在那张熟悉的大床上,双手捂住疲惫的脸孔,思绪放空,大脑中枢神经仿佛还残留着那场大梦的后遗症。 卧室里只点亮了一盏床头灯。 半明半昧的暖黄灯光照亮了他的半张侧脸,秋洛仔细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苏醒前的记忆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有挤扁的车头,冰凉的夜雨,追与逃,还有看不清脸的陌生男人,温柔抚摸他的手,和耳边絮絮低沉的爱语…… 那人是谁呢?似乎很熟悉,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大哥说他车祸导致失去了记忆,还被奇怪的灵魂占据了他的身体去拍戏,混娱乐圈,四处玩乐,这才导致今天被买黑热搜差点当众出丑的情况。 好在大哥已经请了一位实力不凡的大师,为他化解灾厄,出手赶走了这个外来者灵魂,终于使他神魂归位。 秋洛听着大哥这番话十分不可思议,可是看着老管家给他的资料,自己“失忆”期间那些匪夷所思的举动,不得不信,这个世上或许真的有“鬼上身”之类神怪灵异的事。 可是自己梦中零碎的画面又是怎么回事? 梦中的他似乎呆在一间常年拉着窗帘,色彩单调压抑的奢华卧房里,与一个看不清长相的男人为伴,那人脾气不好,却对自己很是温柔。 他还隐约梦见自己看过一场盛大的日出,自由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有人在他耳边郑重许下心愿。 秋洛想要拨开迷雾,看清那张脸,却仿佛记忆被挖空了一块,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究竟忘记了谁呢? 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秋洛终于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 秋家三楼书房。 灰色长沙发上,秋父秋母面容凝肃地端坐着,秋凛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里,老管家正一五一十将真假二少的经过,一字不落地向两位老人说明情况。 “什么?你说车祸后的小洛不是小洛,被一个孤魂野鬼上了身,把我们都骗了?竟然有这种事?!” 秋父乍听之下,怒火随着气血一阵翻涌,差点当场发作高血压,吃了降压药,脸色也是铁青一片,干瘪凹陷的脸颊皱纹深刻,面皮子抖个不停。 秋母又惊又怒,心惊胆战地问:“那小洛现在怎么样了?我看他今晚演奏的样子,跟从前一模一样啊。” 秋凛轻轻给父亲顺背,安慰道:“您老二放心,小洛已经恢复了,我连夜派人去接那位元尘道长,现在在路上,最迟明天早上就到。” 秋父连喘了几下,好容易平复下来,几十年在商场沉浮也不是没见过风浪的,在短暂的震怒后,老爷子恢复理智,沉着脸道: “那个野道士,他若真不知道小洛被鬼上身的事,这说明他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反之,倘若他明知有问题,还故意误导我们,简直其心可诛!更加可恶!” “这件事,不能轻易就这么算了!” 秋凛:“您的意思是?” 秋父冷冷道:“好好安抚小洛,他肯定受惊了,那个道士,我自会找人收拾他。” ※※※ 翌日。 洒金般的阳光透过落地式玻璃窗,照亮了会客厅的酒红色的实木地板。 这是元尘道人第二次来秋家,没想到这么快秋家又派人来请自己了,他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眯着小眼睛,仔细端详会客厅里价值不菲的古董陈设,时不时伸手摸上一摸。 “哎呀,有钱人庸俗的生活……”元尘道人嘴里啧啧有声,内心又极是羡慕。 他不禁有些后悔,上次的报酬要少了,这次一定要多要些,否则哪里对得起自己这番辛苦奔波,和一次又一次为秋家解决问题的良苦用心呢? “元尘道长,好久不见。” 老管家推开门,一身黑色西装的秋凛缓缓踱进客厅,一同来的还有秋家老爷子和一脸懵逼的秋洛。 元尘笑眯眯道:“秋老爷子别来无恙啊。” 秋父不咸不淡道:“只怕再被道长蒙几日,就要有恙了。” 察觉到秋老爷子态度微妙的变化,元尘心中一跳,目光在几人脸上划过,最后落在秋洛身上,恍然大悟,好家伙,原来土著灵魂当真打赢了外来者! 自己通吃的伎俩要拆穿了! 秋洛身上还有使用过聚灵阵的气息,元尘眼珠一转,心中有了计较,乐呵呵地道: “看来二少吉人天相,果然成功把那个孤魂野鬼赶跑了,不枉我千辛万苦研究这聚灵法阵,救了二少一命啊!” 聚灵阵? 秋洛脑海中有什么头绪一闪而逝,皱了皱眉:“道长这话什么意思?” 元尘立刻开始舌灿莲花: “那天我看出二少身体里有个外来灵魂,担心说出真相会对你不利,所以偷偷在你身上留下一道聚灵阵,等时机成熟,就能将那孤魂野鬼震离体外,二少不就恢复神智了么。” 秋家老爷和秋凛对视一眼,老道士说的头头是道,滴水不漏,若非两人早起疑心,说的都要信了。 元尘装模作样道:“贫道掐指一算,二少身边恐怕还残留着野鬼的气息,需要做一场法事,才能彻底清除干净。” “道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倒是不小。”秋凛淡淡道,“不着急,我们还有一位客人,还是道长的熟人呢。” 元尘皱起眉头,眼皮子陡然一阵跳动,莫名有些不安。 下一刻,会客厅的房门再次打开,元尘眼睁睁看着来人越走越近,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来,他大惊失色,青白交替的颜色从脸颊一路铺到脖子。 元尘嘴巴张大,平日里巧舌如簧这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失声惊叫:“师父?!” 来人一身素白道袍,颧骨消瘦,头发花白,年纪已逾耄耋,精神倒还矍铄,此人正是隐居多年的知玄观观主眉山道人,也是一禅和元尘的师父。 眉山道人看也没看元尘一眼,只仔细替秋洛看了面相和手相,注意到他掌心一颗殷红的痣,有些惊讶地啧了一声。 眉山道人抬起眼皮,眼尾扫了元尘一眼,声音不怒自威:“元尘,我是怎么教导你的?竟为了一己之私,敢做出这种违背命理的事!” 元尘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想到秋家居然有能量把隐居的师父亲自请来,在眉山道人面前,他哪里还敢多嘴,膝盖一软,吓得差点跪下去。 “师父明鉴,我并没有亲自出手害人!” 眉山道人叹口气:“你我修道之人,本应遵循天道秩序,怎么能凭私欲误导操控别人的命运呢? ” “还有那个残缺的聚灵阵,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诱骗普通人做实验,若非这位年轻人命格够硬,有大气运加身,恐怕都未必能活到神魂归位这一天。你岂不是成了帮凶?” 元尘讷讷说不出话。 秋家几人听得惊怒交加,一想到宝贝幼子受了这么大的罪,明明可以早点回到原身,却被元尘道人横加阻拦,甚至因为残缺的阵法险些丢了性命! 秋母气得上前就狠狠扇了元尘道人一巴掌,扇出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你该庆幸小洛没事,否则我让你横着出秋家大门!” 眉山道人叹口气,对两位情绪激动的老人家道了声歉,走到秋洛面前,从自己手腕上取下一枚铜制福钱,用红绳串了,放在秋洛掌心。 元尘瞪大眼,惊呼:“师父,那不是您的贴身物?” 他酸的不行,长这么大,也没见师父给过他什么宝贝。 眉山道人笑道:“这枚福钱蕴含灵气,可以去凶化吉,消灾解难,你佩戴在身边,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算是我为了这不成器的徒弟,给你的补偿。” 秋洛好奇地捏着这枚福钱,它边缘光滑,外圆内方,上面刻着气运亨通的字样,色泽是古朴的旧铜,阳光下却隐约可见一层浅淡的光晕流转,十分神奇。 福钱落在掌心,他忽然觉得昨日的头疼都消去了不少似的。 也不知对他的失忆症有没有帮助? 眉山道人瞥一眼元尘:“往后,你就不要再下山给人看相了,就留在山上砍柴打水,好生闭门思过,修身养性。” 元尘面皮抖了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整个人像被抽去了全部精神,山上枯燥清苦的生活,比杀了他还令他难受。 临走前,眉山道人苍老浑浊的视线不经意扫向屋子的一角——那里正有个几乎全透明的灵魂,依然在不甘的咆哮。 道人轻哼一声,手腕一甩拂尘,一股无形的气劲猛地击散那道灵魂,彻底消散于天地,再也不见。 他叹口气,不该是你的,永远不是,偷来抢来也,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事情至此,总算告一段落。 ※※※ 秋家人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一餐团圆饭。 花厅里,一家四口坐在雕花红木圆桌边,桌上盛满了秋洛爱吃的菜色,还有秋母亲手熬制了好几个小时的鸡汤,暖白的莲宝吊灯在众人头顶照出温暖的气氛。 秋母亲手为他盛了一碗汤:“好孩子,快来尝尝,你以前最喜欢我煲的汤了,看看你都瘦了……” 母亲摸着儿子的脸颊,恨不得抱进怀里揉搓一通,听到秋洛以玩笑的口吻说“我终于回家啦,还是家里舒服”,秋母忍不住别过脸去遮住微红的眼眶。 大哥笑而不语,在一旁戴着手套为他剥虾,肥嫩的虾仁蘸好醋和蘸料,一只只放在他餐盘里,下面贴心的放着小火煨着,以免入口凉了。 秋父一派威严地在主座坐着,一双手无处安放,仿佛也很想加入光怀儿子的阵营,但作为一家之主又拉不下脸,只好不停给秋洛夹菜,很快把他面前的小碗堆成一座山。 秋洛看在眼里,忍不住微笑道:“爸,你给我买的新车和游艇我都很喜欢,谢谢爸,下次有空带你们出去兜风。” 秋父一听,顿时高兴了,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笑得合不拢嘴,仿佛他才是收到礼物的那个,嘴里却装作随意的模样: “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爸爸随便买的,你喜欢就好。” 秋母佯作生气:“那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还有限量版的球鞋,你就不喜欢了?” 秋凛也不甘示弱地适时插口道:“我给你联系了了下个月音乐厅的演出场次,有位你崇拜的钢琴家会同场出演,看来还是我最了解你吧?” 久违的温暖熨烫着胸口,想到梦中馊掉的残羹冷炙,那种无人问津的悲凉和孤寂一齐涌上来,幸好这世上还有无条件真心关爱自己的家人。 会在乎他的感受,担心一口吃食,记得他的喜好,每一个眼神都饱含爱意。 秋洛鼻翼微微发酸,一口虾仁,一口鸡汤,优雅的贵公子形象也不要了,把脑袋埋进碗里当一个干饭人。 谢谢你们,亲爱的爸妈和大哥。 忽然,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渐渐浮上心头,秋洛思绪飘散,总觉得心中还缺着一块,空落落的,那究竟是谁呢? ※※※ 林氏庄园。 自从林尽染失明以后,他的书房常年不见阳光,如今更是笼罩着一层森冷压抑的气氛,叫人连呼吸都不畅快。 男人坐在沙发椅里,额前刘海凌乱,碎发后的眼睛是一种极致的黑暗,仿佛所有光芒都无法穿透。 他怀中是一只奄奄一息的黑猫,没有半点精神,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唯独脖子上的聚灵珠依旧发散着清冷的光泽。 “怎么会这样?”林尽染的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碎石碾过,他甚至不敢用力抚摸黑猫,生怕一丝多余的力道都能碰伤了它。 自从从秋家晚宴回来后,连续两天,黑猫再也没有和他有过任何交流,仿佛完全变成了一只普普通通的猫,甚至比普通的猫咪更加虚弱,随时可能咽气似的。 若非脖子上的金珠无法被轻易取下,他几乎要怀疑是秋凛在背后搞鬼,把他的猫掉了包! 一禅道人皱紧了眉头,仔细查看过黑猫,再三确认后,一声叹息,摇了摇头道: “林先生,这只猫有已经彻底没有灵气了,它就是一只普通的猫,不过很奇怪,既然耗光了灵气,为什么聚灵珠却没有破碎呢?” “不过这对你来说倒是个好消息,只要你把聚灵珠戴在身边,要不了多久,你的眼睛就可以重见光明了。” “你说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猫?” 林尽染喃喃自语,一颗心不断下沉,肺部仿佛淹没在深海里,被四面八方的力量撕扯挤压。 一禅道人点点头:“不错,我绝不会看错,它就是一只普通黑猫。没有半点灵气在身。” 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感瞬间席卷全身。 林尽染猛地呼吸一窒,继而开始剧烈咳嗽,咳得脸颊通红一片,苍白的颈项清晰可见青色的血管,房外的女佣听见咳嗽声吓了一跳,赶紧送来药和清水。 林尽染却用力挥开了她,一把扼住一禅道人的手腕,指尖捏得青白泛红。 “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他回来?我宁可不要我的眼睛,我只要他!” 林尽染的神情带着一种混杂了希望和绝望的扭曲,仿佛末日来临看见海市蜃楼般的曙光,充满着虚幻的天真。 “这……”一禅道人为难地望着他,“兴许,你口中的那个人,只是在灵气影响下的幻觉,他只是你幻想出来的,或许他根本不存在。” “他存在。”林尽染用力攒紧了沙发把手,低沉的声音斩钉截铁,黑沉的眼染上暗红的血丝。 “我一定会把它找出来……” 所有人都离开,房间里一盏灯都没有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林尽染独自一人坐在沙发里,脸色苍白得像只见不得阳光的鬼魂。 他用力握着金主,把脸深深埋进黑猫的脖颈间,猫咪既没有回应贴贴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撒娇喵喵叫,更不会伸出毛爪用肉垫摸摸他的头。 仅仅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阿秋走了,林尽染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心脏蓦然紧缩,像被他的全世界抛弃掉一样痛苦而惶恐。 为什么不一起把他带走呢? 为什么要留他一个人呆在暗无天日的黑夜里面? 那个时候,明明从井口伸出了手,为什么又放开他,让自己重新摔回干涸的井底? 不知过了多久,林尽染缓缓抬起僵硬的脖子,唇边残留着状若癫狂的冷笑。 他不信命。 如果命运不让他们在一起,那就打碎它。 林尽染握着手杖,从封闭幽暗的书房里走出来,手腕间缠着一颗红绳串起的金色宝珠。 陈秘书沉默地候在书房门口,林尽染的神色异常平静,轻声吩咐道:“把寻猫的广告贴满这座城市,他若是看见,一定会回来找我。” “如果他不回来,一定是被某人藏起来了……就在秋家。哪怕把秋家那座山头挖空,也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陈秘书轻叹一声,应声道:“是。” ※※※ 秋洛在家里安静呆了一段时间,然后开始按照大哥的安排,准备开始师从一流的钢琴大师深造。 碧蓝的天空刚刚下过一场雨,时节已是五月之交,气温和湿度都舒适得正好。 秋洛闲来无事在花厅练琴,听着窗外雨檐雨滴淅淅沥沥的声响,手指落在琴键上,自然而然弹奏了一段轻快甜蜜的旋律,是那首《恋慕》。 秋洛怔了怔,他已经几年都没有弹过这首曲子了,不知为何却觉得异常熟悉,仿佛前不久刚刚练习过似的。 奇怪,在哪里弹过不成? 可是他又能向谁弹呢?都没有正经跟谁恋爱过…… 秋洛摇头失笑,春天都要过去了,野猫都过了发情期,他还在这思念谁? 收到女佣的消息时,秋洛正弹完最后一个小结,一口咖啡含在嘴里,险些喷出来。 “你说什么?林家家主亲自带人来,要挖我们家院墙?” 这个消息实在过于匪夷所思,配合女佣夸张的动作,秋洛忍不住笑起来:“又不是上个世纪黑帮争地盘,还是拍电视剧呢?这一定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是真的,我的小少爷。林家主非要说大少爷私下藏了他的猫,不交出去他就要自己进来找,这会大少爷正去交涉呢。” “猫?”秋洛黑发下的耳朵尖动了动,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手腕间的福钱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暖的光泽。 “你说的哪个林家主?” 女佣指了指窗户外:“还能有哪个?就是跟您有婚约的那个!” 秋洛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伸长脖子向窗外望去。 第22章 重逢 花厅的窗户正对着门口的花园, 那里正停着几辆黑色的加长轿车,十几个黑衣保镖站成一排,跟秋家的保镖们远远对峙。 一个身长玉立的男人双手拄着手杖伫立在最前方,修长的身段包裹在深黑的高定西服里, 脊背挺拔, 白色衬衫袖口露出一截消瘦的手腕, 缀着一枚淡金色的宝珠。 他有着一张英俊而沉静的脸容, 皮肤苍白得过分,将唇色衬得极淡, 他沉默不语时薄唇抿直, 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有些冷硬。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男人微微侧过脸, 不经意掠过花厅的方向。 秋洛看见一双黑沉到极致的眼, 初夏温暖的日光落在他眼中,也仿佛尽数被吸走了似的,没有折射出一点光亮。 男人的身量很瘦, 收腰设计的西装款式将腰身裁得更加紧窄, 但他立在原地八风不动的从容,宛如一棵拔地而起的松竹。 与他“对视”的一瞬, 秋洛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像被一颗软绵绵的子弹击中了神经,不太痛, 麻麻痒痒的, 脑海里有什么飞快的闪了过去, 却抓不住。 很快, 林尽染又转过了脸。仿佛一瞬间的对视只是错觉。 秋洛有些失落地蹙眉:“他的眼睛是看不见吗?真可惜啊。” 女佣点点头:“对呀, 据说是突然失明的, 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秋洛远远望着他的侧脸出神:“我怎么觉得他很面善。” 女佣:“前些年去林家不是见过吗?你瞧,大少爷也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呢?” “是吗?”秋洛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内心莫名有股强烈的冲动,想离他近些,“我们偷偷过去瞧瞧。” “啊?这万一被发现……” 秋洛盖上琴盖,外套脱下放在一旁,只穿着蓝色衬衫和白色小马甲,撸起袖子,笑眯眯挑了挑眉:“我在自家院子里散步,有什么关系?” ※※※ 那厢,正厅门口却是一派肃杀的气氛,秋家和林家两拨人彼此沉默以对,紧张地盯着对方的动作。 秋凛单手插在裤兜里,缓缓走下台阶,在距离林尽染三步开外停下,皱了皱眉: “林先生远来是客,但弄出这么大阵仗,只为一只猫,是不是太过分了?何况我早就叫人把你的猫还给你了,林先生要是不信,可以叫陈秘书来看看我家的监控录像。” 林尽染正面迎上他的目光,懒得与他打机锋,开门见山:“我没时间跟你耗在这里,你我都清楚,我找的不是猫,是秋洛,真正的秋洛,而不是你屋子里那个傀儡冒牌货。” 秋凛心下一惊,示意身后的保镖们退后,来到林尽染面前,与之面对面,沉声道:“请你不要信口开河。” 林尽染冷冷道:“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让他变成猫的样子,还找了一个相似的傀儡代替他,但纸是包不住火的,阿秋并不会与你争夺继承权,难道你要对你的亲弟弟赶尽杀绝吗?” 秋凛意外地看他一眼,心想原来林尽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看不见,不知道两者本就是同一个身体,只是灵魂不同,还笃定是自己为争夺继承权使得手段。 也不知是不是小洛对他有所保留,没有说出全部真相,导致他产生了误解。 秋凛放下心来,不打算解释,干脆装傻到底: “林总的想象力很丰富,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洛就是我的亲弟弟,也不存在什么冒牌货。莫非林总最近电视新闻看多了,哪有那么多豪门抱错真假少爷的,那都是小说里才有的剧情。” 林尽染平静地点点头,唇边露出一丝凉薄的笑:“你以为搪塞我,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你大费周章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秋叶集团?” “那么从今天起,林氏将彻底与秋叶集团解除合作关系,我们将正式成为竞争对手,在商场上好好较量一番吧。我和你这样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少爷不同,被我视为敌人的人,我一定会将他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秋凛眼角跳了跳,眉心拧起,没想到林尽染的反应竟会如此决绝激烈,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只有疯子才干得出来。 “你疯了吗?这样你们林氏也得不到好处!” 林尽染的神情越发平静了,甚至微笑起来:“只要你把我的要的人给我。” 这是被威胁了?秋凛沉着脸道:“那不可能。既然林总非要一意孤行,那我就拭目以待。” 随着两人的沉默,周围的□□味越发浓重起来。 秋凛百思不得其解,林尽染为何对小洛如此执着,小洛住在林家时,不过一只猫罢了。 他忍不住开口:“林总为何非要管我家的闲事?以林总的条件,有的是优秀的结婚对象。” 为什么偏偏是小洛? 不远处,秋洛带着小女佣偷偷从大厅偏门绕到前院,猫着腰贴着墙根,从半人高的篱笆丛后面悄悄靠近。 附近的篱笆丛设计有一截圆弧拱形,正好供他两人蹲在角落偷听。 秋洛像个偷偷干坏事的小贼,轻手轻脚扒开篱笆丛的绿叶子,露出一条缝隙,往外张望时。 女佣满脸无奈地看着自家小少爷,在外人面前端得像个贵公子,私下里简直跟小时候上房揭瓦爬树偷鸟蛋时一样无法无天。 “因为,”林尽染缓缓开口,嗓音低沉得宛如大提琴缠绵的弦音,冷硬的外表下一腔隐晦的情愫,与风声一道捏碎在喉咙里。 “我只喜欢他,惟愿与他共度一生。” 秋凛有些震惊地看着林尽染,眼前这个男人绝非善类,他竟然会深爱一个人? 秋凛一时不知内心是什么滋味,该为小弟的魅力感到喜悦,还是该为他招惹了一个不好惹的家伙而心忧。 篱笆墙后,秋洛没想到自己刚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他深深地望着林尽染的侧脸,内心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灼和忐忑。 “林尽染口中的他是谁?他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吗?” 他气咻咻地扯下一片可怜的叶子掰成两瓣,压低声音小声哔哔:“他不是跟我有婚约吗?他该不会是特地来退婚的吧?” 小女佣安慰道:“说不定林先生指的是你呢?” 秋洛一听这话,耳朵尖立刻动了动,眉宇展开又皱起:“可是我们又不熟,他怎么会暗恋我?平日里也没见他来找我啊。” 小女佣贼兮兮凑过来:“少爷今天怎么格外在意林先生?” 秋洛沉默,没有说话。 或许只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林尽染跟他梦里的人影仿佛有几分相似…… 两人窃窃私语时,陈秘书得了消息,匆匆来到林尽染身侧,附在他耳旁低声汇报: “林总,我们暗中派进秋宅的人回报,没有发现线索。说是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位洛少爷的痕迹。黑猫进去过他的房间,可出来的也只有猫和二少。还需要继续在这拖延时间派人查探吗?” 林尽染蹙眉,隐隐觉得自己的猜测有某些地方出现了偏差:“我知道了。回去从长计 议吧。” 蹲在角落的秋洛看着林尽染转身离开,身体不由自主跟着前倾,一双眼睛追着对方有些单薄的身影,好在小女佣一把拉住他,才没有暴露偷听的事。 “他这就走了啊……”秋洛叹口气,闷闷不乐地捋着篱笆丛的树枝,不知不觉薅秃了一根枝丫,“你瞧,他根本不是来找我的。” 直到林家一行人的车子彻底消失不见,秋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秋凛站在原地,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老管家像一道影子立在他身侧,轻声道:“大少爷,我观林先生的神色不似作伪。那天晚上若非林先生救下小少爷,恐怕他作为流浪猫当时都要被捉去绝育了。” 秋凛捏了捏眉心:“他可不是什么心地善良之辈,只怕是因为有那道卦象。” 老管家道:“小少爷在林家过得很好,应该是得到了好生对待的,也许他并不像传言那样。难道您真的要和林氏撕破脸?这对双方都没有好处。老爷子知道也会生气的。” 秋凛眉心郁结:“我并不想和他作对,我可以以合作让利的方式给他补偿,但这个人从身体到心理都不正常,算了,反正小洛也想不起来。” 老管家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 ※※※ 入夜,微凉的月光浸透了窗前地板。 秋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腕间的福钱映着月色,不断发出柔和的光芒,渐渐抚平他的眉宇,带着他进入了梦乡。 秋洛又做了那个梦,梦里有一场盛大的钢琴演奏,他坐在台上,而观众只有一人。 旋转的水晶灯,悠扬的音乐声,他朝他的观众伸出手去,说,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 醒来时,秋洛满头大汗,怎么也想不起梦到了什么。 直到小女佣推着餐车和新的衣服,催促他起床:“小少爷,别忘了你答应过梅大师,今天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他的钢琴演奏会。时间不早啦,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秋洛懒洋洋地打个哈欠:“知道了。” 他梳洗停当,驱车赶往市内最大的那间音乐馆,整个艺术馆前已是人山人海。 梅大师作为国际知名钢琴家,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在这里开演奏音乐会,门票在发售的当天就被抢购一空。 秋洛从后台朝观众席望去,演奏大厅足有三层,能容纳三四千人,全场座无虚席。 梅大师演出完毕后,作为特邀嘉宾,他也有幸独奏一曲。 “小秋。”从舞台上下来的梅大师一头花白的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身穿庄重的燕尾服,双手保养得极好,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他拍了拍秋洛的肩头:“紧张吗?” 秋洛的目光从热情的观众们身上收回,微笑道:“不会,我只嫌观众不够多。” 听到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发言,梅大师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年轻人就该有这股冲劲和自信,我相信你早晚都能站到更大的舞台。” “好了,小朋友,该你上场了。” 秋洛没想到梅大师如此抬爱,把压轴部分给了自己。但他仅仅只是顿了顿,便立刻沉下心来,坦然自若地踏上了演奏舞台。 随着他从容的脚步,追光灯追着他修长的身影,下方密密麻麻的观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他身上。 秋洛只觉得浑身血液和神经都兴奋起来,他微微一笑,朝台下轻一鞠躬,在黑色烤漆的钢琴前坐下。 他十指掠过微凉的水晶琴键,翻开乐谱,正要按下第一个音阶。 忽然,他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就在观众席的第一排中央位置。 秋洛一愣,那不是林尽染吗? 林尽染双腿交叠端正靠在椅背里,正遥遥看向舞台方向,然而双目依然无神,落在虚空的某一点上。 若非秋洛知道对方看不见,他又下意识有种与之对视的错觉。 林尽染在这里做什么?是特地来听他演奏的吗? 秋洛原本波澜不惊的心情,终于在此刻泛起了涟漪,曾几何时,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他做过无数次的梦境与眼前的景况重叠起来。 彼时他坐在台上,全身心为某人演奏一曲《恋慕》。 秋洛眼前仿佛闪现过无数碎片式的画面,耳边嗡嗡作响,心跳如擂鼓,几乎能听见血液流动奔腾的声音。 不等他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身,他的双手已然不听使唤,自然而然弹奏起了那支《恋慕》。 轻快的旋律,悠扬的和声,伴随着涓涓如泉的琴音,回荡在音乐大厅之中,整支曲调明媚而缠绵,一段又一段柔情缱绻在指尖绽放,诉说着曾经动人的时光,酸涩的初恋。 台下的观众们几乎听的入迷了,唯有一个人,坐在座椅里浑身巨震,瞳孔紧缩。 林尽染一瞬间捏紧了手杖,脸色紧绷,几乎要站起身,立刻奔赴舞台。 会是阿秋吗? 可是自己为何看不见他呢? 他右手缠着一段红绳,聚灵珠跟随了他一段时间,他的眼睛已经隐约可以感受到光亮,然而大片的色块依旧朦胧,什么也看不清。 这支曲子只有短短的三分钟,转眼就结束了。 镁光灯亮起,聚焦在舞台中央的秋洛身上,全场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 秋洛怔怔望着台下的林尽染,一时却忘了向观众谢幕。 直到灯光全部亮起,梅大师重新上台,宾客们纷纷起身,沿着观众通道,涌到台前想近距离见一见这位久负盛名的钢琴家。 台上台下隔着围栏,好几千涌动的人潮几乎把通道填得满满的,开始朝着出口移动。 林尽染身边本来跟着陈秘书,这时他却拄着手杖,不断往舞台的方向走。 人潮如浪,连绵不断与他擦身而过,被他分成两股,又从他身后闭合。 周围尽是嘈杂的人声,林尽染宛如逆流中的一叶舟,艰难逆着人潮一步一步往前,往秋洛所在的方向跋涉。 台上的秋洛渐渐睁大的双眼,像被某种看不见的磁场吸引着,不知不觉走向对方。 高耸的天花板上,镁光灯在眼前晃着刺目的白光,他的血液仿佛也跟着林尽染逆流,耳边听不见什么声音,有剧烈的擂鼓声冲击着胸腔和喉咙。 秋洛喉结动了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突然决了堤一样涌上来,他大步走向他。 涌动的人潮中,他冲林尽染高高举起一只手,不断挥舞,明知道对方是盲人,秋洛却仿佛看见了林尽染眼神里的光,在茫茫人海中,焦急地寻找着彼此的身影。 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林尽染的手杖不小心脱了手,他浑身没了支点,四周都是涌来的人,他像海浪里一块礁石,倔强地停留在原地。 眼前模模糊糊的,光与影交织,他朦胧地看见一条高举的影子,不断晃动。 是你吗?阿秋? 林尽染踉跄往前走了一步,紧跟着一个更大的浪头涌来,他几乎要跌倒。 一双手恰到好处地伸过来,稳稳扶住了他的手臂。 两只手腕登时碰在一起,淡金色的灵珠,古铜色的福钱彼此碰出清脆的声响,无形的光芒若有若无地流转。 脑海仿佛某种枷锁打碎了,于是无数光影的碎片喷薄而出。 秋洛直觉得心口灼热的要跳出胸腔,脱口而出:“林尽染!我在这里!” 林尽染紧紧抓住他的手,尾指在轻微颤抖,喧嚣包围着他们,他的心在这一刻却前所未有的安宁。 “我看见你了。”林尽染嗓音嘶哑如砂,摸索着青年的面容,从眉峰,鼻梁,到嘴唇,视野里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样鲜活,那样明朗。 久违的光线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眶,依然舍不得眨眼。 “我看见你了。”他重复着说了一遍,轻轻搂住青年的腰身,消瘦的脸颊摩挲着他,叹息着,“我的猫不见了,我该怎么找到他?” 秋洛闭着眼,睫毛轻颤,用力拥抱他,世界像在旋转,周围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浅浅地微笑:“只要你呼唤它,就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第23章 同居 曲终人散, 演奏会结束后的音乐大厅重归宁静。 秋落带着林尽染从出口离开,为他开门上车。 陈秘书捡到那根丢失的手杖,回到车上时一眼看见后座上竟然坐着秋家小少爷, 震惊之后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二话没说, 替老板升起了车座中间的隔音挡板。 喧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淡金色的日光透过车窗斜斜打在秋洛侧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被映照得纤毫毕现。 林尽染专注地端详他, 指尖在他脸颊上流连,最后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诶!”秋洛脸颊被捏变了形,扯着一边嘴角含糊地抱怨,“你怎么老喜欢掐我!都说不是做梦了!” 林尽染不做声,眼神沉沉把他看着。 重逢时的惊喜和激动逐渐退潮, 连日来,为他的消失忧心惶恐、寝食难安,在这一刻悉数涌上心头, 化作一腔怨气, 像高压下沸腾的水,被他的修养和身份强压着, 才没有发作出小儿女的矫情脾气。 林尽染沉默片刻, 冷笑:“我倒是希望这是一场梦。我抱着奄奄一息的猫,我差点以为你——” 话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嘴, 闭口不言。 话语里的绝望感却顺着冰凉的体温传递过来, 秋洛嘴唇动了动,搂住他的肩, 把脸埋在对方颈窝:“林尽染, 我好想你……” 林尽染用力箍住他的腰, 沙哑着嗓音问:“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下,也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被秋凛关起来了。” 秋洛将元尘道人交给他法阵的事,以及回到身体后的所有情况,一一详细向他道来。 “我本来给你留了提示的字条,没想到被大哥收走了……”秋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伸手揉揉对方头顶,“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他看着林尽染敛目不语的样子,以为他还在生气,朝他靠近了些,脸颊挨过去贴着他的脖子缓缓磨蹭。 又拉着他的手指捏住自己另一边脸颊,做出重大牺牲:“给你掐,使劲掐,我不哔哔。” 林尽染一时无语。 换做别人,敢让堂堂林氏家主受这种怨气,早就被丢到西伯利亚挖矿去了。 可秋二少不光屁事没有,还坐着他的车,抱着他的人,贴贴蹭蹭活蹦乱跳。 秋洛还在细数自己哪里不对:“……我不该轻信那个叫元尘的道人,赌那份运气,早知道应该拜托他师父帮忙,字条也应该亲自给你的秘书,这样就不会被大哥拿走了……” “好了。又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个道人心术不正,秋凛霸道惯了,他要做点什么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林尽染听他把锅尽往自己身上背,更不高兴了,连哪里舍得与他生气? 还下意识替他分辨,坏事都是别人干的,不许旁人说他一点不好,就算他自己说也不行。 秋洛把林尽染的嘴硬心软吃的准准的,内心暗笑,面上却作出一副忧郁模样: “可是看你难过,我心疼。我昨天听见你跟大哥谈话,你说你有喜欢的人,我明明已经不记得你了,却还是好担心那人不是我。” 他垂着睫毛,平日里顾盼神飞的眼眸收敛了光芒,面容严肃,情绪都低落下来。 林尽染简直吃惊于自己的没出息,秋洛几句轻飘飘的哄人的话,就让他瞬间没了脾气,满腔怨气也一下子化为乌有,甚至隐约提起一丝欣喜和感动,暖烘烘地注满了胸腔。 林尽染不再沉着脸,坐姿也稍微调整了,改为把青年圈在怀里,嘴里叹息一声:“我不难过,我反而有些高兴。” 秋洛一愣。 林尽染舒展眉宇,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因为你即使失忆了,还是会喜欢我,我当然高兴。” 秋洛见他是真的不生气了,长长舒了口气,又关心起另外一个问题:“那你眼睛能看见了吗?” 林尽染目光微微闪烁,轻轻摇了摇头:“我除了你,其他还是看不清。” 秋洛一听急了,皱起眉头:“怎么回事?难道这个方法也不行吗?” 林尽染好整以暇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暗笑,轻拍他的背安抚道:“其实比以前好些,虽然看不清,但能感应光线,这种事急不来。” “那就好。”秋洛忧心忡忡,“可那要是一直不好怎么办呢?” 当小黑猫的时候,林尽染还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病瞎子,他总是不放心,要经常看着才行。这么长时间不在他身边,怎么过的呢? 林尽染攒住他的手腕,拉到自己怀里,幽幽道:“你不在,我又回到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了。如果你要回秋家,那我……” 秋洛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小算盘,当即一口答应:“那我先不回秋家,我跟你回去陪你,至少等到你的眼睛彻底复明。” 他手指摩挲着林尽染的眼尾,笑容清朗,眼里有光:“看不清没关系,我来做你的眼睛。” 林尽染微微一怔,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直戳心底的告白,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断膨胀,心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是他最爱的人,如果说他承受的苦难都是为了与之相逢,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握住秋洛的手腕,在手背轻轻落下一个吻:“我们回家。” ※※※ 回到林氏庄园时已近傍晚,秋洛从车里迈下脚步,看见门口站成两排的佣人和保镖们,忽然想起自己变成猫时,被他捡回来的那个晚上。 佣人们纷纷对他的到来投以疑惑和惊讶的目光,秋洛摇头一笑,林尽染拄着手杖来到他身侧,轻描淡写地道: “这是我的未婚夫秋洛,将会在这里常住,他将是这里的另一个主人,不要让我知道有人怠慢他。” 众人神色一凛,齐齐应声。 秋洛以婚约对象的身份住进庄园的事,一下子传遍了,庄园里所有人无不震惊,这还是家主头一次正式承认身份,还直接带人回来呢。 消息很快传到秋家,秋凛是最吃惊的一个,他怎么也没料到,就连失忆都没法阻止弟弟跟林尽染在一起。 他以最快的速度亲自赶往林氏庄园。 会客厅一面紫檀木镂空素锦屏风,遮住了各方明里暗里打探的视线。 佣人上过茶,秋凛四平八稳地坐在真皮沙发里,看着对面几个目不斜视的黑衣保镖,面沉如水。 他心道,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之前他藏着秋洛被林尽染找上门,没想到,这么快就反过来轮到他了。 “大哥,你怎么过来了?”秋洛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鼻翼一层薄汗,像是刚从跑步机上下来的。 秋凛见他安然无恙松了口气,抿了抿唇,沉声道:“在外面玩够了吧,我来接你回家。” 秋洛双手插在裤兜里,两条笔直长腿微微岔开,站在大哥面前与之对视,闻言皱了皱眉:“大哥,我正好有话跟你说。” “你把我的纸条扣下的事,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不想责怪你,但我是个成年人了,我有权决定将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和谁在一起,请你不要干涉我。” 秋凛意外地拧起眉头,竟然这么快就想起来了。 他耐着性子劝道:“这件事我可以和你道歉,但是婚约的事你真的要草率决定吗?他毕竟眼睛都看不见了。” 秋洛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已经在恢复了,就算不好也没有关系,我喜欢是他本人,不是别的什么。” 秋凛脸色不太好看:“这件事,我们回去再说。” 秋洛轻轻叹口气,上前一步,像从前大哥安慰自己那样,摸了摸他的头顶,淡淡道: “大哥,人总会长大的,终归会离开他温暖安逸的巢穴,寻到属于他的事业,爱情和家庭。” “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也一样。” 秋凛倏尔睁大眼睛,很难想象一直被护在家族羽翼下长大的弟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目光复杂地望着秋洛,不知该失落还是欣慰,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小洛,你长大了……” 秋洛眨眨眼,忽而贼兮兮伸出手:“别忘了包个大红包啊大哥。” 秋凛眼角一抽,他还没同意这门亲事呢! 林尽染一身黑色衬衫和西裤,不紧不慢从屏风后面绕出来,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揽着秋洛的腰背,冲秋凛报以一个从容不迫的微笑: “秋总,这么晚来我们家,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不如吃个便饭再走吧。” 秋凛被一句话分隔到外人的范畴,一口气闷在喉咙管,瓮声瓮气道:“不用了。” 林尽染本来也没留他吃饭的意思,点点头当即下了逐客令:“天晚了,那我让陈秘书送你吧。” “不劳烦,我自己走。” 林尽染的眼神宛如一只护食的黑豹,獠牙和利爪都掩盖在平和淡漠的微笑里,秋凛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输了,只好转身离去。 ※※※ 入夜。 朦胧的月光在窗台静静流淌。 林尽染刚失明时长期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有了黑猫陪伴这个毛病改善许多,如今却又有复发趋势。 他的睡眠极浅,夜里一点小动静都能将他惊醒。 秋洛翻个身,半梦半醒间感受到一股无法忽视的灼热目光,他睡眼惺忪地睁开两条眼缝,却见林尽染支着脑袋,侧卧在他身边,不声不响地凝视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秋洛吓了一跳,瞌睡都吓清醒了:“你不睡觉在那干嘛?” 林尽染缓缓躺回去,漆黑的卧室里,他侧过脸,看着秋洛鼻梁隐约挺立起的弧度,低低地道:“我只是想确认你还在。” 秋洛叹口气,从被窝里挪过去,在被子里握住他的手,温热的体温在皮肤间传递。 心满意足的感觉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又被空虚取代,林尽染忍不住想要更多,屏息敛气悄悄凑近了青年的脸。 眼看着离那双唇越来越近,黑暗中,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突然睁开,瞪得溜圆。 “我就知道你要偷袭我!” 林尽染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秋洛已经掰着他的脑袋,在他唇上猛地亲了一口。 身边拱着一具热源,他安然闭上眼,慢慢沉入梦乡。 ※※※ 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落到脸颊,林尽染渐渐从梦中醒来。 他下意识摸向身侧,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床单。 林尽染瞬间清醒,猛地坐起身,内心巨大的惶恐顿时卷土重来——阿秋去哪里了? 秋洛带着一脸生无可恋的神色走进房间时,正好看见床边站着的男人。 林尽染打着赤脚,身上睡衣满是褶皱,背后都汗湿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却只照出一张苍白的脸,黑沉的眼蒙着一层暗红。 秋洛一惊:“你怎么了?” 听到声响,林尽染蓦然回头,心情大起大落之下,险些站不稳。 他察觉到是自己反应过度了,见秋洛还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听见几声不同寻常的叫声,紧跟着,秋洛背后一个接一个的冒出几个猫猫头。 一、二、三、四、五! 足有五只黑猫,都是两三个月大的小猫咪,分别扒着秋洛的两条腿,喵喵叫得此起彼伏,仿佛在演奏交响乐。 “喵↗喵↘喵↙喵~” 林尽染震惊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你这……该不会……” 第24章 哄你 黑猫崽子们喵喵叫着, 一只接一只往秋洛身上爬,太小只的爬不动,就蹭着他的脚背打滚。 “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我可是公猫, 哦不, 我是男人!” 秋洛无奈极了,拎一只,抱一只, 肩膀上还挂一只。 被猫猫淹没,不知所措jpg “都是你在外面贴的那些寻猫启事, 贴得满城都是,这下好了,每天都有人上门送黑猫,分要说是林家走丢的, 还要找猫的报酬呢。” 秋洛说着, 弯腰驱赶脚边的小猫咪, 可他身上仿佛有同类相吸的气味似的,小猫崽们赶都赶不走,他走一步, 跟一步, 前仆后继围着他打转要抱抱。 林尽染缓缓舒展眉宇,视线掠过活蹦乱跳的小崽子们, 慢悠悠轻笑一声: “你以为我在想什么?我只是以为是原来那只猫的,又没说是你下的崽。” 秋洛:“……” 他正想着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岌岌可危的面子,突然双眼一眯, 凑到男人面前: “你不是说除了我之外, 什么都看不见吗?难道你眼睛好了?能看见这些猫了?” 林尽染心里一咯噔, 但他心理素质极其过硬, 镇定自若地道:“我只是听见猫叫,模模糊糊看个大概轮廓而已。” 秋洛失望地“哦”了一声,但又很快打起精神,摸摸男人的头顶安慰他,:“没关系,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全好了。” 林尽染攥紧他的手腕,心中微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在那之前,你可要寸步不离守着我。” “放心吧。”秋洛眉头一点点皱起,“你身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鞋子也不穿。” 林尽染扶着他的手在床边坐下,眼神微微闪烁,低沉沉道:“我刚才醒来,你不在,我急着找你,抱歉,是我反应太过度了……” 秋洛一怔,心中有种被滚水溅到的刺痛,不剧烈,但闷闷的难受,他默默握住林尽染的手,一点点擦去他掌心的潮意。 注意到他的脚还光着,秋洛转身去找鞋子,刚一起身,手臂忽然被用力拽住,力道大得令人吃惊。 “怎么了?我给你找鞋子穿。”秋洛诧异回头,林尽染仿佛也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惊到,立刻松开了手,垂着眼一言不发。 秋洛找来了棉拖鞋和新衣服,替他换掉那身被汗湿的、皱巴巴的睡衣。 林尽染配合他的动作没有做声,秋洛看着他常年少见阳光的脸色,在心里暗暗叹口气。 林尽染还在害怕,表面上看着沉稳冷静一切正常,神经却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害怕被抛弃,被扔回黑暗里,害怕孤独一人,就连睡在自己身旁时,都没有安全感。 心中明明有太多的恐惧,却从不说出口,无处排解。 秋洛怀里抱着一窝猫咪,挨个撸过毛脑袋,出神地想,心病还须心药医。 ※※※ 从那天起,秋洛发现林尽染有意识或无意识的,要呆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最好一伸手就能捞到,至少也要在视线范围内。 但凡几分钟看不见人,林尽染就会变得明显焦躁,神经紧绷,倘若正好有个倒霉蛋在汇报工作,不是被他挑刺就是被阴沉沉看着,直叫下属们有苦说不出。 书房的窗帘像往常那样挡住了阳光,只被风吹起一条窄窄的缝隙。 漏进来的一线日光蔓过木地板,在即将抵达书桌边缘时,就延伸到了极限。 那张暗红实木书桌,连带坐在桌后的林尽染,长年累月的沉浸在晦暗的屋子里,桌上台灯将他的影子孤零零映在墙壁上,时不时伴随着他的手臂晃动一下。 因为一个亏损的项目,项目经理已经被林尽染冷着脸、毫不客气地“教育”了半小时了。 他不耐烦地听着属下的报告,频繁向书房门口投去视线。 经理不明所以地跟着回头看,又战战兢兢地问:“林总,是在等什么人?” 林尽染的手指快速摸索着手杖龙头,皱眉道:“你说你的。” 秋洛说去溜猫,说好很快就回,已经十分钟了,怎么还没回…… 林尽染也觉得自己太过反应过度,不断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总不可能还把阿秋当做小黑猫,时时抱在怀里。 可是心底那股不安总是挥之不去。 林尽染无意识地抓了抓椅子扶手,属下的汇报根本听不进去,思绪纷乱。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去找人的时候,书房的窗帘刷的一下被打开,明媚的阳光争先恐后冲进来,塞满了房间,林尽染不得不眯起眼,用手挡住,以抵御光线突兀的刺激。 “林尽染!” 是秋洛喊他的声音。 林尽染立刻起身,窗台突然冒出一颗毛茸茸的猫猫头,他脸色微变,心里倏然一沉,该不会又变成猫了吧? 还没等他来到窗台边,第二颗猫头紧跟着冒出来,然后的第三颗,第四颗…… 窗台活像长了猫,黑不溜秋的,一下长了五只,前爪费力扒住窗台边缘,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喵喵叫。 林尽染拄着手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窗台跟前,这里是二楼,窗台外是装饰性小阳台,楼下是精心设计过的小花园,种满了蔷薇和玫瑰,还有一座假山小鱼池。 “林尽染,这里!我在下面!” 秋洛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正踩着一架□□,贴着墙壁往上攀,伸着脖子仰头笑吟吟看他。 林尽染一见他便松口气,紧绷的神经也自然而然放松下来。 “你在那里干嘛?小心掉下去。” 秋洛吭哧吭哧攀上小阳台,右手伸到男人面前,竟然递来一支新鲜的玫瑰,花瓣还带着晶莹的露水,红艳欲滴。 他琥珀色的双眼熠熠生辉,笑容比天空的太阳还要明朗:“我来见我的朱丽叶。” 林尽染呆了呆,他平日里面对董事会那帮老狐狸,还有家里如狼似虎的亲戚,从来都只有他说得对方哑口无言的份,这会他嘴张了又合,脑子仿佛卡了壳,竟遍寻不到一个词,来形容眼下的心情。 他缓缓接过那支热烈怒放的玫瑰,明明不过最普通一俗物,他却觉得胸腔灼热,心都要化开似的。 良久,他轻轻一笑,眼尾弯起柔和的弧度:“我很好奇,有什么人是你哄不到的?” 天生点满了甜言蜜语技能的秋洛,一本正经道:“谁我都哄不到,除了你。” 林尽染扬眉:“哦?” 秋洛贼兮兮地笑:“因为除了你我谁也不哄。” 林尽染被对方直白的糖衣炮弹轰得节节败退,根本招架不住,他虚虚握拳轻咳一声:“好了,快下去,上面危险。” 在他身后,还等着训话的部门经理,此刻已然完全陷入呆滞状况,这个温柔细语的林总是谁?他不认识! “等等。”秋洛指了指书房里的书桌,“外面太阳这么好,你把桌子挪过来坐嘛,别老窝在里头,小心长霉。那位先生,麻烦帮忙挪挪桌子。我还要带着这些小崽子散步呢。” 靠近窗台的地方实在太亮了,林尽染本能些抗拒阳光,但秋洛的要求他从不舍的拒绝,转念一想,在窗边不是正好可以看见下面散步的秋洛吗? 经理一个激灵回过神,动林总的书房布置?谁敢这么大胆? 下一刻,他却看见林尽染按下了桌上的按铃,几个佣人立刻进来,二话不说把书桌和椅子挪到了窗边。 他本人靠着窗边坐下,单手支着脸颊,淡淡吩咐:“继续说下一个项目。” 经理咽了咽口水,偷偷瞄了林总一眼,却见对方目光时不时落在楼下小花园里,方才爬墙的青年,此刻正带着五只小黑猫,在花园里散步。 秋洛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运动套装,清爽明朗的色泽同和煦的阳光如出一辙。小黑猫崽子们亦步亦趋爬在他脚边,排成一溜,小尾巴似的跟着,活像鸭妈妈带着一群觅食的崽。 那种焦躁不安的心情不知不觉被抚平了,只剩下恬静和安宁,林尽染瞧着青年的身影,唇边不由自主泛着浅淡的笑意。 经理在心里暗骂,他怎么就不知道这个时候再来呢? ※※※ 一连好几天,秋洛仔细留心着林尽染的状况,发现对方似乎有在看心理医生的迹象,但没有同自己说,不过好在他焦躁的次数越来越少,情况正在好转,便暗地里松了口气。 倒是家里的黑猫越来越多,陈秘书赶紧叫人把寻猫启事撤回来了。 直到一天,秋洛发现书房里多了只金色的笼子,外面用黑布蒙着,足有一人高,钻一个人进去绰绰有余。 秋洛吃了一惊,林尽染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焦虑症恶化了? 他猛然想起这部穿书文的剧情,最后的结局就是作为反派的林尽染,对男主秋二少求而不得,在各种刺激下越来越疯狂,最后心理扭曲黑化,将男主囚禁起来关在金笼子里,当他的金丝雀! 秋洛心中猛地一沉,怎么会这样? 穿书者都被打得魂飞魄散了,难道剧情还会往老路上拐不成? 林尽染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和自己一起行走在阳光下,有一个温暖幸福健康的家庭。 他该怎么拯救他? 就在秋洛站在笼子前焦灼沉思时,林尽染推开房门,拄着手杖走进屋内。 秋洛一回头,正好看见他手里握着一把锁和钥匙,几根细细的锁链悠悠晃荡。 “林尽染……”秋洛眉宇忧愁,叹了口气,“这笼子是你叫人打的?” 林尽染点点头:“原来你在这里,我正找你呢。你看这笼子如何?我命人打造的很结实,不会弄坏的,足够生活很久。” 秋洛心情沉痛地望着他,良久,把心一横,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在林尽染拿着锁链即将开口时,伸手打断了他。 “我知道了!” 林尽染一愣:“你知道什么?” 秋洛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锁,拔掉钥匙,随手丢出了窗外,带着沉重却坚定的脚步,势要医治好对付心病的决心,以及大无畏的勇气,毅然决然走进了金笼子。 咔嚓一声,关门,上锁。 围着他打转的小猫咪们,也纷纷跟了进去,在笼子里好奇地打滚。 林尽染一脸震惊地望着他:“你干什么?” 秋洛气定神闲地站在笼子里,隔着栅栏跟他对视:“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永远不会丢下你的,暂时呆在里面,也没关系。” 林尽染张大了嘴,浑身一震,几乎无法言语,半晌,他叹息一声:“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秋洛后知后觉眨眨眼:“啊?” 林尽染抿了抿嘴,无可奈何拿他没辙的样子:“家里的猫实在太多,满地乱跑,这笼子是给这些猫的……你跑进去做什么?” 秋洛:“……” 林尽染接着道:“那钥匙只有一把。”你还把它丢了…… 秋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抓着笼子,可怜巴巴哀嚎:“快放我出去!!!” 林尽染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秋洛瞬间炸毛:“不许笑!” 林尽染眼含笑意:“谁让你调皮。” 或许他该告诉秋洛,自己早已走出恐惧与阴霾,有他在身边的每一天,生活都是鲜花与阳光。 第25章 结婚(世界一完) 收到消息的陈秘书一进书房, 就看见被关在笼子里的秋洛,盘膝坐在地上,周身猫咪环绕, 正隔着笼子栅栏,跟林尽染玩盲牌打发时间。 秋洛手里握着一幅烂牌, 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时不时抬眼看看对面的林尽染, 自告奋勇:“你不是看不清吗?不如我帮你看牌面吧?” 林尽染曲着一条腿,颇为闲适地坐在软垫上,看看自己手里一幅好牌, 好整以暇微笑道:“盲牌有刻痕,我能摸到。” 秋洛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推着脚边的小黑猫, 往牌堆里凑, 给猫咪使眼色, 示意它摸几张牌过来。 可惜小猫崽完全不能领会精神,歪着脑袋,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秋洛嫌弃地啧了一声, 林尽染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动作,笑而不语。 看见这一幕,陈秘书脚步顿了顿, 面色古怪,富家少爷的爱好真是常人不能理解。 眼看这一把要输, 秋洛冷不丁瞧见陈秘书, 立刻跟见了救星似的, 牌一扔, 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钥匙找到了吗?” 陈秘书有些好笑,点点头:“找到了,我这就替您开门。” 重获自由的秋洛,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扑到林尽染身上抱住他:“里面真不是人呆的!” 林尽染一手搂住他的背,另一只手依然握着牌:“谁让你自己跑进去的,把牌打完。” 他马上要赢了。 秋洛夸张地“哎呀”一声:“你瞧瞧这些小猫,把我的牌都弄乱了,改天再打改天再打。” 说完,秋洛立刻从男人怀里爬起来,若无其事地逗猫玩,悄悄用眼角余光观察他的反应。 林尽染看他死要面子强行挽尊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好笑。 陈秘书轻咳一声,上前弯腰,附在林尽染耳边,说了一个坏消息: “林总,疗养院传来消息,林董事长最近情况不太好,医院对他的身体作了最坏打算,大约,就在最近了。这件事传到某些人耳朵里,恐怕又要不安分,林二爷私下联络了好几个人,您看,我们要不要提前做好准备?” 林尽染黑沉的眼神微微一闪,笑意逐渐收敛,陷入沉默。 他自小就与父亲关系不睦,或者说与林家所有人的关系都不好,甚至说势同水火也不过分。 童年时光几乎都在国外独自度过,除了一年例行一两个电话,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长大后回到林家,父亲坐视后母和其他子女欺凌他时,最后一点血缘之情也断了。 父子关系几乎比陌生人更为紧张。 林尽染从来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让父亲在疗养院安度晚年是他最后的仁慈。 如今从陈秘书口里得知对方大限将至,林尽染心中并无半点哀伤,也没有报复的快感,只余一派平静。 他将手里的盲牌一张张叠好,最后摸到一张王牌,放在最上方,颔首道:“是时候了。” ※※※ 林氏集团总部大厦,会议室里正在召开一场重要股东大会,会上即将决定新的董事长和董事人选。 老董事长时日无多,眼看就要变天了,林氏上下几乎所有人,都暗暗关注着这次大会。 倘若放在林尽染眼盲之前,董事长人选根本不会有任何意外,可如今却充满了变数。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长长的黑色会议桌边,坐满了大大小小的股东,正前方的主座尚还空着,林尽染还没有到。 “诸位。”林二叔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在召开大会之前,我有一个消息,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告诉大家。” 会议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平息,众人诧异地看向他。 一位老董事皱了皱眉,手指敲了敲桌子:“林二,你有什么话,不妨等林总到了,在会上讲。” 林二叔冷笑:“当着他,我也一样说。只怕诸位还不知道,林尽染前些时候带着一群保镖,上秋家大闹了一通,甚至扬言,要彻底割裂和秋叶集团的合作伙伴关系,还要示秋叶集团为敌,全面开战。” “而原因,居然只是为了他身边的宠物猫!诸位,你们说,这样的总裁荒不荒唐?” “我们林氏和秋叶集团在商场上向来互利互惠,合作共赢,两位老董事长甚至还定下了下一辈的婚约。可是他林尽染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种两败俱伤的决定,简直愚不可及!” 林二皱着眉带着沉痛的表情:“我们虽然是血亲叔侄,但林尽染自从双目失明后,日益刚愎自用,完全不把集团利益放在第一位,我实在不能坐视他毁了林氏!” 他义正言辞道:“我坚决反对林尽染出任董事长一职!” 林二话音刚落,众股东们顿时议论纷纷,整个会议室嘈杂一片,本来不少人就对林尽染眼瞎还死握着权力不放颇有微词,如今又有了新的攻讦他的理由。 林二等待众人讨论片刻,又放出了一道重磅炸弹:“诸位,我大哥自知时日无多,所以在日前录下了这段留言,有我和律师共同见证。” 他亮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几声咳嗽后,响起林董事长虚弱绵软的声音: “继任者不可轻率改变既定合作战略,不可毁诺退婚,不可做出有损集团利益的决定……咳咳……可交由董事会决议……” 在林二的怂恿下,几个早已暗通款曲的董事联合起来,共同反对林尽染。 众人彼此交换着眼神,老董事长这番遗言放出的时机恰到好处,有几个中立的董事这时也皱起了眉头。 继承人眼盲本就会损坏集团形象,如果加上决策一意孤行,那问题就大了。 局面对林尽染相当不利。 正在此时,会议室大门霍然打开,一众保镖鱼贯而入。 紧跟着,林尽染一身纯黑正装,徐徐迈入会场,他脊背挺直,面容肃冷,乌黑的发丝一丝不苟梳向脑后,淡色的薄唇抿着,唇角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讽笑。 在他身后,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跟着走了进来。 那人身量修长,白色西装在腰间收束出流畅的曲线,双腿笔直,脚上踏着一双跟林尽染同款的皮鞋,腕间戴着同款手表。 立刻有人认出来,这不是老董事长定下的联姻对象——秋家小少爷吗? 秋洛单手插兜,面带微笑,朝会场随意打了个招呼: “我不请自来,没有打扰到诸位吧?不过我刚才听见有人说,林尽染要全面解除和秋叶集团的合作关系,我可以证明,完全是无稽之谈。” 他目光一闪,朝林二叔似笑非笑地投去一瞥,淡淡道:“这是有心人故意栽赃陷害,传播谣言,大家可不要轻易上当受骗了。” 原本闹哄哄的会议室,出现了一瞬间短暂的静默。 秋洛会跟林尽染联袂而来,已经足够说明一切,林二叔的话不攻自破。 众股东们惊诧极了,尤其是林二叔,大变的脸色青红交替,险些滴出水来。 自从小年夜之后,林尽染就把家里那些亲戚统统赶出了庄园,会所事件后,又把后妈给驱逐了出去,如今林二叔在庄园里连个眼线都没有,秋洛被林尽染带回家的事被隐瞒下来,他居然不知情。 林二叔眼皮子直跳,他还注意到一件事,林尽染今天没有拄手杖,也没有扶着任何人,完全是自己走进来的。 接触到林尽染望过来的目光时,林二内心突地一跳——林尽染的眼睛复明了?! 不光是他,在场所有股东和董事们,都察觉到了这一点。 林尽染径自拉开主座的沙发转移,指了指左手边的座位,示意秋洛坐在他身侧。 转移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仿佛碾在每个人心头。 “会议开始前,我正式向大家通知两个好消息。” 林尽染十指交叉撑在扶手上,斯文地笑了笑:“如诸位所见,第一件事,我的眼睛已经完全复明,第二件事……” 说着,他侧过脸与秋洛对视一眼,微笑道:“我与秋洛已经订好了日子,很快就要结婚了。不知道二叔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二脸色一变再变,嘴唇发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些原本支持他的小董事们,立刻见风使舵,落井下石,赶紧跟他划清界限,中立的董事们也不再说话。他顿时被孤立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然而林尽染痛打落水狗还没结束:“既然二叔没有话说,那么我有。” 他拎起手边一份文件,随手朝他甩去:“集团准备在境外扩展绿化业务,这个项目在非洲北部,正好需要人手,我看二叔就很合适。” “你!”林二气得脖子都红了,当初林尽染曾威胁他,让他一辈子在撒哈拉沙漠种树,没想到居然成了真的。 林尽染朝陈秘书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保镖强行带着愤怒咆哮的林二离开了会议室。 “好了。”他轻轻拍拍手,“会议可以开始了。” ※※※ 林氏新上任的董事长,和秋叶集团那位出名的钢琴家小少爷的婚礼,很快如约而至。 教堂的钟声敲响十二下。 日光透过天花板不规则的彩色玻璃,在鲜红的地毯上投下五彩斑斓的光芒。 在众多来宾的注目礼下,林尽染和秋洛两人穿着一黑一白的礼服,挽着手出现在门口。 小花童一边抛洒花瓣,一边为二人开路。 婚礼进行曲的旋律响彻在每个人耳边,两人相伴相扶,在漫长的红毯上一路行至尽头。 牧师微笑着看着二人:“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直到永远吗?” 这一刻,秋洛恍惚间,仿佛看见过去的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飞快划过。 他与林尽染,彼此相识于双方最落魄的时候,相互依偎着一路坚持走了过来。 人生如逆旅,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但求此刻,已是难得。 秋洛侧头望着对方,正好撞上林尽染凝视的视线。 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我愿意。” 他们拥抱彼此,两唇相亲,耳鬓厮磨,耳畔回荡着热烈的掌声和悠扬的钢琴声。 世界好似在旋转,穹顶的日光照得眼前一片白茫茫。 秋洛掌心的红痣不断消融褪色,最后化为细小的一点,在他手心彻底消失不见。 …… …… 庄重肃穆的执法大厅里,中央圆形的回归台霍然亮起光芒。 淡金色的微光自开启的水晶仓四处散逸,一道人影自光影中缓缓显露出身形。 “执法官,执法官大人!您回来啦?” 秋洛耳边朦胧听见有人在呼唤他。 皱着眉头苏醒时,前世的种种回忆在脑海里如水流淌而过,在水晶仓光芒的洗礼中,飞快淡化封存起来,以免对使用者造成太大的感情和精神冲击,造成心理崩溃。 他慢慢坐起身,低头看看手掌,象征这轮回执法的精神力标记已经消失,掌心光滑如初,什么也没有。 他握了握拳,想起前世遇见的那个男人,心中隐隐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没想到,您第一次上任执法官,头一回执行任务竟然这么快就完成了!” 秋洛看着面前负责后勤工作的副手阿伊,挠了挠头,叹口气道:“我还不想这么快离开呢,还有一项重要的事没有做!” 阿伊:“为什么?” 秋洛用一种过来人的微妙目光看着她:“说了你也不懂。” 他穿着一身纯白色执法制服,从水晶仓走出来,左胸口一枚淡金色徽章,上面刻着“宇宙时空执法局”几个字。 阿伊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东问西:“您是怎么消灭那个气运掠夺者的?最近这样扰乱小世界秩序的小偷越来越多了,他们往往冒充别人的身体,很难发现的。” 秋洛脸上挂着懒散的笑容,嘴里叼着一支笔,构思结案汇报,笑吟吟说了八个字:“自我牺牲,钓鱼执法。” 阿伊:“……” 秋洛抿了抿嘴:“对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从上一个小世界寻找一个特定的人?” 阿伊道:“你要是有足够的积分,可以去总台查询。完成一个任务十点积分。” 秋洛:“那你帮我查查。” 阿伊:“查询要花30积分。” 秋洛顿时陷入颓丧:“靠!” 等等,再做满两个任务,他不就有30积分了吗? “快给我申请新的执法任务!”秋洛立刻打起精神,抬腿就往轮回井走,穿过轮回井,他就能以新生的姿态在新任务的小世界转生。 水晶仓淡化了诸多记忆,但他还是很想再见见那个男人。 秋洛凭借执法徽章,打开轮回井,淡金色的光芒再一次席卷了他,在他掌心烙印上全新的精神力印记…… 在轮回井的光芒即将消散的那一刻,一个身穿黑色军装的男人匆忙而至,一双深黑如渊的眼牢牢盯住即将关闭的轮回井。 男人咬着牙:“人呢?” 阿伊吓了一跳:“检察官大人?您怎么来了?秋洛已经出新任务去了。” 该不会秋洛在执行任务期间触犯什么条例,被检察官盯上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秋洛是犯了什么错吗?” 那人眯了眯眼,笑意森然,破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简直罪大恶极。我现在就要去把他捉回来‘审判’!” 阿伊:“!!!” 检察官扔下这一句话,趁着轮回井还没完全关闭,毅然决然跟着跳了下去。 第26章 学霸与校霸 公交车缓缓停靠在莱茵学院站台, 秋洛背着书包,奋力从充斥着汗臭和劣质香水的车上挤下来。 灿烂的朝阳,透过街道两侧高大的梧桐, 斑驳洒在石板路上。 秋洛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低头看看手表,表盘有些老旧,表带也褪色了, 但还能用。 早上七点半。这是他入学的第一天,可不能迟到了。 莱茵学院是M市最出名的贵族学校,强大的师资力量、优秀的升学率和昂贵得令人咂舌的学费, 令无数望女成凤、望子成龙的父母既渴望又望而却步。 有资格来这里就读的,无不是家中有权有钱的豪门子弟。 当然, 也有例外,像秋洛这样,以极优异的成绩获得入学资格的特招生,可以全额免除学杂费, 甚至还有机会获得奖学金和补助。 正是学生上学的高峰期,马路上, 呼啸驶过一辆接一辆的豪车,它们排着队有序停在校门口,几乎每辆车都有专属司机或者保镖开门, 等候后座里的千金小姐或者小少爷下车。 秋洛以颇为新奇的眼光,边走边瞧,顺便逗弄一下路边冲他撒娇的小野猫。 这还是他第一次挤公交来上学呢。以往,他也是那些豪车中的一个。 不知被谁撞了一下, 他随身带的塑料小水瓶一不小心脱手, 咕噜噜滚到地上。 秋洛正要弯腰去捡, 却被路过的一个男生毫不留情地一脚踩扁了。 瓶盖爆飞,水瓶里的饮水哗啦啦流淌了一地。 秋洛顿时压低了眉眼,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他喝不惯家里烧的自来水,这瓶水可是他过滤了好久的。 两个男生勾肩搭背,边回头看秋洛,一边窃窃私语:“看那个死穷酸,不穿本校制服,穿的什么地摊货,土的要死,书包都快脱皮了还在用,我们学校什么竟有这种人了?” 秋洛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普普通通的衬衫和牛仔裤,外套是转学前公立学校那件宽大的运动服,手肘和膝盖处洗得发白,一双球鞋洗刷过许多回,完全看不清牌子的仿款。 确实有够土。在一众浑身奢侈品的贵族学生中,尤其惹眼。 秋洛幽幽叹口气,家里都要穷得揭不开锅了,何必攀比这些。 他挑了挑眉,单手拎着书包,将外套脱下挽在手肘间,泰然自若地从那俩男生面前经过。 擦身而过时,秋洛以身高的优势,俯视的眼神瞥过两人一眼,轻飘飘笑道:“那也要看穿在谁身上。” 男生憋的脸色一红:“那家伙到底是谁?开学第一天就这么嚣张!” 秋洛当然没有搭理他,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一身地摊货,昂首阔步迈入教学楼。 ※※※ 今天是高二的下学期开学日。 高二(三)班教室里,班主任罗老师正和大家介绍新来的转学生。 “这位秋同学是今天刚刚入学的特招生,大家一起来欢迎新同学,将来要相互帮助,共同努力,秋同学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秋洛站上讲堂,面带微笑,稍微弯腰鞠了一躬:“大家好,我叫秋洛,从今天起就是这个班上的一员了,请多指教。” 他容貌英挺,笑容明朗和煦,穿着白衬衫高高瘦瘦,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紧实精韧的小臂,引得台下的女生们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班主任对他的得体很是满意,指了指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邻桌:“暂时只有那桌空着,你过去坐吧。” 话音刚落,半晌零星响起几声诡异的笑声和窃窃私语。 那可是“霸王”的专座,谁跟和他同桌?看来要有好戏看了! 秋洛一路走来,发现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幸灾乐祸又透着同情,仿佛他不是来上学的,而是来受刑的。 秋洛放下书包,隔壁同桌位置也是空的,但桌肚里塞满了书本,桌面也异常整洁,应该有人坐。只是不知为何,开学第一天居然没有来上学。 他稍微看一眼就收回好奇的目光,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前桌是个平头小胖墩,穿着校服绷得膀大腰圆,一直回头盯着他瞧。 秋洛瞅他一眼:“这位同学,有事吗?” 平头瓮声瓮气地问:“楼上年级有位学长跟你同名,你们什么关系啊?” 隔着走道,一道嘲弄声传来:“还能有什么关系?人家秋学长可是江南一带豪门大族的独生子,能有这么个寒酸的穷亲戚吗?” 秋洛回头一看,眯了眯眼,对方胸口名牌写着汪琪,这不是冤家路窄了么?刚才校门口踩他水瓶的家伙。 他收回目光,微微一笑:“他和我确实没有亲属关系。” 因为他才是真正的秋家少爷秋洛。 汪琪的同桌是个竖着马尾辫的女生,早上踩水瓶的一幕正巧被她瞧见,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全新包装的限量版马克杯递过去,红着脸道: “秋同学,这个给你用。我用不上,放着也浪费。” 秋洛意外地打量她一眼,从善如流接过杯子,笑了笑:“那就多谢你啦,人美心善的小姐姐。” 汪琪黑着脸看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女同桌,对新来的寒酸鬼献殷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哼了一声。 讲台上老师正在说着这学期的学习计划,秋洛单手支着脸颊,一个字没听进去,眼神失焦地落在窗外停留的蝴蝶上。 蝴蝶扇动着翅膀,也扇动着他的思绪…… ※※※ 就在半个月前,秋洛莫名其妙生了一场怪病,被管家紧急送到医院后,当夜昏睡过去。 没想到,醒来后的他,根本不是躺在原本的贵宾病房里,而是重症监护室。 朦胧间,耳边有医生断断续续惊呼“竟然起死回生了”、“快通知家属”之类的话。 他被转到普通病房后,看见镜子里,是一张根本不属于他的脸,反而是掌心那颗红痣,依然还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脑海中浮现的一连串信息,告知他,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原来自己竟然是一本狗血换攻穿越小说的炮灰原主。 小说主角穿越者占据了他的身体,取代他,成了秋家少爷秋洛,与男二号林尽染在莱茵学院相识。 小说主角对林尽染一见钟情,苦恋而不得,在对方的冷漠下很快心如死灰,男二号如同下了降头一样,正式开启追妻火葬场道路。 剧本却在狠狠虐了林尽染后,让深情男三号上位,与主角HE,林尽染成了求而不得的黑化反派。 这都是些什么鬼剧情! ※※※ 就在秋洛沉浸在那些荒唐的回忆中时,前桌小胖墩拍了拍他的桌子: “秋同学,拿卷子啊。我手都酸了。” 秋洛迅速回过神:“哦,抱歉,我走神了。” 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要进行摸底测试,秋洛接过卷子,粗滤地看了一遍题目。 半个月前他还是个高三生,如今他一朝重回高二,这些题目早就不知道做过多少遍,完全是滚瓜烂熟小菜一碟。 秋洛甚至不需要过多思考,提笔就开始解题,隔着一条走廊的汪琪冷不丁伸腿,用力踹了一脚他的椅子。 秋洛皱眉瞥他一眼,汪琪压低声音,嘿嘿笑道:“穷鬼,听说你是特招生,也就会做这个吧?卷子答案给我抄,我就对早上你得罪我的事,既往不咎,怎么样?” 秋洛撇了撇嘴,无声做口型道:“我、不、作、弊。” “你——别不识抬举!”汪琪沉下脸,“信不信我让你在这里混不下去!” 秋洛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放在从前,这种暴发户家的小孩,连跟他同班的资格都没有。 见秋洛自顾自做题,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觉面子被人踩在脚下的汪琪气得要命:“你给我等着!” ※※※ 考啥啥不行,搞事第一名的汪琪,报复来得很快。 当天中午午休时间,秋洛捧着他的饭盒,坐在教学楼后面的花园长椅上吃饭。 倒不是他爱在这里吃,只是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秋洛”所在的班级,门口进出的情况。 大声嚷嚷着自己才是真秋洛这种事,除了被丢到精神病院之外,不会有好结果。 他需要尽快搞明白现在占据自己身体的家伙,究竟是谁,背后是否有别的蹊跷。 他的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国外工作,电话从不接陌生号码,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唯一能尝试联系的,只有曾经负责他衣食住行、且当晚将自己送到医院的管家。 秋洛正一边扒饭,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时,一大片阴影,忽然冲他兜头笼罩而来。 秋洛抬起头,一下子就看见汪琪那张讨人厌的脸。 “哼,穷鬼,居然躲在这里吃饭,害我们好找!”汪琪一脚踏上长椅,踩出吱嘎吱嘎的尖锐声响。 秋洛寡淡地瞥他一眼,捧着饭盒转个面,继续吃自己的。 汪琪一下子火气窜上来,扬手打翻了他的饭盒:“给你脸了?竟敢无视我?给这小子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他一声令下,身边两个小弟捏着拳头,一点点朝秋洛逼近而来。 秋洛素来和善的脸色,此时也彻底沉下,那可是他好不容易煮的一锅没有糊的菜!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从小金尊玉贵长大的秋小少。 秋洛长身而起,随手掸了掸肩头几颗米粒,双手握起拳头,指骨突出泛白的骨节,他看准其中一人的动作,正要上一记勾拳——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鞋子从斜里突兀飞了过来,正好砸中了汪琪的脸! 汪琪懵了一下,顿时大怒:“哪个不长眼狗东——” 他后半截话忽然噎在喉咙管,一个字也说不出,双眼越瞪越大,像见了鬼似的,瞪着斜前方发呆,大张着嘴,结结巴巴: “啊……林……我……不是……” 秋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侧后方的假山后面,不知何时走出来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 细碎的短发下一张英俊的脸孔,剑眉星目,薄唇紧抿着,微微上挑的眼尾显出一股桀骜的冷漠。 秋洛注意到对方竟没有穿鞋,一双笔直的长腿打着赤脚走过来,校服没有穿外套,倒是一板一眼地系紧了衬衫所有纽扣, 那人双手插兜,冷冷清清立在那里,浑身充斥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谁给你的勇气,在我午睡的地方吵闹。” 汪琪脸色吓得煞白,那人慢吞吞转动眼珠,最后落在秋洛身上。 第27章 好同桌 十七岁的林尽染骨架已长开, 身量差不多与秋洛相当,裤脚下露在外面的脚背,被绿茵草映衬着, 显出一股常年不见光的白皙,几乎能看见青色血管。 他的瞳色深黑,眼睑下显出极淡的青,约莫是昨晚真的没睡好, 整个人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阴郁之气。 林尽染的视线与秋洛对视一秒,皱了皱眉又挪开,既没有像汪琪之流鄙薄他的寒酸, 更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但看他的眼神好像带着一丝的莫名的困惑。 秋洛诧异地反复打量他, 真是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却总觉得这张脸有股说不上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 本来大家就在同一所贵族学校,以前自己还是豪门少爷时, 高他一个年级,不在同一所教学楼,但说不准在学校哪个角落有过一面之缘也不奇怪。 林尽染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 与秋洛错身而过,径自走向汪琪三人。 后者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喉结滚动,看那样子显然不止被林尽染修理过一次了, 吓的腿肚子都在打颤。 “我、我不是故意的, 都是这小子……” 林尽染不耐烦地打断他, 指了指地上:“鞋子给我,别搁这杵着。” 汪琪呆了一呆,赶紧把鞋子捡起来递过去。他身后的两小弟,尴尬地面面相觑,两只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摆。 见对方没有追究的意思,三人小小松了口气,再也顾不上教训秋洛,立马跑得没影了。 林尽染迈开长腿就要走,秋洛叫住他:“这位同学,刚才多谢你啦,你叫什么名字?你看着好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林尽染脚步一顿,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眉梢微动,瞳孔黑沉沉的倒映着秋洛的脸,他的眼神有些微妙,难以形容。 少年半晌没有说话,只酷酷地道:“别搭讪我,没结果。” 说罢,他转身就走,腿长步子大,三两步就消失在转角没了踪影。 留下秋洛在原地一脸懵逼:“???” 这家伙莫名的自信从哪里来的? 秋洛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刚说的话,好像……有那么一丢丢渣男在路上搭讪美女的陈腔滥调? 秋洛无奈地抿长唇线,无语望天。 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中二的吗? 自觉自己非常成熟的秋洛,大度地决定不跟这些低年级小萝卜头们计较,从草丛里扒拉回自己的饭盒,施施然走了。 ※※※ 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笼罩着这栋陈年旧楼,油烟的味道伴随着饭菜香味,从居民楼窗口飘散下来,锅碗瓢盆叮叮当当,晚风吹着晾衣杆上的衣服微微浮荡。 秋洛从楼梯口一层层往上爬,廊灯年久失修,楼道昏暗,角落里布满了大大小小不规则的蜘蛛网。 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天,秋洛已经有点适应普通人的生活了,即便看见过道时不时窜过比脚还大的老鼠,也能面不改色地跨过去。 秋洛附身的这个年轻人,跟他同名,更巧的是,那天晚上被管家送去医院时,这个年轻人正在隔壁手术室里抢救。 本来心跳都已停止,医生已经放弃治疗,正准备通知他父亲本人死亡的消息时,秋洛莫名其妙从这具将失去体温的身体里苏醒了。 然后,发现自己从江南豪门秋家的小少爷,变成了家住旧危楼、差点辍学的穷小子秋洛,而自己的身体,却被一个不知哪儿来的穿越者占据了。 想到这件事,秋洛心里顿时一阵窝火,气鼓鼓地重重一跺脚,踩死了一只想趁机爬进他家的蟑螂。 四楼走道尽头一扇生了锈的大铁门,他从书包里摸出钥匙开门。 客厅空空如也,除了靠墙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缺了一条腿用砖垫脚的斗柜外,几乎没有什么额外的家具,十几年前的老装修乏善可陈,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不为过。 好歹整理还算干净整洁。 秋洛一进门,便闻到一股酒气,但卧房是空的,他的“父亲”并不在家,恐怕又买酒去了。 说起来,这个死去的年轻人,曾经也有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惜好景不长,母亲在他十几岁时因绝症去世,他本人从娘胎里带病出生,尽管性格坚韧,学习努力刻苦,依然没有改变病死在医院的命运。 他外公留下一间拳击馆,夫妇两人共同经营,好不容易积攒下一点微薄的积蓄,全部砸在了母子两人的病床上,还欠下不少债。 母亲去世后,秋父悲痛欲绝,整日酗酒度日,若不是还有个儿子还活着,支撑着秋父的精神,恐怕也要跟着去了。 拳击馆在逐渐兴起各种健身房冲击下,逐渐没落,如今只靠着一些老顾客勉强存活,要负担父子两人生活开支,还债,两人的日子过得紧巴巴,日渐捉襟见肘。 好在秋洛附身后,这具身体没有再出状况,否则那医药费根本负担不起。 他叹口气,放下书包,到厨房看了看冰箱,幸好里面还有菜。 若是放在半个月前,秋洛绝对想不到,自己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有一天要亲手煮饭烧菜,打扫洗衣服做家务。 没有管家没有佣人,更没有司机与保镖,吃穿用度能省就省,上学放学要挤公交车,或者干脆靠步行,就连一块猪肉,都要小心翼翼切开囤放,不能一天吃完。 秋洛舔舔嘴唇,回想起以前秋家,专门为他的营养膳食请的米其林大厨,每天变着花样的丰富晚餐,各种菜色不带重样的,光是想想,口水和饥饿感都一并涌了上来。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身体呢? 他长叹一声,认命地掏起了米。 做完饭,秋洛锤了锤僵硬的后背,把饭菜端上桌,论做饭手艺,虽然他没经验,好在学习能力强,练习了一个多星期,终于能入口了。 幸而这个年轻人以前经常病着,也不太会做饭,否则光这一件事,他就要露馅。 一边等待秋父回来,秋洛一边从书包里摸出作业出来做,笔袋里就两支笔,一支铅笔,另一支竟然没墨了。 他想起卧室里的书桌抽屉也许还有,挨个打开抽屉在里面摸找。 没想到,笔还没摸到,手指却碰到一把又黑又硬的金属玩意。 秋洛一愣,将它取出来掂在手里,居然是一把灰黑色的手丨枪! 表面擦拭得一尘不染,看得出主人对它的爱惜,弹夹是空的,没有子弹,却是一把地地道道的真枪,这个型号即便在黑市上也是抢手货。 秋洛惊诧极了,秋父一个小小的拳击馆老板,居然会有这么一把价值不菲的枪,到底是什么身份? 会用这玩意的人,竟然过着苦行僧一样清贫的日子,这个家庭也未免太古怪了。 “你在干什么?”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突然被秋洛身后响起。 秋洛吓了一跳,忙把枪放下:“你回来了,爸。” 他转身,一股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 面前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黑色衬衫和牛仔裤包裹着健硕的肌肉,五官极为立体,下巴满是青色胡渣,却掩盖不住年轻时英俊的脸容,尤其是一双深深凹嵌的眼窝,和极富辨识度的卧蚕,眼神显得无比深邃。 秋丛轻轻巧巧从儿子手里拿走手丨枪,重新放进抽屉最深处:“不要动这东西,很危险。” 秋洛点点头:“该吃饭了。” 秋丛看一眼桌上一叠小白菜和小黄瓜炒肉,可怜的肉丝含量,两只手能数出来。 他拎着一小袋卤翅尖放在桌上,摸了摸秋洛的脑袋:“你吃吧,爸爸在外面吃过了。” 秋洛探头看一眼卤翅尖,刚好够一人吃的量,外面罩了一层保温袋,尚还温着,这是秋丛本已去世的儿子最喜欢吃的。 秋洛咬了一口,香嫩入味十分好吃,伴着小黄瓜更下饭了。 秋丛将一个崭新的书包搁在一旁,以随意的口吻道:“明天背这个上学吧,免得被同学看轻了。” 秋洛心道那可不是一个书包能改变的,但他什么也没表露,也没有抱怨今天被同学欺负的事,只说了一声“谢谢爸”。 “今天好像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怎么买这些?” 秋父淡淡道:“拳击馆来了个大方的新客人,你只管用就是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坐在一旁开了一罐啤酒,一边喝,眼神沉沉落在不知什么地方,只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秋洛,不言不语。 ※※※ 又是一个早晨。 秋洛拎着新书包上学,被各种奇异的目光盯着,他已经习惯,一路行来走路带风、目不斜视,英俊挺拔的外形引来不少女生悄悄注视。 来到自己座位跟前时,没想到昨天空着的同桌,今天已经坐了个男生。 对方个子高瘦修长,长腿随意搁在一旁,坐在椅子上往后倒,两根椅子脚悬在半空,双臂环抱,似在闭目养神。 听到身边有拉开椅子的摩擦声,那人睁开眼,眉眼冷淡地望过来。 秋洛冷不丁对上他的视线,一怔,这不巧了么,昨天那个拿鞋砸人的家伙,竟然是他的同桌! 他立刻扬起一个笑容:“是你啊,我们又见面了。” 林尽染眉心动了动,眼神也带了些许意外,但他没有说话,复又闭上眼休息。 在他闭目养神的时候,周围的同学十分安静,就连晨读都特地压低了声音,翻书都变得小心翼翼。 秋洛并不气馁,从昨天的情形看来,汪琪视他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现在跟个鹌鹑似的,一个屁也不敢放。 看来这家伙也算领袖类的人物,跟他打好关系,自己行事会方便不少。 秋洛把椅子挪近了些:“我叫秋洛,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前桌的平头小胖墩飞快回过头,不停给秋洛使眼色,示意他不要问了。 班上每个人都知道,这位林氏财阀大少爷脾气极差,为人孤僻冷漠,起床气极其严重,在学校里独来独往的一匹孤狼,从来不跟别人打交道,连老师的账也不买,班主任也不敢过问。 因为家世的关系,再加上俊朗非凡的容貌,总是有男男女女变着花样试图靠近他,隔三差五收到的情书能当柴火烧,难怪那天会误以为秋洛也是试图搭讪他的家伙之一。 见林尽染跟哑巴似的,秋洛便不再自讨没趣,认认真真做自己的习题。 不一会儿,班主任进来分发摸底测试的卷子,重点表扬了考试的前三名,第一名自然是秋洛,第二名则是前桌小胖墩李凡凡,最后一名,则是压根没来考试的林尽染。 班主任亲手把试卷交到林尽染手里,苦口婆心:“林尽染同学,你的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你一定要在学校好好学习,配合老师,你这样做的太过分,你父亲知道,又该骂你了。” 林尽染将卷子折成四折, 宝 书 网 w w w . x b a o s h u . c o m 按在桌上,两只手背骨关节处缠着两圈绷带。 他轻描淡写地道:“多谢老师关心。” 骂就骂好了,他又不在乎。 秋洛有些震惊地看着他,原来这家伙就是林尽染——这本穿书小说最后那个黑化掉的反派! 书后面还有林尽染把秋洛绑起来关小黑屋的情节,太可怕了,那可是他自己的身体,他可一点都不像莫名其妙卷入这种狗血剧情里头! 他还想好好活着呢! 秋洛忍不住把椅子挪得离林尽染远了些,再远些,恨不得贴到对面的汪琪那去坐。 汪琪又怕又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内心仿佛在疯狂大叫你别过来啊! 秋洛忽然又想起,按照剧情发展,“秋洛”会对林尽染一见钟情,然后频频找各种理由接近他,这不正好是自己抢回身体的机会吗! 只要他跟着林尽染,势必能碰见那个占据了身体的穿越者。 想通了这一点,秋洛立马又把椅子挪了回来,跟林尽染的座椅贴在一起。 陌生的气息毫无防备地闯进林尽染周围的安全线,他皱着眉头扭头看向秋洛,一下被两排洁白的大白牙晃花了眼。 “林同学,”秋洛的笑容比窗外的朝阳还要灿烂真诚,“为了感谢你昨天帮我,你有什么不会做的题目,我都可以帮你解答。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的同桌了。” 林尽染无语地看秋洛一眼,冷淡道:“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秋洛指了指他那张白卷,用关怀残障儿童的慈爱眼神,饱含爱心地把他望着,“有志者事竟成,笨鸟先飞早入林,太监也能叫我行。” 林尽染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正要往嘴里灌,闻言差点一口水喷回水瓶。 他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周围其他同学听了这话,都是一副大跌眼镜的惊恐表情。 就连汪琪看秋洛的眼神都变了,原来那股鄙夷瞬间被某种钦佩取代,口中喃喃低语:绝了。 ※※※ 这件事很快传到班主任罗老师耳朵里,罗老师很是感动,马上把秋洛叫到办公室,大加称赞了一通: “小秋同学,你真是班级的楷模,学生们的榜样!老师就需要你这样愿意提携同学一起进步的好学生!” 罗老师说到动情处,差点淌下感动的热泪。 为了林尽染的学习问题,林家老爷子不知道多少亲自致电学校董事,一层层找人,明里暗里施压,要是这学期林尽染的成绩还没有起色,她这个高薪班主任就要做到头了。 “小秋同学,以后你有什么麻烦,尽管跟老师提,老师一定帮你!” 秋洛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老师,我确实有一件困难,可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罗老师和蔼地道:“你说。” 秋洛表情严肃,伸了一只爪子到老师面前:“老师,我家穷得揭不开锅了,我能申请双倍补助金吗?” 罗老师:“……”现在的高中生这么直白的吗? 她想了想,道:“老师知道你的情况,一定帮你争取到,不过你要答应老师,这学期期末考试,能让林尽染考试及格。” 秋洛一听,才及格而已,小意思。 在他的一对一辅导下,就算林尽染是个瞎子,也一定让他考及格! 责任感爆棚的秋大少内心十分膨胀,当天下课就伸手拦下了准备放学离开林尽染: “林同学,罗老师应该跟你说过,从今天起我要帮你补习的事,罗老师给你家里打过电话,你父亲也赞同。” 林尽染格开他的手,微微眯起的眼神满是疏离和冷淡,显然并不领情:“我没有同意。别多管闲事。” 他最讨厌的事,就是被人管束,尤其还是个陌生人。 说罢,他绕开秋洛,单手插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秋洛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这小屁孩,连书包都不拿走,肯定又不做作业。” 他冷笑一声,把手腕骨节捏得咔咔响:“现在的小学弟越来越不可爱了,看学长我怎么治你。” 秋洛拎起林尽染的书包,跟着他离开的方向,快速追了上去。 跟到校门口,他本以为林尽染会有家里司机来接他,没想到对方根本连正门都不走,直接从偏门离开学校。 秋洛跟着他七弯八拐,穿过几条巷子,最后在一间熟悉的门店前停下,眼看着林尽染走了进去。 秋洛神色古怪地眨了眨眼——那不是他家经营的小拳击馆吗? 第28章 陪练(捉虫) 这是一条老城区的背街巷子, 小路窄得只能允许一辆车通过,街道两侧都是旧式居民楼,一些特色小吃店零零散散开着, 一到晚上, 有摊主摆出夜市, 撸串烧烤, 小巷子立刻变得热闹起来。 拳击馆就开在这条街上, 招牌已经旧得掉漆,上面依稀可见十年老字号的字样。 此时拳击馆正亮着灯,玻璃门挂着正在营业的牌子。林尽染已经不是第一次来, 熟门熟路就推门而入。 秋洛后知后觉想起, 昨天秋父买的卤翅尖和新书包, 是因为来了个大方的新客人,这个人该不会就是林尽染吧? 他拎着林尽染的书包, 不声不响地缀在后面, 跟了进去。 秋丛偶尔有事要出门,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会叫秋洛帮忙看店, 店里平时客人不多,大多集中在周末,工作日这个时间,店里几乎是空荡荡的。 秋洛进门的时候,正好碰见秋丛出来,他意外地看一眼儿子:“你来的正好,帮爸爸照看一下, 里面的客人是包月的, 你不用管。” “知道了。”秋洛目送秋父离开, 心里越发意外,林尽染竟然在这里包了月? 这间拳击馆已经有很多年头了,由于没什么钱升级店面,设施也相当陈旧。 里面只划分了两块区域,一边是大大小小的拳击沙包,和杠铃哑铃,以及坏到几乎无法使用的健身机械,另一边则有两个小擂台,供客人对练,擂台上的弹力栏绳早已磨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秋洛百思不得其解,以林尽染的家世,他想练拳完全可以去更加高级的专业拳击馆,何必自己跑来这种地方。 “啪啪啪——”沙包的方向传来节奏快速有力的打击声。 林尽染已经换好了拳击手套,找了一个跟自己身高接近的落地式不倒翁沙袋,快速打了好几拳。 可惜这个型号的沙袋对于未成年而言实在太重,他挥了半天拳,沙袋纹丝不动。 林尽染皱了皱眉,又换了一个吊式沙袋,抡起双臂一通发泄式乱拳,可沙袋还是不太给面子,气得他抬腿踹了一脚。 秋洛看不下去了:“喂,沙袋不是让你用脚踹的。” 林尽染一惊,倏然回头,没想到竟然那个追着要他补习的转学生。 秋洛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抵住门,曲着一条腿椅门框上,已经看了他半天。 林尽染脱下一只手套,犁了把贴在额前的刘海,拧起眉头:“你跟踪我?” 秋洛把他的书包丢在一旁:“这家店本来就是我家开的。喏,你的书包。里面还有明天要交的作业呢。” “你家开的店?”林尽染有些无语,这也未免太巧了。 才打一会功夫,他胸口已经汗湿,把衬衫浸出一小片深色水渍,林尽染单手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把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两截白皙的小臂。 秋洛注意到他手背指关节包着的绷带,看来这家伙喜欢打拳不是一两天了。 他叹口气:“你这样打会伤到手的,我来教你吧。” 林尽染狐疑地挑眉:“你会?” 也不怪他怀疑,实在是秋洛这幅身板看上去斯文消瘦,一点也不像擅长拳击的样子。 秋洛脱掉那件土丑土丑的公立校服外套,里面只穿一件圆领体恤,给自己绑好拳击手套,找了一个适合自己身体的中型沙袋。 “看好了,沙袋不是选越重越好,要循序渐进的。” 秋洛抬起两条手臂,拉开架势,目光专注盯着眼前的黑色沙袋,两只脚轻轻踮起,肩膀放松,紧绷的小腹带起全身的力量,向上运力—— “砰”的一下,秋洛拳重如山,眸光犀利,一拳就把半人高的沙袋打得摇荡起来! 秋洛全神贯注,接连出拳,拳速均匀而利落,仿佛面前不是一个沙袋,而是一个敌人,一个必须打倒的目标,沙袋被打的不断震颤出沉闷的声响。 沙袋的重量和秋洛消瘦的体态,呈现出鲜明的反差。 林尽染的神色显然有些被震撼到,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怎么打的?” 秋洛停下来,微微平复呼吸,以前在秋家,他从小就跟着教练学格斗和各种防身术,这具身体太孱弱,每次来拳击馆,他都会稍微练习一下,以便尽快恢复健康。 秋父这个开拳击馆的专业人士,偶尔也会从旁指点,秋洛远比不上专业的,但唬唬林尽染还是没问题。 “怎么样?”秋洛冲他扬一扬下巴,“练练手?” 林尽染眼神一沉,少年人不服输的劲头立刻被挑起火苗,他二话不说,重新戴好手套,沉默地来到秋洛身边,在沙袋面前站定。 他学着秋洛的样子,调整了姿势和呼吸节奏,放慢了速度出拳,砰砰砰砰,拳拳到肉的打击感,像是沉闷的鼓点敲击着两人的耳膜。 秋洛绕到他对面,跟他一起打,林尽染立刻感觉到沙袋打不动了似的,强烈的反作用反扑过来,差点撞到自己的脸。 林尽染沉着脸一言不发,在埋头打拳,两人的拳速越来越快,劲头越来越强,也不知是跟秋洛还是自个儿较劲,最后成了一场鼓点竞赛似的。 两人打完一轮,差点同时累趴。 秋洛很久没有过这样高强度的练习,这具身体的酸痛感涌上来,隐隐有些不习惯。 林尽染胸膛起伏着,脸颊红润,鼻翼一层薄汗,碎发下的双眼却兴奋得熠熠发亮,他仿佛有着发泄不完的精力,跃跃欲试地望着秋洛,很想再来一次的样子。 秋洛却指了指隔壁的小擂台,努了努下巴:“光打沙包有什么意思,要不要来一局试试?” 林尽染眼神里有什么立刻鲜活起来,亮得发光,他看着秋洛,口中只简洁有力地吐出一个字:“走!” “等一下。”秋洛这个陪练可不打算白当,他指了指林尽染的书包,“你先答应我明天的作业得交。” 这种时候还不忘催他写作业? 林尽染无语地抿了抿嘴,最后不情不愿地小幅点了点头。 秋洛这才满意了,把两只袖子撸起来,捏着手腕活动筋骨:“还等着什么。” 他带着林尽染钻进小擂台,做了简单的热身,脚下的气垫有一定弹性,秋洛努力回想起从前学过的技巧,整个身体微微弓着,两脚斜开,脚掌着地,右脚跟略微提起。 他的气质变得截然不同,再不是白天那种品学兼优温和有礼的三好学生,昂扬的气势带着一股专注和韧性。 他紧紧盯着林尽染浑身上下每个动作,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沉稳又灵活的攻击姿态。 林尽染眯了眯眼,被秋洛的气场激起了更强的斗志,黑沉沉的眼神浓烈如火。 他一个闪拳,抢先出手! 秋洛在对方肩膀耸动时就有所堤防,轻而易举地错开这一击,紧跟着,是他狂风骤雨似的毫不留情地反击! 林尽染一击落空落入被动挨打的劣势,但他身体底子强悍,拳头缺乏技巧,却有一股子蛮横的力气,尤其是对疼痛的耐受力极强,连挨了好几下,连哼都不哼一声。 他迎着秋洛的拳头,正面开始反击。 急促的喘息和飞溅的汗水交织,热量和喷洒的吐息在两人周身不断传递交换。 拳头隔着手套相击的闷响,应和着强有力的心跳脉搏,有一种切实的质感,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火花,在不断起伏的胸腔里躁动蓬勃着。 秋洛的身体不耐久战,硬是靠着熟稔的技巧和丰富的经验,占了林尽染的便宜,瞅准了一个破绽将人按倒,死死反锁了他一条手臂。 “我赢了!”秋洛扬起眉峰,眉飞色舞,双颊一层兴奋的薄红。 “放开我。”林尽染虽然霸道,却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他沉沉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翻了个身,跟秋洛一道仰躺在擂台垫上休息。 半晌,他爬起来,扯起衬衫衣领擦汗,腰际露出一小片紧致的腹肌,背后胸口都快被汗湿透了,黏腻地贴在身上,他浑然不觉难受,甚至尾指还兴奋地发颤。 林尽染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居高临下俯视着躺在地上的秋洛,那张常年冷漠的脸色此刻终于化去了一丝冰封,语气倒还维持着酷哥的高冷:“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 秋洛暗自好笑,他可没林尽染想象的那么厉害,只不过他若“不厉害”,那林尽染岂不是显得更菜? 秋洛努力压平微翘的嘴角,谦逊地眨眨眼:“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林尽染站起来舒展筋骨,他畅快地发泄了一通反而通体舒泰,连白日里的阴郁懒散之气都一扫而空,那意犹未尽的劲头,似乎还想再来一场。 秋洛揉着肩膀坐起身,浑身泛酸,冲他抬起胳膊:“拉我一把。” 林尽染擦汗的动作一顿,犹豫片刻,才握住了秋洛的手,用力一拽,将人拽起来。 两只汗津津的手掌心贴在一起,很快又分开,林尽染盯着自己的手古怪地皱了皱眉头,自上学起他就不喜欢跟人近距离接触,眼下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排斥。 秋洛根本没在意这个小细节,他拍了拍运动裤,从擂台爬出去,在林尽染抽搐的眼神里,哒哒把他的书包拎了过来。 他两只手随意搭在弹力围栏上,笑眯眯地道:“好了,玩也玩够了,该写作业啦。” 林尽染抿紧唇线,无可奈何地接过书包,整个人瞬间从斗志昂扬到精神忧郁,中间都不带过度的。 拳击馆里有供休息的桌椅,林尽染老老实实坐在桌边写作业,尽管脸色阴沉沉的,但他还是信守诺言,没有耍赖。 秋洛在一旁挥舞着手里一根双节棍,像个压榨可怜劳工的包工头似的,在一旁走来走去监工。 林尽染用眼角余光瞥他一眼,又瞥一眼,在秋洛笑眯眯看过来时,又飞快挪开视线。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一晃一个多小时过去,林尽染飞快完成了英语卷子,数学卷子,最后对着几道语文题冥思苦想,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秋洛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飞翔到云霄?” 您自创的吗? 他眼角一抽,接着往下念:“忽如一夜春风来,芙蓉帐暖度春宵?” 好像还有点连贯。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哔哔如私语?” 哔哔是什么鬼? 秋洛嘴角都快气笑了:“你是文盲吗?” 林尽染眉眼冷淡地睨着他,那样子仿佛还不服气似的:“我从前一直在国外念书,没有背古文的习惯。” 秋洛一阵无语,又翻看他的英语和数学卷子,竟意外地做的不错。 “看来你不是不会做啊,为什么老师说你老交白卷?” 林尽染右手腕搭在桌沿边,露出一块银白色的名表,修长的五指捏着水性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大拇指转动,闻言,转笔的动作一顿,笔尖在卷子上划过一道痕迹,弄脏了墨迹。 秋洛观察着他明显皱起眉的表情,敏感地意识到或许自己问了一个涉及到他内心的问题。 他正要把话题岔开,没想到林尽染却开了口,淡淡道:“因为我不想再做我爸的体面和工具了。” 秋洛疑惑地道:“他不是挺关心你的吗?” “呵。”林尽染嘴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我已经三年没见过他了。中间唯一一次通话,是因为我考试全科0分,被他知道,痛骂了我一顿,因为我害他丢脸。” “他从不期待我,正如我不期待他。” 秋洛无奈地摇摇头,这就是中二少年的世界吗? 他问:“你干什么不去找个专业拳击馆?” 林尽染尽兴后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靠在椅背上,也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我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我打拳的事。” 他顿了顿,余光状似不经意扫过秋洛:“你,明天还在吗?” 秋洛一愣,眼珠滴溜溜转了转,道:“你想我做你的陪练?” 林尽染不自在地往旁边靠了靠:“我可以给钱。” 这感情好啊,多多益善。 秋洛想了想,他还拿双份,于是免为其难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答应了老师要给你补习,要是你天天不交作业,我还陪你练拳……” 林尽染已经不记得今天第几次感受到没辙的心情了,有气无力妥协:“不就是作业吗?交就是了。” 秋洛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V:计划通√ 林尽染撩起眼皮瞅他一眼:“你别想太多,我只是太无聊而已,而且,考试我还是会交白卷的。” 秋洛顿时小脸一垮,那做作业有什么用!哦不对,语文大概有点用。 他估摸着再得寸进尺,这家伙就得炸毛了,便暂时应付下来。 ※※※ 第二天上学,林尽染挎着单肩包风风火火从后门走进教室。 他眼神扫过正在认真晨读的秋洛,从书包里把几张卷子,丢到他桌上,而后飞快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别开脸看向窗外,沉肃的眉眼似乎在思考什么人生哲学。 良久,见秋洛没有反应,林尽染抿了抿嘴,用胳膊肘把卷子再往他桌上推了推。 “喂,作业。” 秋洛侧脸看他一眼:“我看见了。” 林尽染眯了眯眼,露出一点不悦的神色:“不是你催着我交,现在又不收。” 周围的同学冷不丁听到这句,纷纷倒抽凉气,频频回头张望,尤其是前桌的小胖墩李凡凡,和过道另一边的汪琪,差点连眼珠都瞪出来—— 这还是那个全年级著名学渣、问题少年林尽染吗? 居然主动要求交作业? 秋洛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可我又不是收作业的组长。你给我干啥?” 林尽染:“……” 他简直觉得自己要气个倒仰。 但他终究忍住了,冷若冰霜的视线扫向周围偷看的同学:“看什么看?” 同学们立刻跟上了发条似的,齐刷刷扭过头去,捧着书开始大声晨读。 秋洛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眼珠灵动,不知道在打什么坏心思。 ※※※ 转眼过了好几天,两人十分有默契的维持着不近不远的交情,早晨交作业,下午放学一起从偏门离开。 偶尔有注意到两人一起放学神神秘秘回去的同学,已经被连日的震惊搞得麻木了。 经常有人三三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这新来的转学生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挤进了林尽染的生活圈? 周五下午,夕阳余晖在天边仅剩一抹红戳子。 下课铃一打,林尽染就已经整理好了根本没怎么动过的书包,眼神习惯性扫向秋洛。 后者动作却慢吞吞的,一点也不像要放学的样子。 秋洛像是这才注意到对方灼热的视线,突然“哦”了一声,道:“今天不去拳击馆了。” 林尽染一愣:“为什么?” 秋洛指了指自己也缠上了绷带的手背:“打的太频繁了,手会受伤的,要休息几天,你自己也是。” 林尽染看见他的绷带微微蹙眉,情绪不太高的样子,闷闷地说:“知道了。” 他拎起书包,正准备走,却又听秋洛慢悠悠道:“不过我可以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林尽染其实对其他东西并不感兴趣,但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什么?” 秋洛神神秘秘道:“跟我来。” ※※※ 秋洛带着林尽染一路走小路,七弯八拐来到拳击馆附近一条巷子,尽头处竟然是一间电玩城,五颜六色的霓光灯招牌在昏黄的落日下闪烁,时不时有杀马特造型的青年进进出出。 林尽染对这些廉价电子玩具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只喜欢能发泄心中阴霾和刺激肾上腺素的娱乐活动。 “没兴趣。”他单肩背着书包,转身就要走。 秋洛拉住他:“别急嘛,这里面也有可以打的。” 林尽染低头看一眼他拉着自己的手,眉头一点点皱起,仍是半信半疑:“什么东西?” 秋洛带着不情不愿的林尽染,穿过烟雾缭绕的老虎机室,电玩城里封闭的空间充斥着嘈杂的音乐声和人群的嬉闹声,夹杂着烟味和刺耳的音效,无论哪一种都令人感到厌恶。 很快,两人就找到了目的地——打地鼠机。 林尽染一言难尽地看着秋洛:“就这?” 秋洛:“就这。” 他把手套递给林尽染:“试试呗,反正这几天我都不能陪你去拳击馆。” 林尽染一脸不屑:“幼稚,无聊。” 秋洛轻哼一声:“你不玩我自己玩儿,别是从来没玩儿过,怕又输给我吧?也对,毕竟除了家世,论学习、人缘、拳击,你也没几个能超过我的。” 他在心里哼哼,其实连家世也未必呢。 林尽染单手插着裤兜,仍是不为所动的样子:“激将法?你以为对我有用?” 秋洛不再理他,把换好的游戏币往里投,戴上硕大的充气皮手套,按下开始按钮,游戏机闪烁过一圈灯光,屏幕上有可爱的小地鼠来回跳动。 九宫格的小圆圈开始闪动,一只地鼠出头来—— “梆”的一下,一只手斜里闪电般伸来,重重锤中了地鼠脑袋。 秋洛瞥他一眼:“你抢我地鼠干嘛?” 他还没等到林尽染的回答,紧跟着第二轮打地鼠开始了,“梆梆梆”,林尽染眼疾手快地抢地鼠,来一个锤一个。 地鼠冒头的速度越来越快,两人开始你追我抢,到了最后新地鼠的速度都快赶不上两人抢人头的速度,地鼠机被锤得框框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 秋洛撇撇嘴角,斜眼睨他:“不是幼稚无聊吗?你还打?” 嘴上说着没兴趣,出手比谁都快。 林尽染舔舔嘴唇,漫不经心地略过他缠着绷带的手背:“我只是看在你手不方便的份上。” 秋洛:呵呵:) 秋洛带着他溜达了一圈,准备离开时,发现林尽染的目光瞄准了一个双人射击游戏机,脚步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的样子。 秋洛心中好笑,果然是小萝卜头。 他故意先一步走上前:“这个看上去也很有意思的样子,要不试试?” 林尽染眉宇舒展,眼角带着兴味,又装模作样地别开脸,不紧不慢跟上去:“随便你。” 秋洛从前学过一点射击的皮毛,端枪的姿态自然而专注,脊背挺直,嘴角带笑,颇有股贵公子的风度。 林尽染用眼尾的余光打量他,右手利落抽出另一把,微微侧脸,脸颊抵住手柄,大屏幕上的动画已经开始播放,张牙舞爪的丧尸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了出来。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按下扳机,开始扫射,动作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啪啪啪的射击声极有节奏地此起彼伏。 两人较上劲似的,眼瞅着人头的数字忽上忽下,你追我赶,很快一局结束,居然打成了平手,林尽染二话没说,冲到前台一口气换了一百个游戏币。 “再来!” 秋洛也不甘示弱:“再来就再来。” …… 等两人玩的尽兴,从电玩城出来时,天都黑了。 秋洛好笑地问:“好玩儿吗?” 林尽染拖着步子往前走,心思似乎还放在打枪没抢过人头的憋闷上,差点要点头,脖子突然梗住,他眼神飘忽,竭力维持着酷哥的表情,不咸不淡道:“一般。” 秋洛差点笑出声:“别忘了写作业。” 林尽染抿了抿嘴,这次居然没有表达不耐烦,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一起走到分岔路口,秋洛冲他挥手告别,林尽染凉凉瞅他一眼:“幼稚。” 自觉潇洒地抬抬手,便走了。 秋洛啧的一声,没有告诉他,那动作其实跟只招财猫似的。 ※※※ 第二天,林尽染照例把作业丢到秋洛桌上,示意自己做完了。 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仿佛身体被掏空似的累成狗,对其他人都爱理不睬,虽然也没有不长眼的敢来惹他。 秋洛奇怪地问:“你昨晚做贼去了?” 秋洛用这种口气跟林尽染讲话,周围的同学们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还在暗搓搓打赌,等着这个嚣张的转学生啥时候惹怒林尽染,被狠狠教训一顿。 那知林尽染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朝卷子隐晦地瞥了一眼。 秋洛把他的作业翻了翻,突然发现这次的语文卷子竟写的特别认真,有几处错误居然自己改过来了。 林尽染仍是平日里那副冷淡的姿态,视线照例望着窗外,秋洛顺着他的目光落在窗户上,却在窗户反光处,捕捉到一闪而过的视线。 好半天,见秋洛一直没说话,林尽染手里转动的笔,一分钟掉了三次,五分钟换了两个坐姿。 秋洛终于把晨读读完,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对林尽染说了句:“这次语文作业做的不错。” 好嘛,隔壁的动静终于停了。 转眼又到了放学,秋洛收拾完东西,正要离开教室,却见门口一道修长的身影双手环臂倚在墙上,逆着夕阳的霞光,只看见一段高挺鼻梁和侧脸的剪影。 “林尽染,你怎么还没走?”秋洛想了想,说,“我手还得休息几天呢,不能陪你去练拳。” 林尽染两只手都插在兜里,淡淡道:“我知道。” 秋洛:“那你等我干嘛?” 林尽染的姿态明显顿了顿:“我只是要待会再走。” 秋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刚走一步,突然手被拉住,他诧异回头,林尽染依然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居然只是拉住了他的袖口。 紧跟着,一瓶涂抹型创伤药塞进了他手里。 林尽染脸色依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嘴里轻猫淡写地道:“多涂点,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你这么歇。” 说完,他也不等秋洛有什么反应,拎着书包扭头就走,在他面前单手撑过栏杆,轻轻松松翻身道另一条走廊,消失在了拐角。 秋洛嘴角微翘:“……这家伙。” 第29章 别走 转眼快到假日前的春游时间, 班上的同学都在讨论这项一年一度、喜闻乐见的活动。 这所贵族学校有自己的小、中、高学部,一群豪门子弟学业压力远不如普通高中那样重,比起担忧即将到来的高三和高考, 班级组织出去游玩才是头等大事。 “听说今年在临市玩?真没意思, 我们学校什么时候这么寒酸了?” 汪琪捧着一台掌机玩的不亦乐乎, 听见隔壁女生们的对话, 点点头应和道:“可不是吗?不说像去年那样去冲绳玩几天, 好歹找个海岛度假也行。” 一旁,刚把一个星期的习题全部完成的秋洛,从书本里抬起脑袋, 问前桌小胖墩:“只有我们班还是一个年级, 还是全校都去啊?” 小胖墩李凡凡摇摇头:“应该每个年级不一样吧, 高三的学长们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听说他们毕业典礼后, 会包机出去毕业旅行, 当然不会和我们一起咯。” 对了,还有几个月就是高考, 然后是毕业典礼了。 秋洛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笔尖, 他最近在高三年级的教学楼徘徊过一段时间,探听到占了他身体的穿越者一直称病修养在家,没来上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 他若是一直不来,自己也没办法接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毕业典礼那天, 自己的父亲就算再忙, 一定会从国外赶回来参加他的成人礼。 秋洛点点头:“那倒也不错。” 汪琪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你当然觉得不错咯, 像你这种土包子,恐怕从来没过家周围十里地,去过最远地方除了学校就是乡下吧?算你走运,沾了我们的光,这次去香山游乐谷。” “记得带上你的小饭盒和小水瓶,免得在里面连水都喝不起,哈哈。” 秋洛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一本正经地道:“这你就错了,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美国的圣波利亚中学,参加青训营竞赛。” 汪琪的怪笑凝固在脸上,冷哼道:“那是什么?我听都没听过,别是你吹牛。” 秋洛和蔼地拍拍他的脑袋:“我理解,毕竟以你吊车尾的成绩,与学霸有壁,这——么——厚。” 他两手张开比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隔壁的女同桌和李凡凡都在闷笑,汪琪气得要死,脖子都涨红了,这穷鬼也未免太嚣张了! 他刷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冲秋洛逼近:“你——” 才发出一个音节,几人身后突然笼罩了一道颀长的影子,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喂,别挡道。” 汪琪伸出去手顿时僵在空中,又默默缩回了自己的椅子。 林尽染绕开他,拉开秋洛身边的椅子坐下。 秋洛问:“这次春游你去吗?听说去游乐谷。” 汪琪又忍不住最贱:“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稀罕去游乐谷啊,都是小孩子玩的。我都不爱去。” 李凡凡也点点头,毕竟以前集体活动林尽染从来不参加。 秋洛哦了一声:“那挺可惜的,我好久没出去玩儿了,正好放松放松。” 林尽染正靠在椅背上假寐,略微睁开一条眼缝,扫一眼秋洛,居然破天荒地点了点头,说:“去。反正也没别的事干。” 汪琪见了鬼似的看着他,周围的女生们听见,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这个消息跟林尽染期末考考了一百分一样夸张似的,飞速传开了。 不多时,原本春游稀稀拉拉的报名人数,突然开始成倍疯长。 秋洛目瞪口呆:“有这么夸张吗?” 李凡凡偷偷低声告诉他:“你别看他那样子,林同学很受欢迎的。” 林尽染没事人似的,撩了撩眼皮,唇线若有若无地拉出一丝弧度:“你以为呢?” ※※※ 活动当天,艳阳高照。 香山游乐谷与其说是游乐场,倒不如说是一座集游乐、赏景、度假休闲、购物为一体的微型城市,占地面积极大,几乎比得上一些小城镇。 游玩时间是两天一夜,住宿就在游乐谷的五星级酒店。 学生们三三两两组成小团体在里面自由活动,李凡凡素来胆小,但又喜欢追求刺激,就拉着秋洛给他壮胆。 “你要想玩鬼屋?”秋洛仰头看着面前的一座幽深的小型古堡建筑。 中世纪教堂造型,灰沉沉的浮雕墙砖,屋檐下还有类似蝙蝠的玩意倒挂在那里,大门做成了怪物造型,张着血盆大口,等着胆大的玩家们愿者上钩。 李凡凡跃跃欲试:“试试嘛,听说这里做的很逼真的,扮鬼扮的特别像。” 见秋洛犹豫的样子,汪琪觉得总算能找到嘲讽他的地方了:“又不是真有鬼,胆子这么小,不如去玩儿旋转木马吧,那个适合你。” 秋洛暗自皱了皱眉,从前他也不想信这世上会有鬼,但是经历过灵魂转换这种灵异事件,他内心确实对这些玩意有点忌惮。 但是鬼屋里的鬼……应该是假的吧? 若是人,他一点也不怕,只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总能联想到那个占据了他身体的穿越者,便有点惴惴。 可是看李凡凡期待的眼神,秋洛无奈地点点头:“那你可得保护我。” 他指了指自己瘦削斯文的身板,和细窄的手腕——以示自己柔弱可怜又无助。 还没等李凡凡开口,林尽染从两人背后插到他们中间,硬是将二人分开,越过他们,率先迈入了鬼屋入口。 他整个人半明半昧藏在门口阴影里,如同一个深入龙潭虎穴的勇士,停下来回头看一眼,淡淡道:“还不跟上。” 几人一看,立刻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古堡。 血盆大口监控到有玩家入场,不断发出诡异的怪笑和咀嚼吞咽的声音,将一行年轻人统统吞进了肚子里…… 走进大厅,暗红色的窗帘把阳光挡得严严实实,脚下是陈旧的红地毯,血一样的颜色,时不时有莫名的影子飞快窜过。 桌上有颜色不同的小哨子,一人一个,吹响即代表游戏闯关失败退出。 一个管家模样的NPC一边引着玩家进入关卡,一边介绍。 “欢迎诸位勇士们来到囚禁城堡,实不相瞒,我的主人,城堡的公主爱丽儿,被神秘的鬼怪下了恶毒的诅咒,为了夺取宝藏,把她囚禁在了古堡的某个地方,伯爵和夫人都被鬼怪害死了,渐渐的,这种城堡几乎没有了活人,你们能帮忙找到公主,让伯爵和夫人的灵魂安息吗?” 剧情并不复杂,管家话音刚落,突然面露痛苦,扼住自己的脖子,艰难而嘶哑地喊出:“它——来了!你们小心……” 管家的反应太过真实,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响,紧跟着脚踝被某种触角状的长须卷住,飞快拖向黑暗的通道。 啪的一下断了电,所有的光线都被抽走,大厅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剩壁炉上一对幽暗的蜡烛在发光,映照着墙壁上巨大的画像。 那是伯爵一家的合影,三人的眼神朝下,直勾勾与玩家们对视,气氛极为渗人。 四周安静至极,几人吓了一跳,李凡凡一下抱住了秋洛的手臂,下巴上的肥肉都在发颤:“妈呀,这也太突然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李凡凡的话音刚落,壁画上伯爵的眼珠突兀转了转,看向了他,李凡凡吓得瞬间噤声,冷汗都出来了。 汪琪心里直打鼓,这种时候却也不肯丢了面子,率先摸索向了管家消失的甬道:“不就普通一鬼屋吗,能有多吓人——啊啊啊!” 他突兀一声尖叫,不知发生了什么,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被吞没在黑暗里,消失不见了! 这一下意外,秋洛心里也有点发毛:“只有这一条路,我们要去找他吗?” 李凡凡还说要保护秋洛,如今整个人就差没趴在他背后,瑟瑟发抖:“走,走吧……” 林尽染压低眉眼瞥了他一眼,轻哼:“这有什么好怕的。” 他伸手摸索着墙壁,没走两步,果然摸到一处机关,按下,通道的尽头亮起一支火把,隐约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走吧。”林尽染脚步一顿,冲秋洛扬了扬下巴,酷酷地道,“要是害怕,可以拉着我的衣角。” 说着,还把衣角扯了一小截出来。 秋洛面无表情,嘴上不甘示弱:“谁怕了?” 他一边说着,背后拖着李凡凡这个大胖子,一点点挨着墙角蹭着走,活像只背着壳的老蜗牛,两只手触角似的,小心翼翼往前探,稍有异常,就要缩回壳里蹲着。 林尽染不知道秋洛不科学的诡异经历,只当他怕鬼,薄唇抿了抿,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总算在某方面扳回一城似的。 他正要开口,身侧突然洞开了一扇小门,一团白色的影子飘了出来,一双枯瘦如柴的手扒开凌乱的长发,露出一张毁容的恐怖的鬼脸,猛地飞向秋洛二人。 秋洛蓦地瞪大眼,在紧急反应下,动作快于意识,想也不想一头扑上林尽染后背,巨大的冲击力把林尽染撞到墙壁上,撞出一声闷哼,差点挤成一张摊开的薄饼。 背后的李凡凡愣愣暴露在女鬼视线里,毫无反抗之力被扑入小门,哐啷一声合拢,转眼没影了。 幽暗的走道重归安静,只剩下挤作一团的秋洛和林尽染两人。 “糟了,李凡凡丢了!”秋洛有点懊恼地摸了摸自个脑门。 林尽染揉了揉被撞痛的肋骨:“赶紧走吧。”他也不想继续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甬道,眼前出现一座石阶旋转楼梯,往上的门锁着,只能往下走。 林尽染在前面开道,秋洛跟在后面探头探脑。 楼梯下面一扇敞开的铁门,里面像是一间囚室,靠墙处一把木质椅子,墙上排风扇不断旋转,阴沉沉的光线从排风口渗进来。 墙上显出剧情投影,原来椅子上绑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瑟瑟发抖啜泣,面前一个面目狰狞的黑衣人,手持一柄刀,不断用刀背抽打她,逼问小孩说出城堡宝藏的所在。 还把伯爵切碎的指头,当做食物喂给小孩,孩子用恐惧又仇恨的眼神看着他,大叫:“我要杀死你!总有一天!” 黑衣人狞笑着举刀,手起刀落! 喷洒的鲜血染红了墙壁,一股血腥之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囚室,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两人脸上。 秋洛有点毛骨悚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传来一股黏腻湿热感,他眼睛瞬间瞪大——他居然真的摸到了血液! 不像人血,似乎是鸡血。 这鬼屋的体验感实在真实得令人作呕,秋洛皱了皱眉,用力擦掉了自己脸上的鸡血,朝身旁的林尽染望去,忽而,他发觉了不对劲。 林尽染黑沉沉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对面墙上渗出来的血,沿着缝隙滴落在地面,沾染上曾经绑过孩子的椅子,地上还有一柄生锈的、带血的刀。 殷红得渗人。 鼻尖尽是腥臭的气味,囚室回荡着惊悚的音效,林尽染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胸膛剧烈起伏,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滴落,打湿了鬓发。 秋洛脸色都变了:“林尽染,你没事吧?” 林尽染的视线后知后觉地挪到他脸上,阴沉的瞳孔是一种极致的黑,那一瞬间,秋洛有种被嗜杀孤狼盯上的窒息感,汗毛倒竖。 他的小指开始颤抖,紧跟着开始全身发颤,整个人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呼吸都变得浑浊困难。 秋洛立刻伸手要拉他:“我们出——”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背后突兀响起一道低沉的冷笑:“现在想走?太迟了,你们跟伯爵一家陪葬吧……” 秋洛还没反应过来,林尽染却霍然转身,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黑衣人模样,他蓦然瞳孔紧缩,无数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碎片一样涌上来。 他眼眶泛起浓重的血色,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一个拳头如同打沙包一样挥上了黑衣人的肚子! 对方一声闷哼,直接被打倒在地,捂着肚子震惊莫名地瞪着他:“等——等等,我不是——” 他话音未落,林尽染仿佛充耳不闻,单手拽住他的衣领,又是一个拳头,对着他的脑门,下了死手! 黑衣人吓得往旁边一缩,堪堪躲过,林尽染这次竟提起了那柄刀! “啊!” 手起刀落的瞬间,一只手从背后闪电般伸出,强行锁住了他的手腕。 “住手!那不是真的!他只是工作人员!” 秋洛死死扼住他的手腕,抱住林尽染的腰身,将人强行拖开。 工作人员吓呆了,这才想起呼叫应急装置,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秋洛怀里的林尽染骨头僵硬,如同一个溺水者般大口喘息,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被冷汗浸湿,手心里湿腻一片。 “林尽染,林尽染,你清醒一点!”秋洛抱着他,用力把他手里的道具刀掰开丢掉。 幽暗的囚室里,两人靠在墙角,林尽染喉咙里发出一声潮湿的闷哼,呼吸急促地埋在秋洛怀中,单手箍住他的腰,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人勒断。 秋洛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都没事了。” 混乱间,他摸到自己兜里的小哨子,放在唇边,用轻柔的气流轻轻吹响,单调但清脆的哨音在安静的囚室里响起,吹起了一段不知名的简单旋律。 像一首童谣。柔和,轻快。 林尽染渐渐恢复过来,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头半靠在对方肩头,平复着呼吸,良久,嘶哑着嗓子:“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秋洛见他可以正常说话,终于松了口气:“你没事了吧?刚才怎么了?” 林尽染闭了闭眼,脸色苍白得吓人,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秋洛手臂都酸了,推了推对方想要起身,那一瞬,林尽染突然用力拽住了他的衣角,极小的声音闷闷道:“别走……” 32、第30章 不许碰他(小修)有补充内容 第30章 不许碰他(小修)有补充内容 幽暗的囚室里, 血腥味渐渐散去了。 墙壁上几根烧到一半的蜡烛,微弱的火光在排风扇的气流里不断摇曳。 那点昏暗的光线反复摇晃在秋洛和林尽染脸上,两人依偎在墙角, 准确地说,是林尽染死活拽秋洛不肯身。 秋洛无奈极了:“我没有走啊,但是我腿有点麻了。” 周围阴风阵阵,只有人的体温能汲取一点勇气和温暖。 林尽染耳根隐约染上一点微红,不情不愿翻个身, 背后抵住冰凉的墙壁, 脑袋埋在臂弯里, 唯有一只手还牢牢抓秋洛的衣角。 秋洛有点好,拍了拍他的脑门:“刚才是谁嘲我来?怎么现在怕成这样?” 林尽染抬头来,音低哑:“我没有害怕。” 秋洛蹲下来,坐在他身边:“那你干嘛人?你刚才那样子好凶, 要不是我拉住你,那一刀下去, 说不定非死即伤了。” 不知哪个词刺激到了林尽染,他浑身一震,瞳孔微缩,阴沉沉的眉宇间一股隐晦的惶然,被深深压抑来。 囚室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 铁门吱嘎一被推开, 几个工作人员,还有方才被“鬼”捉走的汪琪和李凡凡, 都跑了过来。 其中差点被林尽染砍死的“黑衣人”,正捂肚子,脸『色』铁青, 又惧又怒,指林尽染道:“就是这小子,简直疯了一样,刚才差点杀了我!” 林尽染抬,一双黑阗阗的瞳孔盯他,目光箭一样刺过去,浑身上下那股子戾气几乎无法掩饰。 “黑衣人”跟他对视的一瞬,宛如被利剑洞穿头颅似的,心里一凉,骂骂咧咧的只好憋回了肚子里。 李凡凡和汪琪吓得直吞口水,虽然林尽染从前脾气也是相当不好惹,架是常有的事,两人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鬼屋的负责人害怕得罪这些豪门子弟,出来和稀泥:“算了算了,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林尽染扶墙壁站身,从工作人员那里要回己的手机,拨了个电,淡淡道:“一儿有人带你去医院治疗,费用和赔偿让你满意的,还有么需要你可跟他们说。” 黑衣人总算听到一句人,哼了一不吭气了,他也没指望林尽染这样的人道歉,只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诅咒这些万恶的有钱人早点破产。 林尽染一刻也不在这里呆下去,拽秋洛拔腿就要走。 “抱歉啦,他刚才也不是故意的,真是你们这鬼屋扮的实在太『逼』真了,我们才这么入戏。” 秋洛用手肘捅了捅林尽染的胳膊:“你说对不对?” 林尽染长这么还不知道道歉两个字怎么写,回头皱眉头不兴地瞅了秋洛一,又闭上点点头。 鬼屋的工作人员总算不再说么。李凡凡和汪琪两人面面相觑,林尽染人不是头一回了,汪琪还被他的鞋子砸过脸,可看他服软还是头一次。 ※※※ 晚上,家在游乐谷的五星酒店过夜,两人一间豪华双人间,秋洛和李凡凡到一组。 电梯走到十七楼,李凡凡正跟秋洛哭诉,他被秋洛丢给鬼之后,遭受了多的心理创伤。 却见房间外的走廊上,一道修长的身影正斜倚在墙上,林尽染换了一件黑『色』卫衣,曲一条腿踩墙壁,双手环臂,目光扫过两人,清冷冷的嗓音嗤了一:“真慢。” 秋洛一愣:“你不是跟汪琪到一间了吗?你们住隔壁?” 林尽染舌尖轻轻抵住口腔内壁,不紧不慢『舔』过齿贝,视线凉凉落在李凡凡身上,面不改『色』道:“哦,李凡凡说他跟汪琪一住,所找我换房间了。” 秋洛扭头看向李凡凡,后者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在林尽染有若实质的目光压迫之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是……啊……那我,那我过去了……” 与林尽染擦身过时,他勾一点嘴角,拍了拍小胖墩的肩,指间夹一张黑『色』房卡:“别忘了你的房卡。” 房间内部非常宽敞,有小厅,阳台,还有全套的电竞设备,浴室干湿离,淋浴间外侧还有一个情趣浴缸。 秋洛累了一天,直奔浴室洗澡,待吹干头发,他穿一件棉质t恤走出浴室。 林尽染正坐在电竞椅里游戏,整个人懒洋洋地眯,电脑屏幕的光线在他脸上不断变换,带一股『迷』离的虚幻感。 听到动静,他回头,秋洛哈欠指了指浴室:“到你了。” 他往其中一张床就地一滚,皮子直架。 林尽染抿了抿嘴,脚步龟速在他床边徘徊:“你这就要睡了吗?” 秋洛勉强睁开皮:“你别是洗个澡都要我陪你吧?” 林尽染像是被仙人掌的刺扎了一下,眉头挑得老:“今天那只是意外!” 秋洛翻个身,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林尽染狠狠闭上嘴,一头扎进了浴室,很快响放水的音。 秋洛趴在床上折腾了一儿,没到越来越清醒,干脆坐身『摸』出手机刷学校的论坛帖子。 他曾试图联系父亲,和父亲身边的秘书,但他不敢直接把离奇的经历和盘托出,只发了一些模糊的信息,无一例外全部石沉海。 秋洛本来也没有指望这天真的法能行得通,连那些有头有脸的商业亨要联系父亲,预约都不定找得到门路,更何况区区一个无名中生。只怕直接当做垃圾信息过滤掉了。 他前几天在论坛匿名发过一条询问“秋洛”学长动态的帖,回帖的说法很多,终于,他刷到一条消息称,秋学长病初愈,不日就要回来上课了。 秋洛心中一跳,机这不是来了吗! 他刷了半天帖子,墙上的挂钟指针都快转点了,浴室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尽染怎么还没出来?可别是掉进去了吧? 秋洛叹口气,敲了敲浴室门:“林尽染,你在里面蜕皮呢?我上厕所啦。” 门内没有传出半点回应。 秋洛眉心一跳,不是出了么事吧? 他用力扭动门把手,本为要很力气才能开,没到林尽染压根没锁门,一拧就开了。 秋洛一进门,就看见林尽染躺在单人浴缸里,半个脑袋几乎淹没到洗澡水里。 他一惊,立刻冲到浴缸边,拽对 第30章 不许碰他(小修)有补充内容 方的胳膊把人拖了来,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脸颊:“林尽染,醒醒!” 洗澡水早冷透,林尽染全身皮肤冷得像是裹了一层薄冰,他『迷』『迷』糊糊睁开,突地一个激灵,清醒了。 林尽染猛地从浴缸里坐来,水花溅了秋洛一头一脸:“我睡了?” 秋洛没好气地抹把脸:“你这都能睡?我还为你是昏过去了呢!我的膀胱要是能再支撑久点,明天你就要成学校最的了,被己的洗澡水淹死在浴缸!” 他音刚落,视线掠过林尽染光溜溜的身体,最后猛地停留在他胸口好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疤上,最长一道长达十几厘米,从左肩斜跨左胸,也不知道当时缝了多少针。 歪歪扭扭的疤痕像条难看的蜈蚣,这么多年过去,依然能看见清晰的痕迹,可见当时的危险,长拢的肉和健康的皮肤颜『色』泾渭明。 “你这是……” 林尽染这才意识到己是『裸』的,脸『色』蓦地一变,他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害羞遮住下半身,反第一时间侧过身,挡住了胸口的疤痕。 “别看了。”林尽染闷闷地道,视线盯住了浴缸边缘颤巍巍滚落的水珠,“难看……” 秋洛突地联到今天在鬼屋,他反常的状况,满身暴戾地差点把人死。 那投影在墙壁上的剧情,黑衣人就是用刀不断折磨城堡的公主,最后一刀捅进了她的心脏。 秋洛匆匆转身,心里腾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身后传来水和衣料摩擦,林尽染连身体都没擦干,逃似的跑出了浴室。 秋洛出来时,窗台映一道孤零零的影子,他无推开阳台的门,林尽染正倚在青灰『色』的铁栏杆上,夜幕星辰闪烁,却没有一颗落在他底。 他脸上没有悲春伤秋的表情,神深邃,沉默地凝视虚空里的么东西。 “你问么就问吧。” 秋洛眨眨:“你说么就说,我听呢。” “其实我都快忘记了的,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林尽染的音轻飘飘的,秋洛要凑得很近才能听清。 “我七岁那年曾被人绑架过,绑匪绑了我却不要赎金,只提出一个要求,要我爸单独去见他。” 秋洛皱眉头:“跟你家有仇?” 林尽染不确定地点点头:“是的,但我也不知道是么深仇恨,我身上的伤口,都是他为了泄恨,拿刀划的……” “当时我一直在祈祷,有人来救我就好了,随便么人都好。” 秋洛心里一沉:“那你爸去了吗?” 林尽染低低了一,双手抓紧了栏杆,指尖用力地泛白:“他没有。” “那天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地上都是血,身上很疼,我一直等到天黑,我爸也没有来救我,因为他有一场重要的议要主持,他也没有报警,因为传出去,影响他的誉。” “最后,他只派了一个秘书带钱过去,放下钱就走了,绑匪没有达到目的,当然不肯放了我。” 秋洛陷入片刻的沉默,他很难象这世上有这样的父亲:“那你是怎么得救的?” 林尽染胳膊肘撑在栏杆上,食指抵住太阳『穴』,好久,才沉沉地道:“哨子……” 秋洛一呆:“么?” 林尽染神缥缈:远眺漆黑的夜幕: “当时我听见了哨子的音,绑匪误为是有人找到了我,于是他要带我转移,他为我是小孩子轻视我,却不知我的力气其实很,上车的那一刻,我用力踢中了他的□□……” 秋洛舒展开眉宇:“然后你就跑了?” “不。”林尽染回头看了他一,那神映衬远方霓虹的微光,时明时灭,宛如垂死的星子,“我本可跑,但我没有,我抢过了他的刀,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胸口。” 秋洛噤了,沉望他。 “后来我也不知道了,我被人找到的时候满脸是血,既不哭也不喊,痛感好像被麻痹了,再往后,我就被送去了国外疗养。” 林尽染嘲弄地牵嘴角:“听说那个人没有死,被关进了牢里,我知道后只觉得很遗憾,如放在现在,我一定不给他喘气的机。” 秋洛听到前半句时暗暗松了口气,后半截时心里又开始发沉。 林尽染一直用余光注意他的表情,忽一,意寡淡:“我开玩,你还真信吗?” 秋洛扯了扯嘴角,哪里好了? “所,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跟你爸不对付?” 林尽染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小的时候,我总是不明白,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好,他才不喜欢我,那时我终于懂了,我只是一个多余的人,不被任何人期待,根本无关痛痒。他还有别的孩子,或许没有我的存在,他更兴。” 秋洛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己也有笨嘴拙舌的一天,绞尽脑汁也找不出题安慰他。 最后只憋出一句:“才不是那样!” 秋洛了,诚恳地道:“你除了老是板一张脸,脾气臭,死鸭子嘴硬,古文很烂还爱装酷之外,还是挺可爱的。” 林尽染:“……” 原来在这家伙心里,他居然这么糟糕! 他脸『色』更臭了,黑一张脸回到屋,把己丢到另一张床上,被窝蒙住脑袋,翻个身背对秋洛。 秋洛抓了把头发,也爬上床:“那我关灯睡觉咯?” 咔嚓一,卧房陷入一片黑暗,唯有清冷的月『色』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流淌。 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音,林尽染重新翻身回来,一双睛无凝视秋洛:“你能再吹一遍哨子,给我听听吗?” 秋洛根本没睡,爬来才哨子丢在鬼屋了,他余光注意到墙角里的盆栽,光脚哒哒跑过去,摘了一片叶子:“我好久没吹过这玩意了,你将就吧。” 说,他把叶子放在唇边,控制气流从叶子两侧绕出,悠长温柔的调子在黑暗里响,让人感到宁静和安然。 吹完最后一段旋律,秋洛扭头一看,林尽染不知何时闭上,呼吸平稳得像是睡了,唇角带一丝极淡的意。 秋洛长舒一口气,也窝进被窝进入梦乡。 片刻,黑暗里林尽染复又睁开,他从己床上身,挪到秋洛身边,靠坐在床前地毯上,他转头,无无息地凝视熟睡的秋洛,低 第30章 不许碰他(小修)有补充内容 喃喃: “是你吗……” ※※※ 春游过后,两人又恢复了单调忙碌的学校生活,偶尔放了学相约去拳击馆发泄过剩的精力,或者呆在教室里苦哈哈地做作业。 秋洛总觉得林尽染越发粘他了,时不时就在各种时候出现,在己视野里刷存在感。 他要去三年级的教学楼探情报,还得跟做贼似的,避林尽染走。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秋洛蹲守了一周后,那个穿越者终于来学校上课了。 整个年级都在议论这件事,与之比肩立的热度,则是“秋学长”一落千丈的『摸』底测试成绩,和班上的排名。 这天放学,秋洛早早就收拾好了书包,一下课铃,就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他七弯八拐地躲在三年纪走廊的墙壁后,遥遥看一个穿黑『色』西服的管家模样的人,正在班级门口等待。 秋洛按捺住心中激动,焦急地思考,到底该不该上前直接找管家,是直接明说真相,还是先试探? 下一刻,“秋洛”从门口走出来,顺手将书包递给管家,两人说了句么,一前一后往走廊另一侧走去。 秋洛珠一转,悄悄缀在后面,混在放学的人群里,不紧不慢跟两人。 走廊尽头只有卫生间,没有楼梯和别的出口,秋洛飞快绕到另外一条走道,跑到两人前面,一边观察他们的方向,率先猫进卫生间。 片刻,穿越者和管家然后脚进来了。 秋洛屏住呼吸,从隔间门缝里往外看。 他发现穿越者的行为举止,竟跟己如出一辙,就连面部表情和行走的脚步间距都十相似,洗手的时候,也拿右手握左手手指尖攥洗。 要不是他脑海里有清楚的记忆,和穿书的剧情梗概,他几乎都要相信对方就是真的秋洛。 这也未免太奇怪了。难道这个穿越者能读取身体记忆? 秋洛夹紧了眉头,那还怎么整?己一点优势都没有,就算父亲站在己面前,都不相信己才是他的亲儿子! 恰在这时,“秋洛”从管家手里接过手帕擦手,低头看己的手,忍不住感叹了一:“手指灵活的感觉真好啊……” 管家霍然抬头,枯瘦的手指堵住了他的嘴,左右警惕地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压低音: “小少爷,你病初愈,身体还有些不习惯是正常的,这些事情,就不要在同学面前说了。” 从秋洛的角度,看不见穿越者的表情,却能看见管家一脸慈眉善目的模样,甚至还抚上穿越者的脸颊,拇指轻轻蹭去沾到的一滴水珠。 一瞬间,秋洛内心掀了惊涛骇浪! 穿越者说的是么意思? 管家的看似滴水不漏,换作旁人绝对察觉不到异常,但秋洛却知道,从前管家虽然对他毕恭毕敬,但『性』格十古板冷淡,从来不对己做出超过主仆外的亲密动作,更不『露』出这么和蔼的表情。 突然,他管家家中,似乎有个瘫痪在床的儿子,应该和己差不多。 一直来,己居衣食住行都由管家负责,那天晚上,最后一个见到的也是他…… 秋洛只觉前一阵晕眩,一颗心不断下沉,几乎要坠落谷底,后颈汗『毛』根根倒竖,一股阴寒之气沿脊椎骨爬上来,直窜天灵盖。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思绪如『乱』麻,呼吸都错『乱』了一拍。 难道背后是管家在搞鬼吗? 幸好,他刚才没有贸贸然直接找上门联系管家,不然简直就是羊入虎口,生怕己凉得不够快。 就在他脑快速思考的时候,那厢,管家和冒牌货经一前一后离开了卫生间。 秋洛轻手轻脚跟出去,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装作一个放学的普通学生,吊在两人后面,跟下楼。 这个时候,放学的学生们经走得差不多,楼梯间人很少。 这样安静的氛围里,身后突然响一个熟悉的音,喊住了秋洛,贝在楼梯间回『荡』,生怕前面的人没听见。 管家和“秋洛”同时停驻脚步,两人回头的瞬间,秋洛呼吸一窒,觉得己的心跳都要停摆了! “你怎么在这儿呢?”李凡凡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楼梯间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全部的目光一时间都落在他身上。 秋洛内心在狂跳,面上镇定若地扭头看向李凡凡:“我刚看见李老师在这边,本来有问题问她,没找到,算了。” “哦。”李凡凡也没有多,“那我先走了。” 管家和假秋洛对视一,似乎也很意外学校里居然有个同名同姓的学生。 管家浑浊的目光像隐没在草丛里的老蛇,深深看了看他,才继续下楼。 反正也被看到了,秋洛干脆正光明地走在他们背后,直到那两人身影转过一个拐角,不知往哪个方向走了。 可恶,跟丢了!要不是被李凡凡喊了那么一嗓子,说不定能探听到更多信息的。 秋洛在岔路口四处焦急寻找了一,最后只好作罢,算道回府,后再办法。 不料,他刚一回头,赫然发现己身后竟有三四个黑衣保镖。 “小子,你鬼鬼祟祟的,跟踪我们家少爷吗?” 秋洛心里猛地一沉,这些保镖不是己原来那些保镖!他们么时候竟然被全部替换了一遍。 他皱了皱眉,『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我不懂你们在说么,我只是要放学回家,不走这里能走哪里?学校是你家开的?我不能走这条路吗?” 两个保镖对视一,其中一个低道:“小子还挺嚣张的,我警告你,我们家少爷不是你这种人能接近的,少歪主意。” 说,那人轻蔑地俯视秋洛略带稚气的脸,伸手要去推搡他的肩—— 秋洛垂在身侧的手捏拳,正要挡开对方的手,不料,他斜后方竟突兀飞来一脚,极的力道,狠狠把那人踹了个趔趄! 一只手闪电般伸出,牢牢扼住了保镖的脖子,林尽染五指骨节明有力,几乎将人抓离地面,直抓得人脖子青筋暴,脸颊泛一片窒息的『潮』红。 他的脸『色』阴沉至极,满身暴戾有若实质,他压低了沙哑的音,附在那人耳边沉沉道: “不许碰他,不管你们是谁家的狗,都给我滚!” 33、第31章 拥抱嘴硬心软真好哄 第31章 拥抱嘴硬心软,真好哄 谁没想到会莫名其妙冲出来一个少年, 其他几个保镖吓坏了,赶紧前扯开他。 彼时恰好有几名刚补完课晚归的同学,从楼道另一端走过, 正好撞见林尽染暴怒掐住保镖脖子的一幕,惊惶地大叫一声:“杀人了!” 分贝的尖叫一传十,在安静的楼道里反复回『荡』,引得其他几层楼留守的老师学生,纷纷走出教室向声源张望。 不知道一幕被多少人了去。 “快放手, 林尽染!只是个误会!”秋洛眉头狠狠一跳, 立刻拉林尽染的手, 生拉硬拽把他拉回来。 林尽染压低眉头,神死死盯对面几个保镖,冷一张脸,像只易燃易炸的炮仗被点燃了引线。 “什么玩意, 竟然敢打你!” 有个保镖似乎认出了对面是个不好惹的人物,想起管家吩咐过只是试探一下秋洛不要闹大, 暂且忍下口气,硬邦邦地道:“抱歉,误会而已,并没有要打人,我们走。” 直到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 林尽染才收回不悦的目光, 不满地了秋洛一:“你不是能打吗,好被我见了, 要不你就得吃亏了。” 秋洛叹口气:“你太冲动了,刚才那么多同学见你掐人家脖子,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次在游乐谷的鬼屋,就很多对你不利的流言。” 林尽染把包换了一边背,神凶,脸是满不在乎的神情,迎夕阳眯了眯:“谁理他们,反正不是第一次,不是最后一次,爱怎么说怎么说,你有人敢当我的面说么?” 外面都把你传成打人不眨的大魔头了,谁敢找个死? 秋洛无奈地摇摇头:“以后收敛点吧,你明明不是么暴力的。” 林尽染突地停驻脚步,回头睨他一,闷闷道:“如我就是么暴力呢?要不怎么去你家拳击馆打拳?” 他别开脸,薄唇抿得紧紧的,脸颊绷出颧骨的形状,盯住走廊栏杆边的花丛,像能把花苞都盯开似的。 秋洛意外地他,不知道林尽染在闹什么别扭,珠转了转,似乎回过点味来:“我的意思是说……刚那家伙脖子特别粗又特别硬,你的手抓痛了吗?” 林尽染耳朵尖动了动,刷的一下回过头,脸那点未消的余怒一下子褪了一干二净,眉都舒展开来,特地从裤兜里抽出手,拿食指蹭了蹭鼻尖:“一般吧。” 秋洛在心里暗笑,然是小屁孩一个,嘴硬心软,真好哄。 ※※※ 再有几天就是运动会,班主任罗老师开始张罗大家踊跃报名,为班级争光。 李凡凡最近在追星,交作业的时候秋洛注意到他做了个新发型,是当下明星圈最流行的日韩风『潮』男发型,发『色』烫成了特别醒目的银灰『色』。 配合李凡凡那张肉嘟嘟的小圆脸,宛如脑门盖了个不锈钢锅。 李凡凡浑然不觉自的发型有哪里不对,特别得意地秋洛显摆:“秋同学,你我的新发型帅吗?我特地请的专业造型师,预约了好久才预约呢,说很多明星都是他做的造型。” 秋洛强忍住笑意,点点头,翘起大拇指,道:“帅,特别帅,走在路,回头率一定超级吧?过几天运动会,你一场,肯定就是全场最靓那个崽!” 李凡凡兴极了:“是吧!我好喜欢,你真有光,不如给你做一个吧?” 秋洛一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虽然喜欢,但是朴素点好。” 身旁的林尽染正懒洋洋靠在椅背歌,闻言掀了下皮,拨下一只耳机,纳闷地道:“有么夸张吗?” 李凡凡得意洋洋地用余光瞥了林尽染一,美滋滋地转回身继续,没想到他有把林尽染比下去的一天。 林尽染斜瞅了瞅秋洛,神颇为不屑的样子,嘴里闲闲道:“你的审美真是无『药』可救了。” 秋洛一边做习题,一边随口道:“是你不懂欣赏凡凡同学的可爱之处。” “秋同学,你真好!”小胖墩见句话,可感动坏了,恨不得来给他一个熊抱。 林尽染眯了眯,嘴里不服气地小小声吐出一个语气词:“嘁。” ※※※ 转到了运动会当天,所有年级的课程全部取消,海洋般的人『潮』云集在大『操』场观众台,跑道边缘每隔十米就立一根彩旗,整整齐齐的彩旗迎风飘扬,气氛热闹至极。 秋洛不是方阵仪仗队的一员,他抱自的小水壶坐在观众台,一只手挡太阳,远远朝『操』场眺望。 忽然,一个醒目到反光的脑袋进入了他的视野。 林尽染手脚地站在仪仗队第一排,他是掌旗手,修匀称的身材包裹在黑『色』制服里,双腿笔直,脊背挺拔,制服胸口一根金『色』的细链条连扣子,随他行走的步伐摆动。 他腰间别一把装饰『性』的西洋剑,皮带在腰腹处收紧,细窄得恰到好处,脚一双黑『色』筒靴。 他面容英俊,五官凌厉,直视前方领队前行时,整个人凛冽如剑,气势如虹,独树一帜的气质在茫茫人海里有如鹤立鸡群,尤为显。 ——如没有那一头染成金『色』的杀马特发型的话。 密密麻麻的仪仗队方阵人『潮』中,林尽染那颗金灿灿的脑袋,宛如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无比醒目。 硬要形容的话,远远去,就像脖子顶了只带刺的灯泡,在艳阳下闪闪发光。 秋洛注意到林尽染时,他正在喝水,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那家伙搞什么鬼?” 片刻,林尽染如同凯旋的将军一样回来了,在秋洛身旁坐下,特地捋了捋自的新发型。 旁边的李凡凡羡慕嫉妒恨地望他,委屈极了,那样子仿佛在说,自 第31章 拥抱嘴硬心软,真好哄 再不是运动会最靓的崽了,风头又被该死的林尽染抢走了! 秋洛极力控制自的面部表情,防止嘴角抽筋:“你头……” 林尽染懒懒往椅背一靠,两条腿随意搭在一旁,依然是那副酷酷的表情:“一般吧。为了迁就你的审美,我就勉为其难做出一点牺牲好了。” 秋洛心里笑得震天响,但他以过硬的素质良好的道德品行,深深呼一口气,啊,忍住不笑。 不行,太难了。 他极力抿嘴,要笑不笑地望林尽染,灿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天空,落在他弯起的睛里,像两颗盛放的星:“来你今天就是夜空里最闪亮的那颗星了。” 林尽染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仿佛对他的表扬很不屑似的,隐隐翘起的嘴角却像个要到糖的小孩,飞扬的眉宇是遮遮不住好心情。 次运动会秋洛报名了一百米障碍赛,团体接力跑,他向来喜欢运动,难得参加一下集体活动不错。 隔壁班的女生们都穿统一的啦啦队运动短裙,手里两团流苏彩球,声音整齐划一地在为班的同学加油打气。 跑道跑步的选手跑得更有劲了。 秋洛有些羡慕地望了一,感叹:“是有多受欢迎才有的待遇啊。” 一旁的汪琪嗤笑道:“你就羡慕嫉妒恨吧,人家家里是x市的官,前途无量,我你不如回去睡一觉,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秋洛凉飕飕道:“总比某些人场只会怕拖后腿而被喝倒彩好。” “你!” 林尽染顺他的目光望过去,撇撇嘴:“有什么难的。” 秋洛没好气地道:“对你来说当然稀松平常了。” 李凡凡敲了敲他后背:“秋洛,那边老师在喊下一场准备了,好像到你了。” 秋洛拍拍衣摆起身:“那我走了。” 他顺通道快速跑到比赛准备区域,在老师的指示下,在自的赛道站好。 那厢,观台,林尽染等秋洛一走,立刻抬起脚尖踢了踢李凡凡的小腿:“东西准备好了吗?” 李凡凡一拍胸脯:“放心吧老大!” 林尽染又踹了汪琪一脚,神瞥过去,淡淡吩咐:“有你们,都去帮忙。” 汪琪欲哭无泪,怎么又招到尊爷了。 秋洛今天穿了一身『色』运动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两截紧实的手臂,他目光专注地盯前方的障碍物,双手松松握拳,身体微微前倾,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冲出去。 突然,台方向传来一阵整齐的喧哗声,隐隐约约叫秋洛的名字。 他诧异回头,只见自班级的方向,全班集体起立,有的人拿流苏彩球,有的人拉横幅,有人在挥舞小旗子。 横幅“秋洛宇宙第一!”、“秋洛永远滴神!”、“秋洛必赢”等等字样。 一边喊一边像啦啦队一样手舞足蹈。 紧跟,隔壁班级起了一阵『骚』动,仿佛得了什么指示,稀稀拉拉开始有同学站起来,给秋洛呐喊助威,只不过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更像是被迫的。 就连学校的运动会广播,开始播放给秋洛加油的小作文。其他年级班级开始频频朝边好奇的张望,询问秋洛是谁?那不是年级的一位学吗? 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加油下,秋洛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跟他一起比赛的其他选手,尴尬又羡慕地站在自跑道,感觉比赛没开始呢,冠军就成了别人的一样。 秋洛又好气又好笑地回头,观台唯一一个没有喊口号的家伙,正扶栏杆朝他招手,又不是标准的招财猫手势。 随比赛一声枪响,秋洛箭一样冲了出去,身后的呐喊声震天动地,几乎引起全场侧目。 不知是否真有加成,秋洛轻松越过所有障碍,成功夺得第一,像完成了某种使命似的,朝观众台的招财猫对挥手。 知道的明只是中运动会,不知道的,那架势,只怕要以为是奥运会了。 最后一个项目是团体接力跑,以班级为单位,秋洛林尽染都在其中,分别拿第一棒最后一棒。 中间几位同学平日运动都不错,今天却运气不佳,没有发挥好,原本秋洛遥遥领先的第一棒,到了林尽染手里,已经落后别人一大截了。 他从同学手里接过最后一棒,深吸一口气,拔腿就跑,依仗腿的优势,跑一步顶别人一步半,他步伐极稳,拼命往前冲刺。 一头耀的金『色』发型,在速奔跑下,蓬松成了一只金『毛』大狮子,格外引人注目。 很快,大半圈跑了过去,只剩下最后一段冲刺的直路。 尽头处,第一棒的秋洛就站在终点,不断朝他招手。 突兀的,不知是谁在奔跑中踢中了一块小石头,正好飞向林尽染,他一步踏在尖锐的石头,脚一歪,整个人颠了一个趔趄,脚踝给歪了! 短短一瞬,原本即将追第一的林尽染,又落后成了第三。 班的同学发出失望的叹息,唯有秋洛在终点处,不断挥舞双手,生怕对方不见似的,在原地一蹦一跳:“冲啊!林尽染!” 他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海里,林尽染咬住后槽牙,按捺住脚踝火辣辣地疼,不管不顾继续往秋洛的方向全力奔跑。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五米、四米…… 离秋洛越来越近,周遭一切干扰物杂『乱』的声音都消失了,他的中只剩下秋洛的身影,不断在给自鼓劲挥手。 到终点的那一刻,林尽染几乎忘记了是在进行接力跑,他秋洛朝他张开双臂,脑海里一片空,下意识张开双臂,猛地冲进了对方怀里。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鼻尖充斥少年意气的汗水朝气, 第31章 拥抱嘴硬心软,真好哄 巨大的冲击力,扑得秋洛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下身形。 林尽染前的视野仿佛在晃动,胸膛快速起伏,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秋洛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背,一边笑一边大喊:“林尽染,我们赢了,我们是第一!你好厉害!居然反败为胜了!” 林尽染似被他涨的情绪所感染,跟『露』出笑意,前有未有的柔。 然而个熊抱紧紧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秋洛就放开他。 林尽染没来得及品味那股微妙的怅然若失,班的同学们就冲了过来,把两人团团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庆祝起来。 一场运动会终于到了尾声。 回教室时,秋洛发现林尽染的脚步不太正常,拉住人,拽起他的裤管一,才发现林尽染脚踝都肿起了一大块。 秋洛有点急:“是跑步时崴的吗?你刚怎么不说啊。” 林尽染满不在乎地道:“点小伤算什么,过几天就好了。” 秋洛他不太方便走路的样子,扶他在林荫道边的石椅休息:“你在等,我一会就来。” 说罢,他就向医务室跑了过去。 等他拿到冷敷的『毛』巾『药』膏,匆匆赶回去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远远的,秋洛见林尽染身旁站了个瘦瘦的男生,正跟他说话,待秋洛走近了仔细一,心中猛地一惊,竟然是假“秋洛”! 他猛然想起脑海里的剧情,魂穿后的“秋洛”在学校里对林尽染一见钟情,开始明里暗里接近他,可惜对方心冷如铁,根本不作回应。 跟就是老套的真香梗,林尽染又掉过头,放下身段面子,用热脸苦苦贴对方的冷屁股,开启了漫漫追妻火葬场之路。 “不会吧,剧本就开始了?” 秋洛突然觉得掌心有股灼热感传来,低头一,他掌心有颗红痣,原本颜『色』很淡,才注意到颜『色』居然鲜红起来。 假“秋洛”似有所觉,抬头了他一,面『露』古怪之『色』,很快就走开了。 “你们俩刚刚说什么了?” 见秋洛皱眉头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林尽染有些诧异,摊开手里医馆跌打损伤膏: “没说什么呀,那家伙我受伤了,给了我一瓶『药』,说什么羡慕我能在跑道尽情奔跑什么的。” 他最后下了结论:“挺莫名其妙一人,我又不认识。” 秋洛察觉自反应过度了,收敛了神『色』点了点头,又拿出冷敷『毛』巾『药』膏,把对方手里的跌打损伤膏直接没收:“用我的吧。” 林尽染不明所以:“那个不能用吗?” 秋洛不兴地抿了抿嘴:“那是……反正不能用那家伙的!” 林尽染一愣,低头了正掀起他裤管,把冷敷『毛』巾按他脚踝的秋洛,忽而意识到什么,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薄唇抿直,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用余光偷偷打量对方。 秋洛冷不丁抬头,正好对林尽染暗搓搓的视线,薅了一把他蓬松的金狮子头: “干嘛?崴了脚你在那美什么呢?” 林尽染耳朵尖动了动,不做声。 ※※※ 因为林尽染脚受伤的关系,一连几天他都没法去拳击馆秋洛一起练拳。 工作日,拳击馆没什么客人,秋洛做完作业,便锁门准备回家。 远远的,一个陌生人影躲在街道斜对面的墙角阴影处,悄无声息地注视从拳击馆离开的秋洛。 他穿打扮十分朴素,手里拎一只单反机,时不时举起来对拳击馆拍摄照片,就像一个普通的摄影爱好者似的。 就在男人刚准备跟秋洛,即将走出小巷子时,一条健硕的胳膊从背后伸出来,狠狠锁住了男人的脖子! 嘴被捂住了,那人想叫叫不出声,只瞪一双睛,惊恐地往翻。 他被身后的男人用力一惯,按倒在巷子阴冷的墙壁,脊背撞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你是什么人?在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那人一抬头,前是一个十分大的中年男人,健壮有力的手臂牢牢控制住他,凹陷的窝里,一双漆黑的就像盯住猎物的猎豹。 “我,我只是路过的!” 那人想狡辩,中年男人一把夺过他的机,到里面偷拍了好几张拳击馆秋洛的背影,怒不可遏地一巴掌扇过去,顿时把对方的半边脸颊扇红了。 “混账东西,敢碰我儿子一根头发,我就把你的脖子拧成麻花!” 那人瞬间失声,下完了,竟然碰见拳击馆真正主人了! 秋丛冷冷他:“说,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那人被对方神盯的汗『毛』倒竖:“我,我只是个收钱办事的,有人要我调查一下间拳击馆的来历。” “谁?” “好像是……秋家的少爷。” 秋丛皱起眉:“哪个秋家?” “就是江南首富那个。” 秋丛见问不出更多信息,以手作刀,直接将人一把劈晕过去,扛在肩走了。 ※※※ 秋洛回到家时,想起冰箱里的菜似乎吃光了,又去附近菜市场买了点,有了林尽染个大方的金主,家里总算不愁吃肉的问题了。 旧楼狭窄的路口今天破天荒停一辆豪车,引得其他住客频频探头。 秋洛打量一,心下有些奇怪,他拎小袋子蔬菜肉楼,不料,从家门口迎面走来几个穿黑『色』西装的陌生男人。 见到自,他们脚步顿了顿,竟然朝他微微弯腰,十分有礼貌且整齐划一地点头致意。 秋洛一愣,些人都是什么来头? 34、第32章 nbsp; 竟然能跟林尽染走那么近 第32章 nbsp; 竟然能跟林尽染走那么近 秋洛拎着书包和食材进门, 秋丛正呆在房里不知跟谁在打电话,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 点点头,用夹着烟的那只手朝他指了指厨房。 走进厨房前,秋洛只零星听见“处理一下”、“你看着办”、“查查”之类的短语,具体不知道到底了些什么。 待他做好盘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时,秋丛已经在桌边坐好。 一盘红烧肉, 一盘蛋花汤, 一碟酸辣海带丝和清炒小白菜, 两大碗白米饭,秋丛并不急着用饭,照例开了一罐啤酒,就着凉菜喝酒。 秋洛埋头个干饭人, 突然听秋丛难得开了口:“你的厨艺进步了不。” “真的吗?好吃吗?”秋洛带着欣慰和一点受宠若惊的表情,从碗里抬起头, 嘴角还残留着一粒米。 秋丛冷硬的脸孔隐约化开一丝极淡的柔和,抬起手指替他擦了擦嘴角:“我收到你的月考成绩单了,这次又是年级第一,这是爸爸奖励你的。” 他将一个黑『色』丝绒小盒子放在桌上,秋洛好奇地打开一看, 竟然是一块机械手表, 虽不是什么名牌,造型却极为别致, 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像这样一两百块的手表,换做从前,基本不会出现在秋洛眼前, 如今倒成了一件珍贵的礼物。 “谢谢爸。”秋洛美滋滋收下,换下手腕上那块破损的表,又从书包里拿出运动会的个人奖状,还有前段时间数学竞赛第一的奖状,一同递过去。 秋丛每一样都仔细看过,郑重收藏在一个专门的铁盒子里,『揉』了『揉』他的脑袋,有些出神地道:“你将来一定会比爸爸有出息的,你母亲在天上一定会感到安慰吧。” 秋洛听着这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脸上的笑容淡了,赶紧装作低下头扒饭。 从前他做豪门爷时,父亲工作忙碌常年不在家,一年到头难得回国一趟,但对他还是很好,时常会寄一些礼物回来。 两人像这样平平常常同桌吃一顿饭的时间,都得可怜。 在这间『逼』仄陈旧的小屋子里,他与秋丛一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秋丛话不多,却会省吃俭用供他用最好的,自己只睡一张陈年破席,平时带他出门跑步运动,在拳击馆指导他练拳,就连功课作业都会认真过目。 短短个把月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乎比秋洛和父亲年还长。 可是一到自己并不是秋丛的亲生儿子,他心爱的孩子、甚至有可能是世上唯一的亲人,早已死在了医院的手术台上。 自己若是有一天回到原本的身体里,秋丛知道了儿子死亡的真相,该有多伤心呢? 秋洛暗暗叹口,心里有些难受,连饭都吃了两口。 秋丛似乎一直用余光注着他,放下酒杯,亲手夹了一块红烧肉给他:“什么呢?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秋洛下识把肉塞进嘴里,腮帮鼓起一边,含糊地道:“刚才那些人是什么来头?是您的熟人吗?” 秋丛目光微微下撇,随口道:“不是熟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你好好上学就是,其他都不用管。”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爸爸过天有点事,会暂时离开天,要是遇上什么麻烦不要怕,记住,有爸爸在。” 秋洛感动地点点头,把一碗饭干了个底朝天。 他端着碗碟回厨房洗碗时,撸着袖子把橱柜都刷了一遍,却在柜子深处现了一本好年前的食谱,似乎是这具身体的母亲写的。 秋洛随手翻了页,正准备收起来,却见某一页的注事项里写着“忌荤腥油腻” 第32章 nbsp; 竟然能跟林尽染走那么近 ,还别划去了道过油腻的菜,其中正有一道红烧肉。 秋洛心里一跳,起方才秋父的神『色』并未见什么异常,转念一,都这么多年了,这种小细节未必会注,便立刻把食谱收了起来束之高阁。 ※※※ 这天中午,秋洛像往常那样端着他的午饭,坐在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一边随时观察假“秋洛”的动向,一边吃饭。 这天管家来接人时,都尽量避免在人前接触,秋洛难以像上次那样接近。 原本他以为只要能联系上管家,真相就可以大白,万万没到,这事的幕后黑手很有可能就是管家。 为了他那个瘫痪在床的儿子,不知道使了什么灵异诡计,竟然能把自己的身体给顶替掉,利用身为管家的权利,不声不响把他身边的保镖都换掉。 他与管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十多年,自己的『性』格习惯,早就被『摸』的透透的,不知道为了这一天,管家父子两人暗搓搓地筹谋了多年,竟能让儿子把自己的举止模仿得如此相似。 非但让他儿子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甚至两人里应合满天过海,将来还能顺理成章作为秋家唯一继承人,继承庞大的资产! 秋洛都觉得不寒栗。 自己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对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原主还活着。 要是能联系上父亲就好了。 秋洛嘴里慢条斯理咀嚼着逐渐失去温度的饭菜,皱着眉头,管家太精了,手机、指纹和证件都在他们手里,把他所有社交软件、邮箱账号统统更换了密码。 现在秋洛手头上没有任何可以证自己身份的东。 等等……既然用其他账号送的信息会被成垃圾过滤,他如果能偷到假“秋洛”的手机,通过自己原本的手机去电,不就能联系上了吗? 无论如何,但凡有一线希望,他都得试试。 ※※※ 下午,秋洛打探到自己原本的班级,这节课正好是体育课。 他以前喜欢打球,上体育课十分积极,打球时如果手机揣兜里会很不方便,他一般上体育课都会把手机留在教室。 不知道这个冒牌货是否模仿了他这个小习惯。 上课时,秋洛频频低头看表,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就举手报告自己肚子痛,然后飞快地窜出了教室,跑向高三年纪教学楼。 来到以前的老教室,里面果然空无一人,都去上体育课了。 他猫着腰从后门贴着墙根进去,从这个角度教室后墙的监控正好是死角,拍不到他。 自己原本的座位就在最后一排,秋洛翻了翻课桌上的习题和书本,确定就是冒牌货的桌子,便立刻搜书包。 『摸』了半天,秋洛忽然在书包里看见一本熟悉的封皮,打开一看——这不是他以前写过的日记本吗? 封皮是牛皮的,还带一颗铆钉扣,装订的十分别致。 秋洛从鼻子里呼出两串哼哼的吐息,可恶的管家,果然就是拿着他的日记让他儿子模仿自己的! 他随手从隔壁同桌桌肚里抽出一本大小差不多的美女杂志,换上了日记的封皮,把日记揣进自己怀里,伪装成同学恶作剧的样子。 须臾,他终在书包最内侧的口袋里找到了手机! 秋洛按耐住激动的心情,正要给手机解锁——靠,密码果然改了,他又不能用指纹解锁。 秋洛皱着眉头,心干脆把si卡取出来带走,可转念一,日记换成美女杂志或许还是同学间的恶作剧,然手机卡一空,以管家的精,他和冒牌货 第32章 nbsp; 竟然能跟林尽染走那么近 肯定会立刻猜到自己可能没死,父亲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岂不是危险了! 正在此时,教室竟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来了! 秋洛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这个时候出去一定会被撞个正着,他火速把手机放回去,然后飞快躲进了教室后门的门背后。 紧跟着,后脚来人就从前门走进了教室,秋洛从对面窗户反『射』的画面,看到了来人的脸,竟然好死不死就是占了他身体的冒牌货! 冒牌货原本名字叫贾尔孜,他自从瘫痪后,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五年,这五年时间以来,贾尔孜每日每夜都在诅咒这个活在棺材般的地狱生活。 他做梦都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 那个跟他同龄的东家爷,正是他羡慕嫉妒恨的仇视对象,凭什么时间好处都被爷给占了? 优越的出身,庞大的家产,健全的身体,俊朗的表,甚至连学习都处处第一。 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没到,上天竟然有垂青自己的时候。 父亲不知从哪儿结识了一名神秘的道人,号称会一门“夺舍”的独家秘术,人谋划多年,答应事成后给出一份巨额报酬,终施这次的“夺舍”。 刚进入爷身体时,贾尔孜还不习惯,足足休学复建了一个多月,才恢复了正常人的行走跑跳,并且对谎称是大病初愈。 贾尔孜完全没现后面躲着一个人,看教室没人,便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上次让你们找的私家侦探,打探林尽染身边那个穷学生的事,怎么样了?” 正猫在后面偷听的秋洛一愣,心中立刻警惕起来,这家伙居然调查他?是察觉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因为林尽染? “……家里只是经营一间快破产的拳击馆?新来的转学生?好吧,我知道了。” 贾尔孜挂了电话,嘴里喃喃自语:“这种人能有什么别之处,竟然能跟林尽染走那么近……” 看来他不能等着剧情按就班自己走,得自己主动推一把剧情了。 贾尔孜将手机塞回兜里,拎起书包,直接离开了教室。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秋洛彻底松了口,跟在后面跑出来,换了条路,往自己教学楼走,一边走,他匆匆翻开那本日记本,忽然从书页里掉了一片风干的树叶书签。 秋洛了,这好像是小时候第一次练习吹树叶时,摘的母亲种的盆栽里的叶子,还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后来为了怀念母亲,便把树叶风干做成了书签。 等他回到教室后不久,下课铃响。 秋洛正准备收拾收拾放学回家,没到,贾尔孜居然出现在了他们教室门口! 秋洛眼底微惊,别是现了日记的事吧? 然贾尔孜却不是来找秋洛麻烦的,他找人将林尽染叫了出去,秋洛眼珠转了转,立刻悄『摸』『摸』跟上,把脑袋贴在窗户上,竖了只耳朵偷听。 这是正是放学嘈杂的时候,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 “……能别找我了吗?我又跟你不熟……” “你什么我们小时候见过?那种事谁会记得……” “这是什么?什么纪念?我没兴趣看……” 后面的话听不见了,秋洛睁大眼睛,正好看见贾尔孜把那本包着封皮的“日记本”递给了林尽染,又了“记得回去看”,转身便走了。 秋洛挑了挑眉,眼神一点点变得微妙起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要把日记送给林尽染看,但他很知道,林尽染看到“日记”内容后,会『露』出什么表情? 35、第33章 nbsp; 我没有别人我只有你一个 第33章 nbsp; 我没有别人,我只有你一个 等贾尔孜离, 秋洛把日记往书包里一塞,装作若无其事的子,绕到林尽染身边, 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又收到什么礼物了?这次又是哪个暗恋你的同学告白来了?” 林尽染霸道桀骜的臭脾气人尽皆知,在学校的口碑向来两极分化,崇拜暗恋他的人数不胜数,但讨厌憎恨他的人,也多如牛『毛』。有多少人倾慕, 就有多少人在背后咒骂他。 林尽染没好气地道:“才不是, 这家伙跟你同名同姓, 刚我没注意到你在教室,还以为是你叫我出来呢。” 秋洛长长哦了一:“好像是上次运动会之后你送『药』那个?这次又你送了什么?” 林尽染正要打那本“日记”封皮的铆钉扣,闻言扬了扬眉,眼神微妙地瞟了眼秋洛:“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介意?” 他嘴里小嘟囔一句, 一副拿他没辙只好迁就他子,极力保持嘴角不要翘的太厉害:“我以后都不用别人的东就是了。只用你的, 行了吧?真是的。” 秋洛:“……”这家伙又搁那脑补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 两人说话间,林尽染已经翻封皮第一页,一个热辣劲爆的比基尼美,赫然出现在首页上,姿态无比撩人。 粉红的底『色』配合着旁边几行醒目的标题:《风流大少的花丛岁月》、《那一夜, 她竟然……》、《车里的喘息》…… 光是配图和文字, 那股令任血脉喷张的暗示和激情,明晃晃地扑面来, 里面的内容更是少不宜,惊爆眼球,直叫人看得目瞪口呆, 鼻血横流。 林尽染简直惊呆了,把脑袋凑过来看的秋洛,忍不住『露』出了辣眼睛的表情。 林尽染气得额角青筋暴起,一把甩进了垃圾桶:“特地把我叫出来……就为了我看这?什么玩意!这人是不是有病?故意耍我是吧?” 他认定对是故意整他,恨不得把假“秋洛”追来凑一顿解气。 秋洛看着他气鼓鼓的表情分好笑,但又怕林尽染真的去把冒牌货打了,打了冒牌货事小,把自己的脸打伤事大。 尽管忍笑忍到肚子痛,他还是连忙拉住林尽染:“算了算了,以后你别搭理那家伙就是了。” 夕阳的余晖沿着柏油马路铺上一层橘金『色』的地毯,透过树荫缝隙,在青石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圈。 为了放学跟洛一起走,林尽染已经很久没有叫司机来接了。 两人肩肩走在马路路肩上,秋洛踩着人行道石砖的边缘,借着这小小的台阶高出林尽染一小截,像走独木桥那,伸两只手保持平衡。 “瞧,我比你高了。” 林尽染斜睨他一眼,双手懒洋洋『插』在裤兜里,眼尾带着一丝笑意:“你是小学生吗?” 嘴里嫌弃着,他把右手拿出来,若有若无护在秋洛背后:“要是崴了脚,我可不会背你。” 秋洛哈的笑了一,揶揄地看着他:“我又不是你。” 林尽染兴致勃勃:“很久没有去拳击馆对练了,我脚好了,今天来一局?” 他顿了顿,补充道:“今天的功课已经做完了。” 秋洛扶着他的肩头:“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你准备得怎么?” 林尽染满不在乎道:“你认为我还需要准备?” 秋洛脚步挺住,林尽染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上,过头:“怎么不走了?” 秋洛撇撇嘴,佯作生气:“我都陪你补习这么长时间了,你还准备交白卷不?那我这么久的辛苦,不是都白费了?” 他哼了一,独木桥也不走了,闷头往另一边走,跟他拉距离,越走越快。 林尽染愣了愣,期期艾艾跟上他,要去拉他衣角:“喂,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今天不去拳击馆了,我爸不在,不营业。” 秋洛硬邦邦甩下一句,难得地发了通少爷脾气。 林尽染长这么大,还是头一被人这甩脸『色』,这要是换了别人,教训一顿都是轻的。 他脸颊绷紧,嘴巴张又闭拢,停在原地叫了秋洛好几,对完全没搭理他,反越走越远。 不是吧,真生气了? 林尽染有点慌了,快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了秋洛的手,强行把人掰过来,大道:“我又没说要交白卷,你干嘛不理我!” 他的手劲很大,把秋洛的胳膊都拽疼了,那眼神凶狠里带着点紧张,咬着嘴唇,明明一副委屈的子,偏要拿眼瞪人。 谁知秋洛比他更凶,顶着他的眼神大哔哔去:“你哪次不是交白卷?我辛苦陪你补习陪你练拳,你一点都不珍惜我的付出,我才不要陪你胡闹下去呢!” 林尽染被他吼得惊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就生这么大的气,只是眼神里的凶横像被水冲过一瞬间熄了火,只留下懊恼和不知所措。 他在原地咬了咬牙,又冲上去,挡在秋洛面前,伸手人拦下来,音低沉下去:“你别生气了,期中考试我会好好考的。” 秋洛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诧异,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林尽染这么上道。 他态度软化下来:“那你也不拿绩,跟你爸对着干了?” 林尽染挪眼神,脚尖碾着青砖上一块小石头,漆黑的瞳孔迎着夕阳最后的余晖,遥遥落在即下沉的地平线上。 他淡淡道:“我不在乎他,我只在意你。” 秋洛心里像被什么猛地戳了一下,忍不住问:“为什么?” 林尽染忽然自嘲般地笑了笑:“你那么好,一定有很多朋友吧。” 他的笑意像是浮在脸上,让秋洛有种一碰就散的错觉。 林尽染低下头,闷闷道:“我没有别人,我只有你一个。” 那一瞬间,秋洛仿佛看见一只被遗弃的可怜小狗,那个罪大恶极的主人,就是他自己。 秋洛忍不住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演的太过,把林尽染吓到了。 他试探着伸出手去牵林尽染的手腕:“既然你答应我好好考试,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交白卷了。” 被顺『毛』『摸』的林尽染就那么乖乖被他牵着,安静又听话,简直不像平日里那个嚣张得动不动就要打人的校霸。 两人走到拳击馆门口,秋洛正要邀请他一起进去放松一下,没想到林尽染却摇摇头:“今天不了,我还有事要先家了,改天吧。” 秋洛愣了一下,难不这家伙这一路是特地送他来? 他也没多想,挥挥手跟对告别,自己进了门。 林尽染在拳击馆外等 第33章 nbsp; 我没有别人,我只有你一个 待片刻,转身离,他一个人走路时脚步极快,很快就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没走几步,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巷子口,走下几个黑衣保镖,朝林尽染迎上来,恭恭敬敬道: “少爷,您该家了,老板吩咐了,最近外面不安全,希望您减少外出。” 林尽染皱了皱眉,却也不感到意外,笔直走过去用肩膀撞其中一人,径自上了车,重重上后门。 ※※※ 秋洛发现最近几天,林尽染经常不在学校,偶尔来一趟也是神『色』匆匆,或者精神不振的子,放学总看不到□□击馆也不去了。 一连好几天,别说跟秋洛一起家了,就连话都说不上几句。问发生了什么,林尽染支支吾吾的,只说自己家里有事很忙。 秋洛有些担心,但也帮不上什么忙。 异常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期中考试放榜,秋洛第一时间就挤到公布绩的展示墙,他自己依然在榜首的位置岿然不动,但秋洛却皱着眉头,直接从末尾始寻找林尽染的名字。 数完最后几个缺考或者白卷的名单,没有林尽染,秋洛大大松了口气,至少这次不是白卷垫底。 他一路往上找,找了老半天,最后居然在排名前一百处看到了林尽染。 “靠,这家伙明明有年级前百的力!”亏他还觉得自己很有就感似的,感情根本不需要自己陪他补习。 秋洛脸上流『露』出一种老父亲般的欣慰笑容,满意地点点头,至少班主任那里有了交代,以后林尽染只要好好用功,再加上自己努力敦促他,年级前也不是难事。 来他们可以考上同一所顶尖大学,继续在一起……等等,他是不是想得有点远。 “哇,你们看,林尽染居然没有交白卷诶!” 周围有其他同学叽叽喳喳讨。 有人冷笑:“他能考年级前一百?可别是作弊了吧?要挟隔壁桌他抄答案这种事,对他来说家常便饭吧?” 秋洛脸『色』一沉,头瞪了那人一眼:“他本来就不差,之前只是不想考已。你们敢在这里说闲话,不怕被他听见找你们麻烦?” 那人嗤笑出:“你还不知道吗?学校都传了,林家出大事了,林尽染现在都不敢来上学了,还敢找我麻烦呢。” 秋洛眼皮子陡然一跳,隐隐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拧起眉头:“他家里出什么事了?” “听说他爸爸被人揭发□□,手上不干净,还有官商勾结什么的,好多项罪名呢,连带那个高官都被查了,他爸都被拘留调查了!” 秋洛如同被人当胸一记闷棍,被这个惊爆的噩耗砸得浑身一震,想也不想,直接跑进了班主任办公室。 “林尽染?唉,是啊,他家里确出事了。”罗老师一阵唉叹气,好不容易这次他考了个前一百,自己还没邀功呢,金主进去了。 “那孩子也是可怜。父亲居然是个……”罗老师话说到一半停住,又同情地道, “林氏财团这次算是大难临头了,爆出这件事后,家族那些人非但不想着同舟共济,这时居然还相互甩锅拆台,争夺财产。” “听说前后股市蒸发了近百亿,如今恐怕连资金链都出问题了,这几天到处都有人打探林尽染的消息,甚至还有债权人找到我这了,也不知道他一个孩子该怎么对付。” 罗老师连连摇头叹息,又语重心长道: “小秋,你们两个好像走得很近,记得这时候千万要离林尽染远些,他家族那个旋涡是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你可千万别卷进去,小心把你吞的渣都不剩。” 秋洛从办公室离后,一路沉默不语,他脑海里的小说剧情,主线是假秋洛的恋爱,对林尽染家里遭逢大变只是一笔带过,没有多提及。 秋洛虽然才是个高中生,却也知道像林家这家大业大的财团,尤其是曾混道白手起家的,手底下很难真正干净,只是没想到林尽染的父亲竟然会被人控告□□。 林尽染嘴里的父亲不是个好人,却也没想到会坏这。 这罪名一旦坐,牢狱之灾都是轻的,重则死刑或无期,不但家族蒙羞,生意严重受损,林尽染还要一辈子背负上杀人犯之子这的名,一辈子抬不起头。 且听老师的说辞,林家其他人非但不打算帮林尽染父子,反还要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争夺家产,光是想想都令人窒息。 秋洛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拳,连脚步都始发沉,很难想象林尽染在这时正在面对些什么。 秋洛苦笑一下,若是自己还在秋家,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可现在呢,自己都自身难保了,除了担心和干瞪眼,他什么也做不了。 “听说了吗?林尽染好像来上学了!” 秋洛走在走廊上,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议,他一顿,林尽染来了? “快去看热闹,他好像被人堵在一楼楼梯间了,哈哈,遭报应了吧?谁让他平时仗着家里权势嚣张跋扈!” 秋洛心里猛地一沉,扭头拔腿就跑。 这种时候,他来做什么?还不如呆在家里安全些! ※※※ “姓林的,你平时不是很拽吗?谁敢惹你,少不得被你一顿教训,那些受害者惧怕你的家世不敢反抗,现在你的□□没了,你以为大家还会怕你吗?” 一楼楼梯间,此时已经密密麻麻地围拢了一大帮人,有高年级还有低年级,有看热闹的还有参与围堵的。 带头的大多都是曾被林尽染落过面子,或者得罪过他、看不惯他,家世又不如他的,这时终于找等到了一个踩他一脚、狠狠羞辱他的机会。 就像味道血腥味的苍蝇一,从四面八汇聚来。 领头的姓,从前为看上的孩仰慕林尽染,早就看他不爽了,他家里跟林家算是同行,这头庞然大物如果倒了,光吸林家的血肉,家分一杯羹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林尽染被围在中央,他背着单肩包,背后抵着冰冷的墙壁,脸『色』阴郁得没有半点血『色』,黑沉的瞳孔仿佛被抽离了所有光线,深不见底的阴暗。 “他就是杀人犯的子吗?难怪平时看着就满身戾气的子,动不动就打人。” “亏我之前还喜欢他呢,真是瞎了眼!” “你们听过那个流言吗?上次去游乐谷,林尽染在鬼屋里被吓到,差点把人家扮鬼的工作人员活活打死!好像还桶了对一刀呢!后来就用钱压下来了。” “这么恐怖?还是不是人啊!果然是杀人犯的子,我看就遗传了杀人的暴力基吧。” “还不止呢,不久以前,有人看见他在学校里掐 第33章 nbsp; 我没有别人,我只有你一个 别人的脖子,差点把对掐死,原不过是为对碰了他一下!” “这种人凭什么呆在我们学校?万一他发狂杀人怎么办?” “林尽染,滚出学校!” “暴力狂杀人犯去死!” 无数的口诛笔伐箭雨一朝他『射』过来,恶言恶语如刀入针,无孔不入,绵绵密密,一下一下不断割刮在他心口。 他身上仿佛有无数的推手,密密编织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要他活活拖下深渊,憋死在阴冷黑暗、密不透光的深海下。 林尽染抿紧嘴唇,眯着眼,冷漠地盯着对面发难的人群,一言不发,脸颊绷得紧紧的,石膏一般又冷又硬。 这些平时在他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小人,如今竟也敢羞辱他!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他『插』在兜里的小指轻轻颤抖,胸腔里仿佛腾起一片充满恨意的烈焰,在心脏里灼灼燃烧,在血『液』里疯狂流窜。 暴怒和憎恨的情绪一旦发芽破土,就始肆无忌惮,烧得如火如荼,叫嚣着泄恨,放纵,报复……甚至,杀人! 林尽染被自己内心窜起的阴暗念头,吓得悚然惊。 他有些恍惚地想,或许他们说的是对的,自己大概真的有杀人犯的基,所以才行事才经常诉诸暴力,时刻都想通过拳头来发泄心里的阴霾。 也许,他真的是一个坏孩子…… 活该没有朋友,没有人喜欢他,没有亲人疼爱他…… 也不会,有人向他伸出手,就像七岁那年一。 林尽染藏在兜里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为什么要来这里,自取其辱…… 他抬头,死死盯着那些言语攻击他的人,眼底布满了暗红的血丝。 他丢掉书包,拳头从兜里缓缓抽出,唇边忽泛起一丝状若癫狂的冷笑。 凡是与他对上视线的人,无不感到一阵寒意窜上心头。 姓的领头被林尽染盯上的一瞬,宛如被一头穷凶极恶的野兽盯上了,它准备张獠牙,咬破自己的咽喉。 林尽染慢条斯理地自己右手戴上一枚金属拳套,一步步『逼』近了对。 这一拳下去,只怕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那人只觉得浑身手脚发僵,隐隐始后悔挑这个头,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把自己藏进人群,才勉强感受到一点安全感。 “林、林尽染,你想干嘛?我们这么多同学在这里,会怕你一个吗?” “你疯了是不是?你也想跟你父亲一当杀人犯吗?” 林尽染不知被哪个字眼刺激到,呼吸一窒,喘息越来越沉重,排山倒海的压力『逼』到极致,神经也绷到极致,随时都要折断理智的弦。 他抡起拳头,对准那人的脸,在众人惊恐到极点的眼神里,即重重打下去—— “哗啦——” 一阵水突如其来,那些参与围攻林尽染的人,冷不丁被一大桶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浑身透湿了落汤鸡。 众人下意识始大叫,『骚』动在人群里蔓延。 “你们这些憨批也好意思指责林尽染?不如去晃晃你们脑子里的水,听见海哭的音了吗?” 他们猛地抬头,只见楼道上一层,一个身穿白『色』校服的少年,手里拎着两个拖地用的铁桶,倚着栏杆探出上身,指着他们的鼻子,气喘吁吁地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林尽染才不是坏人,他比你们所有人都善良!” 林尽染霍然抬头,目光怔忪地望着对。 心脏像是被什么握紧,沸腾的血『液』有一瞬间静止了,一同静止的还有周围那些嘈杂纷『乱』。 他抬起的拳头还停留在半空中,那只金属拳套忽然变得无比沉重,压得他整条胳膊都始发酸。 那股酸胀的感觉『潮』水一冲上来,冲击着他的耳膜,蔓延到他的心口,他的喉咙,还有鼻尖,灼烫感几乎溢出了眼眶。 他的指尖始发颤,越来越剧烈,他张了张嘴,喉结滑动,嗓子像是被火烧过,哑得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哗啦”又是一桶又脏又冷的拖地水兜头泼下,淋得楼下众人尖叫着抱头鼠窜。 秋洛单手撑着栏杆,从楼道上层跳下来,落在林尽染身旁,抓起他的手,扭头就跑。 他带着他七弯八拐地跑到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那里有座假山,平时没有人,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 秋洛叉着腰,喘着粗气,慢慢平复呼吸,时不时往外张望,确定没人跟着,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拽住了他,秋洛被拽得差点没站稳,紧跟着,一个脑袋抵上了他的颈窝。 林尽染两条手臂铁箍一,紧紧拥抱住了他。 秋洛的后背撞在后面的假山上,被对的手垫住,没有撞痛,某种隐约的颤动隔着衣服从对身上传来,颈窝『露』出的皮肤感到一股湿润的『潮』意。 秋洛诧异地落下视线,刚口说了一个字:“你……” “我没有!”少年的音慌『乱』中带着一点浅浅的鼻音,死死埋着头,仿佛这就不会暴『露』一丝一毫的软弱。 秋洛想,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林尽染平复了很久,才稍微抬起头,气息仍有些颤抖,满是血丝的眼底发红,犹带着未退的雾气。 他喉结动了动,喉头更着一团热意,却还竭力保持着音的平稳: “秋洛,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是不是,也没那么糟糕?” 秋洛默默凝视着他,片刻,倏尔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绩单,火急火燎地摊他看。 他指着林尽染排名前一百的名字,冲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瞧,第一次考试就这么厉害。” 他轻轻抹去林尽染脸颊的泪痕,煞有介事地点评道: “虽然你脾气怪,个『性』烂,审美也不咋地,明明中二还老爱装酷,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很好。” 他顿了顿,肯定道:“一直都很好。” “哦对了。”秋洛换了一边口袋翻找,掏出一只银质小哨子,放在他掌心。 “你不是喜欢听哨音吗?我也没什么钱,不过这个还是买得起的,送你,就当你答应我好好考试的奖励。” 林尽染低头看着手里小巧的哨子,胸腔压抑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喉咙颤抖更咽,连带着气息和模糊的视线。 他伏在秋洛肩头,在七岁人生最无助一刻,失痛哭。 36、第34章 nbsp; 喜欢非常喜欢 第34章 nbsp; 喜欢,非常喜欢! 为了避免林尽染被更多人找麻烦, 这天下午,秋洛这个循规蹈矩的三好学生,头一次带着林尽染翘了课, 背着书包提前回家了。 方才下一场连绵的小雨,天空阴转多云,街边的大树还有零星的雨滴落下。 秋洛和林尽染两人踩着积水,慢慢吞吞往拳击馆的方向走。 “……事就是这样,这几天家里一直焦头烂额, 我就没有来学校。”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潮』湿的味道, 林尽染轻轻吸了口气, 低垂的目光掠脚边积水,一路反『射』出秋洛的倒影。 秋洛皱了皱眉:“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家就没个人来主持大局吗?” 林尽染淡淡笑了笑:“大厦将倾的时候,更多人会选择明哲保身, 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他们当然想主持大局, 所谓大局就是更多的财产,更多的权力,而不是承担风险和责任。” “对于家族那些人来说,谈到继承权问题的时候,就拿我还没成年当借口, 而谈到债权和承担损失的时候, 就成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了。” “现在一个个在家里吵得翻天地覆,我实在是不想回去。” 秋洛侧过脸看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下午在假山后面发泄绪后, 林尽染平日里那股目下无尘的桀骜消散了许多,整个人变得内敛而安静。 他抬头眺望着远方灰蓝『色』的天空,眉宇凝出一丝愁绪:“我不知道。” 秋洛提议道:“那你这几天住我家吧, 我爸出差去了,最近都不在,有地方给你睡,不……” 他又犹豫起来:“我家很小,很旧又很破,跟你家比起来就像总统套房和平民窟的差别。我怕你住不惯……” “没关系,我不在意。”林尽染答应得飞快,生怕他反悔似的,立刻加快了脚步。 太阳从云层间『露』出一弧温暖的半圆,橘黄的微光点亮了林尽染的眼底。 他拉着秋洛的手,把他的书包抢过来背在自己肩头,眉宇舒展:“还等什么呢?快走啊。” 回家的路上,两人路过一间运动鞋专卖店,秋洛眼神瞥过橱窗里展示柜上的一双限量版红黑运动鞋。 恍惚想起来,马上又到自己生日了,以往每年生日,父亲都会送他很多生日礼物,限量版篮球鞋、新西装、新电脑、新手机、高定机械手表、还有一些罕见的小玩意,有时能把一辆车全部塞满。 因为长期忙于工作不能陪伴自己,只好用礼物来补偿。 秋洛从来没有责怪过父亲,只要逢年节能好好吃一顿饭,他就满足了。 可是今年呢,对方甚至不知道自己儿子换了个芯。还不知道管家怎样在背后伙同儿子骗他呢。 秋洛心里有些难受,绪低落下来,连带着脚步都加快了些。 林尽染跟着他身后,皱了皱眉,上前两步跟他并肩:“怎么了?” 秋洛叹口气:“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也挺同病相怜的。” 林尽染需要自己的陪伴渡过人生的低估,他自己何尝不想要对方在身边呢。 ※※※ 他带着林尽染回到旧楼,家里是普通的两室一厅,面积不到80平。秋洛拎着买好的菜走进厨房:“你进去坐会儿,我要准备做饭了。” 林尽染进门时,分郑重地弯腰脱鞋,然后像个刚进城的乡巴佬似的,好奇地左看右看,明明是单调破落的小屋子,硬是被他看出一种参观历史博物馆的架势。 走进秋洛平时住的房间时,林尽染脚步挪动地十分迟缓,屋子里每一个细节都在视野里无限放大。 房间虽小,但整洁干净,衣服和被褥换洗得都很勤,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清冽温暖的气息,是独属于秋洛的味道。 林尽染没地方坐,便小心翼翼地挨着床沿坐下,手掌忍不住抚那片洗得发白的被单,中间凹下去一片折痕,是秋洛长期睡过的痕迹。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乒乒乓乓的声响,林尽染心里鼓噪着,慢慢沿着那片折痕躺下去,侧脸挨着枕头,清浅地呼吸一口,不敢太大声,像个做了坏事的心虚小蟊贼。 厨房很小,两个高中生站在里面都嫌挤。 林尽染在门口探头探脑,跟只阿飘似的飘进来,贴在秋洛背后:“我可以帮你。” 秋洛扭头看他一眼:“你会做饭?” 林尽染迟疑地看了眼砧板和菜刀:“……我学得快。” 秋洛想了想,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地指使起了林尽染这个小卒:“那你把那个萝卜洗干净切片。” 林尽染得了指令仿佛很高兴似的,撸起袖子:“这有什么难的。” 片刻,秋洛从他身后探头一看,只见一整只萝卜已经被林尽染削不规则的棒槌状,一“片片”切下来,比西瓜切片还厚。 秋洛眼角一抽:“得了吧大少爷,还是我来吧。” 林尽染还不太服气:“我只是不够熟练而已!” 秋洛觉得不该打击他的热情:“那你把菜摘了。” 林尽染心想这还不简单。 等秋洛把萝卜和排骨一起下锅,淋上一点糖醋汁,炒得又香又甜,回头一看,却见林尽染手里的小白菜,已经被他摘了絮状,最嫩的菜心都掐掉了。 秋洛看得血压直升,没忍住一脚把林尽染踹出了厨房。 林尽染有点委屈地扒在门框上:“你就不能教教我吗?” 秋洛忙着炒菜,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好一会儿功夫,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把菜倒入盘中,正要端上桌。 却见林尽染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小阳台门口,埋着头吭哧吭哧不知道在干啥。 “你在做什么呢?吃饭啦。”秋洛跑去拍拍他的肩。 这才发现,林尽染居然在小阳台上洗衣服,圆木桶里是昨天秋洛换下来的运动服,泡在水里还没来得及洗。 林尽染把搓衣板架在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老老实实地搓洗,手都快搓红了。 秋洛震惊:“你居然会用搓衣板?” 林尽染扬了扬下巴:“电视里看的。” 秋洛一言难尽:“那你怎么不放洗衣粉?” 林尽染:“……” 两人吃饭一起洗了碗,做完功课,又下楼跑了两圈,等做完其他洒扫的家务折腾了一晚上,总算到了睡觉时间。 秋洛把书包整理好放在床边的小桌上,从父亲房间又抱过来一床被子铺好,然后率先爬上了床。 “你确定不睡隔壁主卧,要跟我挤一起?我的床很小诶。” 秋洛身上穿了一身简单的棉质t恤睡衣,打着哈欠躺下来。 “没关系,我一个人睡不着,还能跟你说说话。 第34章 nbsp; 喜欢,非常喜欢! ”林尽染背身脱衣服,两只手抓住套头卫衣的衣摆,一下子撸过头顶,里面只剩了一件黑『色』小背心。 林尽染把换下的衣服搁在小桌一角,没想到一不小心碰掉了秋洛的书包,几本书从侧面『露』出书缘一角。 林尽染刚把书包提起来,抬头往床上看,没想到秋洛已经沾枕秒睡了,朝他的方向『露』出一个侧脸,睡得分香甜,打雷都吵不醒那种。 “这么快就睡了,说好的聊天呢……” 林尽染掩盖住内心小小的失落,正要替他把掉出的书塞回去。 忽而,一本银灰『色』的小册子掉了出来,有手指那般厚度,纸页微微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其中一页『露』出一弧碧绿,竟然是一枚树叶书签。 林尽染捡起来时,小册子正好翻开到书签那一页,他下意识瞄了几眼,似乎是一本日记。 书签那一页,正好写着秋洛第一次练习吹树叶,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就跑到外面让保姆偷买了只哨子给他练习,边走边吹,里面还附了一段秋洛曾吹过的童谣。 林尽染看着秋洛尚且稚嫩的字迹有些好笑,他的目光不经意掠日期,竟然是十一年前的日记。 那个熟悉的日期,林尽染打死都不会忘记,正好就是他七岁时被绑架那天! 林尽染嘴唇微翕,捧着日记本的手有点颤抖,是他,真的是他,果然是他! 胸腔里仿佛有无数酸胀的小气泡涌上来,林尽染有些想笑,原来这个世上真有缘分这种东西。 白日里,被众人的恶言恶语围攻时,林尽染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被上天厌弃的人。 此时此刻,他又忍不住想,或许他其实才是真正受上天眷顾的那一个幸运儿。 在他走投无路时,总会把秋洛送到他身边。 林尽染轻手轻脚把日记本放回原位,掀开被子的一角爬上床,慢慢在秋洛身旁躺下。 房间里的灯都关了,窗外是静谧的月『色』。 林尽染就着这一点微弱的月光,在昏暗里静静看着秋洛的睡脸,片刻,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握住了秋洛温暖干燥的掌心。 脑袋挪过去,跟他靠在一起合眼入眠,满心欢喜。 ※※※ 一连了几天,林尽染天天跟秋洛一起上学放学,在学校里宛如两个连体婴儿,形影不离。 那天秋洛给众人泼水的事,不少人怀恨在心,想来找他的麻烦,林尽染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风评和那些对他不利的流言蜚语,每天捏着拳头,像个忠心耿耿的骑士一样,护在秋洛身边。 他的眼神于凶狠,流言越来越把他传打人必见血的大魔王,以至于那些来找茬的人都不敢轻易触他霉头。 秋洛在学校里从不打架,不许林尽染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使用暴力,每次遇到有人滋事的企图,秋洛二话不说,直接跑到班主任老师那里告状。 他平日在全年级老师眼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宝贝,听话乖巧成绩好,简直是模范中的模范,尤其是班主任罗老师,对他喜欢的不得了,一旦有人想欺负他,班主任第一个不答应。 不管三七二一,那肯定是对方的错,全年级的榜样好学生秋洛怎么会有错呢? 日子一天天去,在林尽染和全年级老师的双重护航下,两人的生活倒平静。 时节转入夏季,气温在躁动的夏风里一点点热起来。 林尽染悄悄把日历上的周六圈起来,秋洛曾告诉他,那是他的生日。 午休的时候,林尽染去洗把脸的功夫,回头就看见秋洛站在走廊上,面前站着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生。 似乎是隔壁班的班花,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着秋洛,一身白蓝相间的衬衫和百褶裙,『露』出一双纤细笔直的长腿。 她手里一方粉红『色』的礼物盒,双手递给秋洛,正说着什么话。 她的神『色』大方得体,既不于娇羞,不于奔放,脸上的笑容恬静,眼睛眯起来时,眼神里的甜蜜感藏都藏不住。 林尽染正拎着领口擦汗,视线掠的一瞬,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施了某种定身术,手一松,领口垮了下去。 他死死盯着秋洛接过礼物的那双手,眼里仿佛喷出某种无名的火焰。 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警告包括那个女生在内的所有人,谁不许接近他的秋洛! 脚步已经踏出一步,他却猛地顿住,他有什么立场阻止这些——以一个朋友、还是同桌? 明明的初夏正午,林尽染却只觉手脚发凉,眼前的世界仿佛在摇晃下沉,感受不到阳光丝毫的温暖。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又松开,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有一天会有别人『插』足他们两人之间,就像用剪刀剪开一张纸的两页那样,撕心的痛苦。 林尽染眉宇压着一股随时会烧起来的火,一步一步朝两人走去。 在即将靠近的时候,秋洛说话的声音也终于清晰地传入耳中: “谢谢你的礼物,心意我领了,不礼物就不用啦,我还要好好备考期末考,你这时候找我,我会分心的。” 说着,他把装着巧克力的礼物盒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林尽染浸染了晦暗的眉眼,骤然一松,他心跳加快了两拍,又若无其事地从秋洛背后走近,伸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肩。 他将对方整个人圈在怀里,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对面的女生,冷淡地开口:“什么事这么开心?说来我听听。” 马尾女生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礼物:“没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秋洛回头看他一眼:“你板着脸干嘛?人家又没欠你钱。” 林尽染轻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小声哔哔:“不就是一盒巧克力吗?你喜欢的话,我每天送你不重样的。” 秋洛看他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有点好笑:“可我不喜欢吃巧克力。” 林尽染从书包里『摸』出一盒保温饭盒,放在秋洛桌上:“你的午餐忘记带了。” 秋洛一愣:“咦,我昨天不是没做吗?本来今天打算吃食堂的。” 林尽染手里端着一盒同款不同『色』的饭盒:“给你带了,快吃。” 秋洛好奇地打开盖子,里面分开盛放着一格白萝卜炒肉,一格清炒小白菜,一格蜜糖圣女果,以及一大团白米饭。 他吃惊地张大了嘴:“你昨天半夜在厨房里捣鼓一晚上,就为了这?” 林尽染藏在发丝里的耳后根隐隐发红,明明不好意思,还要竭力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镇定:“少废话,快吃。” 秋洛很是担忧:“你没忘记放盐吧?” 林尽染:“……” 在林尽染的表情彻底破裂之前,秋洛赶紧 第34章 nbsp; 喜欢,非常喜欢! 往嘴里填了两口,林尽染紧张地用余光注视着他,不动声『色』问:“怎么样?” 秋洛皱起眉头,『露』出一副纠结的表情:“唔……” 林尽染心里一咯噔:“很难吃吗?我练习了好多次,昨天明明尝了,不至于下不去嘴吧……” 秋洛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逗你的,味道还可以啦,比我刚开始做的时候好多了。” 林尽染总算松了口气,飞速从不快中支棱起来:“我都说了我学得很快的,下次我做巧克力试试。” 秋洛斜眼看他,:“为什么你对巧克力这么介意?” 林尽染把眼神别到一边,不吭气。 秋洛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贼兮兮地笑:“你可别是暗恋我吧?” 林尽染一口饭没咽进去,这一下子惊得,直接卡进了嗓子眼,咳得惊天动地,脖子都咳红了。 秋洛赶紧给他顺背:“开个玩笑而已嘛,反应这么大干嘛?” 林尽染幽幽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正准备说点什么,前桌李凡凡又来找秋洛问习题,他心里那点刚冒出来蠢蠢欲动的小火苗,瞬间浇灭了。 秋洛一边跟李凡凡答疑,注意力却一直放在林尽染身上。 好不容易说完了,他开始慢吞吞地吃饭,一碗盒饭吃了个精光,林尽染就跟个闷葫芦似的,一个字没说。 秋洛心里的小气泡一个接一个破灭了,看来是他狭隘了,竟然能把伟大的社会主义兄弟想歪,实在不应该。 ※※※ 转眼到了周六,秋洛特地起了个大早,没想到林尽染起得比他还早,清早就没了踪影。 秋洛有些纳闷,不是说好周六一起过的吗? 他格外勤快地把家里全部洗刷了一遍,还把林尽染用搓衣板挫好的衣服,统统挂上小阳台,哼着歌出门买了菜,回来做了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四菜一汤。 他昨天特地订了一个生日蛋糕,虽然比起以前在秋家,有专门的甜点师傅为他定做,差了不少,不那时候经常一个人吃,最多就是和父亲通个视频电话,拆拆礼物。 现在父亲不在,至少还有林尽染,能跟他一起庆祝。 这么想想,倒不错。 秋洛愉快地给生日蛋糕『插』上蜡烛,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小阳台边,一边做习题,一边等着林尽染回家。 既然约好了一起过,想必午饭前能赶回来吧。 墙上的时钟走过了一圈又一圈,下午时外面下起了雨,眼看饭菜要凉了,他只好把餐盘端回锅里温着。 “怎么还没回来呢?” 秋洛趴在阳台边,伸长了脖子张望,可是等待的时间实在难熬,他脖子都要酸了,还没见林尽染的人影。 “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秋洛强打起精神,他有点饿了,但还是想等着林尽染一起。 起初还是小雨,眼瞅着雨越下越大,路上几乎没了行人,只剩下来往的车辆在雨幕中呼啸而。 秋洛开始有点担心,林尽染走时没带伞,难不被雨困住了? 天『色』渐晚,阳台风雨交加,吹的人发冷。 秋洛把小板凳搬了回去,锅里最后一点热气要散去,他默默盛了一碗冷掉的饭菜,端上桌,自己独自坐在桌边,一口一口慢慢塞进嘴里。 不知是调料放的不对,还是冷掉的缘故,他嚼了半天,没吃出什么滋味。 这天是他八岁的生日,他的父亲曾答应在他毕业那天,举办一个盛大的人礼。 谁会想到,如今他却瑟缩在一栋破旧的老楼里,吃着冷饭冷菜,自己给自己唱生日歌,一个人形单影只从少年迈入成年? 秋洛收拾了碗筷,突然想起阳台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收。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去,滂沱大雨笼罩着这座城市,整个世界都浸在风雨里。 天空划一道雪亮的电光,借着这一刻的光亮,秋洛冷不丁瞥见楼下巷口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一瘸一拐朝旧楼跋涉而来。 秋洛瞳孔一缩,立刻转身拿了伞就往楼下冲。 他跑出一楼楼道时,那个身影已经走近了。 倾盆大雨把对方浑身浇了落汤鸡,湿透的衬衫紧紧黏在身上,那头曾经耀眼夺目的金『毛』狮子头,褪『色』成了一缕一缕的海藻,湿黏黏地贴住额头和鬓角。 秋洛举着伞往他头顶倾斜,灰蒙蒙的大雨里几乎看不清东西。 他拽着林尽染跑进楼道,借着昏黄的廊灯,才发现对方额角和脸颊有不少擦伤,走路的姿势也不太正常。 “你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林尽染眼神闪烁:“我去办了点事。” 秋洛心里一沉,整日的忧心和被爽约的愤怒化作气急败坏,语气冲起来: “什么事?去跟人打架?你不是答应我不打架了吗?你难道忘了背后那些人怎么骂你的?”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不能成熟一点呢?难道非要你步你爸的后尘,进了局子才消停吗?” 话一出口,林尽染蓦然瞪大眼睛,被刺痛了一样望着他。 秋洛突地反应来自己口不择言说错了话,后知后觉地张了张嘴,有点懊恼和无措:“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一直在等你,我只是担心你,不知道你跑哪里去了……有没有带伞……” 林尽染咬住唇,胸膛起伏一阵,身体里像被抽走了一部分力气,要抵住墙壁才站得稳,他缓缓打开抱在胸口的双手。 秋洛这才注意到他怀里一直抱着一只纸盒,用袋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一滴水没漏进去。 林尽染把盒子取出来,递到秋洛面前,低沉沉道:“送给你的。” 秋洛脑袋懵了一下,眼前有一瞬间的不能视物。 他颤巍巍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双黑红相间的限量版篮球鞋。 那天他走在路上,不悄悄瞥了一眼,就被林尽染记在心里。 他离家这段时间,家里亲戚无人管他,他除了身上全部用来买菜的现金,没带一分钱,这双鞋不知哪里来的钱买的。 林尽染一路跑回来,气息还没喘匀,嗓音低哑带着一丝颤抖: “我没有『乱』来,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这么晚才回来,我不是故意留你一个人的……” 他抬头望着秋洛怔忪的眼,雨水顺着脖子往下滴,带着一点期待,一点小心翼翼: “喜欢吗?” 秋洛一颗心如同烫过滚油,砰砰跳动着要跳出胸腔,喉咙动了动,酸胀的绪翻涌上来,几乎要溢出眼眶。 他突然伸手用力抱住林尽染的后背,重重点点头,尾音轻颤: “喜欢,非常喜欢!” 37、第35章 nbsp; 心痒痒地想凑上去亲他一下 第35章 nbsp; 心痒痒地想凑上去亲他一下 秋洛扶着林尽染上楼, 替换下湿透的衣服,从自己衣柜里翻出一件洗的t恤拿给对方,幸好两人身材相仿, 倒没有明显的违和感。 林尽染洗完澡把自己关在卫生间关半天,把身上能遮的伤痕都遮住,脸颊上的擦伤实在遮不住,就贴枚创可贴糊在脸上。 把擦拭伤口的纸巾统统冲进马桶,若无其事走出去, 秋洛已经重新端上热好的饭菜, 分好碗筷等。 林尽染一整天都没吃饭, 白天还不觉得,现在闻到饭香,才发现自己都快饿得前胸贴背,吸吸鼻翼:“好香。” 秋洛用筷子敲敲的手背, 皱着眉看着脸上的创口贴:“你到底怎买的鞋子?这双鞋是限量版的,上万呢, 你跟家里拿钱?”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有点紧张地问:“你别是因离家不归,被家里些长辈亲戚揍吧?” 林尽染一愣,含糊地道:“没有,们哪里敢揍我?我爸虽然失势, 我好歹算正经继承人, 伤是……回来雨下大,路滑没看清, 不小心摔一跤。” 秋洛纳闷:“你这个正经继承人怎不叫保镖开车送你来?这大雨,就在路上跑。” 林尽染打个哈哈糊弄去:“我就不想被们监视我去哪里嘛,别生气, 快吃饭吧,我都饿死。” 秋洛这说,便不再多问。 两个人都饿,对着一桌家常便饭狼吞虎咽,筷子跟打架似的在餐盘里戳来戳去,一顿吃完,餐桌如同风暴境,菜叶子都没剩下一根。 外面的天『色』已然全黑,秋洛重新给蛋糕『插』上蜡烛,林尽染关屋里的灯,小厅里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唯有微弱的烛光在两人的呼吸间摇曳。 林尽染单手托腮,在烛光中把秋洛的侧脸细细看着,淡金『色』的火焰照亮漆黑的眼底: “许个愿吧?你还有什想要的东西?我都能弄来给你。” 秋洛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的愿望很简单,只希望早点赶走冒牌货和管家,回到自己的身体,好能帮上林尽染。 睁眼时,林尽染正期待地望着自己,不由道:“不如你来许个愿吧。” 林尽染道:“又不是我生日,而且,什你都十八岁?” “我比你大,你要对哥哥放尊重些。” 秋洛『吟』『吟』地『摸』『摸』的头,心里无端掠一丝熟稔感,仿佛这个『摸』头的动作自己做不少次似的。 林尽染撇撇嘴:“你不比我大一个月而已,我马上就十八。” 秋洛无谓地耸耸肩:“行行行,要不要许愿?” 林尽染眼尾勾起一点意:“我已经许好。” “这快就想好?” 林尽染心道,我只有一个愿望,还用想?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鼓起脸颊,吹灭蜡烛。两个少年一边瓜分掉生日蛋糕,一边把剩下的『奶』油争相糊到对方脸上。 彼时,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室内唯有欢声语,和人间烟火。 ※※※ 天,秋洛发现林尽染除上课,经常会早出晚归,脸上的创口贴非没有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连洗个澡都神神秘秘的,一定要自己先洗,才肯进去。 与之同时变的,是家里莫名其妙多不少东西,洗衣机,笔记本,新衣服,凡秋洛偶尔提及缺什,要不几天,就会发现林尽染买回来。 这天下午放学,林尽染又说有事,要晚点回,秋洛面上答应,暗地里留个心眼,一放学就悄悄跟上。 林尽染没想到秋洛会跟踪自己,行踪并不遮掩,两人拐几条巷子,来到一片着名的夜生活商业区里,这里酒吧林立,舞厅歌厅夜总会遍布,街道两侧的霓虹灯连绵闪烁,一派歌舞升平灯红酒绿。 在这些表面合法经营的酒吧夜总会下面,还有不少灰『色』地带,没有一样是高中生该沾染的。 秋洛有些不悦,林尽染来这种地方做什? 一旦深入这种地方,五毒迟早得沾一样,还得? 跟在林尽染面,眼看绕到一间酒吧侧门,熟门熟路地推门而入,秋洛急忙跟进去。 进门通一条走道,一个楼梯间通往负一楼,另一扇门背则是酒吧的大厅。 秋洛林尽染没有进入酒吧,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地方这隐蔽,甚至要开在酒吧下面,外面连个广告牌都没有,岂不是风险更大? 沿着楼梯下去,推开厚实的消防铁门,内里立刻传来嘈杂的人声,沸反盈天。 秋洛一眼看去,四处都是五大粗的壮汉,赤着胳膊,肌肉遒劲,有不少人身上纹有各种纹身。 最热闹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赌盘,大屏幕上显示着好几个号码牌和代号,面跟着是赔率。 另一处则聚拢更多人群,们围着中央一个拳击擂台,不断挥舞着手臂,加油或者叫骂,呼声和嘘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秋洛奋力从人群里挤进去,擂台上,有两个参赛者战斗正酣,其中一人皮肤黝黑,身高接近一米九,十足十的大块头,满身腱子肉,往台上一战,脚下的垫子都隐隐凹下去一块。 另外一人矮半个头,身材精瘦,常年养尊处优的皮肤,在白炽灯光下显得更加白皙,正是林尽染。 脱去上衣,胸腹一层薄薄的肌肉,随着粗重的呼吸不断起伏,身上已有不少淤青的痕迹,刘海下全是细密的汗珠,豆大的汗珠顺着的颈脖往下淌。 林尽染眉眼冷淡,死死盯着对面不断发动攻势的大块头,双拳护住脑袋两侧,时不时瞅准空档用力反击,嘴角破皮,舌尖轻轻『舔』『舔』凝固的血痂。 秋洛在人群里震惊地看着,心里五味陈杂,林尽染居然背着,偷偷在这里□□拳! 的生日礼物,家里添置的些东西,都是林尽染打地下黑拳,拼着受伤甚至『性』命赚来的! 什家里人给的,都是假的,早该想到,以林尽染的傲骨和自尊心,怎可能回去找些如狼似虎、落井下石的长辈亲戚。 秋洛回头看一眼赌盘赔率,果不其然,林尽染作体重最小看上去最弱的,赔率最高。 地下黑拳不讲量级,不讲年限,谁都能打,只论输赢,妄图在这里暴富,结果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多如牛『毛』。 擂台上,林尽染全神贯注防守,冷不丁突然瞥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一抖,瞳孔猛地紧缩——秋洛怎来?! 对面的大块头长期混迹于地下黑拳场,不是浪得虚名,捕捉到林尽染这个闪神,一记勾拳重重抡上来,把林尽染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大块头得势不饶人,一拳又一拳如浪如鼓叠加上来,林尽染瞬间落入下风。 眼看林尽染被打,秋洛在台下看得干着急:“林尽染,别打,我们回家!” 秋洛的呼喊声淹没在人群纷『乱』的呼声里,林尽染余光一直关注着,脸上表情越急,林尽染心里就越发憋着一团火,不断支撑的斗志。 至少在秋洛面前,决不能输! 就在周围的观众们都认定林尽染必输无疑时,赌赢的赌徒们破口大骂。 林尽染闪电般出拳,一拳命中大块头的右肩,右肩有伤,这下吃痛得整条手臂痉挛一下。 林尽染立刻乘胜追击,浑身一股蛮横的戾气,眼神凶悍至极。 没有规则的拳击擂台,把火爆脾气全激发出来,整个人宛如一根点燃炮仗,一旦出拳,就没有留手的,直至完全放倒敌人。 终于,在裁判的哨声中,比赛结束,以林尽染获胜告终。 秋洛在台下长舒一口气,立刻奔到林尽染下场的地方,把人接出来。 拎着林尽染的手腕,着急地左看右看:“你伤的怎样?跟我去医院!” 林尽染扶着的肩膀勉强站稳,挤出一个,牵到脸颊的擦伤,龇牙咧嘴道:“没事,皮肉伤而已,回去擦点『药』就没事。” 秋洛抿抿嘴,沉着脸一言不发,将林尽染一条胳膊架在肩头,扶着离开,一路沉默。 林尽染本想说点什,看着秋洛面沉如水的 第35章 nbsp; 心痒痒地想凑上去亲他一下 侧脸,张张口,一个字说不出来。 心中惴惴,本只想多赚点钱,让秋洛的日子得好些,没想到这快就被发现。 记忆里,秋洛从来都是明朗阳光,乐观积极的人,林尽染从来没这种表情。 秋洛不回应的眼神,不说话时,面『色』凝肃,整个人像把绷紧的弓,好像随时会旁人『射』出利箭。 林尽染觉得自己就是个被瞄准的目标,即便在擂台上千钧一发之际,都没有如此紧张。 『舔』『舔』干燥的嘴唇:“喂,你别不说话,我错行不行……” 秋洛突然转头看:“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林尽染呆一下,觉得自己像个干坏事被老师逮个正着的坏学生,心虚地闪烁着眼神:“我……不该受伤?” 秋洛叹口气,正『色』道:“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我宁可没有钱,没有礼物。” 不要没有你。 林尽染仿佛自动补脑未尽的话,脸颊燥起来,视线在秋洛脸上晃动,心痒痒地想凑上去亲一下。 可是终究没亲上。 就在两人准备拿赢的钱离开时,几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堵住通道的出口,把两人围在酒吧一楼的侧门附近。 “喂,臭小子,你这几天很嚣张啊?赢钱就想跑,哪有这容易?” 秋洛和林尽染脸上同时沉下来,来者正是刚刚输给林尽染的大块头和的个小弟,几人显然在大块头身上压重注,结果输红眼。 林尽染往前走半步,挡在秋洛面前,眯眯眼:“怎?输不起?输不起别玩这个。” 大块头额头青筋暴起,冷一声:“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不打听打听老子的名号,敢惹到我头上,要留下两根指头,要留下钱。” 林尽染怒极反,从来只有威胁别人的份,哪里轮得到别人在面前抖狠? “凭你配?” 大块头脸『色』铁青:“给我揍!往死里揍!” 眼看来者不善,林尽染往推一把秋洛:“你先走!” 手臂一横,架住来人的拳头,小腿猛地弹出,踢对方膝盖骨。 可只一个,对面却有四个,这四人看秋洛白白瘦瘦的样子,压根没把放在眼里,全部朝林尽染围拢去。 秋洛沉着眼扔掉书包,从林尽染包里找出只金属拳套,戴在自己手上,捏捏指骨,一步踏出,瞅准一个空档,上去就是一拳! 正中一人侧脸,用力之猛,登时把对面一个小混混打得翻去,猛地撞在通道墙壁上,砰的一响,一颗带着血的白『色』颗粒飞出来,滚落在地,是一颗牙。 这下兔起鹘落,把几人都惊到。 “我最讨厌打架。”秋洛皱着眉,慢慢擦去金属拳套沾上的血:“尤其是欺负小学生,算什本事!” 林·小学生·尽染:“???” 大块头大失颜面,气得要命,干脆舍弃林尽染,冲着秋洛抡起拳头,以的体格和力道,一拳在左胸打实,能把人打得当成心脏骤停。 林尽染面『色』一变:“秋洛!” 秋洛跟着秋丛练久的拳击,不是吃素的,当下躲开这一击,跟大块头缠斗起来。 四对一一下变成对,几个人都是练家子,在狭窄的通道里施展不开拳脚,左挨一下,右打一下,不一会儿,五个人都挂彩。 然而,两个高中生终究不是对面个长期混迹于地下擂台的对手,逐渐落入下风。 林尽染和秋洛两人背靠着背,低沉而急促地喘着气,们沉默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把目标同时对准对面个中受伤最重的一个—— 正在这时,一连串警笛声由远而近,隔壁酒吧有人大声呵斥:“警察临检!” 乒乒乓乓的脚步声快速朝着通道这边走来,大块头几人吓一跳,林尽染和秋洛顾不上,拔腿就跑。 两人相互扶持着从侧门出口离开,便看几个混混被警察逮个正着,彻底松口气。 “你报的警?”林尽染双手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问。 秋洛靠在墙上,拎着衣领擦汗:“嗯。” “算你机智。没事吧?咱们回去吧。” 林尽染去拉的手,秋洛顺着力道起身时,突然右脚一缩,痛苦地夹紧眉头。 林尽染一愣,连忙火急火燎蹲下来看的腿:“你脚伤?伤到骨头?” 秋洛扶着腿,吃力地摇摇头:“我还能走,没严重,应该是刚才不小心踢到铁栏杆,撞伤” 林尽染懊恼地拍一下自己脑门:“都怪我不好,就不该来这里,害你受伤!” 秋洛像薅狗狗一样薅一把的头发:“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回家吧,天都黑。” 林尽染在面前蹲下来,两只手在背伸开:“上来,我背你走。” 秋洛一百个拒绝:“不要,我能自己走!” “是男人就别磨磨唧唧的,我就要背你。”林尽染平日里秋洛说啥听啥,认定的事,还是我行我素。 不多废话,抓住秋洛两只手腕,绕到自己面前,背一顶,硬是将人顶在身背起来,脖子上挂个书包,弯着腰前走。 “喂,你自己受伤,我还是自己走吧。” 秋洛趴在背,两人都是一身汗,衣服汗津津黏在身上,燥热的体温隔着衣服来回传递,秋洛的胸口被高热烘得砰砰跳。 林尽染才打完两场,又背个和自己体格差不多的,体力还十分充沛绰绰有余的样子,两只手握住的膝盖弯,往上提提。 “没几步路,一会就到,你好好趴着,别『乱』动。” 秋洛不再说话,默默趴在林尽染背上,搂住的脖子,脸颊贴着颈一块『露』出的皮肤,又红又热。 “好奇怪,我怎好像以前经常搂你的脖子似的。” 林尽染忍不住一声:“你肯定是做梦梦我,别不好意思。” 秋洛翘起嘴角:“是啊,我梦你变成小狗勾,一直摇尾巴。” 林尽染不甘示弱道:“我还梦你变成猫,对我喵喵叫呢!” 头顶深蓝『色』的夜幕,缀着漫天星光,身是绵延的羊肠小路。 闪烁的霓虹灯无边无际前延伸,道旁的路灯沉默地两人送行。 两人的身影叠在一起,踏着夜『色』和星光,一步一步迈远方。 ※※※ 快到家的时候,秋洛从林尽染身上下来:“我腿没疼,我还是自己爬楼梯吧。” 林尽染若有若无往反方的巷口望一眼,点点头:“好,家里好像没有跌打损伤膏,我去『药』店买点,你先上楼。” 秋洛接书包,一瘸一拐往楼上走,林尽染在楼下停着脚步声远去,才慢慢转身,朝着巷口走去。 这栋旧楼附近的路灯年久失修,巷子里常年乌漆墨黑。 林尽染单手『插』兜,目不斜视,余光却警惕地落在另一侧漆黑的背街处。 『药』店在附近,很快买完『药』,不紧不慢往家赶,再次路巷口时,霍然转头,目光笔直地朝着异样处扫视去。 视线尽头一片漆黑,什看不,空气里十分安静,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林尽染眯眯,收回目光,步并作两步踏入楼道,快速爬上楼梯。 片刻,片背街的暗处,徐徐走出一个人影,仰头静静盯着林尽染离开的方。 ※※※ 林尽染进门时,秋洛把裤子卷起来,用『毛』巾包几块冰,敷在小腿淤肿的地方。 林尽染蹲在面前,把『药』膏和敷料一一摊开,拿把小刷子捣鼓。 秋洛看脸上有点心不在焉的表情,说:“你怎?还在担心?我的腿没大碍,休息几天就好。” “嗯。”林尽染飞快地抬头看一眼,又低下头,闷闷道,“我明天不能陪你。” 秋洛一愣:“怎?” 林尽染接冷『毛』巾,替敷腿,手指轻轻擦腿上的伤处,有点心疼,又有点恼火,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最呼出一口气,沉声道:“我离家久,这逃避下去不是办法。我总要回去的。” 第35章 nbsp; 心痒痒地想凑上去亲他一下 秋洛张张嘴,没想到这快就要分别,想挽留,又觉得说的有道理。 是,林尽染总要回家的。 “你明天就要回去?” “不。”林尽染没有看的眼睛,只管埋头给敷『药』,“我马上就走。” 秋洛捏紧的肩:“啊?你急什,天都黑。” 林尽染顿一下,说:“你放心吧,家里会有人来接我的。” “哦,是不是们找你?”秋洛这下明白,看来林尽染的悠闲日子到头,只怕林家要不多久就要尘埃落定。 林尽染随意点点头:“你好好休息,我这几天会处理家里的事,学校应该暂时不会去。” 秋洛有些失望,学校不到。 林尽染忙说:“等我家里的事处理完,我就会去。” 秋洛这才高兴地点点头。 虽然不到,还有手机可以联系,倒没难捱。 “你期末考试会回来考吧?”秋洛不放心地问一声。 林尽染犹疑片刻,点点头:“会的。” 林尽染拖着步子走到门口,依依不舍地叮嘱: “晚饭别忘吃,冰箱里有我做的便当,热一热就好,晚上别老蹬被子,啊还有,我走以,门窗关好,别放陌生人进来。” 秋洛失:“知道,你怎跟个老头子似的。” “我走。”林尽染又回头看一眼,背上书包,正式告别这间住上十天的老旧小屋子。 待林尽染下楼,秋洛单脚一蹦一跳跑到阳台,正好看对方背着书包在楼底下朝上看。 秋洛冲挥挥手,将片书签树叶放在嘴边,轻轻吹响。 哨声被微风送到楼下时,已变成若有若无的声音,宛若羽『毛』在湖面轻轻『荡』出涟漪。 林尽染明白在给自己送别,从裤兜里掏出只随身带的小银哨,朝吹响几个音调,以作回应。 分别总归要到来,借着昏暗的路灯,林尽染最深深看秋洛一眼,抬抬手,仍是招财猫般的动作,紧紧书包,转身消失在漆黑的巷口。 独自一人时,步伐迈得极快,在即将走出巷口时,一道刀光在月『色』里翻起雪亮的银。 林尽染霍然闪身,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心脏要害,可刀尖依然深深刺进的肩头! 来人一身黑衣,黑『色』兜帽,黑『色』口罩,双狠辣沧桑的眼睛,是林尽染一辈子忘不掉的噩梦! 瞳孔紧缩,背瞬间疼出一身冷汗,是个人! 小时候绑架的绑匪!居然从牢里出来! 恰此时,轿车刹车声从巷口附近传来,一串跑动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黑衣人不甘地盯林尽染一眼,拔出刀,飞快逃走。 林尽染捂着肩头,看着人消失的方,又回头看一眼背的巷子尽头的旧楼,咬着牙,往巷口走去。 几个保镖姗姗来迟,围在面前,齐齐躬身:“少爷,老爷子已经回来主持大局,吩咐我们一定要将您接回去。” “爷爷……”林尽染无声地动动嘴唇,脸『色』阴沉,最终一言不发地坐进车里。 ※※※ 距离林尽染回家,转眼去一周。秋丛不知去哪里办事,至今未归。 秋洛每天独自一人放学上学,独自一人做饭吃饭,偶尔和李凡凡还有其同学交流一下习题,日子得枯燥又无聊。 仿佛在林尽染离开的每一天,都是一成不变的难熬。 不知道什,给发去的短信头几天还有回复,如今渐渐没回音,秋洛托腮,用红笔在日历上画着圈,想必林尽染现在正家里的事焦头烂额吧。 不没有关系,说期末考时会回来考试,到时候又可以面。 最重要的是,再不久就是高年级毕业典礼的日子,就要到。 这意味着父亲即将回国,会出现在这学校,会坐在毕业典礼的观众席某个固定的席位。 只要自己成功换回正的身份,就能以秋家的名义登门拜访林家,想必不会被轻易拒之门外。 这段时间,尝试再别的办法,可是管家本身『性』格严谨,对冒牌货管束得很严,根本找不到下手机会。 秋洛盯着日历表,还有手上一份座次表,这是花一番手脚才弄到手的,同时弄到的,还有当天参加典礼的志愿者身份。 这大的活动,总需要学生帮忙维持秩序和服务,好在秋洛平时很得老师喜爱,班主任想都没想就答应当志愿者的要求。 典礼天,就是自己与父亲面对面接触的最好机会,甚至唯一机会。 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管家会随时像条毒蛇一样,栖息在暗处,防范任一种儿子身份被识破的可能『性』。 要跟这个老谋深算、还对自己各方面都如指掌的管家斗,秋洛阳『穴』就气得隐隐作痛起来。 ※※※ 下课铃打响,放学的人群涌校门。 秋洛背着书包,像往常样往校外走,没有林尽染陪一起回家,只好一个人去挤公交。 刚出校门口,一群把头发染成黄『毛』的混混,堵住秋洛的去路。 周围不少认识秋洛的同学看这一幕,开始窃窃私语。 秋洛跟林尽染关系好到形影不离的事,全校皆知,林尽染风评不好,连带着秋洛受影响。 以前有林尽染这个疯子在,没人敢惹秋洛,现在林尽染不在,不少天被秋洛泼水,还有成绩老被压的人,暗搓搓地开始看起的话。 秋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有贵干?” 领头者叼着一根烟,朝吐出一口眼圈:“就是你小子,叫警察来,端我们的场子?” 原来是个地下黑拳赌场的人。 秋洛掏掏耳朵,多久以前的老黄历,现在才来翻旧账。 非常老实且诚地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你们在说什?我听不懂,我只是一个未成年高中生,能有什坏心思呢?你们一定认错人。” 对面的黄『毛』怒道:“你以死不认账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你的同伴丢下你跑吧,我看现在谁还能帮你!” 说着,黄『毛』举起拳头就要动手,身的混混立刻围拢来。 对方身还跟着五六个小混混,这时候硬刚岂不是傻子。 秋洛退一步,准备拔腿开溜,却突然瞪大眼睛,『露』出诧异的表情。 黄『毛』即将落下的拳头,突地被人一把握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紧跟着,的脖子被人提起来,双脚离地,疯狂『乱』蹬。 “不管你是谁,再敢来找我儿子麻烦,我下次就把你的脖子拧断。” 秋丛高大的身材完全笼罩黄『毛』,棱角分明的侧脸冷硬如钢铁,者惊恐地张着嘴,一个屁都不敢放。 而在身,其几个找茬的混混,被一群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制住,毫不留情地教训一顿,飞快跑走。 几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校门口,首一辆迈巴赫,几个黑西服迅速来到车门前,替人打开车门,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等待。 周围原本打算看秋洛话的人,这下惊得下巴都快掉。 这什情况?秋洛不是全校出名的穷鬼学生吗?学费全靠奖学金,连生活费都靠补助扶贫种?怎会有一个这恐怖的老爸? 秋洛简直比们还要震惊,半天还没回神。 “爸,你这是……?” “先上车再说。” 秋丛来人狠话不多,根本不鸟周围或好奇或羡慕的眼神,接秋洛的书包,拉着的手转身上车。 秋洛把目光从几个黑西服身上收回,隐隐猜测着这些人的身份,应该跟天在自家遇上的是同一拨。 秋丛把书包搁在一边时,注意到侧袋里一张画圈的日历,打开一看,正是毕业典礼的时间 。 微微蹙眉,转脸深深看“儿子”一眼,忽然一声低沉的叹息:“你准备走?” 秋洛心里一惊,迎上对方视线的瞬间,清晰地看到秋丛眼里一抹浓重的哀思。 秋洛头皮发麻,隐约有种被一眼看透的感觉。 知道! 38、第36章 nbsp; 父子相认 第36章 nbsp; 父子相认 华灯初上时分, 迈巴赫驶过一条安静的胡同,一栋古香古『色』的四合院门前停下。 这座寸土寸金的大都市,市区内四处都是几十层高楼的摩天大厦, 像这样独门独院、占地面积又大的低矮建筑,十分稀罕。 宅院大门很快打开,秋丛领着秋洛进门,那些黑西服壮汉不紧不慢地跟两人身后,每个人都训练有素, 连脚步声都整齐划一。 院内装修是典型的中式园林景观, 融合了现代科技的利, 低调且奢华。 秋洛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私人豪宅,但是到这里的主人不过一个开着老旧拳击馆、家徒四壁的落魄大叔,实令人难以置信。 穿过前院和中庭,有佣人拉开大堂的门, 秋洛定睛一看,诧异地张了张嘴, 这里居然布置成了灵堂。 对面墙壁上挂着一位年轻夫人的遗像,供桌上香炉贡品一应俱全,两侧的花圈呈弧形摆开,下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 那些黑西服并没有跟进来,而是留门外守候。 佣人又重新合上门, 很快灵堂里就只剩下秋洛和秋丛两人。 秋丛缓缓来到供桌前, 圆形坐垫上盘膝坐下,指了指身侧另外一张软垫, 示秋洛过来。 秋洛暗叹一声,安安静静为秋丛过世的妻子上了一炷香,而后他身侧坐下。 他这才发现供桌上还放着三个紫檀木骨灰盒。其中一个是妻子, 另外两个则是空着的。 “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对此秋洛有很多猜测,一直着自己究竟哪里了破绽,没到秋丛却说:“一开始,就发现了。” “啊?”秋洛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露』馅这么快的吗? 室内光线柔和,给秋丛刚硬的脸庞蒙上一层暖黄,他眉峰犀利,带着一丝怅然,以一种平静的口吻揭开了不启齿的疮疤: “我的妻子一年前绝症去世,后来没过多久,查小洛也遗传了她的病。” “发现端倪时,已是晚期了,以现的医水平根本救不了,无非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那天晚上次发送入急救室,医生已经暗示要准备后事了,我虽还抱着一线侥幸希望,但其实心里知道,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可是,最后医生居然告诉我,奇迹发生,你不『药』而愈。” 秋丛自嘲般笑了一下:“那个时候我多希望,世上真的有奇迹。” 秋洛有些难受,说些安慰的话,又不知何开口。 秋丛自顾自道:“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小洛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你和他真的很不一样,我们家并不富裕,他的『性』格内而自卑,为身体不好,来都不会来拳击馆和我练拳的,他一直梦上这所贵族校,但是他的成绩远没有你那么好,更别说考上特招生了。” 秋洛有点不好思地挠挠头:“既然如此,您为何不马上揭穿我?这几个月还一直对我这么好?” 秋丛终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刚开始时,我实不愿相信,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只有不断告诉自己,你就是我子,小洛还活着,我才有勇气面对清晨的阳。” “妻子离我而去后,我实无法面对小洛也不的事实。比起你,我反而更怕揭开真相,为我怕自己找不到坚持下去的义了……” 秋洛猛地起抽屉里看见的那把枪,还有供桌上两个空空的骨灰盒,心中一惊,可别是不开吧! 他忍不住抓住了秋丛的手臂,脱口而:“爸!怎么会没义呢?生活还有很多事情可以期待啊,那个,还有拳击馆呢,那么多客人,他们还冲了会员的!” 这话说来,秋洛简直咬掉自己舌头,他打住话头,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些别的安慰的话: “你怎么会孤身一人呢?这不是还有我么?反正我以前家也是一个人,我母亲去世了,父亲常年不……” 起前秋家富足但孤独的生活,秋洛情绪也低落下去,这会冒牌货还霸占着自己的身体,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重新回去的一天。 “其实这么长时间,一直被你照顾,我已经把您成亲近的长辈了,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以后可以一直陪你的!” 秋丛听见那一声下识的呼唤时,眼神渐渐有了温度,他轻轻按住秋洛的脑袋,『摸』了『摸』:“谢谢你,如果说你们两个有哪一点相似的话,就是你们都很乖,很善良。” 秋洛还多说点什么,秋丛轻轻摇了摇头:“放心吧,我不会做那种没有息的事。这点,还是你鼓舞了我。” 秋洛讶异地望着他。 秋丛抽一本密封的资料递给他:“我离开这段时间,一则是处理我的一些私事,另外就是调查关你和你家的事。” 秋洛翻开那本资料,上面详细写着有关江南首富秋家的种种信息,包括他自己年纪校样貌习惯爱好成绩,以及几个月以来的异常动轨迹,事发晚的同一个医院,甚至还有管家和他突然暴毙下葬的瘫痪子。 秋洛震惊地翻阅这本资料,上面调查的内容简直比他的记忆还要详细:“这……您怎么会到调查秋家?您到底是什么身份?” 秋丛淡淡道:“我的家族生大部分东南亚,少部分国内,黑两道都根深叶茂,不过多年以前,我不喜欢家族那些事业还有打打杀杀的生活。” “为了婚姻和事业自由,和小洛的母亲结婚过平静的生活,就放弃了家族身份和姓氏,也不承担责任和义务,以全新的面貌,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前段时间,家族了些事,他们知道了我的近况,是又派人联系上了我,希望我能回归。那天家,你看见的那些人,就是他们派来游说我的。其实我不姓秋,我姓狄。” 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秋洛消化了好一会才隐约明,他背后家族的能量不秋家之下,难怪能得到这么多信息。 狄丛顿了顿,见他满脸疑『惑』的表情,又解释道: “那天我发现有人背后偷偷跟踪你,调查拳击馆,才知道了秋家的事,是顺藤『摸』瓜发现了很多疑点。查的越多,越发现你的很多情况,竟然跟那个秋家少爷很像。” “小洛病危进手术室那天晚上,秋家少爷和管家都,最可疑的是,管家那个同龄的瘫痪子,居然也同一天不明原暴毙,而这个管家居然连葬 第36章 nbsp; 父子相认 礼都没有筹备,就匆匆下了葬,这绝对不是一个爱孩子的父亲会做的事。还有这个人。” 他资料中抽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长相贼眉鼠眼,又矮又小。 “这个道士江湖上号称“不死鬼”,玄门一脉小有名气,曾跟秋家管家曾有密切来往,也是那天晚上,他们突然断了联系,道士得了一大笔横财,四处花天酒地,酒后曾跟人吹嘘,说他精通夺舍之术,甚至成功替一个富豪换了身体。” 秋洛眉头越皱越紧,要不要有狄丛背后帮忙调查了这么多,他一个无权无钱的高中生,上哪能知道这么多辛秘。 狄丛凝视着他:“现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秋洛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鼓起勇气把他所知事情的经过,一一和盘托。 “……总之,”秋洛嘴都说干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不是故要占用您子的身体,我会办法尽快把您子的身体还给您的。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狄丛很久没有说话,视线盯着墙壁上妻子的遗像,有些恍惚地叹道:“小洛终究不会回来了,是吗?” 秋洛惆怅地望着他消沉的侧脸,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一旦离开,这具身体就要彻底死亡了。 恐怕狄丛也到了这一点,所以那三个紫檀木骨灰盒其中一个就是给子的。 “罢了,事已至此,道歉又有什么用呢?小洛的病本就无『药』可医,你的这段日子,终究是我一个一厢情愿的幻梦,如今也到了该醒的时候。” 狄丛站起身来,拍拍秋洛的肩:“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你身上发生的事离奇,我若不是把事情看眼里,也是不会相信的,更何况别人。关那个妖道不死鬼的下落,我的人还查,暂时没有确切消息。” 秋洛了,『摸』那张毕业典礼安排表,道:“马上就是高三年级毕业典礼,我父亲天一定会回来参加,我会办法众揭穿占着我身体的那个冒牌货,不过有件事,可能需要您的帮助。” 狄丛温和地笑了笑:“你忘记了吗,我早就跟你说过,要是遇上什么麻烦不要怕,有爸爸,我会帮你的。” 秋洛嘴唇动了动,感动地望着他,无声地喊了一声“爸”。 狄丛取一张子的照片相框,搁供桌上,指尖轻轻掠过相中人羞怯的笑容,淡淡道:“也是时候,让小洛早日入土为安了。” ※※※ 转眼就是高三年级毕业典礼,由这所贵族校很多人并不参加国内高考,家里早已安排好了往后的留和深造,所以典礼时间安排高考之前。 这几天秋洛一直脑海中演练每一个环节,机会只有一次,但凡中间有一点了问题,叫管家提前察觉端倪,肯定会父亲面前倒打一耙。 管家和他子为了冒名顶替筹备了这么多年,必定好了说辞和各种应对手段,不会叫常年不家的父亲看破绽。 而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就是他们唯一的纰漏。 ※※※ 典礼这天,秋洛起了个大早,到校的时候,大部分师生都还没有来。 为志愿者,秋洛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他需要参与布置典礼会场,放置来宾座次卡,调试大屏幕投影设备,各种各样的杂事。 典礼上,每位毕业生都要上台,众人面前一段自己的毕业演说,稿子是各自事先准备好的。 会场里,秋洛架着□□,把最后一条彩带系上墙头,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台下某个位置,那个位置的座次牌是他特地放的,上面写着的那个熟悉的名字,正是他好久没见的父亲,秋明宇。 秋洛深吸一口气,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见到对方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典礼正式开场不到十分钟,已经陆续有生和家长开始进场。 秋洛伸长了脖子,不断密集的人群里搜索父亲的身影。 忽然,他定睛一看,门口一道颀长的人影,身着深蓝『色』正装,面容英挺,风度翩翩的男人,不是秋明宇是谁! 秋洛扬起眉梢,激动的心情尚未显『露』,又看见了一个倒人胃口的家伙,寸步不离地守父亲身旁,正温声细语地他说着什么——管家! 走两人身后的,还有几个生面孔的保镖,必定是管家的人。 秋洛心里冷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说多谎言,也总有揭开真相的一天。 此时,会场主舞台上响起了主持人声情并茂的致辞,典礼仪式终正式开始了。 台下,秋明宇按照座次牌,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刚好挨着中间的走道。管家弯着腰,毕恭毕敬站他身侧。 秋明宇手中一支电子签字笔,不断手机屏幕上划拉最新文件和材料,头也不抬地问: “好久没有看见小洛里,上次视频里面,我瞧着他的样子有些憔悴,最近是不是用功,没有休息好?” 管家连忙道:“先生请放心,少爷前段时间生病才刚好,所以气『色』看着还差些,我已经让专门的营养师为他准备膳食,还有健康教练,很快就完全康复的。” 秋明宇皱了皱眉,视线手机上挪开,落管家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不是说只是普通感冒发烧吗?这么久还没好,你怎么照顾他的?” 管家把腰弯的更低了些:“抱歉,我也总是劝少爷不要的晚,可少爷为了搏更好的成绩,总是不听劝。” 提起子的习,秋明宇眉宇舒展开来,小洛小到大这方面就没让他『操』过心,家里的奖状和各种竞赛奖项堆满了书房。 秋明宇叹口气道:“还是要让他注身体,爸爸已经对他很满了,不要辛苦。” 管家点点头:“我会转告他的。” 秋明宇的秘书低声提醒:“先生,回纽约的机票已经订好了,还有四个小时。” 管家一知道家主有多工狂,这时故惊讶地问:“先生这么快就要走?至少和少爷吃一顿午饭吧?少爷很您的。” 秋明宇低头看了眼手表,蹙眉道:“这次赶回来已经推掉了一场会,午饭恐怕来不及。” 他抬头朝着舞台方张望:“小洛呢?怎么还没到他?” 管家看了看排序表:“下一个就是少爷了。” 秋明宇颔首道:“对了,小洛的毕业演说讲 第36章 nbsp; 父子相认 的是什么?他准备得怎么样?” 管家微笑道:“少爷的演说主题是他将来的规划,少爷一直希望能早日进入集团,为您分忧解劳,免得您日日如此辛苦。” 秋明宇有些外:“是吗?我还以为他不耐烦这些的。” 管家目光微闪,正多说点什么,忽听台下一阵掌声,下一位已经上场了。 秋明宇精神一振,扬起眉朝舞台望去。 只见“秋洛”一身整洁的校服,缓缓走上舞台一侧,演讲台上站定。 秋明宇已经有大半年没有亲眼看见子了,他两只手攒一起,双腿交叠靠坐椅背里,面上不由泛起微笑。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子的步伐似乎过缓慢了,难道是为病了一场尚未恢复的缘故吗? 此时此刻,台上的贾尔孜内心紧张到了极点,他知道台下就坐着秋明宇,这个可以决定自己和父亲前途命运的男人。 是否能彻底瞒过他,完全取代真正的秋洛,顺利进入集团公司,成为真正的秋家继承人,成败就今日一举了! 贾尔孜呼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进入礼堂,他总觉得自己身体似乎有点不对劲,浑身无力似的,精神也格外萎靡不振。 贾尔孜压下内心不安,展开自己的演讲稿,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忽然,他背后的巨大投影屏幕闪烁了一下,整个画面一变,演讲标题竟然变成了《那些年,母亲为我讲过的童话》。 下方的演讲内容,赫然是讲述自己的母亲为了哄他睡觉,给他讲述童话故事的回忆。 第一个故事,是一个心术不正的怪物,伪装成人的样子,潜入国王的城堡,打扮成王子模样,企图欺骗国王把王位传给自己。 与之不匹配的是,一无所觉的贾尔孜还念他的演讲稿,台下的的议声纷纷扰扰,搞得贾尔孜不明所以,难道是他的演讲讲的不好吗?为什么台下的人都笑? 台下,秋明宇看到投影屏幕上的内容,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这个童话内容很简单,真正令秋明宇疑『惑』的是,故事压根不是母亲讲述的! 由他的夫人去世的早,小时候秋洛吵闹着要母亲说睡前故事才肯睡觉,秋明宇为了哄他,都是自己亲自现编的,小小的秋洛还会把每一则故事记下来,其中有假扮王子的故事。 秋洛记『性』那么好,怎么可能把父亲说成母亲? 秋明宇怀疑地看管家:“怎么回事?不是说小洛的演讲内容是他的未来规划吗?” 管家的脸『色』看到大屏幕上播放的童话时,就变得异常难看:“一定是控制台了纰漏,我这就去查查。” 管家用眼神示身后几个保镖,沉着脸匆匆朝控制室走去。 他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背后一定有人搞鬼,他必须趁着家主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立刻将这件事处理干净! 控制室里,秋洛的精神高度紧张,他快速替换了冒牌货的演讲电子稿后,第一时间离开了控制室,他前脚刚走,管家就匆匆带人赶到。 秋洛确认已将管家父亲身边引开后,立刻后台一路急,然后端起事先准备好的茶水,径自中央的走道,走秋明宇所的位置。 他按耐住心中的激动,抬头凝望着父亲,将手里一张提前写好事情经过的纸条,连同茶水一并递给他。 他抑制着颤抖的嗓音,压低声音情不自禁叫了一声:“爸!我才是秋洛!你忘记你给我讲过的童话了吗!” 秋明宇浑身一震,惊诧地看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与此同时,管家已经带着保镖赶了回来,他发现了秋洛,整个人气急败坏,满脸的老皮都发颤:“快,那小子是个骗子!跟少爷有仇,快抓住他!” 秋洛咬牙,狠狠瞪了一眼管家,把纸条往秋明宇手里一塞,扭头拔腿就往外跑。 管家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真正的秋洛,居然没有死! 心思电转之间,他已经好了几套说辞,无秋洛刚才跟家主说了什么,他都能咬死了这人和少爷有私仇,偷了少爷的日记本,故挑拨离间,胡编『乱』造企图讹诈好处,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管家一边指使保镖追人,心里暗下决心,只要这里让真正的秋洛永远“闭上嘴”,这件事就彻底到此为止了。 谁知道,他和几个保镖刚追着秋洛跑礼堂,迎面却撞上几个身穿黑西服的壮汉,他们个个都是练家子,身手一点都不比秋家保镖差。 管家惊骇莫名,又急又气,这些人究竟哪里冒来的,为什么帮秋洛? “你们是什么来路!给我让开!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惹不起!” “哦?你说谁惹不起?”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管家身后响起。 管家霍然回头,一只手笔直伸过来,猛地握住了他的脖子! 管家脸『色』涨红,只见对面的男人身材极为高大,胸膛的肌肉把上衣撑得鼓起,手臂犹如铁箍,根本挣脱不掉。 而那个疑似秋洛的少年,正静静站他身边,目光晦暗地盯着管家。 “都给我住手!” 就双方剑拨弩张时,走廊上一声呵斥突如其来。 秋明宇大步流星礼堂走来,手里紧紧捏着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纸条,他身后,秘书提溜着“秋洛”的衣领,不动声『色』地制住了他。 管家带领的保镖们一下子顿住,面面相觑,这个情况实古怪,他们都不知道听谁的了。 秋明宇没有理会脸『色』惨的管家和贾尔孜,视线死死盯着狄丛身旁的秋洛,嗓音嘶哑,满脸震惊:“上面说的是真的?你究竟是谁?” 秋洛浑身激动发颤,也忍不住,冲他呼唤声:“爸!我是秋洛,是你小放掌心里的秋洛!母亲临终前让你好好照顾我,不要老是只记挂工,你忘记了吗!” 一夜失去所有身份,每天战战兢兢惶恐不安时,你哪里? 被同欺负,孤立无援时,你哪里? 独自一人守着破落的屋子过生日时,你又哪里? 秋洛越越委屈,满心酸楚,鼻尖一皱,抬手『揉』了把发红的眼眶:“你都多久没回来看过我一眼,你说我是谁!” 秋明宇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低声喃喃:“小洛……” 39、第37章 12 第37章 12 秋明宇看着面前控诉他的少年, 脑袋里嗡嗡作响,纸条上的内容实在过于匪夷所思,自己的儿子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持家多年从无差错的管家,居然联合外人合谋冒名顶替亲儿子图谋家产? 还有些莫名冒出来的人, 又是何方神圣? 秋明宇简直觉得自己多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眼前的少年明明长着一张陌生的脸, 但神态语气恍如刻在骨子里一样熟悉。 看着他宣泄而出的情绪, 伤心又透着依赖濡慕的眼神,完完全全都跟小洛如出一辙,秋明宇胸口一阵钝痛, 不由自主地走上前, 想要碰碰他的脸颊。 “小洛……你真的是小洛吗?”秋明宇紧紧盯着秋洛的眼,又回头看看被秘书抓在手里的“秋洛”。 后者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哆嗦, 目光闪烁, 下意识垂下头回避了秋明宇的眼神。 秋明宇心下一沉, 仿佛被人迎头痛击, 整个身体晃了晃, 光是一个对视, 事实真相已昭然若揭。 唯有管家还不死心地在垂死挣扎:“先生!您千万不能相信这些人胡言乱语, 这世上哪会有这种事?小少爷明明就在那里, 不信你可以问问他,这些人来历不明, 他说的那些信息, 都是查到的,他们怀揣的目的不言而喻,您怎么可以相信不相干的陌生人, 而怀疑您的亲儿子呢!” 秋明宇霍然转头, 目光直刺向他, 胸口一股怒火油然而生,他眯了眯眼,强压下所有情绪,冷冷点头道:“那好,就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我看究竟在谁在背后捣鬼!” 他转头吩咐秘书:“接下来所有行程全部取消,把他们都带回去。” 秋明宇的视线重新落在秋洛身上,眼神和缓下来,伸手想要去拉秋洛的手:“跟爸爸回家。” 不料却被一只手挡了下来,狄丛护在秋洛身前,眉眼冷淡地望着秋明宇:“别想随便就带走他,谁知道你家那个管家又会搅出什么幺蛾子。” 秋明宇目光顺势上挑,眉宇拧起,沉声反问:“阁下是谁?为何要管我家的闲事?” 狄丛扶着秋洛肩头的五指收拢,嘴角微微下撇,带了一丝嘲意:“这段时间小洛一直在我那,我若是不管闲事,你能不能见到全须全尾的他,还两说呢。” 秋明宇冷不防被针刺了一下,脸颊肌肉一阵抽搐,半是自责半是恼,劈手就要夺回儿子:“我才是小洛的父亲!” 狄丛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常年练武的手稳如礁石,不闪不避迎上他的目光,报以平静的回呛:“既然不好好尽父亲的责任,不如把儿子让给我好了。” “你——”秋明宇心里涌起一股荒谬,先是告诉他儿子换了个人,然后又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危险人物要跟他抢儿子。 秋明宇沉默片刻,重新看向秋洛,柔声道:“小洛,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肯定受了不少委屈,跟爸爸回去好吗?这段时间是爸爸不好,我的工作都推掉了,在你的事情解决前,爸爸哪里都不去。” 秋洛看看狄丛又看看他,皱了皱鼻翼,酸溜溜地道:“你现在相信我是你儿子了?” 刚才还不信呢! 这小子还记仇…… 秋明宇哭笑不得:“怎么会不信呢?要不然你又要把这回事记在日记里了。” 小脾气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嘴上从不吵架,但会把仇记在日记本上,免得将来翻旧账时想不起来。小时候因为摘了母亲种的叶子被教训一顿,能记好几年。 秋洛一秒就原谅了父亲,拉了拉狄丛的衣角,眼巴巴看着他。 狄丛不过故意激一激秋明宇,本也没有为难的意思,于是便朝他点点头,松开了手。 这时手下上前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狄丛目光微沉,道:“伙同你家管家施展“夺舍”的妖道‘不死鬼’,下落已经找到了,眼下正在押送过来的路上。” 秋明宇微微一惊,越发好奇狄丛的身份。 他揽过秋洛的肩搂进自己怀里,深深看一眼狄丛,道:“多谢阁下对小洛的照顾和帮助,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一道来我家坐坐,如何?” 狄丛看看秋洛,后者急忙冲他点头,拉着他的手不放。 狄丛本就不放心他,还要看好自己儿子的身体,当下颔首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秋家别墅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寸土寸金的地方圈了一座湖景庄园,周边闹中取静,四周葱郁的绿植将整片庄园覆盖,有效阻隔了闹市的喧嚣。 双层复式大厅里,秋明宇端坐在沙发主位上,面容凝肃,狄丛双臂环抱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身后的黑西服们面无表情地站成一排。 秋洛坐在父亲身旁,目光一一看过这栋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手指摩挲着温润的羊脂玉扶手,小啜一口最喜欢的荔枝花茶,热腾腾的暖茶下肚,他忽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事到如今,你们的阴谋都败露了,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几人对面,管家和妖道“不死鬼”双手被反绑,双双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还占着秋洛身体的贾尔孜战战兢兢站在一旁。 不知为何,他离得秋洛越近,就觉得浑身发僵,手脚酸软,说不出的难受。 不管秋明宇怎么质问,管家和妖道死活不承认夺舍和合谋的事,一口咬定是秋洛和狄丛合伙心怀不轨。 他们比谁都清楚,死咬着不承认,秋明宇也不能拿自己儿子的身体怎么样,反之一旦承认,下场一定会无比凄惨。 秋明宇无比恼火,多年以来他在商场无往不利,可是面对这些三教九流的江湖异士,他从未打过交道,自己亲儿子的身体还被霸占着,投鼠忌器,一时之间还真觉得有些棘手。 与之相反,狄丛从小受家族耳濡目染,对付这种江湖混混,经验丰富多了,根本不怕这些人不就范。 他长身而起,缓缓踱到道士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妖道这时还不老实,手里捏着一团符纸似乎还想作乱,他二话不说,单手将人提起来,抬手就是一拳! 一颗牙瞬间飞出,妖道人被打懵了,在场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秋洛忍不住心里鼓起小掌,真不愧是开拳击馆的,就是干脆利落。 “像你这种人渣,按规矩,先砍两根指头,才允许说话。”狄丛提着他的衣领,单手插兜,冷漠道,“别以为我没你不行,江湖上道行比你深的得道高人不是没有,我再请就是了,不过在那之前, 第37章 12 你没的就不止指头了。” 狄丛随手一指,便有两个黑西服上前,一左一右把妖道拖着离开。 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心狠手辣,道士这下真的怕了,开始剧烈挣扎:“等等——别——” 哪知狄丛根本不理会他:“现在后悔?晚了。” 眼看着妖道哭嚎着被拖走,管家心里发慌,但面上还是强自镇定:“我骨头一把,随便你,但是家主的儿子是无辜的,你们才是蒙蔽家主图谋不轨的……” 秋明宇怒极反笑:“都这时候了你还敢挑拨?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管家梗着脖子,哑着声音开始打感情牌:“我在秋家奉献了一辈子,临到头反而被家主怀疑,何其寒心!” 管家的演技之精湛,感情之丰沛,就连秋洛看了都忍不住为他叫声好。 要不是他自己就是被坑害的苦主,他都要信了。 在场只有狄丛一人完全不受影响,他冷硬的嘴角扯出一个森寒的笑容:“听说你儿子暴毙身亡,已经被你下葬了?” 管家猛地一抖,面色大变:“你想干什么?你连我死去的儿子都不放过吗?他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狄丛冷冷道:“开棺,掘尸,反正我还会找人把小洛的身体换回来,到时候你的亲儿子就真正成了孤魂野鬼,魂不附体,你们不是喜欢抢别人的身体、别人的身份吗?不如尝尝自食其果的滋味吧。” 他的话毫不留情地碾压在管家最痛的那根神经上,管家整个人都开始恐惧抽搐,再也无法维系适才的镇定,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整个身体晃了晃,直接委顿在地。 后面的贾尔孜惊恐万状,急忙上前搀扶住他:“不要啊,这样的话,那我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吗?我不想死啊,爸!我真的不想死啊!” 狄丛轻而易举扭转局面,把管家的脸抽得体无完肤,溃不成军,就是看不惯他跟自己抢儿子的秋明宇,也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暗暗佩服起来。 既然恶人有人当了,深谙谈判之道的秋明宇清了清嗓子,心领神会地拌起红脸:“开棺掘尸这种事,也不是我们的本意,但是如果你们继续冥顽不灵,那我们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不如趁现在及早回头是岸,让小洛和你的儿子各归其位。” 秋明宇和狄丛两人一唱一和,管家早已心乱如麻,哪里是二人对手,长叹一声,心知大势已去,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他低下头,嘶哑着嗓子说出了真相:“那个妖道,给了我一碗符水,喂少爷喝下,在配合他的独门法阵,另外在家中的七七四十九处风水穴眼,布下压阵之物,才能见效。” 秋明宇急忙追问:“压阵的东西去哪里了?” 管家道:“和我的儿子一起下葬了。” 事情至此,秋明宇和狄丛两人才算大获全胜,二人立刻派人去管家老家,将随葬的压阵器物还有管家儿子的尸身一并带回。 那厢,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妖道也终于被人提溜回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没有跪地求饶。 有狄丛这尊大佛压着,妖道根本不敢造次,秋明宇将管家那些压阵器物全部恢复原位,只等妖道再次施术,将秋洛和贾尔孜调换回来。 秋洛一踏入阵法,忽然感到手心发热,低头一看,掌心那枚红痣竟然越变越红,滚烫如灼。 他眼前仿佛划过许多虚幻的画面,许多低喃的话语,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林尽染,明明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转眼一变,竟变作成熟的男人模样,一双眼睛黑沉如渊,深情又疯狂地深深凝视着他。 “林尽染……” 混乱的记忆在脑海里打仗,秋洛有些头昏脑涨,他好像听见自己开口和林尽染说话,口中却发出了喵喵叫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是他幻觉吗? 他掌心的红痣发出微弱的红光,被阵法的光芒所掩盖,渐渐消散不见…… 当秋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视野里的一切人和事逐渐清晰起来,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摸了摸脸颊,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终于变回真正的秋洛了! “小洛!”秋明宇激动地迎上来,一把将儿子抱进怀里,“你终于没事了!” 狄丛面带微笑地望着他,须臾,他低下头,臂弯里是儿子逐渐冰凉的身体,狄丛眼前渐渐覆上一层模糊的雾气,他闭了闭眼,强忍着悲伤和酸楚,直到肩头被一只手握住。 狄丛讶异地回过头,只见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孩,双眸顾盼神飞,弯着眼尾冲他微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爸!你还有我呢!” 狄丛一怔,素来冷硬沉重的神色仿佛被生生凿开一条缝隙,露出动容的情绪,他握住秋洛的手带着些许颤抖,凝结的眉宇终于舒展开,微微点了点头。 秋明宇酸溜溜地敲了敲儿子的脑门,不太服气的样子,但终究没有制止自家亲儿子突然多了个爹这种讨厌的事。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一声惊叫引起了几人的注意,秋洛回头,只见管家苍老的脸庞满是惊恐,双手不断在脸上抓抠,好像疯了一样。 “爸!救我啊!我要回我自己的身体!我不要变老啊!爸!你在哪里?” 秋洛和两位父亲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秋洛讶异地看着管家,“莫非是管家儿子魂魄进入了老管家的身体?那管家去哪里了?” 狄丛淡淡一笑:“只怕已经魂飞魄散了吧。那具尸身已经腐化,不能附身了。” “想抢夺别人的东西,终究要还回来的,他摆脱了瘫痪的身体,但老迈的身体病痛缠身,也没几年活头,也算恶有恶报。”秋明宇摇摇头,命人去处置后事。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这天晚上,秋洛躺在自家久违的大床上,想着明天就是高二年级期末考,自己就能见到林尽染了。 要是林尽染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不知会是什么表情,总之,一定很精彩。 连日来的精神压力带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来,秋洛唇边泛着笑意,带着对明天的美好期许,沉沉入睡。 ※※※ 夜幕一轮明月,平等着照耀着这座城市每个角落。 城市的另一端,林尽染并没有睡着,他正曲着一条腿,半倚在房间的飘窗里,仰头无声地凝望着窗外的月色。 秋洛这时在做什么呢?想必一定入睡了吧,也不知有没有梦见自己。 吱嘎 第37章 12 一声,房门开了。 林尽染没有回头,来人脚步声沉稳而缓慢,木质拐杖沉重地敲击在实木地板上,不问也知道是谁来了。 “时间不早了,明天一大早就要回美国,还不睡觉?”林老缓缓来到孙子身后,轻轻开口。 林尽染轻嗤一声:“您把我关在这里,还不许我跟外面联系,我怎么睡得着。” “还怪爷爷吗?”林老叹口气,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如同干枯的橘皮,随着他的叹息纠结在一起,“小染,再有几个月你就要成年了,你不再是过去那个无忧无虑,享受家族为你遮风挡雨的豪门少爷了。” 林尽染沉默着,没有说话。 林老语重心长地道:“你父亲出了那样的事,家族又是争斗不断,国内的集团需要重组,我们不得不暂时放弃国内,把重点转移到国外去。” “你知道你将来要面对什么吗?林家已经是风雨飘摇的关口,董事局对着你继承人的位置虎视眈眈,爷爷已经是半条腿跨进棺材的人,没几年好活了,我能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你不能永远呆在温室里,如果你不学着成长成一个独当一面、担当的起重任的继承人,别说外面那个豁出性命也要杀你报复你父亲的疯子,就是家族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都能把你生吞活剥了!”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弱小无能的样子,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能保护得了谁?!” 林老的话简直像锥子!笔直地刺进了林尽染最脆弱的软肋。 他猛地回头,对上林老深沉睿智的眼神,眼眶微微发红:“那个疯子,当年绑架我的家伙,现在还在跟踪我伺机动手,还跟踪到了秋洛家楼下,是为了杀我报复我爸?” 林老点点头:“那是一笔烂账,那家伙笃定自己独子的死和你父亲有关,所以疯狂找你父亲报复,找不到他,就找上你,像我们这样家大业大的家族,最不能招惹的就是种连命都不要,一心报复的疯子。” “无论如何,你明天必须随我离开,无论是为了你的前途命运,还是你那位拳击馆的小朋友。” 林尽染眼神轻微一颤,眼里的光亮一点点熄灭了,嘶哑的声音里更咽的一团痛苦的味道:“爷爷,如果我答应你,你会派人保护秋洛吗?” 林老目光淡淡,那个拳击馆背景并不简单,不过这话却不必说了,他简单地点了点头:“你放心,那个疯子的目标是你,未必去寻不相干人的麻烦。” 林尽染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林老何时离开的,他也不甚在意。 他将手里一枚银色的小哨子举到唇边,轻轻吹响,像当日在秋洛家楼下一样,让月色将他的告别送入风中。 “秋洛……”林尽染轻轻呼唤着少年的名字,声音极轻,不比一朵蒲公英有重量,仿佛怕惊醒了某位沉睡的神灵。 ※※※ 翌日。 狄丛昨晚连夜将儿子的遗体送回,准备入葬事宜。 秋明宇担心秋洛的身体,干脆把公司事务都搬回了家里。 秋洛起了个大早,今天是期末考试的重要日子,他虽然已不用再参加高二年级的考试,但他为了见林尽染,还是早早得来到了学校。 他在班级门口徘徊了半天,学生们进进出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眼看时间都要过去了,也没见到林尽染的身影。 “凡凡!”秋洛拦下了刚要出教室的李凡凡,“你看见林尽染了吗?” “额,秋……秋学长?”李凡凡吓了一跳,受宠若惊地看着他,“林尽染?他爷爷昨天好像来为他办理了退学手续,听说他们林家都要搬到国外去了,这会大概已经上飞机了吧。” 秋洛整个人懵了一下:“你说什么?” 林尽染出国了?!不是约好了会来期末考吗! 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 秋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他咬了咬牙,扭头拔腿就跑。 那天晚上林尽染突然说要回家,他就应该注意到异常才对,可他当时满心只想着自己的事,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 秋洛坐在家里的车上,望着窗外飞掠的风景,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黑色轿车缓缓在林宅门前停下,秋洛打开车门,在紧闭的铁门前不断按铃,老半天,一个女管家诧异地出门张望。 她看见秋洛,忽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率先问:“你叫秋洛,是大少爷的同学,对吗?” 这下换秋洛愣住:“你怎么知道?” 女管家自然不认识秋洛,她知道少爷曾交代会有一个名叫秋洛的同龄人来找他。 女管家将一封信交给秋洛:“这是少爷临走前让我给你的。” 秋洛捧着这封轻薄的信封,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展开信纸,一段潦草却熟悉的字迹立刻映入眼帘。 “秋洛,见字如面。对不起,我没能亲口和你道别,我怕我一见到你,就失去了离开的勇气。因为很多事,我不得不暂时离开,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没出息……” 遥远的天空,一架私人飞机缓缓划过一道漫长的轨迹,留下两行白色的航路,徐徐消散在万丈高空。 飞机的窗弦处,一个少年倚在那里,静静眺望无边无际的云海。 高空之下,另外一个少年沿着学校外的路沿,一步一步踏在人行道的石阶边缘,张开双臂,如同在走独木桥。 如今却已没有人伸手护在他背后,害怕他摔跤。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我总以为来日方长,竟错过了这么多机会。认识你的这段时光,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 “我喜欢和你在拳击馆练拳,在电玩城打地鼠,我总是不服气输给你,其实我是偷偷放水,我喜欢看你赢了我开怀大笑的样子。” “我想陪你一起念书,一起上同一所大学,一直在一起,可是人生总是有各式各样的遗憾。但请你相信我,等我完成了爷爷的考验,短则三年,长则五年,一定回来找你的。” “愿那时,我们都已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想保护你,守着你,不再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永远都在一起。” “秋洛,我喜欢你,你是我平生最大的勇气。林尽染,字。” 少年人将信纸小心地一折又一折,贴身放进口袋里。 笨蛋,我也是。 他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盛大的日光落在他眼底,熠熠生辉。 40、第38章 13(捉虫) 第38章 13(捉虫) 四年后。 又一年毕业季, 盛夏的热风在灿烂的日光里热情洋溢。 首都大学的天之骄子们穿着学士服拍毕业照,秋洛拎着黑色行李袋从人群中走过。 他戴着一副茶色太阳镜,露出下颔线一段干净清爽的弧度, 雪白的休闲衬衫随性敞开襟口, 一对凹陷的锁骨盛着阳光, 皮肤被晒得白皙发亮。 他双腿笔直修长, 不疾不徐的步伐, 带着一股得体的韵律风度,接近一八五的身高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一路行来,惹得周围的人频频回头看他。 念大学这四年来, 秋洛在学校十分低调, 平时没事不是去健身馆运动,就是泡在图书馆,科科考试都名列前茅,奖学金拿到手软。 为了尝试经济独立、体验生活,他把秋明宇给的卡都收起来,身上穿的衣服鞋子,还有平时生活开销都花奖学金,甚至偶尔还跟着室友一起做做家教赚点零花钱。 在狄丛家里生活的清苦日子, 他的厨艺突飞猛进,生活家务样样熟练,毫无豪门少爷的架子, 在大学里十分自然地融入了宿舍的集体生活。 “秋洛, 你不留在首都找工作, 要回老家了吗?”舍友远远看见他, 跑过来向他打了个招呼。 秋洛摘掉墨镜, 微微笑了笑:“嗯,是呀。我爸一会来接我。” 由于秋明宇经常需要出国,秋洛放假回家也是独自一人呆着,于是没事就往狄丛那跑,父子两人时常一起练拳打球,相处的时间几乎比秋明宇这个亲爹还长,惹得秋明宇很是不爽。 关于他工作还是深造的问题,家里两位爸爸意见相左。 秋明宇希望秋洛大学毕业去他那深造,然后直接进入公司由他亲手培养,好继承家业,狄丛则表示反对,希望秋洛留在国内自由生长,创立专属于年轻人自己的事业。 想到两人一见面就夹枪带棒的相互呛声,秋洛就是一阵无奈。 舍友惋惜地拍拍他的肩:“你家里人一定要你回老家?首都机会那么多,留在这里发展空间大多了,堂堂首都大学高材生,毕业回老家多可惜,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不如我帮你劝劝你爸吧。” 秋洛更了一下,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是我自己想回去了。我要回去找一个重要的人。” 舍友好奇地问:“什么人?衣锦还乡去找青梅竹马?” 秋洛抿了抿嘴,笑道:“算是吧。”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迈巴赫缓缓驶过马路,停在二人面前。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英伟的男人从车上迈出长腿,一身黑色衬衫西裤,脊背挺直如标枪,往那里一站,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油然而生,让人望之生畏。 “小洛。”狄丛看见秋洛,肃冷的面容勾起一点笑意,伸手自然而然接过他的行李。 “干爹,你怎么来啦。”秋洛有些惊喜,“不是说在家等我吗?” 舍友惊诧地上下打量对方:“干、干爹?” 狄丛淡淡道:“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不到场呢?更何况秋明宇那么忙,万一来晚了,谁来接你?” 没等秋洛说话,背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清朗的嗓音: “谁说我会来晚?” 几人回头,两辆黑色轿车在一旁停驻,几个保镖和秘书同时下车守在一旁,一身银灰高定西服的秋明宇大步流星朝秋洛走来。 秋明宇样貌英俊,长相同秋洛七分神似,一看就知道是亲父子。 他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外套挂在小臂上,领带微松,额前热出一层薄汗,一路从机场赶来,风尘仆仆,气还没喘匀。 他冲狄丛轻轻扬眉:“说好了是我来接,不劳你费心。” 说着,他就要去接秋洛的行李。 狄丛却先一步把包丢进了车里,让秋明宇捞了个空,平静地看着他道:“你这不是比我晚吗?小洛坐我车,他喜欢坐副驾。” 秋明宇很是不悦,为了庆祝儿子毕业,他特地推掉了今天原本一个重要会议,连夜赶回国,没想到还是被狄丛这家伙捷足先登。 他一把拉住秋洛,亲密地摸摸儿子的脑袋,放缓了语气:“小洛,好久没见到爸爸,想我了吧。走,爸爸订了一家很有名的特色餐厅,我们一起吃饭庆祝你毕业。爸爸还带了好多礼物给你。” 狄丛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默默望向秋洛,秋明宇也看着他,两人一左一右把秋洛夹在中间,相互较劲似的。 秋洛嘴角抽搐,又来了又来了,两个爸爸好像天生不对盘,幸好他们平时不常见面,否则岂不是天天相互嘲讽。 他轻咳一声,一只手挽住一个爹,露出端水大师的笑容:“今天不坐副驾,我陪你们一起坐后座聊天,好不好?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秋明宇和狄丛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又立刻挪开眼神,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 才走两步,秋洛突然回头冲舍友招招手:“我要回家了,再见!” 秘书默默拉开后座车门,秋洛挽着两个爸爸,有说有笑地上了其中一辆,徒留下风中凌乱的舍友,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三辆车绝尘而去。 “……这是回老家?老家有矿那种?” ※※※ 回到阔别已久的城市,秋洛呼吸着这里熟悉的空气,透过车窗望着路边似曾相识的一草一木。 四年的时间,并未让这座城市发生太大改变,街道上人群依然熙攘,夜晚的霓虹点亮夜幕,整座城市笼罩在热闹而安宁的烟火气中。 狄丛将儿子连带着从前的所有遗物下葬,从前三口居住的屋子虽然不住人了,但还保留下来,拳击馆早已没了客人,便转让给了附近的邻居。 狄丛家族想要回国发展,他处理完了家里的事,回到这里在闹市区重新开了一间专业的拳击馆,告别过去,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秋洛跟父亲商量好,毕业后,先从国内分公司做起,熟悉事务以后再考虑入集团总部。 回来后,秋洛抽空回去母校走了 第38章 13(捉虫) 一遍,教室还是熟悉的教室,当年闹得无人不知的泼水事件,却早已淡忘在传言里。 旧楼那间破屋还是老样子,窗台积满了灰尘,就连小偷都不屑光临,周围的院墙已经画上了拆迁的标记,附近早已没人居住,再过不久,这里将被推平成一片废墟,再重新建起新的高楼大厦。 秋洛拾起记忆,晃悠到曾经那间拳击馆。 每年暑假,他都会到附近走走,远远看上一眼,如今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教育辅导培训机构,时不时有背着书包的孩子和家长进进出出。 唯有今年,他是跟狄丛一起过来的。 每年这个时候,狄丛会去儿子的墓园扫墓,这次秋洛与他同去。 狄丛手肘架在车窗上,有些感慨地收回目光:“这里倒是比从前有人气多了。你怎么老要来这里,要是想练拳,可以去我那。” 秋洛摇摇头:“我是想看看林尽染有没有回来过。” 狄丛挑了挑眉:“你那个不告而别出国的同学?这么多年没联系,恐怕早就忘了吧。” 秋洛立刻反驳:“不会的,他说过会回来找我的!” 狄丛反问:“那人呢?” 秋洛语塞:“……也许他已经回来了,只是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我才要过来碰碰运气。” 狄丛还要说什么,突然,另一侧车窗被人敲了敲:“是不是老秋啊?” 两人一愣,却见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站在车门外,脸上带着喜色:“果然是你啊,好几年没见了。” “陈老?”狄丛从车上下来,与老者寒暄,“这间教辅机构是你家开的?生意不错。” 陈老笑眯眯地点点头:“你转让给我后,前两年开的棺材铺,可能风水有问题,如今改成了培训班,果然有了起色,哦对了,我听说你儿子的事了,本来我还担心你想不开,不过现在看你气色不错,老头我也就放心了。” 陈老不认识秋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孩子……你二婚了吗?” 狄丛顿了顿,道:“不是,我干儿子。” 陈老哦了一声没有追问,半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这几年一直没遇见你,我还以为见不到了,有个事,现在说只怕也晚了。” 狄丛问:“什么事?” 陈老指了指门口已被拆除的信箱的位置:“前几年呢,这里都会收到一封信,我本来不知道,也是听家里丫头说的,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积攒了十几封了,基本上每隔几个月都有信来,上面的地址我也看不懂,但是收信人是你已经过世的儿子。” “我想着什么时候要是碰见你,就把这些信都给你,可是这么多年一直也没见到……” 狄丛诧异地看向秋洛。 秋洛脸色已经变了,不等狄丛开口,他已经奔下车,着急地抓住陈老的手臂:“那信呢?还在吗?” 陈老愣了愣:“原本是在的……” 秋洛心里一沉:“原本?那现在?” 陈老叹口气:“就前不久,上个月的事,有个人来这儿找老秋的儿子,开着豪车,穿得西装革履的,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人,那阵仗,也不知什么来路,差点把我这门口的路都给堵了,上面来培训的孩子都吓跑了好几个。” 秋洛心里又惊又喜,是林尽染!一定是他! 老头一把年纪说话颠三倒四东拉西扯,半天也没说到重点,他有些着急:“那他人呢?” 陈老想了想道:“走了。把信也都拿走了。唉,也不知是那孩子什么人,知道孩子去世的事,死活不信呐,差点当场砸了老头我的店!吓得我家丫头差点报警!我会骗他吗?那孩子当年下葬的棺材,还是我家铺子的呢。” 秋洛懵了一下,这误会大了!林尽染居然上个月就回来了,还阴差阳错以为自己死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他心里乱糟糟的,一会为林尽染回来高兴,一会又为他担心。 他完全不敢想象,当林尽染满怀期待回来找自己时,却得知自己过世,会是怎样的心情。 光是听陈老头只言片语的描述当时林尽染的状态,他都感到一阵揪心。 陈老摇摇头:“这我哪里知道?不过我告诉了他,那孩子安葬的墓园,那人听了,什么也没说,整个人跟失了魂似的,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一直望着那门口的方向,谁叫也没用,那眼神跟要杀人似的,没人敢靠近他。” “我看那人明明长得一表人才,精神状况却不太像个正常人,也不敢劝,就由他去,他居然在店里整整坐了一个晚上,再后来,来了个医生模样的,说了好久的话,给他扎了一针,趁人昏过去才扶走。” 秋洛心里像被什么攫住,猛地紧缩了一下,漫长的沉默后,再开口时发现嗓子哑的厉害:“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陈老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诶,不过,我没记错的话,老秋儿子的忌日好像就在最近?” 狄丛淡然的神色流露出一丝隐晦的哀戚,点点头:“我们本就是打算去扫墓的。” ※※※ 车子开往墓园的路上,狄丛和秋洛两人谁也没说话,狄丛时不时看一眼秋洛。 后者把头靠在靠背上,目光焦虑地瞥向窗外,夕阳的余晖穿过路旁的梧桐,时明时灭落在他眼底。 “放心吧,只要人还在这座城市,干爹会帮你找到他的。” 秋洛眼里这才渐渐明亮起来:“谢谢干爹。” 车驶进墓园时,已是黄昏。 才下过一场雨,墓园里人烟稀少,空气里泛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两人途径一排排墓碑,最后停留在狄洛的墓前,这片坟冢与其他墓碑相隔三米,似乎前不久才被人打扫过,周围一片落叶和杂草都没有,墓碑上也没有半点灰尘。 碑前还有一束鲜花,和一个铁盒子,铁盒子里堆满了信纸,有被烧过的痕迹,似乎由于下雨,把不大的火势浇息了,这才没有完全烧干净。 秋 第38章 13(捉虫) 洛眉心一跳,连忙蹲下来,从铁盒子里一张张展开剩下的信纸,上面的内容被烧得断断续续。 “……我在这边过得很好,白天在学校上课,放学就要跟随爷爷学习和处理事务……” “……我克制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想瞒着爷爷偷偷给你打电话……也不知道信能不能送到……” “……这里很独孤,没有朋友,没有你……不过我想着只要我更努力一点,就能早点回去见你,我觉得我还能坚持……” “过去是我太不懂事了,真正当起家,才明白爷爷的辛苦和局势的错综复杂……希望你过得好,我不想看你辛苦的样子……” “我给你寄了二十封信了,再寄上十封,我就可以回去找你了!” 秋洛默默读着信上模糊的字迹,心里酸酸涨涨,不经意手指碰到铁盒边缘——竟然还在发烫! 他一怔,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喜悦提起来:“这是刚刚才烧的!人还没走远!” 狄丛轻声安抚他:“别急,这里只有一条大路,或许能追上。” ※※※ 夕阳越压越低。 一辆黑色轿车在马路上飞驰,男人靠在后座的一侧,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刘海下一双黑沉的眼,眼窝深邃,凝视着暗淡的窗外,眼神却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路旁被抛飞的昏黄灯光,反复打在他侧脸上,有股明灭不定的稀薄感。 “林先生,已经确认明早的航班。”副驾驶席上的助理回过头,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轻声提醒道。 上个月发生的事,尚且历历在目,助理跟随林尽染两年,平日见他对谁都冷漠疏离的样子,私下里倒也不算太为难下属。 林尽染那天刚回国,白天的心情格外好,下飞机时整个人仿佛浸染在热情的夏风里,连冷淡的眉眼都柔和了三分。 可是谁也没想到,进了那间培训班,一切美好的期许瞬间支离破碎,林尽染仿佛变了个人,助理一辈子也不忘不掉他当时的眼神,赤红得像只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大家都吓坏了,助理简直没法形容那个时候的林尽染。 或许人在遭逢噩耗时,心里都是茫然的,他的大脑,他的神经,心脏还有记忆,统统拒绝接受这个消息。 于是体会不到痛,或是难过,什么感觉都没有,好像踏在布满皑皑白雪的冰原,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 林尽染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歇斯底里的流泪或者哭闹,只是望着门口的方向不言不语地发呆,可周身近乎疯狂的执拗,几乎化为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脸上是压抑到极致的冷静,仿佛在等什么人,并且确信那人一定会从门口走进来,出现在他眼前似的。 很长一段时间,林尽染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肯出门,只一遍又一遍叫助理和属下去寻找那个叫秋洛的少年。 可无论寻找多少次,带来的消息唯有在四年前就已经病逝。 直到林尽染走入墓园,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有勇气去看墓碑上的字和遗像,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某个人彻底不在,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于是心里某处地方被生生惋下来一块血肉,那瞬间的绞痛,几乎要忘却了该如何去呼吸。 林尽染轻轻摩挲着手里一枚银色的哨子,望着窗外的荒芜,他不知道这段时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甚至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漫长的岁月,该如何去熬。 “先生,先生……后面好像有辆车在跟着我们。” 助理唤了他好几声,林尽染才回过神,微微蹙眉:“不管它。” 风中依稀飘来一些模糊的呼喊声,林尽染没有听清,也不愿去听清,他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那里才能看见那人的影子。 渐渐的,他似乎听到一段熟悉的哨音,随着空荡的大路远远地传来。 林尽染蓦然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他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难道是自己幻觉吗? “林——尽——染——” 好像有个声音在呼唤他。 林尽染打开车窗,向后望去,后面紧紧跟着一辆车,有个青年人正探着身子,疯狂冲他招手,嘴里含着一片树叶,断断续续地吹。 风里送来青年的喊声:“我——是——秋——洛——” 林尽染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死死盯着后面那辆车:“停车!” 车子在路边急停,他几乎没等车停稳,就径自打开车门,跌跌撞撞走下去。 后面的车也停下来,跑下来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奔涌的狂风疯狂往后灌,他向他奔赴而来,胸口剧烈起伏,喘息沉重,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了,唯有心脏如擂鼓般跳动的声音。 他身侧的远方,盛大的落日即将沉入地平线,给两人侧脸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芒,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一点点走近。 林尽染定定望着对方,从眼神到呼吸,都在不可抑制地轻微颤抖,那明明不是记忆里秋洛的脸,可胸中躁动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急切地想要寻找它的归宿。 秋洛喉结滚动,用力吞咽一声,嗓音火烧过一样嘶哑:“林尽染,你说话还算话吗?” 他嘴唇颤抖:“你说我是你的勇气,还算话吗?” 林尽染缓缓走到他面前,夕阳最后的余晖照亮了他漆黑的眼,眼神里有光芒闪动,是穿透一切时光的吸引,是奋不顾身的爱慕,是日久弥新的温柔。 他小指发颤,小心又郑重地捧起秋洛的脸颊,像捧起失而复得的珍宝,视野模糊得像个盲人,除了眼前的青年,什么也看不见。 是你吗? 这世上有神明吗? 如果真的有,他愿倾尽一切,卑微地祈求——让我再看你一眼。 “秋洛……你在吗?”他颤声问,声音很轻,害怕惊醒什么美梦似的。 落日的光芒照出两人的剪影。 秋洛用力握住他的手,笑容映衬着晚霞:“我在,一直都在。” 41、第39章 14 第39章 14 夕阳终于完全沉没, 最后一丝橘红的余烬灼烧着天空。 匆匆从副驾驶下车的助理,震惊地看着自家老板和一个陌生青年旁若无人紧紧相拥。 另外一辆车上,狄丛同样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视线不断在秋洛和林尽染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眉头越夹越紧。 失而复得后的神智逐渐回笼, 林尽染不断地摸索着秋洛的脸颊, 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你……是整容了吗?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死了?” 秋洛哭笑不得:“我没有!上车再跟你解释。” 林尽染乖乖被他牵着, 只要秋洛还活着,怎么样都好。 直到小助理在背后大声叫了一声, 他随手冲对方摆摆手,而后头也不回地跟着秋洛走了。 留下小助理迎风流泪:“明天的机票到底取不取消啊……” ※※※ 迈巴赫后座里,两人并排坐着, 秋洛将这几年的遭遇一一道来。 林尽染紧紧拉着秋洛的手, 十指交扣的姿势,扣得紧紧的,掌心都腻出了一层汗,仿佛要把风都牢牢留在掌心似的。 “……事情就是这样,要不是亲身经历, 恐怕我也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这种事。我没有整容, 现在在你面前的, 就是原来的我。” 秋洛把的手拉到怀里,轻轻安抚他的手背。 这个故事过于匪夷所思,一时之间叫人难以消化,林尽染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眼底的震惊和荒谬逐渐消退。 他定定凝视秋洛良久, 忽然, 他伸出手用力捏了一把秋洛的脸颊。 秋洛捂着一边脸颊错愕地望着他:“你干嘛?” 林尽染却长舒一口气, 终于放心下来:“看来是真的。” 秋洛:“……” 林尽染又摸摸被他捏红的地方,问:“难怪这么多年我都联系不上你。我写给你的信,你都没收到吗?” 秋洛摇摇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那你呢?这些年过得好吗?” 秋洛的容貌变了,但他的眼神和神态没有任何变化,目光永远澄澈而专注,一眼就能看出曾经的影子。 林尽染只一味把他看着,一双眼幽深如海,看得入神,直到秋洛又问了一遍,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唇边泛着一丝浅笑,轻轻开口:“我很好。” 秋洛不相信真像他说的如此轻松,不过来日方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四年的时间,外人难以想象的磨砺和挫折,林尽染都咬牙挺过来,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年少时的桀骜和轻狂都被时光的剔刀消磨得内敛而沉稳。 唯独那一双深邃的眼,在注视秋洛的时候,有难以言喻的光泽鲜活得微微发亮。 林尽染顿了顿,指尖摩挲着秋洛手背,轻描淡写地道:“只是有时会想你。” 秋洛被这一句话撩得胸腔鼓噪,他挪得近了些,两人肩膀碰着肩膀,他压低了声音,悄悄道:“我也是……” 林尽染突然感到一股口干舌燥,喉结微微滑动,他盯着秋洛,盯着他放大的脸容,越来越近的双唇,也不知是自己在往前靠,还是对方在朝他凑近。 耳旁只剩下心脏砰砰跳动的鼓动声,暧昧的气息在狭窄的车厢里疯狂升温,叫人浑然忘了此刻还置身于车里。 两人之间像是某种吸引着的磁铁般缓缓贴近,直到驾驶席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到家了。” 两人倏然被惊醒,林尽染抿了抿嘴,目光带着隐晦的遗憾,秋洛像个被抓包的小贼,掩着嘴清了清嗓子,连忙要拉着林尽染下车。 狄丛双手环臂,从后视镜里投来一瞥,锐利的目光不咸不淡地盯着林尽染,带着某种审视和警惕,如同巡视自家菜园的猎人,十分意味深长。 林尽染一身黑色西装立在夜风里,眼也不眨地望着他,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在狄丛灼灼的目光注视下,秋洛硬着头皮捏捏林尽染的手:“我爸在家里。” 林尽染一言不发,只沉默地拉着他不肯放。 秋洛顾不上狄丛震惊的眼神,捧起他的脑袋,在唇角落下一吻,嗓音低沉:“我明天去找你。” 林尽染这时才回过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直到秋洛好不容易从秋明宇和狄丛两人 第39章 14 的联合炮击下逃过一劫,回到二楼卧房时,窗外的院墙那边,黑色的轿车依然停在路边。 皎洁的月色下,林尽染气场的身影背靠着车门,指间夹着猩红闪烁的烟头,狭长的双眸微微眯着,仰头望着他窗口的方向。 秋洛连忙打开窗户,朝他挥挥手,手机按下语音键:“你还在楼下干嘛?” 林尽染慢条斯理地道:“提前等你。” 车里的小助理忍不住震惊地捂着脸,他跟了对方两年,从来没想到那个冷酷漠然的老板,居然还会说这种老土的情话,三观都要崩坏了。 秋洛坐在窗边,支着脸颊心痒痒地望着他:“你要是再不走,我怕我忍不住翻窗跳下去找你了。” 林尽染手机里反复传来这句话,听了好几遍,怎么也不够似的,他低下头似是笑了笑,眼神里藏不住的温柔。 他朝秋洛挥挥手,示意自己要走了,转而拉开车门上车,两人的视线隔着车窗玻璃缠绕在一起,随着车起步的烟尘,终于渐渐分开。 林尽染打开通讯录,在秋洛的备注里写下朱丽叶三个字,保存,放在唇边亲了亲。 车子终于消失在夜色深处,别墅一楼大厅的窗口,秋明宇和狄丛默默对视一眼,难得在同一件事上心有戚戚,都从对方眼里看出自家精心培育的白菜被狼叼走了的复杂感情。 ※※※ 翌日。 秋洛一醒来就收到了好几条信息,林尽染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要发一条,他几乎怀疑对方晚上压根没睡觉。 上午处理完公司的事,秋洛看了看林尽染提及的今日行程,这个点他应该在一个商业洽谈沙龙上,秋洛驱车抵达时,想了想,决定给林尽染一个惊喜。 “先生,请问你有预约吗?”前台的小姐姐礼貌地询问他。 秋洛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西服,年轻帅气的模样,比起商业精英更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 他四处张望一番,微笑道:“我找林尽染。请问他在哪个会议室?” 前台小姐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抱歉先生,没有预约的话我们不能随便告诉你。” 看来惊喜要落空了,秋洛有些可惜,还是掏出手机给林尽染打电话。 “你找林尽染?你是他什么人?我认识林总,可以带你过去。”背后突然有人道。 秋洛回过头,后面站着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男人,秋洛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个热播的电视里扫过一眼。 男人笑眯眯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秋洛跟着自己走。 秋洛跟他穿过大厅,走进一条长廊。 他身旁的年轻男人上下打量着秋洛,眼神带着露骨的敌意,有些不屑地轻哼: “自从林氏资本进入内娱之后,越来越多十八线巴巴凑上来抱大腿了,我上次还看见一个被林总身边的保镖活活拖出去的。” 秋洛失笑,他倒是没问现在林尽染公司主营的什么业务,不过他跟那些人可不同。 他将手机塞回兜里,轻声笑了笑:“我是他男朋友。这位先生,可以告诉我他在哪吗?我自己去就行,不用麻烦带路了。” 这话一出,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惊讶地眨了眨眼,他身边的年轻艺人忍不住冷笑一声,讥嘲道:“男朋友?只怕不过是个被包养的玩意,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周围十分安静,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小,远远传递出去。 秋洛眯了眯眼,他堂堂秋家少爷,脾气好却不代表是泥人捏的。 他单手插在兜里,借着身高优势微微垂眼看他,唇边挂着礼节性的微笑,从小金尊玉贵养出来的气度无需刻意彰显,便随着姿态自然而流露。 他声音不疾不徐,委婉地道:“阁下有所误会,毕竟,我和你不一样。” 年轻艺人被呛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说辞,一想到自己之前也不过是企图往林尽染身边凑的一份子,却连对方面都见不到,心下顿时一阵恼火。 戴眼镜的男人微微蹙眉:“好了,你别这么无理取闹。” 身边的货色带出来虽然养眼,但涵养和风度跟面前的英俊青年比起来可差得远了。 也不知道林尽染从哪里找来的小情人,眼光倒是不错。 眼镜男有些 第39章 14 见猎心喜,平日没别的爱好,就好这一口,尤其是别人的小情人投入他的怀抱。 他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端详秋洛:“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 秋洛被这两人这么一搅合,好心情都给搅没了,他当下便摇摇头:“不劳烦了,我直接打电话给他就是。” 他拿着手机正要拨通,眼镜男却忽然伸过手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大拇指不动声色地摩挲一下,脸上带着热情的笑意: “林总这会忙着公务,还是别打扰他,我带你到隔壁等一等他就是。” 说着,他推开一扇会议室的门,拉着秋洛往里走。 秋洛微微皱眉,停在原地不动,声音冷下来:“不必,请阁下放手。” 他用力抽回手,没想到眼镜男竟然铁了心抓着他不放,声音也充满着暗示的意味:“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林尽染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只多不少,你不如去打听打听,我是谁——” 秋洛手腕使劲,猛地挣脱他,慢吞吞捏着指骨,嗓音低沉,冷笑一声:“阁下是谁,我没兴趣,不过我劝你最好打听打听我是谁。” 他看着对方勃然色变的脸,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这是为了你好。” 眼镜男脸色难看起来,压低声音:“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冷哼一声,绕开秋洛就要带着年轻艺人离开,谁料刚跨出会议室一步,门口赫然有两个高大的黑衣保镖挡住了去路。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立在中间,一步步朝他走来,纯黑色的高定西装笔挺庄重,从发丝到袖口,每个细节都一丝不苟。 男人眸色黑沉而凌厉,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低沉沉地开口:“你要谁吃罚酒?” 眼镜男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仿佛被一柄利刃洞穿头颅,心头重重打起鼓来:“林、林尽染,我刚不过好心带你的小情人过来罢了,你什么态度?” 林尽染径自拉过秋洛的手,用力攥在掌心,冷冷递给他一个眼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的合作方面前玩的勾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针对你,因为你还没这资格。” 林尽染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随手在助理递来的文件上签下名:“忘了告诉你,你的公司已经被我收购了,就在刚才。” 说罢,他也不去管眼镜男气得气血上涌的嘴脸,揽着秋洛就往外走。 秋洛侧过脸,看着他眼神黑沉沉的,浑身充斥着低气压的模样,有些好笑,方才那点恼火早就抛诸脑后。 这要是搁四年前,林尽染早就一拳打上去了,如今终于学会了像一个成熟男人那样处事。 秋洛把林尽染往自己怀里拽了拽,含笑道:“你什么表情?见到我不开心吗?我可是特地过来找你的……” 林尽染的脚步突地顿住,眼神闪了闪,再也压抑不住,猛地把秋洛推到走廊的墙壁上,躁动的胸膛紧紧压上去,用力按住对方肩头,双唇重重吻住他的。 “你是我的!” 暧昧的气息被瞬间点燃,唇舌的侵略如火如荼,秋洛浑身一震,立刻使劲回抱住男人,双手牢牢捞住他的头,把后背的西服抓起无数条褶皱。 他反客为主,唇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防守反击,鼻尖反复碰擦彼此,不断变换角度。 不顾身后的助理和保镖,以及任何人的目光,昏暗狭窄的走廊里,两人激烈拥吻在一起。 不可言说的情绪肆意勃发着,喉咙和呼吸仿佛都溅上了火星,就要在滚烫的眼神里燃烧起某种无名的熊熊大火。 林尽染胸膛起伏,呼吸急促,被亲得舌根都在发麻,却依然不肯放开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秋洛握住对方的双肩,缓缓抬起头,两人的呼吸都还乱着。 他对上林尽染凝视自己的眼神,漆黑的眼底有什么在疯狂涌动。 那是一种克制到极点的隐忍,是失而复得后的患得患失,像是要极力确认对方的存在。 秋洛眼神沉了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而后捧起他的脸,温柔地再次吻住他。 深吻来得缠绵而甜腻,林尽染只觉得那股不安和躁动瞬间被安抚住,温暖柔和的气息包裹了他,跳动的心脏泡在一汪温水里。 秋洛摩挲他的脸颊和唇角,小声道:“有人在看着呢……” 林尽染低喘一声:“去车里……” 42、第40章 15 校园篇完 第40章 15 校园篇完 时近傍晚, 落日晚霞铺洒在江面上,橘金色的光芒粼粼雀跃,随着习习江风闪烁不定。 林尽染那辆黑色保时捷停靠在江滩的路边, 为了避免助理和保镖们打扰二人世界, 将人远远地遣走了。 车窗是深色镜面玻璃, 外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偶尔有雀鸟落在附近,在即将飞停在车顶时,一下子被车身突然的动静惊走。 夕阳完全沉入江面, 晚霞残留着最后一抹暗红的印子,夜色从天边不紧不慢追赶而来,保时捷的车窗终于缓缓降下,吹散了暧昧的粉红泡泡。 林尽染的西装外套皱得不像样,索性不穿了,身上黑色衬衫也满是折痕, 扣子勉强系到胸前, 襟口霍开, 大片布满了红印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从锁骨到胸膛覆了一层薄汗, 随着尚未平复的呼吸一起一伏。 秋洛坐在他旁边往自己身上套衬衫, 林尽染狭长的眼懒洋洋眯着, 眼尾带着一抹尚未消退的润红,他从秋洛衣服下摆伸过去,掌心下皮肤滚烫,肌肉紧实。 他抓着秋洛的衣襟边缘, 一点点往自己怀里拽, 嗓子浸着性感的沙哑:“我帮你系。” 秋洛低头看看自己完全敞开的衣服, 手臂撑住沙发靠背, 无奈道:“系什么系?扣子全扯掉了……” 罪魁祸首掩嘴咳了一声,秋洛俯身蹭蹭他的侧脸,牙齿叼住他的喉结,含糊地道:“不如把你的给我穿……” 林尽染胸膛震颤着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我让人再送两套新的来……” 秋洛赖在他身上不想起,林尽染只好维持着靠在后座角落的姿势,捞起掉到沙发缝里的手机,给助理发了条信。 十多分钟后,助理带着两套崭新的西装匆匆赶来,他将纸袋递进车窗,转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等了半天,车上的两人终于收拾妥帖下车。 江风远远拂面而来,吹得人心情舒畅。 秋洛订好了餐厅,准备跟林尽染共进晚餐,顺便看个电影约个会,恨不得分分秒秒都黏在一起,弥补这几年的空虚寂寞冷。 车需要清洗,林尽染把车钥匙扔给助理,自己则拉着秋洛坐上司机开来的另外一辆。 彼时江边行人不多,被遣走的保镖得了准许,正开车远远驶过来。 正是华灯初上时分,秋洛打开车门的一瞬间,道路两旁的路灯同时亮起,暖黄的灯光在路面上照出连成片的光圈。 倏然,他被一片雪亮的白光晃了下眼睛,下意识眯起双眼,耳边传来距离极近的摩托车轰鸣声。 秋洛掌心红痣的地方像被溅了一滴滚油,猛地烫了一下,他眼皮子一阵狂跳,无端警铃大作,电光火石之间,他同飞驰而来的摩托车打了个照面。 摩托车上的男人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衣领高高竖起,他手里一柄尖刀,明晃晃地朝着林尽染背后心口直刺而来! 来不及反应,秋洛脸色一沉,下意识将林尽染用力推进车门里,自己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猛地往车里扑倒。 这一切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快得晃眼而过! 锋利的刀身几乎是贴着秋洛的手臂擦身而过,林尽染懵了一瞬,直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秋洛的手臂滴在他脸上。 他下意识抹了把脸,粘稠而鲜红的血液在掌心抹开,从指缝间滴落。 林尽染抬头惊愕地望着秋洛的脸,耳边尽是嘈杂的嗡鸣,头戴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有些遗憾地回头看了一眼。 紧跟着,助理发出一声愤怒的大喝,姗姗来迟的保镖冲上去拦住了摩托车,再往后,警笛声、喝骂声、围观的议论声,所有的声音变成了远去的背景音。 在那个瞬间,七岁时的噩梦再次复苏,林尽染又看见那摊险些把他逼疯的暗红的血。 可是这次的对象却变成了秋洛,他最珍爱的宝贝。 林尽染紧紧抱住秋洛,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里压抑着某种痛苦的喘息,那些封尘于往事的暴戾和愤怒即将冲破胸膛。 他眼神颤动,双手越收越紧,直至手臂,指头都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 “秋洛……” “我没事!” 秋洛被他抱得太紧,受伤的手臂勒得发痛,他勉强用另一只手撑起身体,冲他舒展开一个安抚的笑容。 “林尽染,我真的没事,你别紧张……” 他不断抚摸着林尽染紧绷的脊背,凑过去轻吻他的脸,“放松点,只是划了一点皮肉伤,你要勒死我了……” 林尽染急促呼吸几口,在秋洛温柔耐性的安抚下,终于勉强找回理智,他放开紧抱着对方不放的手,焦急地查看他的伤势。 还好秋洛穿着外套,只是左臂划了一道一寸的浅口,流出的血把伤处染红了一片,看着吓人。 秋洛靠坐在沙发背上,用没受伤那只手反复抚摸男人脸颊:“瞧,我说没事吧。” 林尽染眼神发沉,脸色依然难看。 “老板,你们怎么样?”助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那个暴徒已经被捉住了,要叫救护车吗?” 秋洛忍不住道:“不用那么夸张,还没到医院,我都自己止血了。” 林尽染紧紧攥着秋洛的手腕,面沉如水:“先回去,叫李医生过来。这件事我要亲自处理。” 黑色轿车直奔林宅。 私人医生给秋洛处理完伤口,便告辞离去。 烛光晚餐泡汤有点可惜,秋洛吃完饭开始犯困,见林尽染在处理那个潜伏了上十年丧心病狂的仇人,便没有打扰,瞌睡打着打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度醒来时,天色刚刚蒙蒙亮。 秋洛将醒未醒地张开眼,依稀看见床边有个人影,坐在一张凳子上,正静静看着自己。 “林尽染……?”秋洛按了按额角,环顾四周,似乎是林尽染的卧房。 黑白两色的单调房间,窗户被厚实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林尽染像是从出神里惊醒,挪了挪久坐僵硬的身体,挪到床边,探手去抓秋洛的手。 “你醒了?再多睡一会儿吧。” 林尽染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秋洛注意到他还穿着昨天那身西装,眉头一皱:“你一夜没睡?” 林尽染没有说话,他半靠在床头,把秋洛整个人圈在怀里,脸颊深深埋入他的颈窝,冰凉的双唇反复亲吻他的侧颈,确认怀里的人还存着。 秋洛掀起被子一角把男人一道裹进来,被窝里暖得像置身于火炉,林尽染微凉的身躯被烘得发热。 秋洛干脆把他的外套扒了,下巴不断摸索他的肩窝:“干嘛不睡觉,是在等我给你唱儿歌吗?” 林尽染顿了顿,把头抬起来,凝视他的眼睛染上一抹暗红:“我不敢睡……” 他本来好不容易从秋洛死亡的阴影里走出来,没想到新伤未愈,旧伤又被挖开。 秋洛心里暗暗叹口气,此刻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苍白的,他只能搂紧了林尽染的腰,翻个身,覆上对方微翕的唇。 亲吻极尽缠绵和柔软,林尽染很快被撩起火来,低喘一声,微红的眼角有翻滚。 他小心避开秋洛受伤的胳膊,把被子往两人头顶一蒙,大床凹陷下去,一团影 第40章 15 校园篇完 子落在墙壁上,微微拱起,随着窗外渐渐亮堂的日光不断晃动…… ※※※ 秋洛那点皮肉伤缝了两针,没到一周就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一条细细的线,是新生的肉色。 身上的伤好得快,心理的创伤却难以愈合。 秋洛刚进入秋叶集团分公司上班,林尽染也正是回国打开局面的时候,两个人忙碌起来很难找着机会见面。 起初,林尽染还只是一个小时发一条信息,中午和下班时会打电话过来,持续了几天。 秋洛发现林尽染来的消息越来越频繁,最后发展到,半小时就要听听他的声音,确认一下他在那里。 秋洛把他的号码设成专属来电提示,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响起就一定马上接。 彼时林尽染正在主持一场季度报告会,轮到主管发言,他坐在主位上,思绪却越来越难以集中,手指反复掠过通讯录上熟悉的名字,不断想按下去,又怕打扰到秋洛工作。 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越来越病态,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 万一秋洛嫌烦了怎么办? 林尽染脑海里还在打与不打中反复天人交战,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电话拨通了。 “嘟”的一声,不到三十秒,电话被接起,那头传来秋洛轻快明朗的嗓音:“喂?林尽染?” 林尽染怔了怔,递了个眼神示意其他人继续开会,自己握着手机回到隔壁办公室。 “秋洛,你在哪儿?”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失真,秋洛的呼吸不太平稳,似乎在跑步。 秋洛轻笑一声:“你在办公室吗?打开窗户往下看。” 林尽染一愣,连忙快步走到窗前,他所在的楼层很高,这栋大厦中间一层空中花园平台,从窗子往下看,正对着花园中央。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休闲西装的青年,手里抓着一堆彩色气球,仰着头,不断冲他招手。 林尽染忍不住微笑:“你怎么来了?” 秋洛十分膨胀:“我怕某人太想我,茶不思饭不想,只好亲自过来接男朋友下班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一股无法描述的情绪从内心深处升起来,甜的,酸的,在胸腔里不断鼓胀,林尽染眼角眉梢尽是藏不住的笑容。 那股隐隐约约的不安与焦躁,潮水一样转眼消退了,于是整个人都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 林尽染给助理交代了几句,十分任性地给自己放了假。 下楼时,秋洛已经靠着车门在等他,林尽染从他手里接过气球,有些好笑:“你买气球做什么?” 秋洛拉着他上车:“仔细看。” 林尽染拉着气球线提起来,另一端竟然系着一只长方形的黑色盒子。 他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对款式相同的手表,外观简约低调,似乎与一般的名表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林尽染拿出其中一只,手指划过表盘边缘,侧面有一个隐蔽的按钮,一旦按动,表盘画面一闪,竟然变成所在地的地图导航,上面两只小红点重叠在一起,微微闪烁着。 林尽染一愣:“这是?”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上心头,他惊诧地望着秋洛,后者已经取过另一块表呆在自己手腕上,抬手比了比,大小正合适,颜色也正相配。 秋洛笑眯眯地道:“怎么样?喜欢吗?我特地找人定做的,里面装了定位系统和语音呼叫,以后你可以随时随地知道我在哪里啦。” 林尽染呆了一呆,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一瞬间回不过神,他紧紧抓着秋洛的手,张了张嘴,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要是还不安心,还有这个。” 秋洛又转身从包里摸索了半天,摸出来一对小红绳,给两人的手腕一边套上一只。 “听说月老给恋人系上红绳,无论他们去到哪里,都一定会回到彼此身边,没有任何人和事能把他们分开,姑且试试,万一是真的呢?” 林尽染低头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红绳,低沉沉地笑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额。”秋洛抿了抿嘴,“淘宝店主告诉我的。” 林尽染:“……” 他拉着秋洛的手,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捧起他的脸亲上去,在狭窄的车厢里,人来人往的闹市里。 漫长的深吻,两个人呼吸都有些凌乱,世界仿佛在旋转,宇宙也在旋转,唯有林尽染一双幽深的眼,如同汹涌波涛里的锚点,永恒不变的情深。 两人十指紧扣,气息交融,彼此紧密相拥。 秋洛掌心的红痣不断散逸出微弱的光芒,直至彻底消融。 手腕上的红绳不断彼此触碰,上面分别刻着一行小字: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 …… 执法大厅里,中央圆形的水晶仓再度亮起光芒,将大厅银灰色的墙壁映照的白茫茫一片。 舱门开启,朦胧的光晕中,身穿银白制服的秋洛重新睁开双眼。 意识在纷杂的记忆里复苏回笼,他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翻身从舱里坐起身。 每次执行完任务回归时,水晶仓都会为他淡化记忆,以免执法官沉浸在小世界里的情绪出不来,产生心理疾病。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红绳。 秋洛有些怅然若失,明知道那个男人不过是一段旅途中的过客,情绪依然为之牵绊。 那些小世界里刻骨铭心的感情,都像沙滩上的沙堡一样被反复冲刷,只剩下一点零星的回忆,秋洛依稀还记得那个男人的气息,和一双深邃的眼。 “为什么他们都叫同一个名字?是巧合?还是同一个人呢?” 阿伊早已等在一旁,看他发了半天呆:“你在想什么呢?你有20积分了,不考虑看看换个道具吗?” “道具?”秋洛一愣,有些为难道,“可是我还想用积分上系统查询呢。” 阿伊把系统道具展示给他看:“不换道具,你每次任务都只能靠当前世界的规则,后面的任务会越来越艰难的,你瞧这个,电离子便携激光炮,还有这个,变身斗篷,都是实用型。” “按照规矩,新手执法官做完两个任务,就到了进阶任务了,通过你就能再升一阶,动用更多限权。到时候利用限权进行系统查询也不迟。” 秋洛看着琳琅满目的武器装备,有点心动:“可是我只有20积分,能换什么?” 阿伊指了指一个新人专享优惠大礼包:“不如这个吧,还是限量抢购呢。” 秋洛定睛一看——作用:极大增幅执法官精神力,附带精神风暴技能,副作用:不同世界适配性会产生些微诧异效果。 秋洛嘴角一抽:“怎么还有副作用?” 阿伊:“才20积分,你指望能买到ssr道具不成?这个已经是性价比很高的了。” 想到跟升职和限权挂钩的进阶任务,秋洛咬咬牙:“买了!” 很快,系统配送机器人将药水送到了执法大厅,秋洛晃了晃这瓶无色无味的液体,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 大脑除了有瞬 第40章 15 校园篇完 间的空灵感,似乎并没有明显变化,秋洛正想试试如何凝聚精神风暴,阿伊突然道:“你的进阶任务下达了。” 秋洛讶异道:“怎么这么快?还让不让社畜休息了?” 阿伊也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被提前下达了。” 秋洛指着系统任务单上,后面一个检察官的戳:“怎么多了个人?” 阿伊道:“哦,进阶任务不是单人任务,会有一位检察官跟你一起,确保你在任务过程中没有任何违规行为,任务完成,只有检察官认可,你才能升级职称。” 秋洛叹口气:“说穿了就是考官呗。” 阿伊催促道:“赶紧的吧。进阶任务完成可以一次性获得50积分哦!升职加薪和ssr道具在等待着你!” 被画了大饼的秋洛终于有了点动力,他慢吞吞走到轮回井前,等待轮回井验明身份,开始新一轮的轮回转世。 他回头看一眼大厅门口:“那个检察官怎么还没来?不是说两个人一起吗?” 他话音未落,一个高挑的身影快步出现在大厅门口。 来者一身纯黑竖领军装,笔挺的军裤两侧一条金色的细线一路延伸到腰际,高筒长靴踏在空旷的复合材质地板上,一步步踩出沉稳地踢踏声。 男人在秋洛面前站定,黑沉的眼凝视着他:“秋执法官,是在等我吗?” 秋洛霍然睁大眼,这张脸,这个声音,被水晶仓强行淡忘的记忆不断被刺激:“你是林——” 话音未落,轮回井的光芒骤然亮起,将两人快速包裹,眨眼间消失不见…… ※※※ 虫星历1427年,持续了多年的星域战争,终于以虫族的胜利宣告结束。 无数虫族欢欣鼓舞,期待着伟大的皇帝陛下、和领兵出征创下赫赫战绩的摄政王殿下引领虫族帝国,在茫茫宇宙无数种群中更上一层楼。 可惜天不遂人愿,战争的后遗症才刚刚显露它的威力。 连续数年来,受战争辐射影响,虫族孵化率断崖下跌。 雌虫中诞生的s级精神力强者日益减少,而天生精神力更为强悍的雄虫,已经十年没有一个s级出生了。 整个虫族帝国,年轻一代的s级雄虫,居然只剩下皇太子秋洛这一只独苗! ※※※ 墓星,是虫族星域一片偏远的边陲之地。顾名思义,这里原本是作为专门处理死亡、或者孵化失败的虫族之所。 整颗星球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了无数虫族的尸骨,也是所有底层流浪虫族的天堂。 有专干拾荒的虫族,在这里建立起城市,依靠坟里刨金发家致富。 墓场中,两个身强力壮的雌虫正撸着袖子,在满地乱葬坑里搬运尸体。 “头儿,最近怎么连一个好点的货色都没有,全是些穷光蛋。” “挖你的吧,哪有那么多好货,有钱的虫会把尸体葬在墓星吗?” “唉,说的也是,我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去一趟隔壁的卡兰星,我整整一年连一个雄虫的头发丝都没见过了。” 另外那只雌虫哈哈大笑道:“你多挖一挖,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挖到一具雄虫尸体,让你解解馋。” 就在两只雌虫交谈之时,不远处一座冒着烟的飞船逃生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逃生舱外壳是银白色的复合金属,虽然在剧烈的撞击和火势中烧得不成样,但依稀能看出它曾经昂贵的造价和不凡。 两虫怀揣着好奇和惊喜,来到逃生舱前,舱门已经是开启状态,也不知是否还有活人。 “有人吗?” 舱门外有脚步声和问话的动静传来。 逃生舱里,一团白色的毛茸茸正蹲在一具新鲜尸体旁,愁眉苦脸地泛着愁。 它通体呈半白半透明状,外形酷似猫族幼崽,脖颈处多了一圈白色鬃毛,像只小型长毛布偶。 唯一不同的是,它额前有两根短短的小须须,是两根触角,随着它的脑袋晃来晃去。 这是秋洛的精神体具象化的形态。 每个精神力强大的虫族,都能幻化出精神体的实体来,有的虫是昆虫状,有的是刀枪之类的武器状,还有各种形形色色的精神体,而秋洛的精神体则是一只兽型。 数日前,虫族帝国雌君和皇太子秋洛乘坐的飞船,在回归帝都的路上,途径墓星上空,不料飞船遭遇了一起莫名的事故。 待秋洛清醒过来时,突然发现自己只剩下精神体形态了! 他的身体被另外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孤魂野鬼占据,这会儿恐怕已经被前来迎接的护卫队一起接走了。 秋洛自己却困在逃生舱里坠落到墓星,依仗着精神体形态侥幸逃过逃生舱坠毁。 可它眼睁睁看着自己精神体越来越虚弱,要是再找不到一具实体补充营养,它可就要彻底化成一缕宇宙尘埃了。 好在墓星别的不多,就是尸体多。种类丰富,任君挑选。 短手短脚的幼崽猫秋洛,在坟堆里扒拉了半天,终于凭借着敏锐的精神力罗网,寻到一具完整的雄虫尸体。 应该是刚死不久,身体还没彻底僵硬。 然而秋洛看着它的模样,眉头拧成疙瘩,再次泛起愁。 难怪这里会有一具抛弃在乱葬堆里的雄虫尸体呢,原来是个毁容的! 不管了,反正容貌多得是改变的办法。 “好像里面没人,我们进去找找看,说不定有宝贝呢。” 舱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有雌虫跑进来了。 时间紧迫,秋洛心一横,用全部的精神力包裹了尸体,不断尝试连通意识。 按理说,精神体不可能在主人以外的躯体上存活,然而秋洛天生精神力异常强大,原本的身体被外来者魂穿,彻底切断了联系。 秋洛拼着求生的意志,竟然成功抓住了一线生机,生生把自己的精神力灌注进去,彻底掌控了这具死掉的小雄虫。 不到片刻,那两个拾荒雌虫已经彻底搬开舱门,闯了进来。 “咦,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好像闻到一股雄虫的味道?” “你是不是想雄虫想疯了?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靠,里面真的有个虫!” 两虫吓得大惊失色,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撞到脑袋。 只见半边裂开的舱门背后,缓缓走出一个衣衫不整的身影,身形瘦削而高挑,身上灰扑扑的,仿佛刚从脏兮兮的泥土里爬出来。 他有着一头深栗色的柔软短发,凌乱的刘海下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灵动生辉。 秋洛还不太熟悉这具身体,行走间,手脚尚不太协调。 他扶着舱门慢慢直起身,虽然看上去十分落魄,但天生刻在骨子里的仪态和风度,自然而然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 他缓缓拍去肩头的灰尘和草屑,视线笔直地落在两只陌生虫族身上,慢条斯理地问: “二位午安,我的飞船遇难了,请问可以告诉我最近的城市在哪儿吗?” 他的喉咙因缺水而透着一股沙质般的低哑,音色仍十分好听。 两只雌虫彼此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震惊到呆滞的表情。 43、第41章 01 S级雄虫 第41章 01 S级雄虫 老天!这个鸟不拉屎的墓星荒郊, 居然会有一只年轻雄虫?! 新鲜的,热腾腾的, 浑身散发着纯粹而高贵的信息素味道。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十分的虚弱,好像才遭受过严重的创伤,精神力若有若无,夹杂着一丝对雌虫而言天然的压制和致命的吸引力。 放在平日里,数量稀少而宝贵的雄虫, 无不被帝国保护得好好的,就算是最普通的d级平民雄虫,也能生活在舒适的上城区。 别说求偶或是组成家庭, 哪怕是跟一只雄虫匹配约会的机会, 都能抢破头。 想要在秩序混乱的下城区见到没有防护的雄虫, 那概率不亚于中星网彩票头等大奖, 或者做梦来得更快些。 这样一只雄虫,在这颗毫无法律和秩序可言、充斥着混乱和犯罪的墓星上,简直像黑夜里的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两只雌虫敢打包票, 对方若是这样大喇喇走出去,要不了一个小时,就会引起这片黑角下城区的轰动。 他们呆呆地望着秋洛好一会, 直到秋洛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我的飞船遇难了, 请问可以告诉我附近哪里有地方可以住吗?” 这时, 秋洛终于适应了这具新躯体, 他不再需要扶着舱门,调整了姿态,朝对面两只雌虫走过去。 他右边脸颊渐渐从阴影下显露,眼睑下方至耳廓, 有一片明显的烧伤痕迹,泛皱的皮肤呈蜡黄色,凹凸不平堆积在一起,显得难看而狰狞。 两只雌虫又是一愣,其中更加黑瘦矮小那只,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小声道:“真可惜,还以为遇到天命天虫,竟然烧伤毁容了……” “鲁卡,你太无礼了!”另一只雌虫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他是军雌出身,保护雄虫是刻在骨子里天职,即便退役了,也保留着对雄虫天然的尊重。 “您好,阁下。”军雌仓促地整理了一下脏兮兮的衣领,还有满是褶皱的衣摆,又抹了把脸,可手上沾满了泥土和灰尘,越抹越脏。 “这里是墓星的黑角下城区,离上城区路途遥远,三天后才会有上城区的巡逻队到附近巡查,或者您也可以去下城区的旅馆,不过那些地方三教九流众多,恐怕不太安全……” 军雌纠结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您不介意,可以暂时在我们家休息几天。” 秋洛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淡淡问:“你叫什么名字?” 军雌有些拘谨地捏了捏衣角:“我叫莱瑟,他是鲁卡,我们在附近做些体力活谋生。” 说是体力活,实际就是在墓地里拾荒。 秋洛摸了摸自己的右脸,眼下他的精神力保护自身已经捉襟见肘,实在挤不出多余的力量改换容貌。 他权衡一下目前的处境,对军雌的提议点了点头:“这样最好不过,如果你们方便收留我的话。不过……” 他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发现这具身体实在穷得叮当响,衣衫褴褛勉强蔽体,浑身找不出半个钢镚儿。 秋洛用蹭鼻尖的动作掩饰了穷困潦倒的窘境,他注意到对方拎着铲叉的手和鼓鼓囊囊满是坟土的裤兜,露出和善的表情: “我无法支付给你们食宿费,不过我可以制作一些初级精神卡片,让你们拿出去卖。” 莱瑟和鲁卡同时露出惊喜的表情,今天不知走了什么好运,捡到一只稀有的雄虫不说,对方竟然还能制作精神卡片。 这玩意可是好宝贝,无论是战斗卡,还是生活卡,亦或者另外一些用途稀奇古怪的精神卡,是市场上都是抢手货,只要抛出去,很快就能抢光。 由于雌虫天生力量强于雄虫,但精神力普遍比不上同等级雄虫,精神卡片往往只有高等级雄虫才能制作,无论应用于生活方方面面还是辅助战斗,精神卡片都是不可或缺的消耗品。 两只雌虫将秋洛带到自己家里,与其说是家,实际不过一辆破旧的改装房车,合金挡板把房车中间隔出卧房和起居两个空间。 莱瑟快速收拾了凌乱的卧房,让给秋洛休息,自己则带着一条破棉絮,和鲁卡在外面挤着睡。 入夜。晚风带着料峭春寒,从破损的玻璃窗渗进来。 两只雌虫从钥匙孔往卧房里窥视片刻,黝黑瘦小的鲁卡扯扯莱瑟的衣袖,小声道:“他睡了吗?” 莱瑟看到床上拱起的一团影子,安安静静窝着没有动,点点头道:“睡了吧。” 鲁卡兴奋地道:“那就是雄虫吗?虽然长得一般,但是味道也太好闻了!” 他捂着胸口,对着卧室的方向大口呼吸,空气里隐约漂浮着因虚弱期尚未完全收敛的信息素,那股专属于秋洛的味道十分特殊,沁透着一股春阳复苏万物般的清透和温暖。 鲁卡这种长期没有伴侣的低等级雌虫,根本抵挡不住那种诱惑,要不是莱瑟看着他,他几乎都要抑制不住地进入发情期求偶了。 “我看那只雄虫,最多就是个平民,而是低等级那种,否则不会连信息素都收不住,说不定还是犯了罪的,要不,怎么会流落到墓星这种鬼地方,周围连一个护从都没有?” 鲁卡蠢蠢欲动地搓着手,望着卧室的方向眼光闪动。 虫族帝国,容貌往往与实力等级挂钩,越是强大的高等虫族,外貌越是俊美,反之,容貌平平也说明了等级不高。 莱瑟瞪他一眼:“你疯了吗?敢打雄虫的主意?伤害雄虫可是大罪。” “嘁,这里可是墓星下城区。谁会管?”鲁卡梗着脖子道,“再说,我又没想伤害他,我只是想……嘿嘿……” 鲁卡发出一声雌虫都懂的短促笑容。 莱瑟不悦地皱起眉:“别妄想了,能制作精神卡片的雄虫不是你我能肖想的,早点睡吧。” 鲁卡嘟囔了一声,勉强躺下来,视线还是忍不住往卧房的方向瞟。 ※※※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两只雌虫白天出门拾荒,秋洛独自在家冥想,抓紧时间恢复精神力。 可惜墓星不愧是著名的荒芜星球,空气中可以被吸收的能量,简直稀薄的 第41章 01 S级雄虫 可怜。 足足两天过去,秋洛艰难将精神力维持在勉强够用的水平,顺便腾出手,制作了两张精神卡片,一张r级战斗卡,可以释放精神风暴,另一外一张是易容卡。 由于用来制作的卡片和灵刻笔,都是从坟场淘来的劣质货,制作出来的卡片质量,在秋洛眼中简直是惨不忍睹,然而鲁卡和莱瑟却拿着那张r级战斗卡如获至宝。 战斗卡是所有种类精神卡片里最贵的,在下城区的黑市,这张卡起码能卖100个金币。 剩下那张易容卡,秋洛给自己用了,按照莱瑟所言,上城区巡逻队会在明天到来,到时只要自己和巡逻队联系上,要求他们送自己去隔壁的卡兰星,再想办法转回帝都星。 易容卡昂贵且制作不易,效果视制作者本身实力而定,是生活类卡中的鸡肋。 可惜这张劣质易容卡,只能让他恢复从前身为皇太子样貌六、七分相似的程度。 好歹靠这张脸在巡逻队得到一份贵族雄虫的待遇,还是没有问题的。 秋洛将易容卡按在额头上,静静等待发挥效果,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回去揭露冒牌货的面目,夺回自己的身份。 前提是,明天能顺利离开这颗荒僻的墓星。 傍晚时分,莱瑟自告奋勇替秋洛出去联络巡逻队驻地,鲁卡则独自一人抱着一袋子金币乐呵呵地回来了,他还带着一束新鲜的红玫瑰,小心地包裹在怀里。 趁着莱瑟不在,无论如何他都想试试,自己都不介意对方毁容了,万一小雄虫也不介意来一段“艳遇”呢? 回到房车跟前,鲁卡习惯性深呼吸一口雄虫的味道,没想到居然闻不到了,鲁卡有点慌,难道雄虫被别人抢先拐走了? 他匆匆打开卧室房门,秋洛正好转过身,深栗色碎发下一张俊美无涛的脸,身形修长,气质优雅,与周遭的落魄尤其显得格格不入。 斜阳透过窗户打在他侧脸上,清晰地勾勒出半张深邃而立体的五官,眉目如星,鼻梁高挺,浅色薄唇上是一小片淡淡的蝴蝶影,就连额前两根细长的触角,都显得尤为可爱。 鲁卡整只虫呆住,连呼吸都忘却了,怀里金币洒了一地,玫瑰花束落在地上,被他一脚跨过。 他面色红润,呼吸急促,露骨的眼神直勾勾盯着秋洛,全身都兴奋起来,这几天他天天晚上嗅着秋洛信息素的味道,早就被勾得心痒难耐、蠢蠢欲动。 虽然他不明白为何眼前的雄虫突然变得如此好看,但他已经完全被强烈的求偶蒙蔽了理智,发情的信息素疯狂涌动,一心只想跟眼前的雄虫来一段激情接触。 秋洛一见他发红的眼神,就忍不出摇了摇头,他差点忘记了,这里是远离秩序的墓星,不是戒备森严的皇宫。 眼前不过一只d级雌虫,根本经受不住自己前两天虚弱期无意识散发的信息素。 “来吧,小雄虫,别害羞!”鲁卡嘿嘿直笑,两只手朝他抓过来,“哥哥让你爽爽……” 秋洛嘴角抽搐,如此直白的骚扰他还是头一次遇见,从前身为尊贵的帝国太子,别说这种不敬的粗鄙之语和眼底□□的,那些军雌和大臣们,连直视他的眼睛都是一种冒犯。 秋洛捏了捏右手手腕突出的一截腕骨,淡淡微笑起来:“活着不好吗?” 就在鲁卡朝他扑来之时,秋洛右手成拳,一层乳白色的精神力光晕包裹了他的拳头,猛地一拳挥出—— 砰的一下,鲁卡顿时像迎头被一只铁锤砸中,整个人后仰飞出两米远,翻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莱瑟回到房车门口时,正好看见鲁卡被打飞出来的一幕,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鲁卡在脚边翻滚□□,脸颊深深凹陷下去一片,牙齿都崩碎了两颗。 “……说好的虚弱期受伤的低等级雄虫呢?”莱瑟咽了咽口水,还好他定力够强,没像鲁卡干出这种丢虫的事。 鲁卡捂着脸颊爬起来,整张脸涨成酱红色,他恼火地吐出一口唾沫星子,半是怨恨半是惧怕地盯了秋洛一眼,飞快地跑走了。 秋洛皱了皱眉,看向莱瑟:“抱歉,我好像出手重了点。” 莱瑟望着他呆愣片刻,立刻摇摇头:“那是他活该,啊,对了,我已经打听到巡逻队的补给飞船就停在三公里外的港口,阁下是否要立刻过去?” 终于得了一个好消息,当然是越早离开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秋洛当即点点头,礼貌地问:“莱瑟先生,你能带我过去吗?” “当然,我的荣幸!”莱瑟有些无措,下意识朝对方敬了一个军礼。 他人生中为数不多见过的寥寥几个雄虫,无一不是仗着自己受到帝国保护的身份,趾高气扬唯我独尊,雌虫稍有不如意就动辄打骂。 如此风度翩翩又英俊绅士的雄虫,他还是头一次见。 莱瑟将一辆改装飞行摩托打扫了一下,让秋洛坐在后座上,载着他前往补给飞船的港口。 远远看去,灰蒙蒙的天空下,道路两侧的坟冢如同荒野上堆积的沙堡,连绵起伏,无边无际延伸向远方,满世界都充斥着贫瘠和荒芜。 秋洛身上裹着斗篷,头顶戴着兜帽,奔涌的狂风将他的刘海吹得凌乱卷曲。 莱瑟用宽厚的肩背替他挡住风沙,有些遗憾地道:“前面就要到港口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希望墓星没有给阁下留下不愉快的回忆。” 秋洛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微笑道:“我缺一个护从骑士,你有兴趣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啊?”飞行摩托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莱瑟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这么幸运的一天——一个强大神秘的雄虫邀请自己做他的护从骑士?! 对于一个在墓星拾荒的退役军雌而言,这简直是最大的殊荣。 还没来得及等他回答,四周一阵飞行车轰鸣的声音由远而近,十几辆形态各异的黑色飞行车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汇聚而来,密密麻麻地包围了他们。 飞行摩托被迫急停在路中央,莱瑟恼火地盯着一辆飞行车上走下来的鲁卡,一只手护着秋 第41章 01 S级雄虫 洛,大吼一声:“鲁卡,你疯了吗?给这些家伙告密?” 秋洛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角,怕的就是夜长梦多,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莱瑟低声给他解释:“这些人是黑角下城区的统治势力,老大叫劳莱斯,每年给上面进贡坟场里找到的稀罕宝贝,就连上城区的巡逻队对他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鲁卡身上有被鞭打过的痕迹,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一下:“我没有告密!我也是被迫的!” “这张卡就是那只雄虫做的?我就说你这家伙怎么可能那么好运,在墓地里捡到一张崭新的r级战斗卡,这可是高档货。” 劳莱斯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对着斗篷下的秋洛露出一抹充满兴味到底笑。 “尊贵的雄虫阁下,既然到了我的地盘,怎么能不去我那坐坐呢?” 秋洛脸色不变,只是眼神微微发沉,一天之内接连碰到这种胆敢冒犯他的家伙,离开的好心情一下子都被破会殆尽了。 莱瑟咬牙道:“劳莱斯,巡逻队马上就要到了,你敢对雄虫动手,你不怕军法问罪吗?” 劳莱斯耸了耸肩,贪婪的目光一味盯着秋洛:“谁说我要冒犯他了?我不过是请这位阁下去我家做客,聊表地主之谊而已。” 他指了指身后一众容色各异的军雌和亚雌们,个个都兴奋地伸长了脖子望着秋洛,像是参观什么珍稀物种似的。 劳莱斯嘿嘿笑道:“阁下,我手下这么多雌虫,可以随你挑选,他们一定会好好款待你的,只要你乖乖跟我走。” 区区一个流落在墓星的孤身雄虫,就算有些来头又怎样?只要把他关起来,封锁消息,谁会知道?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精神卡让他日进斗金了。 秋洛额前的触角动了动,强大的精神力化作丝丝缕缕无形的罗网,涟漪般散播出去。 他眉宇微动,叹息一声:“你们前仆后继的作死是为哪般啊?” 这个世界它不美好吗?不值得留恋吗? 他好不容易攒点精神力容易吗?都浪费在这里,又要好长一段时间虚趴趴的了。 劳莱斯冷哼一声:“看你是个体面的雄虫,才好声好气跟你说话,别不识抬举。这里不是上城区,没有巡逻卫保护你。给我上!把他拿下!” 莱瑟焦急地推了秋洛一把:“雄主你先走,这里我能拖延一会!” 秋洛诧异地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莱瑟心里一慌,他自作主张把自己视为雄虫的护从骑士了,难道对方后悔了吗? 秋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别紧张,叫我先生就可以了。” 莱瑟从靴筒里拔出一把迷你能量抢:“您快点上飞行摩托!逃到港口您就安全了!” 他话音未落,那些从飞行车上下来的雌虫们,已经狞笑着围拢过来,手里武器各异,大多戴着放置精神卡槽的输出装置。 莱瑟咬紧后槽牙,打开一个保命用的能量护罩,正要强行拉着秋洛上摩托冲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觉一阵清风过耳,温和地拂动了他的发梢。 秋洛一只手平平伸出,掌心一颗红痣隐约泛光。 他神容平静,低沉絮语:“精神风暴。” 紧跟着,周围五十米范围内,飞沙走石,风暴骤起! 原本无形无色的精神力气场反复叠加,呈乳白色半透明的庞大风暴磁场,宛如一条连通天地的龙卷风,卷起枯骨无数,在无边坟场荒野之间尤为壮观。 秋洛身上的斗篷被狂风卷的猎猎作响,兜帽落下,露出黑发黑眼的英俊面容,闪动的目光如星如辰。 劳莱斯脸上惊恐万状的表情尚未反应,他带领的车队连同十几辆飞行车,统统被卷上天,在飞沙乱石里被刮得不成样,身上的衣服几乎被刮成破布条,一个个像下饺子似的从天上掉下来,直接埋进了坟堆里。 转眼间,全场只剩下秋洛和莱瑟两个还是站着的。 莱瑟目瞪口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他究竟认了一只什么雄虫做主虫啊? 秋洛身形晃了晃,有些虚弱地扶着他的肩,重新戴上兜帽,低低道:“快走。” ※※※ 几乎与此同时,在遥远的虫星域另一端,帝都星。 遍布整个虫星域的星网,在帝都的帝国大厦总部大厅里,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提示音。 供奉在大厅顶层的醒魂灯开始剧烈闪烁发光,光芒从白色、黄色、橙色一路飙升至赤红,最后变成了最高级的红黑色! 无数工作人员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很快,星网有一颗闪耀的星星冉冉升起,向帝国全星域发送一则通告:就在刚才,一个新的s级雄虫诞生了! 同时也是自星域战争结束后,帝国诞生的第一只s级雄虫。 消息一出,举世沸腾。 ※※※ 帝都皇宫。 一身白金色礼服的皇帝陛下手持权杖,立在高塔的落地窗前,远远眺望远方的风雨欲来的乌云。 他眉宇与秋洛有七分相似,此刻紧紧皱着,年近四十的脸庞并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 “陛下。”他身后,一个身着黑金色军装的雌虫微微躬身,轻一点头。 军雌没有向其他雌虫那样屈膝半跪,只是从容不迫地行了一个简单礼节,便重新挺起脊背,他的背影看上去修长而清消,笔挺的军服清晰地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状。 “摄政王。”皇帝回头看他。 军雌听到这个称呼,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嗓音低沉磁性:“臣以为这个称号已经被撤销了。” 皇帝轻叹一声:“那场战争不是你的过错。” 军雌神容淡淡:“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 皇帝摇了摇头,转开话题:“有关s级雄虫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现在各大势力都在找他,朕希望你能抢在他们之前,将他完好无损地带回帝都星。” 他顿了顿,别有深意地看了对方一眼:“现在能承受你的信息素的,恐怕只剩这一只雄虫了。” 第42章 02 又变猫了 第42章 02 又变猫了 卡兰星。 这颗星球从宇宙中望去, 犹如一颗深蓝色的宝石,点缀在珍珠般的碎石星环之中。 卡兰星是卡兰星域的行政星, 也是连接这片星域与邻近星域的必经中转站。 庞大的星球港口密布于万米高空之中,来来往往的宇宙飞船流转如织,满载着货物和乘客,不断穿梭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航线之中。 秋洛和新收的护从莱瑟,以落难雄虫的身份,乘坐墓星的补给飞船, 途中龟速颠簸了十天半月,终于抵达卡兰星。 精神风暴是一项精神力损耗极大的攻击招数,秋洛才刚受到重创, “起死回生”不久, 一边还要维持这具躯体的生机, 力量远未恢复的时候被逼使出这招, 导致他不得不再次进入了虚弱期。 为了不让主虫风餐露宿,莱瑟在卡兰星四处打零工挣钱,休息了几天, 秋洛小心翼翼挪出一些这几天攒下的精神力,制作了两张r级战斗精神卡。 一张给莱瑟拿去卖钱赚路费和生活费,另一张自己留下防身用。毕竟短时间以内, 虚弱期的秋洛都无法再使用精神风暴这种大招了。 制作完精神卡的秋洛, 为数不多的力量再次被掏空, 险些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为了节约能量,秋洛干脆不再维持人形,直接化出兽型精神体白猫模样。 当精神体凝聚为实体,而非半透明的存在时, 兽型模样和星际异兽从外观上看没有任何差别,除非是血缘近亲,或者精神力高出压制性级别,外人根本无从判断两者的区别。 唯一可虑的是,这样的状态比较危险,就好像动物在陌生人面前露出柔软肚皮那样,防御力大大削弱。 好在秋洛本身精神力就是s级,根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端倪。 于是,变成了布偶小白猫的秋洛,十分心安理得地趴在莱瑟肩头,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这样没问题吗?先生?不会被发现?”莱瑟警惕地盯着四周,有些忐忑地小声问。 此时此刻,莱瑟和秋洛正呆在一艘大型补给飞船上。 像他们这样买不起长途宇宙飞船票的平民,往往会选择从黄牛那里买一张补给船准入证,然后等到有想去的那条航线,有飞船过来补给时,再跟随补给人员混进去。 秋洛要去的是帝都星,能来往帝都星的飞船,不仅是有钱就能买到位置的,还要核实身份,而他这个黑户哪里来的身份?还不如找黄牛来的简单粗暴效率高。 秋洛额前的小触角随着他打哈欠地动作晃来晃去:“放心吧,一小时后就有一艘从帝都来的大型飞船要过来,我们进去以后,等待它返航就可以了。” 莱瑟十分好奇为何先生一定要去帝都星,莫非是帝都星的大贵族吗? 一想到这张黄牛票就花掉了那张r级战斗卡卖的大部分金币,他就十分肉痛,要不是主虫变了猫兽模样,他们只怕还付不出多一份黄牛票。 不过那不是自己可以过问的,身为护从,好好保护主虫才是他的工作。 一小时后,一艘庞大的豪华长途飞船缓缓驶入补给港,灰蓝色主体外壳与卡兰星交辉相应,静静悬浮在宇宙中时,宛如一座钢铁堡垒。 莱瑟把白猫藏在自己怀里,震撼地望着舷窗外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飞船,若不是秋洛带他离开墓星,恐怕一辈子也没有这种奢侈的机会。 混入飞船的过程十分顺利,这艘船运载量相当大,乘客大多非富即贵,形形色色的贵族虫,高等级军校的军雌们,娱乐圈的大明星亚雌,各种富豪商人、黑白两道势力错杂的头领,甚至还有很多来自外星域的其他帝国种族。 莱瑟这趟可算是大开了眼界。 倒是趴在他怀里的秋洛,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卡兰星虽然是这片星域中转站,但是这里偏僻得很,飞船大多以货运为主,怎么可能在同一时间,会有这么多身份各有来头的家伙,不约而同聚集在这里? 秋洛警惕地竖起触角,他在这里不能像在墓星上一样明目张胆铺开精神力罗网,只能暗搓搓分出丝丝缕缕。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艘飞船上居然有不少强悍的高等级雌虫甚至雄虫,还有各种隐晦的高级精神力屏蔽装置,事情越发奇怪了。 秋洛收回自己的触角须须,命令道:“莱瑟,你找机会去打探看看,这些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接到命令的莱瑟精神一振:“是,先生!” 他们所呆的地方,是一处专门放置备用物品和设施的储物仓。 莱瑟离开后,秋洛变幻的小白猫就蹲在一只空纸盒里,嘴里叼着一只压缩饼干,咔嚓咔嚓地啃。 秋洛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这么难吃的食物,口感极差,营养也谈不上好,唯一的好处就是能量足。 一想到那个占据他身体的外来者,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帝都皇宫里吃香喝辣,而自己只能窝在这里可怜兮兮地啃着压缩饼干,秋洛简直悲从中来。 他回想起自己在逃生舱坠落,刚恢复意识的时候,脑海中似乎多了一段记忆。 原来他生活的虫族帝国是一本穿越小说,那个外来者才是小说主角,得到了帝国皇太子的身份后,受万千宠爱于一身,配角雌虫们纷纷下了降头一样为他着迷,你争我夺打破头。 那本书的名字叫做《穿越后我成了风靡星际的万人迷雄虫》。 秋洛想到这个书名,不禁一阵沉默。 穿越者如果只是自己招蜂引蝶也就算了,关键是那本书还有一个大反派,竟然是传闻中那位曾经功勋卓著、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林尽染! 秋洛曾与摄政王有过一面之缘,他印象里的摄政王,是一位从容优雅满身傲气的强大军雌。 他的履历可谓相当传奇,自一个普通军雌家庭出生的s级雌虫,军校毕业后凭借自身的努力和优秀,破例提拔加入帝国皇家军团成为一名中层军官。 在接连爆发的星际战争中,立下一个又一个军功,战功赫赫,从无数贵族军雌中脱颖而出,最终获封上将军衔 第42章 02 又变猫了 ,赐予荣誉摄政王称号,被皇帝特许参政议政。 林尽染可谓年轻一代军雌中,最耀眼的新星。 有多少人崇拜他,就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恨不得把他从神坛拉下而后快。 然而就在他风头最盛之事,他却迎来了虫生中最惨烈的战败。 率领的军团伤亡惨重不说,甚至被敌军突破防线,重创了雌后和皇太子所在的舰队,导致皇太子重伤,昏迷不醒一度濒死。 正是这个时候,秋洛被穿越者占据了肉身,自己则变成精神体,困在逃生舱坠落墓星。 秋洛将一块压缩饼干吃的干干净净,等了许久,莱瑟还没回来,快要饿扁了,这点补充根本经不住消耗。 他用爪子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决定亲自去找他,顺便顺点可以帮他早日恢复的高能量食物回来。 在这只人员成分复杂的飞船上,不少贵族都携带着宠物异兽,秋洛这只小白猫低调地从角落经过,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他额前的触角不断散布出探查的精神丝,很快,他就发现了那些能量磁场更高级的所在。 很快,他就找到了能量来源,那是一间高级套房,门正敞着,清洁虫员打扫完卫生尚未离开,小白猫趁其不备蹑手蹑脚地跑了进去。 套间的墙壁是特殊材质打造,房内充满了纯净的能量波动,专供身份尊贵的客人冥想和休息,价格也是极其昂贵,与贫瘠得像口能量枯井一样墓星相比,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秋洛一进来,就猛吸了一大口充满能量的空气,只觉浑身通体舒畅,仿佛泡在暖烘烘的温泉水里。 更重要的是,套间内置厨房,里面准备好了各式各样的珍馐美味,都是色香味能量营业俱全的奢华食物。 光是闻一闻,秋洛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幸福果然是对比出来的,从前在帝都皇宫,他的吃穿用度全是最顶尖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饿得前胸贴后背,对着一盘蜜汁星兽肉流口水? 这么多食物,他稍微偷吃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大不了等他恢复了,做几张战斗卡赔偿。 秋洛敏捷地跳上橱柜,扯了一只纸袋,这个盘里扒拉两块肉丢进去,那个盘里抠几颗蔬果,这是给莱瑟的份。 接下来是他自己的。 身为皇太子,哪怕最落魄的时候,进食也不能忘记仪态优雅。 秋洛十分有仪式感地掀了块雪白的餐巾,围在自个儿脖子上,以免酱汁和油脂弄脏他雪白的皮毛。 然后端庄地蹲在餐盘前,两只前爪抓着一柄餐叉,叉一块,嗷呜一口,又叉一块…… 这段时间四处奔波,风餐露宿,秋洛已经有二十多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原来美味的食物是如此令虫感动,简直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就在秋洛偷吃得乐不思蜀时,两只触角须须猛地支棱起来,像雷达似的发出警告信号——有陌生生物来了! 秋洛一回头,正好对上一双暗金色的竖瞳,眸光锐利,冷若冰霜,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竟然是一头黑豹兽! 它通体皮毛漆黑,不声不响地蹲在阴影里时,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跟隐形了似的,完全看不见。 唯有那一对暗金竖瞳,宛如黑色大衣上两粒金纽扣,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一白猫一黑豹,一个蹲在橱柜上,一个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宛如被定格了一样彼此遥遥对视。 小白猫还维持着举着餐叉、正要往嘴里送肉的奇特造型。 秋洛心里一紧,细细端详黑豹片刻,又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只黑豹,大约是此间主人豢养的宠物。 若是跟自己一样的精神体,以自己s级精神力不可能看不出来。 再说了,这种状态非常危险,若非自己情况特殊不得不如此,他放着好好的虫不当,干嘛当只猫?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一个正好同样是s级,又正好像他一样精神力受到重创不能维持人形的家伙,还刚好撞见他偷吃? 这概率简直比天降一块陨石,正好砸中穿越者,让自己回到身体还要小。 想到这里,秋洛瞬间把心吞回了肚子里,见黑豹只是静静立在那里,没有出声叫自己主人的意思,小白猫再次膨胀起来,放心大胆地继续往嘴里叉肉吃。 吃了人家主人的食物,秋洛有些不好意思。 他从另外一盘黄金酥脆鱼叉了一块鱼肉叼着,从橱柜上跳下去,迈着优雅的猫步,将鱼肉搁在黑豹面前,毛爪推了推,十分大度地让黑豹吃。 黑豹低头看着眼前的“贿赂”:“……” 秋洛有些犯愁,这只猫居然挑食,也太不懂事了。 是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才是猫,在秋洛心里,自己永远是优雅绅士的皇太子,而对面的黑豹小宠物才是不听话的小猫咪。 秋洛试着从橱柜上叼了另外几种食物来喂投黑豹,然而黑豹只是静静看着他上蹿下跳,而后从容不迫地压低身形,从蹲坐的姿态变成了慵懒地趴卧着。 只是一双幽深的竖瞳依然黏在秋洛身上,视线跟着他移动。 这家伙也未免太难伺候了。 秋洛有些不悦地压低了眉头,从前在皇宫里他养过的那些小宠物,哪只不是天天凑上来蹭他求抚摸求抱抱,一个个小粘虫精似的。 秋洛再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黑豹,额前小触角轻轻一晃,这才发现对方居然受伤了。 大约是侧腹的位置,侧趴的姿势令伤处暴露出来,掩盖在黝黑的皮毛下,隐隐有一片暗红的伤痕。 原来是因为受伤了所以不想动弹? 秋洛恍然大悟,既然被撞见吃了人家主人的食物,自己也该支付一点报酬。 幸好这里能量磁场充裕,他又刚刚饱餐了一顿,要不然还拿这伤势没办法呢。 秋洛凑到黑豹跟前,惹得黑豹浑身一凛,爪子微微虚抓,立刻高度戒备地盯着他,尾巴也扬起来,但凡对方有异动,光凭这利爪也能挠的对方血溅三步。 第42章 02 又变猫了 秋洛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攻击的敌意,他浑身皮毛雪白贵气,泛着一股乳白色的温润光泽,那气息犹如四月的暖阳,温暖得沁虫心脾。 这股精神力不断散发着柔和沉静的舒适感,慢慢延伸过去,将黑豹的伤口处包裹起来。 他额前两根触角须须,摇摆着渐渐伸长,小心翼翼触碰到黑豹的伤口处,末端像吸盘一样吸住对方的毛皮。 那股充满治愈温度的精神力沿着触角传递过去,不断促使伤口愈合,生长出新的血肉。 为对方疗伤的秋洛,神态无比专注,身上浸透着一股清冽沉静的气息,夹杂着一丝丝特殊的信息素,充满着神奇的安抚味道。 黑豹适才警惕而躁动的反应,被自然而然安抚下来,紧绷的肌肉和前爪也都逐渐放松,它甚至微微低头,鼻尖凑到秋洛跟前,轻轻嗅着他的气味。 长长的豹尾也绕到身前,轻柔地卷住了秋洛伸过来的触角须须。 不知过了多久,秋洛渐渐觉得有些疲惫了,见黑豹的伤势恢复得七七八八,他正要收回触角时,突然发现对面多了一股拉扯的力道。 这只贪心的小猫咪,居然卷住他的触角不放,在主动吸他的精神力! 秋洛脸色瞬间一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攒一点,一夜回到解放前! 它不是白来偷吃了吗! 秋洛很是不悦地发出一声警告的低吼,两根触角猛地一缩,用力抽了回来,彻底切断了精神力联系。 秋洛心疼地用毛爪拨了拨耷拉着的触角须,都蔫了。 小猫咪果然不能惯着! 秋洛心一横,不再搭理有些错愕的黑豹,扭头就走,走前还不忘把给莱瑟的食物袋背起来,四肢迈开,轻快地溜出了房门。 黑豹在原地顿了顿,眸光幽深,很快也起身,不声不响地缀在后面跟了出去。 那厢,秋洛背着食物袋打算原路返回,不料半路迎面碰见两个军官模样的军雌,站在走廊里激烈地争执着什么。 秋洛赶紧溜进一旁的柜子后面,隐约听见“皇帝”、“太子”、“摄政王”等称谓。 他一愣,这么好的探听情报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他此时迫切地想要知道飞船事故后,自己的雌父还有那个霸占了他身体的穿越者怎么样了。 外面的流言满天飞,哪有这种地位更高的贵族军官知道的多。 小白猫成大字型摊开后背抵着墙,一只爪子拖着食物袋,贴在墙根处,两只后脚一点点往前挪,往拐角处探头探脑,一点身为皇太子的优雅仪态都顾不上了。 猫猫祟祟jpg 两个军雌交谈声终于清晰地传来: “皇太子殿下昏迷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醒过来,没想到精神力等级居然一下子从s级跌落到b级,而且就连记忆都出了问题,你说怪不怪?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宫廷医生全部束手无策……” 秋洛垂眼,诧异过后心下了然,自己这个原主还活着,精神体都在自己这里,那个穿越者不过占了一具皮囊,等级可不得从s降到b么。 “雌后虽然无恙,但皇太子殿下身为帝国年轻一代硕果仅存的s级雄虫,对帝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次摄政王的战败,在国内舆论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次战败蹊跷得很,都还没准确的调查结果,如果不是有虫泄密,敌军怎么可能精准地把主力全投放到那处星域?” “十倍于我方优势兵力,若非摄政王阁下力挽狂澜,别说突围,下场必定全军覆没,到那时,皇太子殿下可不止受伤这么简单了……” 另一只贵族军雌冷笑一声:“身为军雌,上至统帅下至小卒,难道不应该服从军事法庭吗?这样的大败,摄政王身为统帅本就难辞其咎,应该上军事法庭裁决,可皇帝陛下竟然动用特权保他,甚至还留着摄政王这个荣誉称号。” 他顿了顿,愤愤不平地嚷嚷:“不过区区一个平民出身的军雌,陛下这样做,置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贵族军雌于何地?” 另外一个军雌不服道:“你还想怎么样?摄政王殿下连军权都被剥夺了,身体还受到严重的战争辐射,被医生诊断极有可能影响生育!” 贵族军雌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我听说,有雄虫医生为他梳理辐射带来的精神力伤势,竟然被他狂暴的信息素攻击成重伤。” “这下好了,整个虫星都不会有雄虫要一个名望跌到谷底,无法生育、还信息素狂暴的军雌做配偶了!” 他对面的军雌反驳道:“我怎么听说,原本皇帝陛下有意撮合皇太子殿下和摄政王?” 贵族军雌一脸不屑:“你觉得现在还有可能吗?别说太子殿下等级跌落b级,就算还是s级,也不会要不能生育的雌虫吧?要我说,以他的出身,了不起就是个雌侍。” 秋洛听到这里,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他脑海里的小说剧情梗概重新浮上心头。 小说后期的摄政王林尽染,明明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非但没有得到与付出相匹配的荣誉和地位,却被排挤被冤枉。 最后还被“主角”嫌弃悔婚,百般折辱,最后一怒之下起兵造反,最后在“主角”光环下兵败,下场凄凉。 秋洛脸都黑了,堂堂帝国栋梁,居然这样逼成了反派! “主角”是爽了,却把他的国家、他的子民搅得一团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幸好自己已经提前知道了后续剧情,只要他赶紧夺回身份,一切都还来得及阻止。 秋洛不打算继续听,拖着食物袋就要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不料,食物袋挤过斗柜时,被挤出一声悉索的摩擦声。 两个军雌瞬间察觉到声响,扭头朝这里看过去:“有虫在那里?” 秋洛心下一紧,正当他准备溜之大吉时,后颈皮突然收紧,整只猫顿时腾空,四肢在半空晃动了一下,他一愣,扭头看见一个黑黢黢的身影—— 那只黑豹居然叼住了他的后颈皮! 在两个军雌过来查看之前,黑豹轻松叼起小白猫,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原地。 第43章 03 第43章 03 潜行时的黑豹犹如黑夜里的幽灵, 叼着小白猫的后颈,无声无息回到了豪华套间。 再次回到这里的秋洛, 无奈至极地从它口中挣脱出来,四肢着地,他压低眉眼,不悦地盯着对方,两根触角须雷达似的笔直立起来。 这只坏猫咪怎么回事?不就是偷吃了点食物吗?干嘛逮着他不放?自己都已经牺牲了好多精神力替他治疗了。 要不是在回帝都星之前需要低调潜伏,不想闹出大动静引起别人的怀疑, 秋洛现在就要替黑豹的主人好好教教它,什么叫礼节!什么叫素质! 他堂堂帝国太子,后颈皮是可以随便叼的吗! 算了, 一个拥有良好涵养和风度的绅士, 不能跟一只不懂事的宠物计较。 这么想着, 秋洛淡定地瞥了黑豹一眼, 重新背起食物包,迈开猫步转身就要离开。 没想到它走了没两步,身后仿佛拖了一座大山似的, 传来巨大的拉扯力,走不动了。 秋洛蹙眉回头,只见自己雪白毛绒的长尾巴, 竟被黑豹一爪子按在地毯上, 纹丝不动, 黑豹就那么静静趴卧在那里, 竖瞳饶有兴味地盯着他。 秋洛:“……” 这家伙真的只是宠物吗? 这年头星际异兽力气这么大的?都快赶上军雌了。 秋洛触角动了动,猫耳不爽地倒平,两只前爪抱住尾巴,拔河似的用力往回抽。 黑豹见他辛苦的样子, 默默抬起了爪子,拉扯力道消失,秋洛瞬间往后噔噔退了好几步,差点跌个趔趄。 ……果然是只坏猫咪! 秋洛有些恼火地抽了抽嘴角,要不是自己正在虚弱期,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它! 黑豹也察觉自己似乎惹恼了白猫,它敏捷地跳到橱柜上,将盛着星兽肉的瓷盘整个衔下来,用爪子推到白猫面前。 秋洛扬了扬眉,这是在讨好自己吗? 见白猫蹲立在原地没有动,黑豹再次搜罗了其他食物过来,暹罗星的顶级蔬果、特拉尔帝国稀有特产海鲜贝、法尔星域最热销的点心、海蓝星限量贩售的优质冰棱鱼…… 一盘盘小山似的堆到秋洛面前,种类丰富,不一而足。 秋洛疑惑地看着对方,莫非黑豹特地把自己叼回来,就是为了请他吃饭? 不管如何,填饱肚子吸收能量才是正经事! 秋洛不客气地再次给自己围上白餐巾,捧起餐叉就开始大快朵颐,黑豹蹲在一旁默默看着他飞速进食,若有所思。 身为s级精神力雄虫,秋洛对能量的吸收能力和转化效率都是一等一的。 这次没有了偷吃的紧张感,秋洛细嚼慢咽地咀嚼食物,时刻不忘保持优雅地用餐仪态,面前的食物开始匀速减少,垒起一张张空碟子。 他的胃仿佛一个无底洞,来多少吃多少,一盘盘美味佳肴进了他的嘴,柔软的毛绒肚皮一鼓一鼓,愣是没见撑大,又很快消下去恢复正常体态。 直到所有的盘子全部空碟,秋洛终于觉得有些撑着了,吃饱喝足的小白猫摸了摸毛肚皮,满足地眯起眼睛,就连焉嗒嗒的触角也精神抖擞地挺立起来。 今天吸收到的能量应该够他维持好长时间,他瞬间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黑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凑到他面前,试探着用爪子去碰秋洛的触角,后者敏感地扬起脑袋,警惕地盯着它。 黑豹仍然没有放弃,长长的尾巴伸过来,卷住秋洛的腰,把他往自己身边带。 直到黑豹露出另一边的腰侧,秋洛这才看清,原来它身上的伤口竟然不止一处。 搞了半天,把他强行掳过来请吃饭,就是为了蹭自己的精神力疗伤? 秋洛哭笑不得,叹口气摇摇头,谁让他吃人嘴短呢? 他绕着黑豹走了一圈,扒开它身上黝黑的皮毛仔细检查,愕然地发现,黑豹身上居然远不止一两处,几乎是伤痕遍布,有深有浅,有刀伤划痕,甚至还有类似子弹穿透的贯通伤。 秋洛暗自皱眉,原来它的主人是个虐待狂,如此虐待自己的宠物,连伤都不给治。 好在碰上了自己,算它走运。 秋洛伸出爪子安慰地摸摸黑豹的脑门,黑豹略略一怔,似乎下下意识想避开他的触碰,又按耐住了。 伤处太多,面积过大,秋洛这次没有使用触角,而是将精神力包裹在自己的毛爪上,像一把毛茸茸的小梳子,一点点顺着黑豹的皮毛梳理它的伤疤。 大多伤处早已凝固结痂,有暗红色的血痂将毛发黏在一起,不小心刮到时,就连带着皮肉微微刺痛。 黑豹侧卧在地毯上,前爪抬起,方便秋洛治疗他的伤处,小白猫的毛爪顺着它的毛轻柔撸动,所过之处,乳白色的莹润光芒温柔地包裹着它,不断抚平那些狰狞难看的伤疤,催生出新长的肉芽。 那股温暖清冽的信息素味道再次若有若无地萦绕周围,黑豹半眯着眼,有些沉醉地嗅着秋洛的气息。 这股味道实在太好闻了,像流水一样温柔,大海一样包容,高山一样绵延,阳光一样温暖,蕴含着无穷平和而坚定的力量,润物细无声地浸染着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次呼吸。 仿佛身处的世界都沉淀下来,所有的恐惧和痛苦,都能为之抚平。 根本没有雌虫可以抗拒这种味道。 黑豹如同喝醉似的,歪着脑袋忍不住去触碰秋洛的触角,秋洛嫌它碍事,伸着爪子推开它的脑袋,从它背上爬到另一边,继续撸毛。 黑豹皮毛顺滑光亮,撸起来使虫心情愉悦,秋洛两只爪子齐上,澡堂子搓背似的在它背上搓来揉去。 黑豹浑身放松地趴着,粗壮的黑尾巴睡甩来甩去,喉咙深处隐约发出舒服呼噜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黑豹被撸得昏昏欲睡时,一股细微的精神丝,从秋洛触角探出,似乎想进一步检查黑豹是否还存在精神创伤。 就在精神丝即将接触到黑豹的眉心时,它浑身一震,一股充满着抗拒的强烈精神磁场瞬间激荡开来,一下子切断了乳白色的半透明絮丝。 秋洛一愣,刚才还在那打呼噜,说翻脸就翻脸,真是坏脾气。 没想到黑豹的抗拒反应比他想的还要激烈,它一下子起身,尾巴牢牢卷住秋洛,用力一甩,竟然将小白猫直接甩出了房间,连带着那包食物袋。 而后,不等秋洛反应过来,砰的一下紧紧关上了房门。 秋洛:“……” 小白猫很是不悦地甩了甩尾巴,自己辛辛苦苦耗费精神力替它疗伤,不表示感谢也就算了,居然用完就丢? 真是猫改不了咬虫! 算了,看在填饱了肚子的份上,不计较不计较。 秋洛默念了三遍宫廷 第43章 03 礼仪,终于心平气和下来,淡定地重新背起装食物的小包包,扬长而去。 那厢,隔着一扇门的豪华套间里,黑豹艰难地挪动脚步,跌跌撞撞跑进冥想室,把自己关起来。 不消片刻,一团漆黑的光芒包裹了它,身形开始逐渐拉长,最后变成一个黑发黑眼的军雌,喘着粗气,颓丧地靠坐在墙壁上。 黑亮的皮毛化为黑色衬衫和军裤,被冷汗浸透了,黏湿地贴在苍白得近乎病态的皮肤上,整只虫宛如从水里捞起来的。 他额角汗珠密布,侧颈青筋暴起,小指随着艰难的呼吸轻微痉挛着,仿佛正在忍受着某种极致的痛苦。 一股压抑又狂暴的精神磁场,在封闭的冥想室里横冲直撞,几欲破开墙面冲出去,撕裂一切。 军雌紧紧闭着眼,英挺的剑眉此刻深深拧起,竭力压抑着疯狂发散的信息素,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沿着凹陷的锁骨流进衣襟。 他轻颤的手臂摸索到储物柜里,找出一支信息素安抚剂,针头扎了好几下,才对准了血管,片刻,安抚剂开始起作用,带来了短暂的放松和宁静。 然而他已经使用了太多的安抚剂,维持的效果大不如前,越来越短了。 军雌勉强扶着墙壁直起身,把湿透的衬衫脱下来,镜子里,映出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常年的军旅征战生涯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即便有秋洛为他治疗,那些陈年旧伤也很难恢复如初,它们凌乱地刻画在胸腹紧实的肌肉表面,深深浅浅,十分难看。 军雌走进浴室冲了一个冷水澡,随便找了一件深色军装遮住身体,襟口的扣子严严实实系到最上面一颗。 走出浴室时,他面色凝肃,军装笔挺,黑发下一双幽深的眼狭长而凌厉,又恢复成那个从容沉稳、庄严优雅的摄政王,仿佛刚才在冥想室里发生的一切挣扎都是一场幻觉。 门外响起敲门声,林尽染扔掉安抚剂,轻轻抚平袖口和衣摆的褶皱,又理了理领口的徽章,才走出房门。 一个身着深蓝色作战服的军雌恭敬地等候在门口,见到他,立刻肃容敬礼:“上将阁下!” 虽然军权已被剥夺,但他的直属部下雷洛斯依然习惯性称呼他的军衔。 林尽染踩着高筒军靴在沙发里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右手食指轻轻按摩着太阳穴:“说吧。” 雷洛斯严肃开口:“阁下,据初步查探,这艘飞船上起码有来自五方不同势力,有帝都星大贵族,有疑似伪装成商人的星际海盗,有军校方面的高层,甚至还有外星域帝国来路不明的家伙,他们的目的跟我们一样,都是为了那个神秘的s级雄虫而来。” 林尽染微微皱了皱眉,来之前就预料到这件事会引起多方争夺,没想到手脚这么快。 “八成不怀好意。”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沙发黑玉扶手,“雄虫的事,有消息了吗?” 雷洛斯摇摇头:“眼下流言太多,难以分辨真假,这片星域这么大,如果雄虫特意隐藏,只怕如大海捞针,不过有传言,墓星上曾爆发过一场诡异的战斗,有大量散逸的精神力磁场,或许跟这只雄虫有关。” 林尽染沉吟片刻:“去墓星仔细查查。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一定要封锁消息,不能让其他势力知道,可能会对这只雄虫不利。” “是。”部下顿了顿,犹豫一下,道:“还有一件事,关于那场战败情报走漏的事,消息传来,军团里有一名中层军官,不久前突然神秘消失,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极有可能叛逃了!” 雷洛斯义愤填膺:“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现在才发出追捕令,都是帝都星那群高高在上的旧贵族雄虫,他们害怕您将来踩到他们头顶上,故意和您作对!” 林尽染眸间隐隐流露出一抹暗红厉色:“早晚要和他们算总账的……” 雷洛斯仍然愤愤不平:“您何必不辞辛劳趟这趟浑水?雄虫就算被您找到,也是要送去帝都星,必定也会成为那些大贵族的一员,说不定还会对您……” 他忽然住了嘴,林尽染目光幽深地望着他:“对我怎样?” 雷洛斯张了张嘴,有些尴尬地支支吾吾。 林尽染平静地接过话茬:“你是想说,现在全帝国上下都没有一个雄虫能与我做配偶,更不会有哪个脑子进水的s级雄虫,愿意找一个很可能无法生育的军雌?” 雷洛斯更尴尬了,低着头不敢看他。 林尽染眯了眯眼,幽深的目光垂下,落在不知名的某一点上:“命运有时确实无法抵抗……” 雷洛斯暗暗叹口气,正想安慰安慰看似认了命的上将,没想到对方接着下一句话: “雄虫力量天生不及雌虫,大不了抢一只无法反抗我的回来。” 林尽染慢条斯理地捏起一张沾了酱汁的白餐巾,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气味。 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丝意味深长地微笑。 看的雷洛斯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阁下,您的思想很危险!! 掳掠雄虫可是重罪! ※※※ 另一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多方势力盯上的秋洛,已经带着装满食物的袋子回到栖身的储物仓。 莱瑟已经焦急地等在里面来回走了十几圈了。 “先生,您可算回来了!我刚才还四处找您!”莱瑟见秋洛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 一阵白茫茫的光圈包围下,一道颀长的身影逐渐显露身形,身上的斗篷已经换成了普通的装束,深栗色的头发下,眼瞳黑亮生光,英俊的五官无论看多少次,依然令莱瑟感到惊艳。 “我找了些食物,你快吃吧。”秋洛把小包包搁在他面前,示意给他吃。 莱瑟惊讶地打开纸袋,在他的思维里,从来都是雄虫被保护供养的,哪会有主虫来照顾护从军雌的道理? 想起自己给秋洛的那些难吃的压缩饼干,莱瑟有些不安,自己会不会太无能了,连一点好吃的都没法喂投给主虫,让他跟着自己挨饿,还要反过来照顾自己。 秋洛看他盯着食物发呆,奇怪地问:“不合胃口?” 莱瑟一惊,立刻开始嘴里塞:“没有,很好吃!” 他突然想起紧要事:“先生,我打听到不少消息,这艘飞船上有不少大有来头的人物,有来自帝都的高官贵族,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的外域人士,他们都神神秘秘的,好像在找什么虫。” 秋洛心里顿时一咯噔,找虫? 莱瑟回忆着探听到的情报,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内容: “好像是一只很重要的雄虫,我听见有一个商人模样的家伙说,这只雄虫值天价,好像把对方当做什么交易货品一样,听得我不太舒服。” 秋洛眼神沉了沉,最糟糕的情况 第43章 03 发生了,恐怕是自己在墓星使出大招,散逸的精神磁场被星网监控到,引起了外界的猜测和误会。 这些唯利是图不还好意的家伙,就像嗅着血而来的苍蝇一样,在利益面前,帝国的法律是约束不了他们的。 自己形单影只,是个黑户,又在虚弱期,没有庞大的家族庇护,万一真落在他们手里,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如果是皇家卫队找到自己,说不定有机会进入皇宫见到父皇。 更多的则是存着某些不可告人目的,只想找到他利用他的大贵族。 最怕的是,万一落在与虫族为敌的敌对势力手上,那更是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还好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逃出墓星,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苟着。 雄虫模样太惹虫注意了,秋洛思来想去,决定把自己伪装成一只亚雌,这样更加不容易被察觉。 秋洛闭上眼,额前的触角开始不断晃动收缩,最终一点点收回了皮肤下,饱满光洁的前额被刘海挡住,外表立刻变得和亚雌无异了。 虽然又要多额外耗费大量精神力维系这种状态,但总比被虫发现好。 ※※※ 伪装成亚雌的秋洛带着莱瑟离开储物仓,正大光明走在飞船的船舱里。 飞船上大部分都是各种雌虫,只有零星雄虫带着一大堆雌侍雌奴,在贵宾包间里尽情享乐。 伪装后的秋洛果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虽然容貌依然显眼,但基本上雌虫都不会对雌虫产生兴趣,只要不被发现逃票,就能一路安稳地呆到会帝都星。 两虫刚在休息舱里找到空位坐下,不远处的餐桌突然响起一阵骚乱。 秋洛正闲适地翻阅着最近一期的新闻时报,突然天外飞来一只空盘子,差点砸到他,莱瑟及时出手,一拳将空盘子拍的粉碎。 “你这个肮脏的雌奴,居然连个盘子都端不好,我养着你有什么用?” 一阵喝骂声传来,夹杂着鞭打和抽泣的求饶声。 秋洛只瞥一眼便收回目光,心里暗暗摇头,有些雄虫实在太飘飘然了,动辄打骂雌奴雌侍,甚至以此取乐,帝国屡禁不止,即便法律三令五申不得如此,依然有虫当成耳旁风。 “雄主您饶了我吧,下次再也敢了!” “你还有下次?” 那只雄虫大腹便便,身材矮小,手里提着一支用虫翼骨制成里的鞭子,一鞭一鞭抽打在柔弱的亚雌奴身上,引起了周围不少虫围观。 鞭子上黏附有雄虫的精神力,亚雌根本无法抵抗。 莱瑟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握拳,额角青筋都快凸出来了,同样身为底层雌虫,这个场景总令他联想到过去被更高等的虫欺凌,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悲惨日子。 可是他却根本无力帮助这个可怜的亚雌,更不能拜托主虫,使他陷入被发现偷渡的风险。 听着亚雌的惨叫声越来越低,抽鞭子的声音越来越重,莱瑟呼吸也跟着沉重起来。 再继续下去,恐怕要被打死了。 正当他纠结愤懑时,一只手落在他肩头,他扭头,对上秋洛沉着平静的眼。 “那只雄虫身后有好几个高等级雌侍和护从,你不要多管闲事。” 莱瑟蓦然松开虚握的拳,叹了口气,点点头,低沉地道:“先生,我知道了。” 是了,要不是主虫把他带出墓星,还不知道将来自己会不会面对这样一幕呢,怎么能因一时的正义感为先生添麻烦…… 紧跟着,又听秋洛续道:“所以,还是我来。” 莱瑟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对方,秋洛已经拉开椅子,笔直地走向那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亚雌。 刷的一下,翼骨再度重重落下,这次鞭子直奔着亚雌的脖子而去,眼看就要将他活活勒死—— 倏然,斜里伸出一只手,准确地从半空截住了翼骨鞭。 矮小的雄虫恼火地大叫了一声:“你什么虫?少管闲事,你知道我是谁吗?” 任他怎么往回扯,秋洛抓住鞭子的手臂纹丝不动,无形无色的精神力沿着掌心蜿蜒而上,瞬间切断了对方和鞭子的联系。 雄虫顿时被蛰了一下似的,鞭子脱手而出,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我也不想管,可谁让你非要在我面前作死呢?”秋洛居高临下的眼神冷淡睨着雄虫。 “身为贵族却毫无怜悯和廉耻,无视帝国律法,空有一个头衔却没有匹配的实力和修养,实则酒囊饭袋,简直是贵族的耻辱,我要是你雄父,就应该把你关起来,免得出来丢人现眼,给家族和帝国蒙羞。” 那雄虫被秋洛骂的满脸通红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上升到给帝国蒙羞了! 他恼羞成怒地瞪着秋洛,注意到他的样貌后,忽的冷笑一声:“你不是要救这个雌奴吗?好得很,不如你来代替他当我的雌奴吧,我就饶他一命!” 秋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没有说话,但眼里那股看傻子一样的鄙夷藏也藏不住。 雄虫自觉受到了侮辱,大喝一声:“给我拿下他!” 他身后三个b级雌侍立刻站出来,品字形朝着秋洛包抄上去。 莱瑟看到这里哪里还能忍,沉着脸冲上去挡在秋洛面前,捏起拳头,与三个雌侍硬碰硬撞在一起。 莱瑟明知自己不敌三个军雌,依然不管不顾地冲在前面,没想到却被秋洛手臂一横,拦了下来。 “先生!”他焦急地大喊了一声。 不料秋洛手掌一翻,一张黑色的战斗精神卡片出现在两指之间。 “引力增幅!” 乳白色精神力包裹着秋洛的双手,他只手捏成拳,凸起泛白的指骨,朝着对面三个雌侍用力轰出—— 一股巨大的吸引力瞬间附着于拳头,对面三只雌虫仿佛把自己的脸往秋洛的拳头下送来一样,一个接一个被秋洛精确打在脸上! 他另一只手握着那支翼骨鞭,一只手引,另一手抽,抽的对面的雄虫嗷嗷叫,又挣脱不开战斗卡的辐射范围,上赶着找抽似的。 场面既尴尬又滑稽,已经有围观群众开始拍手叫好。 “统统住手!”突如其来一声爆喝,打断了秋洛的单方面“施暴”行为。 来者一身深蓝色军装,脸色不太好看:“怎么回事?你竟敢殴打雄虫?” 那只被抽得鼻青脸肿的雄虫宛如找到了救星:“雷洛斯大人!这只亚雌简直翻了天了!阁下一定要把他捉起来问罪啊!” 雷洛斯嫌恶地瞥了他一眼:“你当众鞭打亚雌至重伤,就算问罪,你也跑不了!” 他忽而耳朵微微一动,朝后面的屏风望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秋洛:“你跟我来,有位大人要见你。” 第44章 04 见秋洛要被一个高阶军官带走, 莱瑟有些急了,立刻张开手臂挡在主虫面前:“大人,这件事是雄虫伤人在先, 先生他是迫于无奈才出手反击的!” “先生?”雷洛斯听到莱瑟如此称呼一个亚雌, 有些奇怪,冷冷瞥他一眼, “我有眼睛,分得清情况,用不着你多嘴,我看你也是军雌,明白什么叫军令吗?让开!” 莱瑟还想多分辩几句, 秋洛按住他的肩头,冲他摇摇头。 雷洛斯是A级军雌,在他精神网感应中, 对自己并未有恶意,否则光是自己当众抽打雄虫的行为,完全可以当场出手将他拿下问罪。 秋洛摆摆手示意莱瑟退下,随手整理一下领口, 道:“我跟你去。” 雷洛斯见他识相,不再多说什么, 冲身后的军雌扬了扬下巴, 眼神瞥向方才险些被打死的雌奴,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 叫来了医生为雌奴疗伤。 一场闹剧总算平息下来,看客们三三两两离开。 刚才被秋洛抽了一顿的贵族雄虫, 虽然恼火, 此刻在雷洛斯面前, 也不敢过于嚣张。 毕竟他不过一个普通的C级雄虫,对方却是皇家军团威名赫赫的上校,曾跟着摄政王出生入死。 雄虫突然打了个激灵,雷洛斯上校毕恭毕敬称呼的那位大人,该不会是…… 此时此刻,并不会有人去关注他跌宕起伏的内心,那厢,秋洛跟着雷洛斯绕过屏风,来到后面一间贵宾船舱。 船舷窗边,暗红色的丝绒沙发里,坐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军雌,从秋洛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一双被黑色军裤和高筒靴包裹的笔直长腿。 军雌正低头翻阅几份文件,头顶水晶灯的光芒倾覆而下,他大半张脸逆着光隐没在阴影里,窗弦外闪烁的探照灯反复打在他侧脸上,勾勒出鼻梁和下颔线优美的轮廓。 “阁下,亚雌带到了。”雷洛斯行了个军礼,“其他都已处理。” 军雌端起玻璃茶几上的黑咖啡,慢条斯理吹了吹腾起的白汽,终于转过脸来,看了秋洛一眼,沉淡的眼神带着审视的意味:“你叫什么名字?” 林尽染细细打量着秋洛的脸,总觉有点眼熟,但他应该是第一次见秋洛才对。 他仔细一想,才想起似乎跟记忆中皇太子长得有几分相似,不过是只雌虫。 当今皇帝陛下对雌后用情专一,不可能在外面有什么流落的幼虫,大概是他想多了。 在看清对方样貌的一瞬,秋洛内心一下子掀起惊涛骇浪——竟然是摄政王林尽染?! 小说剧情里,受到不公对待、谋划起兵造反推翻帝国的大反派! 他怎么会在这艘飞船上?莫非跟那些势力一样,也是来寻找自己的? 这艘飞船上每个企图找到自己、把他这个稀罕的S级雄虫控制在手里的势力,都有各自的目的和利益纠葛。 那么林尽染又抱着什么目的? 秋洛暗暗蹙眉,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警惕地戒备着对方。 他曾远远见过林尽染一次,与他有关的消息全是听到的传言,印象里似乎是个力量强大又城府极深的军雌,如此近距离相见,还是头一遭。 虽然脑海里的剧情梗概告诉了他对方要造反,并且最后失败,可是却没有告诉他,林尽染究竟是何时存了谋反的心思的。 也许是后面被与“主角”联姻、又被悔婚嫌弃折辱后,也许是被帝都反对他的大贵族冤枉,要将他送上军事法庭后,又或许,现在已经有意,开始暗搓搓为将来起兵做准备了? 秋洛怀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对方目前对帝国和皇室还是忠诚的,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见秋洛望着自己怔怔发呆没有说话,林尽染也不以为忤,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不用害怕,我并没有要向你问罪,只不过很少见有亚雌能打败军雌的,我很好奇,你的等级不低吧,上这艘船是准备去哪里?” 秋洛神色一凛,连忙低下头,装成一副恭顺的样子: “阁下,我叫阿秋,我和我的护从落难,无家可归,准备前往帝都星,投奔亲人。”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谎称自己是A级,林尽染却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 这年头,过得落魄的雌虫不少,他自己也曾吃过出身的苦头,因而对秋洛这样能力出众又无依无靠的底层雌虫,格外看中。 林尽染低头抿一口黑咖啡,指尖轻轻摩挲着雪白的杯缘,另一手支着脸颊,食指抵住太阳穴,沉吟道:“你年纪不大,天赋很好,在外面流浪可惜了,有兴趣去帝都军事学校进修吗?” 秋洛眉宇微动,真是瞌睡的时候来枕头,没想到林尽染竟然送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给他。 帝都军事学校是全帝国最高等级军校,每个军雌最向往的学府,林尽染自己就是毕业于这里。 每年入学名额十分有限,可不是单凭实力等级强,就一定能挤进去的,还要有庞大的家族背景才行。 平民出身的军雌能进入帝都军校的,少之又少,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拔尖虫才。 毕业很有可能就能分配入帝国皇家军团,一路青云直上。 不过这些对于秋洛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偶尔皇帝陛下会亲自驾临帝都军校,去接见全帝国最优秀的军雌们。 以目前秋洛的身份,想要安全地面见父皇,难于上青天,若是能去帝都军校,机会就大多了。 想到这里,秋洛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愿意去!阁下能让我进去吗?” 林尽染轻轻颔首:“当然,这段时间你先跟着我,等转回帝都,我会派虫带你入学的。” 还有这等好事? 又能进入帝都军校,又能近距离观察林尽染,防止对方走上造反和皇室作对的不归路。秋洛心中雀跃,答应得飞快。 ※※※ 当天晚上,秋洛这个黑户就和莱瑟一道,住进了崭新的套间。 莱瑟从前生活潦倒,从来没住过这么豪华的房间,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最后找了一大堆食物,捧到秋洛面前喂投他。 “先生,这里好多好吃的!” 秋洛随手往嘴里塞了一个果子,能从食物里摄取的能量,他已经吸收得七七八八,还想进一步恢复,必须要依靠高级冥想室的能量磁场才行。 “你自己吃吧,我出去转转。” 星际旅行的路上无不是漫长又枯燥乏味的,林尽染所在的这层贵宾船舱,除了卧房以外,还配备了一切贵族应享受的娱乐和修炼设施,训练场、高级冥想室、娱乐休闲电影院、桑拿温泉按摩室、健身房应有尽有。 秋洛大摇大摆溜达了一圈,最后终于在训练场找到了林尽染。 军雌脱了军装外套,只穿一件黑色单衣,在训练池里与一台智能AI机器虫对战。 AI机器虫已经开到攻击力最高阶一档,合金的拳头重重挥出,速度之快,几乎带出残影,机械臂两侧是仿真模拟能量刃,幽蓝色的冷锐光芒,在刀刃边缘幽幽闪动。 一旦被机械臂的能量刃打中,这场对练就会立刻宣告失败。 然而林尽染赤手空拳,没有携带任何能量武器或者战斗卡,全凭自身强大的力量与之对轰,恐怖的拳头被精神力形成的拳套包裹,一下一下与机械虫的钢铁拳头硬碰硬对攻。 两拳相撞之处,沉闷的声响接连不断在训练池响起。 秋洛暗中观察了半天,却见林尽染结束掉一局,忽而回过身,幽深的目光刀子一样扫过来:“出来!” 秋洛也不躲藏,径自来到林尽染跟前,彬彬有礼地微笑道:“阁下,午安。” 林尽染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眯了眯眼:“你是来找我的?” 秋洛眼珠滴溜溜转了转,道:“是的,跟机械AI对练有什么意思,不知我有没有荣幸,请摄政王殿下指点赐教一下?” 林尽染这下更意外了,他淡色薄唇抿出一点笑意:“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这样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很可惜,我从不和亚雌对战。” 秋洛差点忘了,天生力量强悍的军雌往往瞧不上普遍更柔弱的亚雌,更何况林尽染是军雌中战力天花板的存在。 他装作没有听出林尽染拒绝的意思,径自钻入训练池,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卷起衬衫袖子到手肘,露出一双流畅精韧的双臂。 “摄政王殿下如此瞧不起亚雌,一会输了可别哭。” 林尽染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跃跃欲试的亚雌,淡淡道:“你胆子很大。” 那是当然,秋洛忍不住心想,除了父皇,他从小到大还没怕过谁。 林尽染随手抹去鼻翼渗出的薄汗,脊背挺直,立在训练池一角,单手负背,朝秋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秋洛眼光微眯,还真够高傲的! 秋洛浑身肌肉紧绷,渐渐兴奋起来,他就喜欢看像林尽染这样的强者,被征服低下头颅的样子! 他二话不说,双手成拳,乳白色的精神力瞬间覆盖双臂,双脚一错,抡起拳头向他砸过去。 两人的对攻毫无任何花哨之处,以拳对拳,以肉搏肉。 无形的能量磁场随着你来我往的攻击不断碰撞对冲,周身空气被在高频的轰击下,飞速震荡开无形无色的精神力涟漪。 秋洛身为雄虫,在力量上天生不如林尽染,但他的精神力又稳稳压了对方一头。 短暂的试探性对攻,竟然有来有往地打得难分难解,就连林尽染也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眼神微微认真起来。 然而好景不长,秋洛尚在虚弱期没有完全恢复,又要维系自身的亚雌伪装,没坚持多久就落入下风,只能勉强招架。 反观林尽染却好像终于彻底放开了手脚,越打越激情澎湃,胸膛不断起伏,豆大的汗珠从发梢滴落,顺着脖颈没入敞开的襟口。 两人的精神力针尖对麦芒,互不退让,不断试图侵略彼此的领域。 随着对战进入白热化,周围的能量磁场变得越发紊乱,林尽染紧紧盯着秋洛的脸,舌尖不由自主舔过干燥的嘴唇,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他全然忘记了这是一场指导战,全身血液被秋洛的精神力刺激的几乎沸腾逆流,汩汩冲击着耳膜,眼前的视野不断晃动,好像分裂成无数个影子。 意识到自身不对劲的时候,林尽染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幽沉的黑眸渐渐染上一层充满欲望的暗红,双颊滚烫如火烧,一双剑眉紧紧拧在一起,额前、鼻翼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脸色发沉,脊背僵硬,甚至要扶着训练池的墙壁,才能勉强保持站立姿态。 怎么可能?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进入了假性发情状态! 可最近根本不是他的求偶期,而且对面甚至只是个亚雌! 难道是自己注射了太多抚慰剂,发作的频率变高了? 那股异常狂暴的信息素再次蠢蠢欲动,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散逸,专属于林尽染的、带着浓郁醇酒的气味,很快就弥漫了整个训练池。 秋洛同样愕然地看着他,他每呼吸一口,全是林尽染的味道,那股醇厚醉人的气息浸透着强烈的求偶信号,狂暴又激烈,围绕着秋洛横冲直撞。 差点就要把他隐藏的信息素给引诱出来了! 林尽染狂暴的信息素充满了攻击性,若换了个等级稍弱的,只怕当场就要被震慑得昏过去。 他胸腔燥热,呼吸急促,心脏疯狂跳动,只勉强挪开眼神,以极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往冥想室走,那里有他平日用的精神抚慰剂。 “林……”秋洛险些脱口而出,又改口喊了敬称,“殿下,你没事吧?” 意识到秋洛靠近过来扶住自己的一瞬间,林尽染头皮发麻,过电般抽回手,用尽全力冲进了冥想室。 然而等他打开储物柜一看,最后一支抚慰剂居然用完了! 秋洛不放心,一路跟着他过来,蹙着眉头,担忧地望着他:“殿下?” 该怎么处理一个发情期的雌虫?秋洛还真没经验,放任不管会发生什么? 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林尽染竭力遏制着体内汹涌的情潮,颤声道:“出去——” 他只怕一不小心就要弄死秋洛。 秋洛叹口气,额前皮肤冒出两股微小的鼓包,有触角即将伸出来:“要不要我帮你治——” 疗字还没说出口,林尽染再也压抑不住体内那股疯狂的信息素,赤红着眼,一把捉住了他! 第45章 05 浓郁醉人的醇酒气息充斥了整个冥想室, 空气里弥漫着令虫晕眩的甜腻信息素。 其他雌虫求偶时也会向四周散逸这样的味道,绵绵缠绕住中意的雄虫,不断刺激对方的嗅觉神经, 引诱出他们的信息素, 与之倾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意。 林尽染身为S级军雌,他的求偶信息素更为强烈。 尤其在那次战败, 精神体遭受辐射重创后,他的信息素变得越发暴烈不可控制,但凡柔弱一点的雄虫,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攻击性,才会发生重伤雄虫医生的恶□□件。 秋洛猝不及防之下, 被林尽染用力抵在冥想室冰凉的合金墙壁上,后背撞出沉闷的一响。 紧跟着,一个火热的吻侵袭而来,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啃噬。 林尽染张嘴一口叼住了秋洛的脖子,尖锐的齿贝划过皮肤,甚至能感受到皮下血管正汩汩流淌的血液。 秋洛闷哼一声, 皱紧了眉头,瞬间有种被某种大型野兽洞穿咽喉的错觉。 林尽染的力量太过强势, 失去了理智的约束, 死死按住他时, 自己竟然一时挣脱不得。 他眯着眼盯着林尽染, 后者双眼浸透了发情期的疯狂,暗红色的欲丨望在眼尾、脸颊烧得如火如荼, 身体的高温像是丢进了火炉里, 浑身皮肤都隐隐发红, 额前更是湿汗一片。 秋洛心底一沉,林尽染这种表现,说明他受创的精神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否则凭他s级的实力,不可能被自己的精神力引动得失控至此。 他想起日前偷听到两个军雌谈话时,曾说林尽染还曾把给他治疗的医生打伤,难不成自那以后,压根就没有再接受其他医生的治疗吗? 正当秋洛思绪乱飞时,脖子传来一阵明显的刺痛,林尽染竟然咬出了两排明显的牙印。 秋洛狠抽了一口气,一记手刀用力劈中林尽染侧颈,希望把对方劈晕。 然而,并没有卵用,林尽染不过被打得肩头一震,仿佛一头被惹火的豹子,更加凶狠地吻上来。 浓厚澎湃的信息素从他唇齿之间,借由这个深吻,源源不断送入秋洛口鼻,在每一个舒张的毛孔,每一根凌乱的发丝间,热烈蓬勃着。 秋洛呼吸错漏两拍,被这股气息撩得头脑发沉,心脏跳动如擂鼓,隐藏在体内的雄虫信息素在不断欢呼叫嚣,想要冲破自身的控制。 难以言喻的溺毙感,不断往上攀,秋洛掌心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额前的鼓包越来越明显,专属于雄虫的精神触角几乎要不受控制地钻出皮肤,兴奋地去迎接面前这个热情雌虫的邀请。 该死的林尽染,竟然趁他虚弱期来这一手,这谁受得了?! 秋洛眼神幽黑,沉沉喘出一声粗气,体内汹涌的精神力顺着双臂缠绕上林尽染的身体。 千千万万若丝若缕的乳白色精神丝,像细密的蜘蛛网一样,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缠住了对方,在秋洛的控制下越收越紧。 林尽染混乱的大脑只觉四肢传来沉重的束缚感,几乎连抬手的动作都做不到,而后离那个吸引着他飞蛾扑火也想据为己有的气味源,越来越远。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整个被掀飞,压倒在了冥想室中间那张圆形软垫上。 秋洛手脚并用压制着他,直至林尽染四肢被精神丝死死拴住手脚,呈大字型拉开。 林尽染脸颊通红,燥热的汗水浸透了黑色衬衫,湿黏黏贴在皮肤上,清晰地勾勒出腰际收紧的弧度,襟口大敞着,胸口薄薄的肌肉紧绷出起伏的线条。 秋洛目光顺着他敞开的衣襟往下瞥,原本苍白的肤色此刻被蒸出一丝暧昧的微红,白与黑的对比显得尤为惊心动魄。 林尽染还在挣扎着要往他身上攀,秋洛眉心狠狠一跳,堵住了那张不断开合的嘴。 绵延不绝的精神力不断从秋洛身上散逸而出,像一只大白茧,完完全全包裹了林尽染。 他的意识仿佛沉醉在一汪暖融融的温泉海之中,一股似曾相识的力量再次席卷上来,包容的、温和的、美好而安宁,温柔如春风拂柳,煦暖如烈阳灼灼。 这股平和沉静的力量,不断地修复着他多年征战带来的创伤和沉疴。 林尽染浑身毛孔舒张,体内那股混乱狂躁的精神力,不知不觉被安抚了,紊乱的精神力不断向上攀升,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几乎不受控制地展开背后的蝶翼。 一对硕大的黑蓝色蝶翼,自他背后的蝴蝶骨破体而出,由浅到深的华丽光泽幽幽流转,仿佛点缀了无穷幽蓝色的星光。 林尽染双翼轻轻扇动着往上合拢,像一双手臂,紧紧拥抱住了身上的秋洛,将他们双双包裹在蝶翼中。 不知过了多久,冥想室里弥漫的信息素味道终于渐渐淡去。 黑蓝色的蝶茧慢慢张开,不断轻颤着收缩,重新回到林尽染背后。 秋洛轻喘着,从林尽染身上爬起来,坐在他身边,慢慢平复呼吸。 林尽染闭着眼,还陷在沉睡之中,长久紧蹙的眉宇此刻安然地舒展开来。 秋洛擦了把额头的汗,检视一下自己体内空荡荡的精神力,一滴也没有了。 这下好了,都被林尽染这个无底洞给吸干了!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攒这么久,一下又被掏空,想要彻底走出虚弱期还不知道要多久,秋洛就欲哭无泪。 还好他刚才坚持没有释放自己的雄虫信息素,要不然……秋洛一想到那个天雷勾动地火的画面,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那就不只是被掏空精神力这么简单了,恐怕没个三天三夜都走不出这个冥想室。 秋洛皱眉看了看沉睡中的林尽染,一会儿他醒了,该怎么解释呢? 他想了想,赶紧跑出去,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好几支安抚剂,撕开包装丢到林尽染手边,又给自己找了身干净衣服换上。 林尽染并不太愿意从梦中醒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做过如此沉醉的美梦了。 然而耳边不断传来絮絮的说话声,像苍蝇似的挥之不去。 林尽染皱着眉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不远处,雷洛斯正跟一个医生轻声说着什么。 “摄政王殿下,您醒啦?”另一侧传来一道清朗的嗓音。 林尽染回过头,秋洛正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穿着一身白色制服,修长的双腿交叠,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支着脸颊望着自己。 林尽染蓦然想起失去理智前几个零碎的画面,脸颊肌肉微微紧绷,开口时嗓子沙哑得不像话:“你……” “阁下,您感觉好些了吗?”雷洛斯惊喜地来到他床边,低头,“医生说您的旧伤又发作了,不过似乎已经注射了安抚剂,现在感觉如何?” 林尽染按了按眉心,体内精神力和信息素都十分稳定,非但没有不适感,反而异常神清气爽,身体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和满足感。 “我没事,你们先出去吧,亚雌留下。” 雷洛斯奇怪地看了一眼秋洛,顺从地带着医生离开,顺便关上了房门。 转眼卧室里只剩下林尽染和秋洛两个。 他们对视半天,秋洛眼睛都酸了,林尽染才低沉沉地开口:“安抚剂是你找来的?刚才,我吓到你了?” 秋洛换了一个正襟危坐的坐姿,一本正经道:“放心吧殿下,我不会说出去的。” 林尽染有些奇怪,什么时候安抚剂的效果变得这么好了?还是说雷洛斯找来的医生为他治疗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好像把秋洛给按墙上了…… 他仔细端详着秋洛,对方怎么看都是一个亚雌,最多是个长相英俊的亚雌,也是,自己就算再怎么失控,也不可能对一个亚雌发情。 林尽染忽然眯了眯眼,目光落在秋洛侧颈的创可贴上:“我把你弄伤了?” 果然按墙上那一幕不是他的错觉,可是这个亚雌居然能从自己手里挣脱? 林尽染不仅想起方才在训练室里对战的情况,看来自己还小瞧了他。 秋洛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脸不红气不喘,镇定自若地道: “事出突然,殿下也不是故意的,这点小伤不过是划了一下,两天就好。幸好我跑得快,找来了雷洛斯上校帮忙,现在殿下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林尽染深邃的眼定定看他片刻,淡淡道:“这次多谢你了,算我欠你一次。” 秋洛立刻顺杆爬:“殿下不必客气,不过我可以借用一下您的冥想室吗?” 林尽染眉梢轻抬,微微颔首:“你可以随便用。” 秋洛长舒一口气,好歹没白干活,他再次向林尽染道了谢,转头就钻进了冥想室。 林尽染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晚上,林尽染在浴缸里洗去一身疲惫,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来,雷洛斯已经毕恭毕敬等在书桌前。 书桌上点着一盏水晶台灯,咖啡点心摆在手边,桌上文件垒起厚厚两摞,一边是批阅过的,另一边暗红色封皮的则是重要密件。 林尽染在书桌后的沙发椅里坐下,快速翻阅着这几天送来的情报。 片刻,雷洛斯道:“阁下,我已经派虫把墓星可疑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发现那个神秘雄虫的踪影。” “不过,倒是发现了一处地下势力,被一夜之间清理掉大半,剩下的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派去的军雌还在对那一带进行详细探查。” 林尽染合上面前的情报夹,指尖轻点着暗红色木质桌面,沉吟道:“看来他已经离开那里了,只是不知去了哪里。” 雷洛斯皱眉:“这下不是大海捞针了?这么大一片星域,找一只没见过的雄虫,怎么找得到?” 林尽染目光停留在桌上的半透明星域图上,道: “一定还有线索,比如出入境港口,墓星是个荒凉的地方,没有虫喜欢呆在那里,想要离开这片星域,最好的办法,就是前往卡兰星,但若是对方已经离开卡兰星,那就很难找了。” 雷洛斯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如此,接下来我会派虫详细排查港口。阁下还要继续呆在这里吗?” “不,我要返回帝都向陛下复命。”林尽染双手十指交扣搁在桌面上,“更何况,只有我离开了,其他那些试图抢夺雄虫的势力,才会相信我们真的找不到他。” “另外,还有关于那个叛逃军雌的事情,以及他背后的指使者,务必要把此虫找到。” 雷洛斯:“明白了,我会继续派虫暗中调查的。” 很快,林尽染和秋洛乘坐的飞船踏上了返航的道路。 果然如他所料,其他几大势力见摄政王放弃离开,也渐渐失去了继续寻找神秘雄虫的耐心,连续多日的寻找,始终无一所获,甚至有虫猜测,会不会是摄政王已经知道雄虫的所在,正要去找呢。 这个推测一传十十传百,其他势力除了留下一部分打探,大部分竟都跟着林尽染返航了。 ※※※ 又经过半个多月的航行,秋洛天天巴望着飞船舷窗,终于让他看见了帝都星的影子。 那颗庞大的淡蓝色星球,静静悬浮在宇宙中,周围遍布着环状的陨石带,它们宛如沉默的守卫一样,亘古不变地保卫着虫族帝国的帝都。 飞船在港口停靠,走下舱门的一瞬,熟悉的感觉瞬间扑面而来,空气里弥漫着花海一般的味道,无边无际的绿植遍布,灿烂的阳光下,四处都是花团锦簇的安详和美好。 秋洛带着莱瑟,像两个从乡下进城的土包子,兴奋地四处打量。前者是久违老友般的喜悦,后者则是初次见面的新奇。 帝都星,他终于又回家了! 林尽染果然遵守诺言,给秋洛写了一封推荐信,甚至亲自将秋洛送到帝都军事学校。 摄政王这样的传奇人物亲临,整个帝都军事学校瞬间沸腾了,无数军雌从教室、冥想室、训练场等各种地方跑出来,就为了能近距离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 一时之间,跟在林尽染身边、由他亲自举荐的“转学生”秋洛,瞬间吸引了全校师生的注意。 关于他们的关系,在学校里飞速传播,流言蜚语论筐装,谁也不知道秋洛究竟跟林尽染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能得到摄政王的青睐。 最关键的是,这只虫居然只是区区一个亚雌! 得知这个消息,全校几乎炸开了锅,虽说亚雌进入军事学校,也并非绝无仅有。 但帝都军事学校这样的帝国最一流学府,竟然被摄政王亲自推荐了一个亚雌,这就不得不引起掀然大波了。 每天都有无数双羡慕嫉妒恨的眼睛盯着秋洛,害他想越过资历约束,偷偷跑进高等冥想室,都找不到机会。 这天夜里,秋洛干脆又化布偶小白猫模样,浑然把自己当做一只不知被谁养过的小宠物,趁着夜色,大摇大摆溜进了训练场。 彼时已是深夜,大部分军校军雌,一边在宿舍里讨论着这个神秘亚雌,一边八卦一个多月前星网通报过的新S级雄虫。 由于帝国的S级雄虫实在过于稀少,大部分都是军雌们耳熟能详的大人物,除了皇太子这个从S掉到B的年轻人,其他S雄虫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绝不是他们可以肖想的。 于是这位从来没露过面、极大可能是平民出身的S级雄虫,很快就成了众军雌们幻想的对象。 殊不知,这位神秘S级雄虫,与军雌们瞧不上眼的转校亚雌,根本就是同一只虫。 夜色如水。 训练场的大部分训练室都已经熄灯,唯有一间还隐约亮着灯光。 秋洛有些疑惑,按规矩,到了熄灯时间,不可能还有虫会在训练场训练。 莫非是哪位异常勤奋好学的贵族军雌,都这个点了还在偷偷努力打算惊艳所有人呢? 小白猫从敞开的窗户钻进训练室,明明亮着灯,竟然没有人? 他迈开腿接着往冥想室走,依然没人?究竟哪位活菩萨替他打开了冥想室的门,还把位置空出来的? 真是天赐良机! 还没等秋洛高兴,可以独自霸占高级冥想室,一双如电凌厉的目光,已经笔直地落在小白猫身上,如芒在背,想让他忽略都难。 小白猫默默扭头,朝角落里看去。 只见房间内阴影里,一只通体漆黑的黑豹子正静静趴在地毯上,几乎与阴影合二为一,若非秋洛看见那双熟悉的暗金猫瞳,险些要夺门而出了。 飞船上那只黑豹,怎么会在这里? 小白猫磨磨蹭蹭地朝黑豹挪过去,围着它转了两圈。 黑豹的视线随它来回移动,时不时脑袋凑过去,在小白猫身上闻来闻去,仿佛在分辨某种有些熟悉的气味。 那艘飞船上,确实有不少军校生雌虫,或许他们中的一个,就是这只黑豹的主人? 不行,黑豹的主人随时有可能回来,他得想个法子把黑豹引走。 秋洛的猫脑袋左顾右盼,终于在角落的柜子上发现了一些体育娱乐用具。 小白猫在里面扒拉半天,找出了一颗小球,叼到黑豹面前。 小猫咪都喜欢玩球的吧? 白猫用爪子一拍,将球弹飞起来,在黑豹面前划过一道弧线,滴溜溜滚到地上。 快去捡球啊,小猫咪! 黑豹默默盯着他,脑门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怎么这小白猫是想和自己玩球的意思吗? 隐约在它身上嗅到熟悉的气味,黑豹耐着性子,长长的尾巴一甩,将滚走的球拨弄回来,秋洛精神一振,心想猫科动物果然喜欢玩球。 但是眼前这只也太不积极了,难道是不会吗?没想到看着高大威猛,原来这么笨。 秋洛想了想,决定给它示范一下,他两只前爪抱起小球,丢出去,然后立刻冲过去,在球掉落前,叼住球,再叼回来给黑豹。 这下该明白了吧? 小白猫揣着爪子,蹲立在黑豹面前,满眼期待着对方快去捡球,离开这间冥想室。 黑豹终于动了,它缓缓抬起上身,一只爪子握住小球,轻轻抛起,长而有力的尾巴在半空中一抽,瞬间将球击飞出去,而后继续趴那里不动。 秋洛一愣,怎么光丢球不捡球呢? 他只好扭头啪嗒啪嗒跑过去,自个儿把球叼了回来。 就这么一个抛,一个捡,来来回回好几次,秋洛终于反应过来,到底是谁在玩球啊? 黑豹依然高深莫测地卧在那里,甚至还伸出爪子揉了揉小白猫的脑袋,一副面对幼崽撒娇没奈何的样子 秋洛:“……” 就在秋洛准备放弃离开的时候,冥想室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怎么灯还亮着?谁在里面?” 难道是黑豹主人回来了?秋洛浑身一凛,赶紧找了个柜子角躲起来。 片刻,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从秋洛的角度,已经能看见一双黑色军靴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眼看就要发现自己了—— 秋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料,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磁性的嗓音:“是我。” 一双高筒军靴踏过青黑地砖,停驻在小白猫身旁,秋洛眨眨眼,下意识抬头往上看。 那是一个身着黑金色军装、身材颀长的军雌,军裤侧面一条金色细线笔直地延伸到腰际,细窄的腰腹被深色皮革带束紧。 军雌侧过脸,灯光下,露出半张英俊淡漠的脸庞。 “阁下,原来您还在这里!我正四处找您呢。”雷洛斯舒了口气。 秋洛瞬间睁大眼睛,怎么是林尽染?他不由得扭头朝角落看去,果然,那里哪儿还有黑豹子在? 原来林尽染就是那只黑豹子! 想到刚才,自己居然在教堂堂摄政王怎么玩球,秋洛嘴角一抽,表情都要裂开来。 林尽染双手戴着一双白手套,慢条斯理地将其中一只摘下,而后弯腰,径自将角落里的小白猫抱了起来,轻柔地抚摸着猫咪的两只小触角: “你的主人去哪里了?” 秋洛浑身一震,触角敏感地收缩回来,不悦地倒平猫耳——雄虫的触角别乱摸! 第46章 06(捉虫) 他的主人? 秋洛转念一想, 是了,既然林尽染就是那只黑豹,自己给他做过精神力治疗, 恐怕已经被他闻出味道了。 还好对方没看出来自己就是本体,恐怕林尽染跟自己思维模式差不多, 都没想到这个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秋洛决定安安静静装猫,捂好自己摇摇欲坠的小马甲。 小白猫窝在林尽染怀里一脸不高兴, 两根触角须须警惕地晃来晃去, 生怕他再逗弄触角的模样。 林尽染扬了扬眉梢, 终于放过触角,饶有兴味地挠了挠白猫毛茸茸的耳朵根。 秋洛耳朵不爽地动了动, 想他堂堂皇太子,竟然沦落到被玩耳朵、摸触角还不能反抗,这个仇他记下了, 恨不得写在日记本上,免得以后忘记。 雷洛斯将飞行车开到门口, 为林尽染打开后座车门。 林尽染抱着小白猫坐进车里, 秋洛想溜走, 又被他拎着后颈皮逮回怀里。 林尽染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小白猫的脑袋,似笑非笑道:“别乱跑了, 小心被人抓去绝育。” 秋洛耳朵忍不住一抖。 林尽染吓唬了猫咪一下, 微笑道:“等下次见到你的主人,再把你还给他。” 秋洛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 可你根本见不到这个“主人”了啊! 飞行车张开一对黑幽幽的尾翼, 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黑色残影, 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 林尽染在帝都军事学校毕业后, 一路青云直上, 在立下赫赫战功被皇帝授予上将军衔后,同时被帝都军事学校授予荣誉教授的头衔,甚至在学校的历史陈列室挂上了他的画像。 他偶尔有空,就会回到帝都军校开设实战演练,和技能讲座,指导一下新入学的好苗子。因而在校内,他有专门的住所。 黑色飞行车缓缓收敛尾翼,在一排独栋小别墅门前停下。 一进门,林尽染脱下军装外套交给智能管家,抱着小白猫进了卧室。 宽敞的房间里,中央一张复古的双人床,脚下是深灰色地毯,靠窗处一张黑色真皮沙发,冷白色灯光下,放着一叠未过目的文件资料,。 黑白冰凉的装修风格一如林尽染本人,深沉、压抑、冷淡。 秋洛在房里转了一圈,很快,智能管家推进来一架小餐车,将食物和点心分别送到林尽染和小白猫面前。 林尽染坐在沙发里,一边翻阅文件一边听雷洛斯汇报,秋洛在餐盘里挑挑拣拣,顺便正大光明偷听两人对话。 “你说皇太子的伤势已经恢复了?”林尽染端着咖啡的手一顿,眉宇舒展,“这算是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皇太子?那个霸占自己身体的穿越者! 秋洛瞬间竖起耳朵,额前触角雷达似的支棱起来。 雷洛斯点点头:“是,只不过,精神力等级依然是B级,而且最奇怪的是,皇太子好像无法将精神体实体化了,可能是因为这次受创的原因。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只怕地位要受到动摇了。” 林尽染微微蹙眉,修长的手指抵住光洁饱满的额头:“皇帝陛下可有表示?” 雷洛斯摇摇头:“只是继续在召集有名的医生,没有别的表示,不过诺登公爵最近一直在联络其他几个大贵族,希望皇帝能与雌后多孕育几只幼虫。” 林尽染嘲弄地冷笑一声:“诺登公爵的儿子是一位S级雄虫吧。” 雷洛斯:“不错,艾兰·诺登去年刚刚因为军功,获封侯爵爵位。诺登公爵一直在给他造势,现在帝国S级雄虫越来越稀少,已经有虫传言,皇帝陛下有意收养艾兰,作为皇储培养。” 秋洛心里一沉,眉头恼火地压下来,自己还没死呢,一个个都急着上蹿下跳了! 小白猫捞了一块曲奇饼干一口叼住,恶狠狠地咯嘣咯嘣咀嚼,在心里把这个诺登公爵记上了黑名单。 雷洛斯又道:“另外,据调查,皇家军团叛逃军雌,曾经在诺登公爵创办的私立军校里上过学,但后来改名换姓,很少有人知道。属下怀疑,那次战败,很可能与诺登公爵有关。不过这件事手尾做的很干净,一时难以找到实质性线索。” 林尽染手指在暗红色的密件信封上划过,淡淡道:“无论如何,雌后和皇太子还活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即便是查出有人暗中蓄意搞破坏,我也难辞其咎。” 秋洛诧异地望向林尽染,心中腾起一阵欣慰和感动,还好摄政王还没黑化,不枉自己耗费了那么多精神力救治他。 雷洛斯愤愤不平道:“可是您却给幕后黑手背了锅,还被倒打一耙,当初,就是这个诺登公爵叫嚣的最凶,要把您送上军事法庭审判!” “万一真如传言那样,皇帝要收养艾兰做皇储,将来若是他即位,您还有活路吗?诺登公爵一定会除掉您,还会清洗掉您所率领的军团和旧部!” 林尽染敛目,幽深的眼光落在虚空里的某一寸,沉默不语。 雷洛斯咬牙,压低声音:“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您先下手为强!” 秋洛悚然一惊,浑身白毛炸起,整颗心都提起来,紧张地等待着林尽染的回答。 难道这就是举兵造反的前奏吗? 林尽染终于抬眼瞥了对方一眼,不动声色地问:“你想说什么?对谁先下手?那位S级雄虫?还是诺登公爵?甚至是……皇室?” 秋洛眯起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林尽染,他的父皇可没有害你! 雷洛斯浑身一震,在对方的逼视下,惴惴不安地低头下:“属下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您的将来。” 林尽染嗓音沉淡,冰凉的目光有若实质:“身为帝国将军,本就要做好一切贡献于帝国的准备,而不是时刻担忧着自己的前途命运,和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 “因为这点根本没有影的流言,就莽撞行事?那我根本走不到今天,早就死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了!” 他的语气越来越疾言厉色,雷洛斯呼吸一窒,大滴汗珠滚落,头都抬不起来:“是属下说错话了。” 幸好摄政王还有救! 秋洛长舒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和炸开的白毛都放松下来,忍不住挪到林尽染脚边,立起身,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膝盖。 其实他是想拍脑袋的,无奈猫猫太矮了,根本拍不到。 膝头突然覆上一只毛绒小爪子,林尽染一怔,低头对上了秋洛充满赞许的视线。 秋洛拍拍膝盖,又够起两只前爪,捂住了林尽染搁在腿上的一只手,表扬性的上下晃了晃。 那眼神,那姿态,就差没说一句同志辛苦了。 林尽染不解其意,随手从餐盘里拿了一条小鱼干,塞进了秋洛猫嘴里。 “肚子饿了吗?吃吧。” 秋洛被迫鼓起一边腮帮子:“……” 他不是来讨饭的! ※※※ 待雷洛斯离开,时已深夜,墙上的电子时钟走过十二点。 浴室里传染淅淅沥沥的水声,是林尽染在里面洗澡。 秋洛趴在大床一角,毛茸茸的身体懒洋洋团成一团,虽然它没办法进军校的通用冥想室,不过林尽染住的地方,想必配套设施也不会比训练场差。 不消一会儿,浴室水声渐歇,林尽染带着一身湿意从浴室走出来。 他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黑色长裤,宽肩窄腰的流畅曲线在腰际收束,苍白的灯光打在肌理分明的皮肤上,将那些扭曲狰狞的伤疤凸显得格外渗人。 他背后的肩胛骨微微突出,秋洛曾见过那对华丽而巨大的黑蓝色蝶翼,从这里破体而出的样子,蕴含的力量叫任何人都不敢小觑。 秋洛目光凝固在林尽染那些积年旧伤上,倒抽一口凉气,那时见到黑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还以为是主人虐待的呢,没想到,竟然都是林尽染在战场上受的伤。 想到对方被百般陷害, 宝 书 网 w w w . x b a o s h u . c o m 还依然坚持贯彻将军的责任,秋洛有些不是滋味。 想必书中的林尽染被逼到破釜沉舟,一定是走投无路了吧。 睡觉前,林尽染照例给自己打了一剂睡眠型安抚剂,才爬上床。 关灯后,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剩下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无声无息地蔓上大床的一角。 安抚剂很快开始发挥作用,林尽染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进入深度睡眠。 秋洛蹑手蹑脚爬到林尽染旁边的枕头上,伸出毛爪轻轻摸了摸对方英挺的鼻尖。 很好,睡着了。 秋洛立刻掀起被子一角,钻了进去,被子随着它的挪动拱起一团。 小白猫轻手轻脚越过林尽染一条手臂,爬到他坦露的胸膛上,额前两根触角散发出微弱的乳白色光芒,渐渐拉伸,化出小吸盘,贴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蜈蚣般的伤痕开始逐渐淡化变浅…… 朦胧间,林尽染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遥远的梦。 梦境里,自己一会儿是个大型公司的总裁,一会儿是个横行霸道的学生。 形形色色的人影在眼前晃动,模糊的视野里,唯有一人格外熟悉,他的脸仿佛蒙着一层白雾,看不真切。 在那些零散的画面中,他们相爱相守伴过无穷岁月…… 清晨,天光大亮。 林尽染的生物钟已经准时唤醒了他,可他依然沉浸在美梦中不愿清醒。 直到一团火炉般暖烘烘毛茸茸的东西,拱在他的胸膛上,猫脑袋挨着他的下巴蹭来蹭去。 林尽染疑惑地睁开眼,一团雪白的大毛团,正窝在他胸口睡得正香,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四只爪子在他身上无意识的揉来按去。 秋洛被他起身的动作闹醒,睡眼惺忪地睁开眼。 昨晚又消耗了不少精神力,秋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整只虫尚未完全清醒,两根触角须须还黏在林尽染皮肤上。 他张开两只毛爪抱住林尽染的脖子,猫头埋进他颈窝里,贴贴蹭蹭一下,又要昏昏欲睡。 林尽染沉思片刻,将小白猫拎起来,按下床头的按铃。 不一会儿,智能管家端着一碗温热的牛奶走进来,搁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林尽染把牛奶端到秋洛嘴边,摸摸猫脑袋:“喝吧。” 秋洛露出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林尽染你清醒一点,他又不是在踩奶! 第47章 07(捉虫) 林尽染洗漱完毕, 换了一身深墨绿军装走出来时,秋洛正一本正经地蹲在小桌上,捧着汤勺喝牛奶, 完全不会像其他猫兽那样,直接把猫脑袋埋进碗里舔。 一碗奶喝完, 秋洛熟练地抖开一张棉质餐巾,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擦擦嘴, 顺便用爪子顺顺自己雪白矜贵的毛。 林尽染眼神微妙地望着小白猫, 现在的猫兽都这么讲究的吗?还是跟主人学的? 待林尽染用完早餐, 智能管家发来今天的行程安排提醒,早上林尽染在学校正好有一场实战演练指导课。 身为S级军雌、同时拥有皇帝亲封的上将和摄政王头衔的林尽染, 亲自莅临帝都军校,给学生们做实战指导,这样的机会可是相当宝贵。 即便如今的摄政王饱受战败非议, 一身实力还是实打实的,消息一经放出, 便引得全校师生万众瞩目, 别说上场参与林尽染亲自指导的实战, 就是一个观众席前排的位置,都能抢破头。 更有消息称, 就在同一天上午, 大病初愈的皇太子会亲临帝都军校,代表皇室慰问在星域战争中表现出色、为帝国尽忠职守的军雌。 两大重磅消息叠加在一起, 效果简直爆炸。 秋洛一听, 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转瞬消失不见, 一个箭步扑到林尽染脚边, 咬着他的裤腿, 迫不及待就要往外走,恨不得现在就飞到皇太子面前,把那个穿书者的灵魂从自己身体里揪出来。 林尽染微讶,摸了摸猫脑袋:“闷坏了?还是想回你主人身边了?” 秋洛两只前爪直立起来,扒在他膝头,满眼渴望地巴巴望着他,两只小触角精神抖擞地晃来晃去。 这样的目光实在令虫招架不住,林尽染沉默片刻,也忍不住败退下来,没辙地按了按额角:“好吧好吧,带你去就是了。” ※※※ 林尽染乘坐的飞行车抵达训练场时,闻讯而来的军雌们已经把整个训练场堵得水泄不通。 密密麻麻的军雌们里三层外三层,好位置早就被占光了,甚至还有好斗的军雌为了抢前排打了起来。 林尽染带着秋洛从专用贵宾通道进入训练场,两侧的观众席上,军雌们无不翘首以盼,欢呼和议论声一浪接一浪。 “你们快看,什么时候摄政王殿下竟然养了一只猫兽?怪可爱的。” “小猫兽好乖,一时不知道该羡慕谁。” 对于众人火热的目光注视,秋洛早就习惯了,他昂首挺胸,迈着优雅的猫步,跟在林尽染脚边,两只触角须须雷达似的扬起来,转来转去寻找那个冒牌皇太子的身影。 训练场上,已经有接受指导的学员欲欲跃试地等在另一端。 他的旁边立着一架等级测试装置,用手按动触摸屏,连接自身精神力,即可显示等级,此刻上面清晰地显示出B级字样,在数量最多的中坚力量的军雌中,已是佼佼者。 林尽染将小白猫安置在休息区:“呆在这里别乱跑。” 他单手解开军装的扣子,脱下外套搁在一旁,黑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两截精瘦有力的皓腕,在周遭越见火热的目光中,缓缓步入训练场。 “阁下!请、请多指教!”对面的学员神色激动,满眼崇拜地看着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只能尽量挺直脊背,像根笔直的电线杆似的杵在那里。 林尽染精神力一扫,就把这只尚且稚嫩的军雌看了个透,淡淡道:“基础扎实,不错,我让你三招,但凡你能让我的脚步动一下,就算你赢。” 以林尽染的身份和实力,对学员说这句话并不会觉得高傲,反而显得理所当然。 周围的军雌们一阵起哄,年轻的学员顿觉热血上涌,要是他能在这里赢了林尽染,那是多大的殊荣啊,能吹一辈子。 小军雌嗷嗷叫着就冲了上去,林尽染连躲都没躲,只是平平展开两只手,专属于他的暗红色精神力网附着于手掌,一牵一引之下,将对面学员卯足的气势削得七零八落。 为了让其他学员看得清楚,林尽染特地放慢了出拳的动作,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引导着小军雌不断露出自身破绽。 没过多久,小军雌就七晕八素地累瘫在地上,引来一阵遗憾的嘘声。 林尽染指了指场外:“下一个。” 他随意舒展筋骨,腕骨捏出轻微的爆响,也不知为何,自从上次意外进入发情期后,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似乎越来越轻灵,战后的疲惫感也消去很多,仿佛有种重回巅峰的错觉。 台下的秋洛目不转睛地盯着训练场上挥洒自如的林尽染,忍不住露出老父亲般的欣慰笑容,瞧,还不都是自己辛苦付出的成果! 还算林尽染争气,没白白枉费他一番苦心。 林尽染一连指导了三位学员,几乎没有一个能在他手底下坚持超过十分钟。 正当秋洛看得津津有味时,训练场入口处,忽而传来一阵骚动,紧跟着,在场大部分军雌们似乎听到什么动静,纷纷够着脖子往外看。 就连训练池内的林尽染,也停下了实战,微微蹙眉,往贵宾通道处看去。 周围隐隐传来雌虫的低呼声:“快看,皇太子殿下驾临了!” 秋洛心下一惊,触角瞬间支棱起来。 远远的,只见一群身着皇室守备队制服的军雌,围着中间一只服饰华贵雍容的雄虫,前呼后拥从通道走来。 雄虫身量高挑,一头深栗色利落短发,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五官立体如刀裁,面容俊美而英挺,只是那双眼睛四处打量,不断在一些样貌漂亮的军雌身上打转,显出一丝轻浮气。 他穿着贵气的白金色礼服,双肩一对护肩垂落淡金色流苏,胸口一枚象征皇室成员的金色徽章,长长的细链条连着腰间一柄装饰性长剑,随着他行走的脚步轻轻晃荡。 秋洛全身肌肉微微绷紧,眯了眯眼,视线跟着对方挪动,在那群戒备森严的皇室守备队之间来回徘徊。 也不知是父皇安排的,还是这个穿书者心存戒备,护卫队比自己平日里的还要多出一倍,凭自己一只小猫咪,根本近不了身。 观众席不断传来军雌们的议论声: “那就是皇太子?怎么办?我听见了心动的声音!” “皇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来了这里?莫非也是来看摄政王阁下的?” “之前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皇太子等级跌落不配当皇储,要选拔更强的S雄虫加入皇室,看来是假的吧。” “我怎么听说,皇帝陛下曾想希望摄政王能与皇太子联姻,不过看目前的情况,八成不可能匹配了。” “呵,这么说来,皇太子殿下是来选妃的?” 这句话招来周围军雌一阵嘲弄的嗤笑:“来选妃?说的好像看得上你似的!就算跌落B级,人家也是堂堂皇太子,轮得到你这个B级军雌肖想吗?” “我做一下梦不行吗?万一太子眼瞎看上我了呢?” “太子殿下的雌君不可能低于A级,不过他长得这么好看,恐怕s级雌虫乐意的也不少。” “殿下好歹也拥有S级雄虫基因,生育的幼虫必定有S级,前途无可限量!” 几个军雌越说越兴奋,若不是皇太子周围有护卫队拥簇着,只怕当场就有行事狂放的军雌要跳下去求偶。 事实上,对于热爱争强斗胜的军雌而言,争夺优秀的配偶从来都是刻在本能里的天赋。 训练场的气氛,在皇太子出现时达到了高点,在场众虫中,大约只有秋洛和林尽染不为所动。 秋洛倒平一对猫耳,冷冷盯着虫群中央的冒牌货,满心想着怎么夺回自己身体。 至于林尽染,他心知自己不过是个平民出身、毫无政治根基可言的军雌,如今看似花团锦簇不过烈火烹油,一旦放松警惕随时都有倾覆的风险。 更何况他的身体早就在接连的战事中千疮百孔,又难以生育后代,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根本配不上皇太子这样的身份。 若是从前,说不定他还会争一争,不过如今…… 林尽染沉默地眯起狭长的双眼,淡淡扫了皇太子一眼,便收回目光,余光冷不丁注意到小白猫身旁多了一个军雌身影。 果不其然,是亚雌阿秋身边那个护从莱瑟。 “先生!我总算找到你了!”莱瑟压低声音,长舒一口气,昨夜秋洛突然失踪,他找了大半宿,幸好听说这里围了不少雌虫,他就来碰碰运气,果然找到了。 秋洛同样舒了口气,他总算不用再装猫了。 幸好这时候林尽染还在训练池里,根本顾不上自己,秋洛跳到莱瑟肩头,示意他赶紧找个安静无人的角落,让自己变回人形。 那厢,训练池连续不断有新的学员虫下场,等级已经从B提高到A级。 正当林尽染打算就此结束实战指导,以免抢了皇太子的风头,训练池突然下来一个久违的老熟人。 “好久不见了,摄政王阁下。” 林尽染目光微凝,眉峰微扬:“奥尔托?” 眼前一脸阴森笑容的军雌奥尔托,正是跟林尽染同期军校毕业,同期进入帝国皇家军团,甚至连擢升为军官的时间都差不多。 只不过林尽染凭借自身出色的实力和战功,一路平步青云,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和上将。 而大贵族家族出身的奥尔托,从学生时代就将林尽染视为对手,一边对他羡慕嫉妒恨,一边又瞧不起他的平民身份。 奥尔托的实力不差,然而事实上,却是被林尽染一路碾压得抬不起头来,一想到将来说不定林尽染还会拥有皇太子这样的雄虫配偶,奥尔托的心简直要被嫉妒和憎恨戳得面目全非。 不过,自从那次令全帝国震惊的战败起,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难为摄政王殿下还记得我,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奥尔托露出一个自诩十分帅气的笑容,朝皇太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矜持地向他点点头,他立刻挺起胸膛,全身血液几乎沸腾起来。 可笑的林尽染,太子殿下高高在上,哪里是他这种家伙能配得上的? 林尽染薄唇慢慢抿起一丝嘲弄的弧度:“奥尔托,当了这么多年的手下败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余光敏锐地注意到皇太子正注视着这里,很显然,对方就是故意针对自己而来。 林尽染心下冷笑,他本就无意联姻,想借此逼他知难而退,却也太小看他了! 不等他多想,奥尔托已经张开自己的精神力网,在手中凝聚成一柄长丨枪,锋利森冷的枪头直指向林尽染,后脚用力一蹬,飞速向他攻来,速度快得在空气中留下一连串残影。 奥尔托同样是S级军雌,这个等级在雌虫中的数量,虽也称得上稀有,但远不如雄虫那样凤毛麟角。 面对林尽染虽屡战屡败,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有绝对的信心可以打得林尽染丢盔弃甲! 砰的一下,林尽染的拳头和奥尔托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无形的精神力气场如涟漪般绽开,在半空中激荡出一层层微弱的光圈。 整个训练场瞬间被这场重量级的对战点燃,沸腾的叫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刚才不疼不痒的指导战,哪有一场顶尖军雌的强强对决更吸引虫? 更何况,还有尊贵无比的皇太子在不远处观战,已经开始有媒体记者混进场内,变换着角度录像直播。 没过多久,一篇新鲜的通稿登上星网首页——《皇太子在帝都军校选妃?摄政王和奥尔托上校史诗对决!》。 点击量以几何倍速快速攀升,直接空降星网热搜第一,直播间都快被热情又八卦的虫众们挤爆了。 弹幕疯狂刷屏: “啊啊啊为什么我毕业之前没赶上这好运!太子殿下看看我!八块腹肌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呵呵,你是S级雌虫吗?” “我压一个金币是摄政王赢!奥尔托落井下石的小人!” 当一身军校制服的秋洛带着莱瑟,重新回到训练场外围时,林尽染和奥尔托的对战已经进入白热化。 秋洛在皱眉看着台上你来我往的交锋,耳边全是震耳欲聋的呼声。 按理说,自己已经给林尽染疗伤过好几次,奥尔托虽强,也不可能在林尽染手下坚持这么久还不败。 训练池内,林尽染一身黑衣,肃然而立,暗红色精神力凝聚成实质,呈螺旋状的罡风环绕在他周身,漆黑的刘海下眼眸深邃,死死盯着对面的奥尔托,面沉如水。 奥尔托剧烈地喘息着,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手中长丨枪被林尽染压制得哀鸣发颤,震颤着几乎要脱手而出。 他咬咬牙,原以为林尽染身受重伤又没有得到妥善治疗,早就是强弩之末、虚有其表罢了,没想到竟然还这么能打! 奥尔托背在身后的手,暗暗抽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精神卡,夹在手指之间。 这是一张黑色的S级战斗卡,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精神力,以及攻击、敏捷、耐力、防御等诸多属性,可谓战斗卡中的黄金卡片。 下场向林尽染挑战前,皇太子殿下亲手交给自己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让林尽染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痴心妄想攀上皇室高枝! 奥尔托心一横,恶狠狠地喘出一声粗气,需心念一动,立刻发动了战斗卡。 “林尽染,我才是真正在你之上的强者!” 众虫的视野中,只见一团突如其来的黑色雾气迅速包围了奥尔托,他的肌肉不断鼓胀,颈项间青筋遒劲,就连上衣几乎都要撑破,一对硕大的青色蝶翼自背后破体而出! 他手里的长丨枪完全凝结为实体,枪头有若烈火灼烧,高温几乎将空气都要融化。 “是战斗卡,奥尔托居然抢先用了战斗卡!这不合规矩!” “哪儿有规矩?事先也没说不准用,摄政王也能用啊。” 秋洛眉心狠狠跳了跳,脸色铁青,脸颊绷出颧骨的形状,两只触角几乎要气得打卷,那张S级战斗卡,分明是自己以前制作的,居然被那个冒牌货穿书者,拿给奥尔托来对付林尽染! 要是把林尽染打坏了怎么办?自己辛辛苦苦帮他治疗,让他改邪归正放弃造反,不就功亏一篑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秋洛眯起眼,十指活动一下,握拳时突出泛白的指骨。 彼时,全方位强化后的奥尔托,狞笑着举起长丨枪,蝶翼腾空,居高临下俯视林尽染,正要朝他全力刺出最后一击! 林尽染几乎避无可避,一旦他离开训练池,就会被自动判输,只能同样展开蝶翼,跟奥尔托硬碰硬正面扛下来。 然而此刻的奥尔托在战斗卡加持下,全方位超过他,这一击不死也得脱层皮。 秋洛扬起眉梢,盯着奥尔托的视线透着一股冷淡的嘲讽——时机挑的不错,可惜,偏偏遇上自己这个正主。 林尽染周身的精神力罡风飞速旋转,连空气都要给切割成片,他眉眼沉冷,双臂呈防御姿态,一堆蓝黑色蝶翼出现在身后,轻轻扇动着,似有无穷星光幽幽流转。 就在致命一击一触即发时,一股淡如银丝的精神丝,自秋洛指尖激射而出,笔直射向奥尔托——手中那张黑色战斗卡。 几乎一瞬间,奥尔托突然失去了和战斗卡的精神力联系,宛如一把无形的剪刀,在半空中把他与战斗卡的联系裁成了两截,再也无法建立沟通! 这一下非同小可,奥尔托浑身力量骤然消失,根本无力维系这样大的消耗,失去了平衡,竟然从半空中直挺挺地坠落下来,摔在训练场里摔了个狗吃屎! 全场一片哗然,目瞪口呆。就连林尽染也面露诧异之色。 “什么人干的!给我滚出来!”奥尔托匆匆爬起来,整张脸涨成酱红色,几乎要气得滴出血来。 他目光一扫,准确从虫群中找到了方才截断他精神力的雌虫,目光狠狠眯起:“竟然是一个亚雌,也敢挑衅我?你是活得不耐烦?!” 一时之间,全场所有虫的目光尽数落在秋洛身上,远处坐在贵宾观看席的皇太子,也把疑惑的目光投注过来。 嘈杂的议论声满场蔓延,这个亚雌不是摄政王亲自举荐给学校的那个? 区区一个亚雌也敢跟S级军雌叫板?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众虫同情地看着秋洛,军雌向来瞧不起力量柔弱的亚雌,可以想见,惹恼了奥尔托,这个亚雌被打一顿是轻的,说不定马上就要血溅当场。 “该死的玩意,你是什么东西!” 奥尔托气急败坏地从台上跳下来,与林尽染的战斗也不管不顾了,一步步逼近秋洛,手里烈火般的长丨枪熊熊燃烧,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火红的弧度,猛地朝秋洛刺去! 秋洛像是被吓住了似的,只是蹙起眉头,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乳白色的精神力遍布全身,就在秋洛准备抬手接下这一击时,他眼前忽而一亮,一扇华丽的蓝黑色蝶翼瞬间出现在视野里,将他全身护在翼下。 那支不断震颤的长丨枪,此刻被一只白皙有力的手牢牢抓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也分毫动弹不得! “你没事吧?”林尽染没有去管奥尔托,幽深的目光只落在秋洛身上,低沉磁性的嗓音透着淡淡的关切。 “林……”秋洛一怔,林尽染握着长丨枪的指缝里渗出血色,顺着枪头一点点滴落,被高温灼伤出滋滋的刺耳声响。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耳边倏尔响起一阵惊呼声。 奥尔托的攻击接连失败,自觉在皇太子和众多军雌勉强颜面尽失,愤怒彻底蒙蔽了理智。 这么多年对林尽染的怨恨和嫉妒已达顶点,没想到今天非但没有洗刷耻辱,反而被一个弱小的亚雌给羞辱了! 奥尔托双目赤红,呼吸沉重,耳边仿佛被周围的嘲弄声淹没,他竟又掏出一张压箱底的S级攻击类战斗卡,这是雄父最后给他防身的,放在家族也是罕见的贵重之物。 就连林尽染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张,全部消耗在了战场上。 滚滚黑雾源源不断从战斗卡上涌出,一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长剑,在半空中凝结成形。 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最终排列成一行密密麻麻的黑剑,尽数对准了林尽染,朝他激射而去! 与此同时,林尽染手里握着的长丨枪也在疯狂震荡,与那些黑色巨剑遥遥呼应,就要来个前后夹击! 无论是身在现场的军雌,还是在直播间围观的虫族们,都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把心提到嗓子眼。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细节在林尽染眼前放大,时间仿佛拉长了,他黑沉的瞳孔倏然映上一张英俊的侧颜。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揽上他的腰际,长长的触角冲破皮肤,顶端无数乳白色的精神力编织成网,密密抵挡在他们周围。 半空中,一对灿金色的蝶翼傲然怒放,点点金光漫天挥洒,与林尽染的蓝黑色蝶翼交辉相应。 专属于雄虫的特殊味道伴随着挥舞的蝶翼,瞬间弥漫开来,首先嗅到了这个气味的奥尔托,如同喝醉了酒般,精神力受到极大压制,那股充满杀意的气势一下子荡然无存。 无论是训练场内还是直播平台的画面里,所有虫族在这一刻皆近震惊失语,片刻,夸张的惊叫声几乎冲破云霄,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星网的热搜直接进入瘫痪状态。 那个亚雌,居然是个雄虫! 第48章 08 帝都军校一亚雌竟是雄虫、两大s级军雌竟为一神秘雄虫决斗、超强神秘雄虫究竟何方神圣…… 这场备受瞩目的对战, 原本属于林尽染和奥尔托两个s级强者,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竟被秋洛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路虫插手其间。 更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无人关注的亚雌摇身一变,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雄虫,而且还是罕见的高等雄虫! 秋洛一力挡下奥尔托的战斗卡, 张开金黄蝶翼,揽着林尽染飞在半空中的一幕,被现场记者一帧不漏地拍摄下来, 星网同步直播。 这戏剧化的一幕, 犹如一滴滚油投入沸水, 登时点燃了无数虫族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一时之间,各大媒体平台开始疯狂刷屏,全网的雌虫们都在嗷嗷叫着, 打探这个神秘雄虫究竟是什么身份。 最重要的是, 对方究竟是不是单身! “这也太帅了吧!我在现场, 我是小雄虫的黄金翅膀!” “太为难了, 都不知道该羡慕谁!我想跟摄政王殿下近距离接触, 可是我也想被那只雄虫护在怀里双宿双飞啊!” “我宣布, 我是摄政王和黄金雄虫的cp粉头了,奥尔托guna!” “呜呜,可是我还是觉得皇太子殿下和摄政王大人更般配!我的cp凉凉了吗?” ※※※ 训练场中,此刻早已是群情激动、沸反盈天。 若非还顾忌着皇太子和他周围的皇家卫队, 还有林尽染和奥尔托这两大s级强者坐镇,恐怕已经有热情难耐的军雌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向这只英俊的神秘雄虫求偶。 军雌们天性争强好斗,尤其是汇聚了全帝国最优秀军雌的帝都军校, 一言不合相约对战场见是家常便饭,更别说是虫生的首要目标之一争夺配偶了。 帝都军校平日里遍地都是热血方刚的单身军雌们,连亚雌都少得可怜,几乎不可能看见雄虫的身影,偶尔有贵族雄虫出没,周围哪个不是被护卫环绕,保护得严严实实。 别说上去搭讪、邀约,就连靠近闻一闻气味都不容易。 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只落单的雄虫,突然出现在训练场! 这只雄虫又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强大的气息,灿金的蝶翼,俊美的外表,硬抗s级军雌的勇气,一点都不像那些只会呆在安全的后方、被重重保护的柔弱雄虫。 秋洛轻轻扇动蝶翼,抱着林尽染漂浮在空中,纤长的触角高高扬起,面容沉静,居高临下地俯视在场所有激动的军雌们。 在他周身,乳白色精神力交织成网,将对面燃烧着黑色烈焰的巨剑缠绕在一起,强大的束缚力和巨剑的攻击性在反复拉锯,不断发出令虫牙酸的摩擦声。 台下的奥尔托已经彻底傻了眼,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压根不放在眼里的亚雌,竟然是一只伪装的高等雄虫。 攻击雄虫乃是大罪,更何况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还在皇太子的眼皮底下。 奥尔托冷汗刷的淌下来,顾不上心疼那张没起作用就浪费掉的战斗卡,强行切断了精神联系。 转眼间,天空中那些黑色巨剑开始嗡鸣着崩溃消融,在高温中被蒸发汽化,只剩下些许黑雾般的余烬,在半空中洋洋洒洒,最后被秋洛的精神力网绞杀得一干二净。 在所有视线的焦点中,秋洛带着林尽染从半空徐徐落地,蝶翼收敛,长长的触角也缩回正常的样子,昂扬挺立在额头上。 林尽染已从起初的震撼中回过神,目光饱含着复杂又惊艳的情绪,周遭的嘈杂掩饰了胸腔里器官疯狂跳动的声音。 他黑沉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望着秋洛,用笃定的口吻道:“你就是那只白猫的主人。我身上的伤势是你帮我治疗的?” 秋洛的小触角微微晃动一下,矜持地点点头:“算是吧。” 林尽染目光闪动,压低了嗓音,步步紧逼:“那天在飞船上,我是被你的气息影响,才诱发了发情状态?” 秋洛精神微微绷紧,挑了挑眉,怎么这时候翻起旧账来了? 也不知联想到什么画面,他掩嘴轻咳一声,做出肃容的模样,镇定自若地道:“殿下,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大概是个意外。” “所以,我根本不是靠医生和安抚剂渡过发情期的。”林尽染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微微前倾,凑近对方耳畔,真正重点却落在最后一问:“那天晚上我们究竟做了什么?” 军雌温热的吐息扑上侧颈和耳垂,狭长的眼尾像道诱人的钩子,透着一丝的暗红,叫他忍不住想起那晚在冥想室的激吻。 秋洛心里猛地跳动一下,脊背瞬间绷紧,下意识拉开距离,又觉得这样的反应未免太心虚了些。 他有什么好心虚的?发狂的又不是自己。 秋洛登时稳住身形,保持着一个沉稳淡定的姿态,目光从容迎上林尽染灼热的视线,微笑着道:“阁下放心,并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我只是尽到了一个帝国公民应尽的义务,举手之劳而已。” “义务?”林尽染眉宇微沉,语气隐隐带着一丝不悦,“你的意思是说,换了别的雌虫,你也会这样‘帮’他?” 秋洛心道,他才不会呢,他的精神力可宝贵了,若不是林尽染,顶多一支安抚剂,一支不够再来一支就是。 林尽染逼视而来的灼灼目光实在过于强烈,仿佛对方敢回答是,就要生吞活剥了似的。 秋洛非常识时务地决定实话实说:“当然不会,还是殿下比较重要。” 林尽染似乎被这句话取悦了,周身隐隐涌动的逼人气势逐渐消退,他薄唇缓缓拉开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记住你说的话。” 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带了一点暧昧的暗示似的,秋洛假装镇定,只用余光偷偷注视着林尽染。 他应该还没察觉自己的小马甲吧? 不然,他堂堂皇太子面子往哪里搁? 须臾,一道铁塔般的阴影朝他们笼罩而来,奥尔托脸色很是难看,毫不加掩饰的眼神直勾勾落在秋洛身上,瓮声瓮气地道: “你是哪家的雄虫?跑到这里伪装成亚雌做什么?” 林尽染抬手挡在秋洛身前,冷冷地注视着对方:“奥尔托,希望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还嫌你自己丢的脸还不够多吗?” 奥尔托正要反驳,忽而脸色一变,当即闭口不言。 远远的,被一众护卫队前呼后拥的皇太子殿下,竟然亲自走下训练场,朝他们缓步而来。 秋洛所有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到穿书者身上,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双眼微微眯起来,在所有虫都看不见的地方,他右手掌心一颗红痣,隐约亮起微弱的红光。 皇太子似有所觉,眼神古怪地看向秋洛,上下打量他,不知为何,在刚见到秋洛时,他总有中莫名心惊肉跳的感觉,怪不舒服的。 占据秋洛肉身的穿书者,名叫贾黄兹,一朝穿越,没想到竟然从一个娱乐圈十八线摇身一变成了虫族帝国皇太子,将来就是偌大帝国唯一的主宰。 身份之尊崇,任何虫见到自己,都要行礼,贾黄兹很快就把从前不如意的生活抛诸脑后,美滋滋当起了皇太子,幻想着能过上左拥右抱、后宫成群的奢靡生活。 美中不足的是,他刚穿过来,这具身体的实力横遭暴跌,竟然从s级跌到b,不过也有好处,他名正言顺地装起了重伤失忆,再凭借娱乐圈多年摸爬滚打的演技,勉强维持着自身不暴露。 他知道自己这本书的剧情,早早就盯上了后期的大反派摄政王林尽染,若是按照剧情发展,少不了要让自己吃苦头。 更何况,像林尽染这样的家伙,又野心勃勃,自傲自大,动辄狂暴,还不能生育,怎么配得上如今身为皇太子的他?这不是影响他广开后宫嘛! 不如先下手为强,早点把这个大反派除掉,羽翼未丰时就扼杀在摇篮里,才是对付boss最好的办法。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却总有不长眼的家伙跑出来坏他好事。 贾黄兹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秋洛,这只雄虫竟然跟自己长得有点像,他暗自皱了皱眉,该不会是他那便宜父皇在外面留下的什么私生虫吧? 听说前不久有个神秘的s雄虫,引得无数势力争相寻找,莫非…… 贾黄兹越想心里越不舒服,绝不能允许有虫动摇自己的地位。 他按耐住心中不屑,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雄虫?” 秋洛目光扫过对方周围一大圈戒备状态的护卫,不得不暂时放弃了危险的想法。 “我叫阿秋,平民出身。”秋洛随口道。 贾黄兹依然没有打消疑虑:“哦?可你的实力并不像无名无姓的雄虫,日前火爆星网的神秘s级雄虫,难道就是你吗?” 这话一出,周围所有虫都把目光投向秋洛,呼吸都隐隐急促起来。 秋洛暗暗皱眉,这家伙的语气怎么都不怀好意的样子,当即矢口否认:“不,我只不过是个a级雄虫罢了。” 只是a级?周围的军雌有些失望,但更多的眼神则是越发火热起来。 毕竟s级雄虫稀罕到国宝级程度,根本不是他们这些军雌能肖想的,但若这只雄虫只是a级,那自己的机会不是大得多了! 贾黄兹审视地盯着秋洛,没有轻信这话,只是吩咐护卫取来精神力测试器,笑道:“a级雄虫也足以享受贵族待遇了,若你所言不虚,我可以以皇太子的身份,授予你子爵爵位。” 秋洛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接过测试器,整个手掌按上去。 只听滴的一声,象征精神力等级的标志颜色开始慢慢发生变化,从白色、黄色、橙色一路飙升至鲜艳的赤红色。 果然是a级! 只有林尽染若有所思地看了秋洛一眼。 贾黄兹这才放心下来,只是a级的话,对自己的威胁还没有诺登公爵家的那个s级雄虫来的大。 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秋洛,目光扫过周围蠢蠢欲动的军雌们,慢吞吞笑道:“阁下年纪轻轻,想必还没有伴侣吧?这里这么多优秀军雌,不知有没有合你意的?” 贾黄兹故意瞟向林尽染:“我看摄政王殿下与阁下颇为亲密,倒也般配。” 秋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根本是故意撮合他们。 一来可以甩掉林尽染这个“包袱”,二来指不定还打着小算盘,希望林尽染狂暴的精神力重伤那些宫廷医生一样,重伤自己。 秋洛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弧度,想一石二鸟,真是阴! 奥尔托眼角抽搐,意识到林尽染竟然跟这样一只雄虫关系亲密,他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地道:“摄政王阁下的身体,似乎不太适合匹配s级以下的雄虫吧?” 他挑衅地斜睨着林尽染,故意大声道:“在座的各位,难道没有虫希望找到一位高等雄虫做配偶吗?眼前不就有一位即将成为贵族的单身雄虫,你们还在等什么?” “莫非是摄政王在这里,你们这些懦夫就害怕了?连争夺配偶的勇气都拿不出来吗?废物!一点都不像我们帝都军校的优秀军雌!” 奥尔托如洪钟般的声音远远荡开,分明是在故意拱火,然而他句句话都直戳广大军雌们内心最深切的渴望,立刻引起了大多数军雌们的共鸣。 甚至连直播平台都有军雌群情激奋,恨不得跳进屏幕里,开启一场配偶争夺战! 毕竟帝国的雄虫实在太过稀少,尤其是战争之后,生育率大幅下降,不知多少雌虫注定打一辈子光棍。 在场众多军雌们同仇敌忾,激动不已,当下就有好几只军雌跳出来,口口声声要求给予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不能让林尽染仗着自己摄政王的特权,就把这只雄虫霸占了! 他的呼声顿时得到了大部分军雌们的响应,奥尔托在一旁得逞般的暗笑,干脆提出擂台赛的建议: “既然大家都想对这位雄虫阁下求偶,不如摆下擂台,只有打败所有竞争者,胜出的那一方,才能获得追求这位高等雄虫的资格!” 这话一出,引得满场军雌们热情高涨,纷纷跳下观看台,朝擂台附近涌过去。 秋洛嘴角抽搐,不屑地轻哼一声,仗着冒牌皇太子狐假虎威,还擂台赛呢?问过他这个正主意见了吗? 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就算这些雌虫打的头破血流,他也不会—— “既然如此,玩玩倒也无妨。”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自他身后响起。 林尽染不知何时已经率先一步踏上了擂台,颀长的身影傲然而立。 他的军装外套随手打在擂台的围栏上,黑色的衬衫襟口敞开,露出两截深深凹陷的锁骨,和肌理分明的胸膛。 原本纵横交错的伤疤已经淡去了不少,新生的肉芽在擂台灯光下呈现一层淡淡的红,看上去有中充满野性的性感。 他笔直的双腿包裹在深色军裤和高筒靴中,单脚踩住围栏,手肘撑着膝头,微微倾身,深邃黑沉的眼深深凝望着台下的秋洛,唇边似笑非笑,低沉沉道:“没有虫可以越过我。” 秋洛被这一眼勾得口干舌燥,心脏狠狠跳动一下,这家伙,又在这引诱他! 他堂堂皇太子,怎么能轻易被一只雌虫勾引?这中无聊的好勇斗狠,他一点都没兴趣! 转眼间,已经有好几个a级军雌挤上了擂台。 林尽染慢条斯理给自己戴上一双白色手套,捏动腕骨,微微眯了眯眼:“你们一起上吧。” 秋洛立刻鼓荡起精神力拨开拥挤的虫群,愣是挤到了最前排,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林尽染瞧。 第49章 09 林尽染高高在上的态度, 彻底惹恼了全场军雌们。 擂台周围群虫攒动,热情高涨,种族天生的好斗血性被完全激发。 这一刻,他们忘却了台上是在战场上创下赫赫威名的年轻摄政王, 忘却了自己不过是军校尚未毕业的毛头小虫。 年轻军雌们正值血气方刚, 同仇敌忾之下, 竟生出了一种组团打败大魔王、赢得雄虫青眼的莫名集体荣誉感来。 情绪在这样的氛围下升高到极致,打败摄政王、公平竞争的呼声一浪接一浪,鼎沸的气浪简直要把训练场的屋顶都给掀了。 与此同时,各大直播平台纷纷跟进转载这一盛况,网虫们纷纷嗑起了瓜子,兴致勃勃地追着直播。 一部分慕强的网虫们无比崇拜着摄政王,期盼着嗑一对将军和王子终于在一起了的绝美CP。 另一部分则真情实感地共情了在场的军雌们, 忍不住幻想起自己在现场大杀四方,终于吸引了那位英俊雄虫青睐的美好憧憬。 两拨虫在星网弹幕和评论区你来我往的口水混战,就差没有打起来。 处于众虫目光焦点中心的秋洛, 此刻十分淡定地呆在擂台下, 完全无视了周围军雌们热情的视线,甚至有机灵的小雌虫为他搬来椅子和点心茶水,以免他站累了。 擂台之上, 第一拨挑战的三只军雌已经摆开架势,从三个方向围住了林尽染。 他们两只B级,一只A级,虽然冲动, 但也不蠢, 明知道拼不过对方, 就采取了车轮消耗战术, 一上来就爆发了自身最猛烈的攻击。 沉闷的爆裂声频繁响彻擂台,连绵不绝的肉搏和精神力攻击毫无花哨,看得周围的年轻军雌们热血沸腾,迫不及待地想加入战团。 从最初的指导战,到与同为S级军雌的奥尔托决斗,彼时林尽染已经连续出战了十余场,饶是如此,他依然在擂台中央进退自如地掌控着战斗节奏。 秋洛坐在擂台下最靠前最醒目的位置,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林尽染如同表演般的战斗姿态,他的精神力屏障将周围军雌隔开五米远,没有任何一只雌虫能靠近他半步。 在三个军校佼佼者的进攻下,林尽染穿梭在各方精神力包围网中游刃有余,或反攻或格挡或闪避,甚至没有张开他的蝶翼。 偶尔还能抽空,在战斗的间隙中,往秋洛所在的方向频频投注视线,就差没有把“快看看我”四个字写在脸上。 秋洛十分好笑地看着他近乎孔雀开屏的举动,就算是堂堂摄政王殿下,在求偶方面似乎跟一般军雌也没有什么不同,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身的强大和魅力,甚至更加霸气强势。 虫族天性崇拜强者和战斗,只要你足够强悍,就能得到想要一切,权势、资源、地位、尊崇,都不在话下。 秋洛想起书中的林尽染,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身体遭受重创得不到治疗,从强者的尖子塔跌落泥潭,从前那些在他面前俯首陈臣的手下败将,都能上来落井下石踩一脚,追随者也越来越少,最后才会沦落到造反失败的下场。 秋洛面带微笑,神态专注,视线追逐着台上尽情酣战的林尽染。 起初的不屑和无聊已经彻底抛诸脑后,心绪随着紧张刺激的对战不断起伏,他看得兴致勃勃,隐隐期待着林尽染能一场又一场的赢下去。 有他亲自插手,林尽染必定不会像书中写的剧情那样沦落谷底。 如今台上霸道高傲、从容强横的摄政王,才是他喜欢看见的。 又一场围攻车轮战,以林尽染绝对的优势宣告胜利,他周身气场全开,有若实质的精神力将败将们统统扫下擂台。 “下一个,还有谁?”林尽染一身黑衣,身姿挺拔,伫立在场中央,激烈的战斗后呼吸微沉,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从凹陷的肩窝没入不断起伏的胸膛里。 一时之间,众军雌们为林尽染强大的气场所震慑,无虫敢上台,挑战者竟然陷入了短暂的真空期。 场中唯有一只军雌,此刻面色阴沉,他捏了捏拳头,迈着沉重的脚步踏上擂台。 林尽染眯起的双眼带着一丝讥讽,慢条斯理地扯了扯手上的白色手套:“奥尔托,你莫非是被我打上瘾了吗?还嫌今晚不够难看?” 奥尔托冷笑,双手环臂:“你不是说一起上也可以吗?”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跟上来四个A级军雌,全是直属于他的部下,跟军校里那些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的年轻军雌们,截然不同。 看见奥尔托如此不讲武德的一幕,全场军雌哗然,咒骂声和嘘声毫不留情地四处响起。 事实证明,虫品和实力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 奥尔托面色铁青,他已经顾不上讲究那么多,今天一定要在皇太子面前完成打败林尽染这个任务,不管用什么卑劣的办法。 他就不信,这么多军雌轮流上,林尽染还能始终保持巅峰状态? 一旦他露出疲态,就是自己出手一击制胜的时机。 秋洛皱了皱眉,从座椅上站起身,这个奥尔托该不会手里还有什么秘密武器吧? 也不知道已经坚持打了十几场的林尽染,究竟能支撑到几时,他体内的伤势可远远没有到完全治愈的地步,万一在众目睽睽之下,引动了深层次的精神力狂暴,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秋洛暗自担忧时,擂台上的战斗已然打响! 四个A级军雌才四个方位,完全堵死了林尽染闪避的路径,把他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高度配合的精神力刀刃,组合成恐怖的绞肉机,一下子把林尽染周身的暗红色精神罡风搅碎成七零八落。 奥尔托则像一条毒蛇,冷静地游走在外围,他虽没有出手,一举一动却死死牵制住林尽染的注意力,被迫使他分散精力,一旦露出破绽,等待他的就是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擂台周围的呼声都渐渐消失,就连直播平台的弹幕都少了很多,所有观战的虫族们,无不被这股紧张的氛围影响,看得胆战心惊,悬念起伏,生怕错过一分一秒的精彩瞬间。 随着对战进入白热化,林尽染呼吸越见急促粗沉,先前那股从容不迫已然消失不见,在几个久经战场、配合精妙的A级军雌联手攻击下,渐渐体力不支。 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后遗症开始作祟,林尽染的战斗姿态,已经从主动出击变为被动防御。 他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浸湿,眉眼发沉,之前还如臂指使的精神力,已经慢慢变得不受控制,狂躁不安。 秋洛面容凝重,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两根触角直立起来,切切关注着林尽染的状态,随时准备出手。 突然,林尽染周身狂乱的罡风竟然破了防,被对方的刀刃生生切割开一道口子! 奥尔托死死盯着他,眼中飞快划过一丝喜色——就是现在了! 烈烈燃烧的□□复又出现在他手中,与之前的半透明状不同,这次完全凝聚为实体,那是奥尔托的精神体具象所化——他拼尽全力,只为这一刻最后的一击。 秋洛蹙起眉心,暗暗捏起了拳头,奥尔托已经完全豁出去了,竟然敢拿精神体出来攻击,除非自己动用在墓星上用过的精神风暴大招,否则也不能全身而退。 但这样一来,自己的身份就要在这个贾太子面前暴露了。 就在秋洛进退维谷之际,奥尔托已经猛地刺向林尽染露出的破绽。 震颤的锋锐枪尖对准了林尽染的左胸,高速旋转着穿透了他周身一切精神力屏障,盾与矛反复摩擦中,不断发出刺耳的爆鸣声。 “林尽染!”秋洛心下一沉,单手撑在擂台边缘,飞快跳上了台子,背后肩胛骨微微颤动,蝶翼几乎要冲破皮肤。 刹那间,一股强烈恐怖的飓风包裹了整个擂台,狂躁的罡风刮得一众军雌们东倒西歪,就连秋洛都被迫退后了两步。 深红近乎黑色的精神力磁场围绕着林尽染,瞬间爆发开来,蓝黑蝶翼怒然绽放,带着他悬浮于半空。 他额前的发丝凌乱狂舞,棱角分明的侧脸沉冷如刀锋,一双深邃的眼此刻亮如星辰,熠熠闪动。 奥尔托那柄蕴含了他全部精神体的具象化□□,宛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握住,停留在林尽染胸前不断挣扎,再也不得存进。 枪尖仿佛撞在一方无比坚实的城墙上,一点点被碾磨成碎片,直至彻底崩溃。 奥尔托如遭雷击,嘶哑地低吼一声,口鼻登时溢出鲜血,直接从擂台上跌倒,直挺挺滚到台下。 他精神体遭受重创,不死也得脱层皮,至少在一段漫长的时间以内,他势必要与病床为伴了。 那几个A级军雌慌了神,忙把自家长官扶起来,奥尔托在皇太子面前丢了这么大脸,简直死过去的心都有了。 周围军雌们看见这绝地逆转的一幕,目瞪口呆地说不话来。 被护卫队重重保卫的贾黄兹不悦地抿了抿嘴,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把无能的奥尔托咒骂了无数遍。 这林尽染不是传言在那次战败中重伤,尤其精神体受创无药可救了吗?怎么还这么能打? 明明生龙活虎的,哪有一点羸弱不堪的样子? 想要提前扼杀掉反派怎么就这么难呢? “林尽染!”秋洛匆匆跑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仔细查看伤势,一时连敬称都忘了,“你怎么样了?” 随着他伸长的触角贴上林尽染的左胸,一股专属于秋洛的雄虫信息素味道,若有若无地飘入林尽染鼻尖。 他鼻翼微动,嗅着那春雪暖阳般的气息,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剧烈战斗后的心脏疯狂跳动着,拒绝平复呼吸。 他的精神力不断在周围游走鼓荡,下意识将秋洛包裹起来,划入自己的地盘,体内蠢蠢欲动的信息素,仿佛又回味起了那次在飞船上美妙的交融。 “我没事。”林尽染黑沉的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秋洛,那种躁动又甜腻的感觉又来了,然而现在可不是一个好时机。 秋洛检查了半天,见他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才发现后背传来一点微弱的痒意。 他扭头一看,林尽染那对蓝黑色大翅膀,正小心翼翼在他背后小幅度扇来扇去,蝶翼边缘在他肩头缓缓拂动,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秋洛嘴角擎着一丝笑意,曲起手指,在他蝶翼上轻轻一弹,后者浑身一震,翅膀立刻敏感地缩回后背,也不敢扑棱了。 只剩下外溢的精神力还盘旋在秋洛身边,不舍的离去。 秋洛随意用手指搅动这些调皮的精神丝,指尖传来温柔的依恋感,他笑吟吟地望着林尽染:“摄政王殿下在擂台上的样子,可真是太帅了。” 精神丝连接着雌虫最敏感的神经,林尽染顿时有种浑身□□被抚摸皮肤的亲密感。 他眼神微沉,殷红的舌尖轻轻舔过下唇,微微倾身,凑到对方耳畔,嗓音沙哑地道: “我说过,没有虫能越过我。” 空气中飘来隐隐约约的醇酒香气,秋洛闻出了林尽染的气味,这股味道似有还无地引诱着他。 秋洛视线掠过对方微翕的双唇,和说话间滑动的喉结,最后迎上那双深邃幽静的眼,有些心痒痒的,忍不住被吸引着想靠的更近些。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被手下扶着的奥尔托满是怨气地瞪着林尽染,对秋洛道,“我们的摄政王殿下,根本不能跟S级以下的雄虫在一起!” “他失控的狂暴精神力可以把你撕碎!已经有不止一个雄虫医生重伤在他手里。” 奥尔托大声嚷嚷:“他是在骗你!他甚至不能生育幼虫!” 林尽染的脸色瞬间一沉,薄唇紧紧抿成一线,脸颊肌肉线条绷得僵硬。 周围的军雌们再次嘈杂起来,这件事在帝都上流圈子算是不公开的秘密,但是几乎不会有人胆敢当着林尽染的面,使劲戳他的伤口羞辱。 这件事是林尽染心里迈不过去的槛,自尊高傲如他也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 若非隐隐察觉秋洛实力并不止A级,他也不敢如此主动招惹对方。 秋洛沉着眼,长久沉默不语。 林尽染注意着他的神态,一颗心不断下沉,侧垂的手指下意识紧握成拳,果然,像他这样的雄虫,前途必定无可限量,怎么会不介意这么大的缺陷和风险…… 他有无数种办法打败那些竞争者,牢牢把秋洛锁在掌心,不准其他雌虫靠近,可面对秋洛自身的心意和选择,他却只能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一样,束手待毙。 奥尔托冷笑起来,正要继续再说些什么。 倏然,秋洛冷不丁撩起眼皮,眼神锋利如刀,带着不屑和蔑视,深深剜了他一眼。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一面握住了林尽染冰冷的手腕,掌心温暖而干燥。 “摄政王殿下是为了什么,才会深受重创的?” “是为了帝国,为了虫族,为了你们这些呆在后方的虫子们,能继续活在安稳和和平里!” 周遭嘈杂的议论声一下子沉寂下去,林尽染浑身一震,诧异地看向他。 “他在你们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承担战争和辐射带来沉疴,忍受着□□和精神双重折磨,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们一边享受着胜利的成果,一边在这里诋毁拼死护卫帝国的英雄?!” 秋洛的话语冷淡而尖锐,通过直播镜头飞速传播开来,毫不留情地扎进每只虫族的内心。 正在场内另一角观战的雷洛斯上校,死死咬着牙,眼睛通红,心里为他跟随多年的上将,酸楚得几欲落泪。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所遭受的是无穷的质疑和打压,无尽的苛责和歧视,终于有一只虫愿意站出来为林尽染说话,没想到竟然还是一只雄虫。 林尽染目光复杂,动容地凝视着秋洛的侧脸,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一开口,喉咙却干哑得像被火烧过。 他自问并非一个全然愚忠,宁愿被打压冤枉致死也不起来反抗的雌虫,他不是没有怨怼,也不是没有愤怒,将那些与他作对的仇敌统统打入地狱的念头,甚至时常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也许他等待和期盼的,不过一份真诚的温暖,将他从怨天尤人、暗无天日的无底深渊里拉出来,抚平他所有的痛苦和戾气,与他相互陪伴着渡过漫长的生命。 秋洛没有再理会其他军雌们各异的视线,他回过头,专注地看向林尽染,目光充满着温和的鼓励,和单纯的喜爱。 他伸手捧起林尽染的脸颊,按住他的后脑勺,温柔地吻上他的嘴唇。 林尽染脊背僵硬,前所未有的喜悦骤然提起来,这个吻明明没有惨杂任何挑逗的信息素,却瞬间令他血液逆流沸腾,呼吸急促,胸腔胀满得几乎要爆炸。 擂台周围的军雌们中间零零星星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还有羡慕嫉妒恨的呼声,挑拨不成反被教训的奥尔托气得差点厥过去。 擂台下不断传来不满的喧哗声,秋洛稍微放开林尽染,眉眼微沉,无形的乳白色精神力瞬间自他周身蔓延开来,夹杂着一丝攻击性的雄虫信息素,无差别的覆盖了前方一大片雌虫们。 高等雄虫天生的精神控制力展露无遗。 在场的军雌们顿时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压制力,除了个别身经百战的高等军雌还能抵抗,大部分等级稍低的普通军校生,差点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秋洛扫视全场,声音不轻不重地道:“今天的闹剧到此为止了。” 第50章 10 秋洛蕴含着雄虫信息素的话像带着某种信号, 让场接收到信号的军雌们,隐约产生了不得不服从的被支配感。 适才被擂台赛激起的狂热情绪渐渐退潮了,一场场精彩的战斗让军校生们目不暇接, 正要好好回去消化消化。 训练场的气氛恢复了往日的和谐, 擂台赛虽宣告结束, 但事情的余波远远没有平息。 众雌虫们仍在津津乐道着今天跌宕起伏的事态发展, 直播平台和星网的热议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谁也想不到,光棍军雌遍地跑的帝都军校, 竟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野生的高等雄虫,而好好一场摄政王对军校生们的实战演练,竟发展成求偶争夺战。 虽说过程和结局都出乎意料, 网虫们仔细回顾直播下来, 又觉得理所应当。 哪个雌虫不喜欢找一位英俊强大的雄主呢,然而这样雄虫,自然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求偶资格,甭管摄政王有多少流言蜚语和非议缠身, 至少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实打实地证明了他的强悍。 有不服气的军雌在星网上发牢骚,很快就被众虫们的口水淹没了: “你行你上, 不上别哔哔!” “说得好像你在现场就能拳打摄政王,脚踹奥尔托一样!” 至于奥尔托本人, 在秋洛的指责下已经彻底成了丑角,星网上下骂声一片, 就连贾黄兹都迅速与之撇清了干系。 现在众虫们最想知道的两个问题, 这位突然冒出来的a级雄虫,究竟是何方神圣,以及他与摄政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 一时之间, 星网上出现了无数分析和预测贴,可始终没虫说得清秋洛到底来自哪里。 倒是有不少虫,暗暗把秋洛和之前轰动星网的s级神秘雄虫联系在一起,然而一个a级一个s级,实在难以服众。 ※※※ 晚风习习,树影婆娑,朦胧月色从树梢间投下晃动的微光。 黑色飞行车缓缓收敛尾翼,停在一栋独栋宿舍前,这是学校特地为秋洛这位特殊的学员临时安排的住所,免得被过分热情的军雌们打扰,正好离林尽染所在的别墅不远。 车后座里,秋洛和林尽染分坐左右,一时谁也没有开门下车。 微妙的氛围里,林尽染率先打破沉默:“刚才在擂台上,其实奥尔托说的大体没有错,你真的不介意吗?” 秋洛诧异地看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不可一世的摄政王殿下,怎么会有如此不自信的时候?” 林尽染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目光专注:“或许你只是不清楚情况有多严重,我只是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会伤害到你。” 秋洛额前触角悠悠晃动,满不在乎道:“我可以治疗你。” 林尽染意味深长地眨眨眼:“已经很多宫廷医生尝试治疗过我,可惜……结果你也知道了。” 秋洛暗自皱了皱眉,他还没有深入了解过,林尽染重伤至今不愈、时常精神力狂暴的症结究竟在哪里,能把医术高明经验丰富的宫廷医生都反噬的辐射,到底恐怖到什么地步? 莫非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要试试。绝对不能让林尽染走上书上的老路。 秋洛望着他,郑重地道:“总之,你要相信我。” 林尽染眼神深邃,良久,微微笑了笑:“好。” 他取出一张封在黑色信封内的请柬递给秋洛:“我想,你可能对这个会感兴趣。” “这是什么?”秋洛打开信封,抽出一张邀请卡,目光一凝,“帝国虫族之星年度挑战赛?” 林尽染双腿交叠,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借着窗外一汪如水月色,静静把他瞧着,笑意温柔:“你应该知道,一年一度的挑战赛是年轻一代最高规格的展示舞台。” 虫族之星挑战赛面向全帝国最优秀的虫族,年龄在三十岁以下,只要有推荐就可以报名,比赛时星网同步直播,上至皇室高官,下至平民百姓,都无比关注这件盛事。 作为崇尚实力的种族,这样展示力量的机会根本不会错过。 甚至对于很多出身底层的雌虫,挑战赛是唯一可以平步青云的通道,但凡展现出足够强悍的力量,立刻就能得到全帝国的关注和扶持,从此名利双收不在话下。 林尽染昔年就是那一届挑战赛的冠军,当年就被推荐至皇家军团成为中层军官。 秋洛轻轻吸气,眉宇不由染上喜色:“获胜者能得到皇帝陛下亲自授予的表彰和爵位?” 林尽染点点头:“不错。皇帝陛下历来看中挑战赛,很有可能会亲临比赛现场。” 他的目光轻轻描摹着秋洛的侧脸,笑道:“你应该拥有与你身份匹配的地位才是。” 林尽染从小就吃够了底层出身的辛苦,秋洛年纪轻轻又是实力强大的高等雄虫,理应享受万虫之上的待遇,怎么能让他连爵位都没有。 秋洛目光闪烁,林尽染真是瞌睡了送枕头,他正愁没有一个合情合理面见父皇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雄虫也可以参加吗?” 林尽染道:“虽说大多是军雌参赛,不过也不是没有雄虫参与的先例。另外,我还听说,皇帝陛下有意让皇太子也参加这次的挑战赛,皇太子身份尊贵,你若是与他正面对上,最好不要硬碰硬。” 秋洛一瞬间想到很多,心思活泛起来,也就是说那个冒牌货身边没有重重护卫保护他了? 看来自己要好好计划计划。 “我感觉你体内的精神力好像有点虚浮,这段时间你要好好恢复,争取到时以巅峰状态参赛。” 秋洛抿了抿嘴,无言的瞥他一眼,他攒一点精神力容易么?天天被掏空为了谁?还好意思说他虚。 林尽染被这一眼盯得莫名其妙,难道他说错话了? 秋洛把邀请卡往兜里一揣,打开车门就要下车:“多谢殿下的建议,那我回去了,殿下晚安。” 林尽染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离开,下意识就伸手拉住了对方的手腕。 秋洛半个身体都已经伸出车门外,突然身后一股大力将他拉了回去,肩头重重撞到林尽染的胸口,体温瞬间隔着衣服传递过来。 林尽染单手撑住沙发后背,将秋洛圈在臂弯狭小的空间里,视线相对的一瞬间,呼吸不由自主漏跳一拍。 秋洛自下而上看着他,林尽染深邃英俊的脸庞一半藏在逆光里,另一半被月光勾勒出英挺的鼻梁和姣好的唇形。 暧昧的气氛在悄然勃发。 林尽染试探着一点点俯身,吻住秋洛的嘴唇。 一个火热缠绵的深吻,微妙的气息夹裹着彼此信息素的味道,在唇舌间相互交织。 在气息紊乱前,他们微微分开,秋洛指尖轻轻抚过林尽染的湿润的下唇,似笑非笑道:“殿下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被我亲了一下,这就要亲回来。” 林尽染压抑着体内澎湃奔涌的信息素,凑到他耳边,低沉沉道:“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驾驶席上,雷洛斯很想把自己挖个坑埋了,然而并不能,他硬着头皮轻咳一声:“二位,时间不早了,外面有军校的风纪虫在盯着。” 秋洛露出一点遗憾的表情,理了理衣襟,迈出车门。 临走前,林尽染执着他的手腕,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我明天再来接你。” 作为护从的莱瑟已经把住所收拾过一遍,只等秋洛入住。 秋洛在窗前目送黑色飞行车消失在夜色里,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尚还残留着一点熟悉的余味和温度,忽然有点雀跃地期待起明天来。 ※※※ 翌日。 当秋洛准备找个冥想室修炼的时候,不料整个冥想训练场里里外外围满了军雌,纷纷像围观什么稀有国宝一样围观他。 鲜花、巧克力甚至情书,等各种乱七八糟的礼物,都快把秋洛的邮箱塞爆了。 若是在外面,倒也不会引起如此盛况,实在是帝都军校一年到头都很难见到除了军雌以外的生物,别说雄虫,就连雄兽都罕有,更何况还是个出场就震慑群虫的高等雄虫。 虽然他们近不了身,还不允许虫看看嘛。 护卫在秋洛身边的莱瑟拧着眉头,很是不悦:“先生,这些家伙也太没礼貌了,不如我把他们都驱散了吧。” 这些雌虫也太热情了,难道是近年来帝国生育率严重下跌,单身雌虫越来越多,雄虫们越来越比例失衡了吗? 秋洛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驱散了一波还有下一波,没完没了的。” 被这么多虫围观,怎么静得下心来冥想? 一声清晰的鸣笛声突然自他身后响起。 秋洛回过头,只见一辆十分风骚的黑蓝色豪华敞篷跑车从众军雌身旁掠过,稳稳停在他跟前,车翼缓缓抬起,林尽染坐在驾驶席上。 他今天没有穿着那身严肃的军装,而是换了一套低调稳重的黑色西装,手肘撑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笔直朝他伸出,当着所有军雌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上车。” 秋洛嘴角忍不住扬起一点弧度,在副驾驶坐定,侧过脸看他:“殿下追虫都这么张扬的吗?” “当然不是。”林尽染理所当然道,“我只追过你。” 黑蓝色跑车载着雄虫扬长而去,只剩下一堆单身军雌长吁短叹,恨世道不公。 秋洛本以为林尽染要带他去约会,没想到,对方带着他来到帝都最为出名的冥想泉“玉龙眼”。 望着面前熟悉的烫金牌匾,和半山腰复古的旧时古建筑群,秋洛默默瞥了林尽染一眼,无奈地想,我真是错怪你了。 人家军雌求偶有想尽办法先身体深入交流再说,林尽染倒好,带他来冥想,好嘛,真是贴心呢。 从前还是皇太子时,秋洛就经常来玉龙眼的冥想泉泡温泉。 这里的温泉并非泉水,而是高浓度能量场浓缩凝聚成液体,能出入玉龙眼的宾客非富即贵。 整个帝都星,像这样庞大又奢侈的冥想泉,也仅此一座,若是没有林尽染带他过来,以自己目前的平民身份,压根进不去。 能在这里泡一晚,秋洛恢复的速度比得上军校冥想室的十倍。 要在挑战赛前彻底恢复力量,泡冥想泉确实是来的最快的办法。 半途林尽染似乎临时有事要处理,暂且离开,秋洛很快高兴起来,三两下换了衣服,只在腰间为了一条毛巾,试了试水温,便欢快地跳进了池子里。 林尽染在这里有长期包下的私人泡池和庭院,寻常不会有虫敢来打扰。 秋洛在温泉里游了一圈,只觉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浑身每一寸皮肤被浓郁到极致的能量液体拥簇着,细腻温暖的感觉,犹如在母体内一样舒适欢畅。 他盘腿坐起来,开始尝试冥想,片刻,他皱了皱眉,他现在用的这具身体毕竟不是自己的,隔着这具躯壳,吸收如此高浓度的能量,效率实在不太高。 反正林尽染眼下也不在,秋洛大胆地再次幻化成精神体小白猫模样,放松全身皮毛,飘悠悠浮在水面上,浑身白毛膨胀得像只泡发了白面馒头。 无穷无尽的精纯能量源源不断往自身汇聚,充盈的精神力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两只小触角优哉游哉地晃来晃去,秋洛赞叹地长舒一口气,舒服得直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秋洛懒洋洋打个哈欠,睁开昏昏欲睡的眼,心里还记挂着赶快变回人形。 不料,湿热的水池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颀长的影。 秋洛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睁大眼睛,冷不丁对上了雌虫微妙的眼神。 林尽染身上穿着薄薄的黑色衬衫,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托着一张盛酒的托盘,正伫立在水池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一只半透明的黑豹突然出现在林尽染身后,那是他精神体的具象形态,当林尽染没有放弃自身人形时,得以以半虚半实的状态独立存在。 秋洛一双短爪趴在池边,正费力往上爬,黑豹从池边探出脑袋,拱了拱小白猫,差点把他拱下去。 林尽染虚眯起眼,眉梢轻轻挑起,意味深长地道:“原来那几次碰见的,都是你。” 他顿了顿,委婉地道:“没想到你的爱好还挺别致的。” 秋洛:“……” 他不是,他没有!那都是误会! 第51章 11 秋洛好不容易从池子边爬出来, 抖了抖湿淋淋的白毛。 林尽染在他面前蹲下,轻轻抚摸小白猫毛茸茸的脑袋,掌心触感湿热、柔软又顺滑, 让虫爱不释手, 上瘾似的摸个不停。 他嘴角擎着一丝笑,用肯定的语气道:“那天在飞船上, 偷吃的是你, 给我疗伤的是你, 还有大半夜跑到训练场玩耍的也是你。” 林尽染似乎又想起什么,眼光微妙,扬了扬眉:“喜欢趴在我胸口睡觉的也是你?” 他顿了顿, 补充道:“下次别这样了, 蒙着被子不透气。” 秋洛瞬间哽住, 想挽回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 一时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只能反复默念, 他是皇太子,要保持优雅,不能炸毛! 一只黑黢黢的毛爪突然从斜里伸过来, 把小白猫扒进怀里,黑豹低下头, 嘴里不知从哪儿叼来一个小球,啪嗒扔到秋洛面前,脑袋挨过来,亲昵地蹭蹭他,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白毛。 “……”秋洛被蹭得生无可恋, 以前那只高冷黑豹呢?原来本体居然是这种奔放的粘虫精吗? 林尽染只是淡淡垂眼瞥了眼黑豹, 后者无辜地抬眼跟自己主虫对视一眼, 粗黑的大尾巴甩来甩去,又把小白猫搂得紧了些。 精神体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遵从内心想法,时时刻刻跟喜欢的雄虫黏在一起罢了,矜持是什么?不存在的。 林尽染手腕间的呼叫器传来叮的来访提示音,他低头看了看,又把秋洛从黑豹爪子下挖出来,用干毛巾擦了擦小白猫湿漉漉的身体。 “同一个池子不要泡太久,吸收的能量会饱和。”林尽染低沉沉地笑道,“这里还有一种特殊的泡池,你可以试试。” 秋洛的触角顿时支棱起来,毛绒耳朵动了动,特殊泡池? 莫非是他想的那种吗? 秋洛记得玉龙眼有种专门给配偶准备的情侣泡池,池子里是一种特殊的能量磁场,可以极大催发彼此的信息素,调和雄虫和雌虫的匹配频度。 还能舒缓疲劳,催生身体修复,即使在剧烈运动下,也能源源不断补充体力。 甚至还能放大某些感官的敏感度,以及各式各样神奇的功效,总有一款适合你的喜好。 秋洛不知联想到什么画面,眼前一亮,触角兴致勃勃地晃动起来,他还从来没尝试过这种泡池呢。 亏他还以为林尽染只是单纯带他来冥想的,原来你是这样的摄政王,真是虫不可貌相。 进展会不会太快了点?虽说虫族就是更习惯直接用身体和精神力交流的物种,像他这么大的皇族成员,幼虫都会打酱油了。 可是他还没想好以后生的小幼虫叫什么名字呢。 林尽染哪里知道他的内心戏如此丰富,只以为秋洛还在迟疑,轻咳一声,直接了当地道:“我的正式发情期就要到了,抚慰剂恐怕已经对我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微微一顿,扶着秋洛柔顺的白毛,目光柔和:“只能是你。” 好嘛,又换着花样勾引他! 秋洛一边在心里谴责林尽染的闷骚,一边撒开毛爪飞快跑向了庭院另一侧的特殊情侣泡池。 池边垒着黑色的温热熔岩石,温泉表面白色的雾气氤氲,热气蒸腾,秋洛伸爪掬起一捧,泉水透着淡淡的粉红色,散发着一股甜腻香气。 光是闻一闻,体内的雄虫信息素就开始兴奋得蠢蠢欲动。 反正亲也亲过了,看也看光了,甚至连精神力都彼此坦诚的交融过了,再扭扭捏捏的那还是虫吗? 秋洛深深嗅了一口粉红能量磁场的气味,一股浓郁的沉醉感酥酥麻麻地席卷上来。 爪子试了试水温,不冷不烫刚刚好,秋洛回头看一眼正跟着朝这边走来的雌虫,后腿一蹬,立刻跳进了池子里,一头扎进水面之下。 咕噜咕噜,池水皱起一圈圈涟漪,漂浮的雾气被秋洛打散,水面不断冒着泡泡,不出一会儿,一个脑袋破水而出。 秋洛重新变回人形,撩起额前细碎的黑发,露出一个饱满光洁的额头,触角被按下去又弹起来,被粉色磁场引动,灵动地轻颤着。 他抹了把脸,朝池边的林尽染看去。 不知何时,林尽染已经脱下了鞋子,赤着脚踩在湿润的岩石边,白皙的皮肤被黑色熔岩石反衬得越发鲜明。 他单手解开领口的衬衫扣子,眼皮低垂,黑沉的眼直直地望着水池里泡着的秋洛,手上动作不停。 很快,随着扣子一颗接一颗解开,深陷的锁骨,精韧的胸腹,一点点显露在秋洛眼前。 林尽染手上还戴着那双白色的手套,用牙齿咬住食指尖,轻轻脱下一只,随手往池子里一抛,秋洛接了个正着。 他眯着眼盯着林尽染不疾不徐的动作,喉结微微滑动,手套残留着他身上特殊的信息素气味和余温,被粉色能量场一激,立刻十倍百倍的放大。 林尽染似乎有意放慢了速度,变着法展示着自身流畅的体态,秋洛压低了眉眼盯着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也不知是不是泉水开始起作用,温热的水温蒸得发燥。 空气里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浓重,秋洛不再掩饰自己雄虫的信息素,一股强烈的压制性气息瞬间包围了林尽染。 他扶在岩石边缘的手指颤了颤,几乎控制不住地滑入池中,滚烫的泉水瞬间漫上来,皮肤渐渐被浸染上一层薄薄的粉色,一直蔓延到侧颈和耳根。 甜腻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了迅速升温。 拂动的白雾之中,他们紧紧相拥,深吻在一起,不断在彼此唇齿间攻城略地。 水池边,一只半透明的小白猫扑滚进黑豹怀里,抱着它的脖子,把脑袋埋在对方柔软的皮毛间,亲密地贴贴蹭蹭,两只毛茸茸在地毯里滚来滚去。 秋洛背后肩胛骨微微一动,一对硕大的黄金蝶翼自然而然伸张开来,与林尽染的蓝黑色蝶翼覆盖着彼此。 他额前触角渐渐伸长,贴上林尽染额头的一瞬,后者全身细不可查地一颤,随即放松下来,敞开自身的精神屏障,迎接秋洛精神力的渗入。 秋洛并不想以现在不完美的状态,与林尽染深度结合,但是他需要替对方抚平发情期可能带来的精神暴动。 凭借着温泉特殊的能量场,或许可以试着进入林尽染精神海的最深处,尝试寻找使他身体重创、还迟迟无法恢复的源头。 秋洛的精神力如同一道半透明的灵体,漂浮在林尽染敞开的意识海中,渐渐往深处沉下去。 由于林尽染完全敞开了精神屏障,他的意识海对秋洛而言是全然不设防的,但凡秋洛有半点恶意,马上就是重伤的下场,这是对他完全信任的表现。 秋洛拨开重重迷雾,无数的记忆碎片如同星絮般沉浮在周围,秋洛没有时间细细查看,只随意地掠过离得近的碎片。 有林尽染在擂台上游刃有余对战的,有拉着秋洛的手亲吻的,甚至还有做梦时的梦境画面。 那些梦境碎片看上去十分有趣,林尽染竟然梦见自己和秋洛双双变成了高中生,在一个普通星球过着打打闹闹的学生生活。 秋洛忍住笑意,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原来这家伙老早就暗恋自己了,真是闷骚。 不过为什么是高中生? 秋洛一时想不通,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去研究林尽染做过的梦境。 随着周围悬浮的记忆碎片越来越少,光线仿佛渐渐被抽离了,秋洛已经沉浸到了林尽染意识的最深处。 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几乎形成某种粘稠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推挤着秋洛的灵体,下意识在抗拒外部力量的渗透。 明明没有实体,秋洛却仿佛清晰地感觉到了呼吸的困难,脚下如同陷入了泥沼,越来越难以继续深入。 他咬了咬牙,一步一步往深渊里沉,时不时盘旋的精神力罡风,刀一样刮在他身上。 秋洛的触角放出精神丝,四处探查,可奇怪的是,这里除了深不可测的黑,什么也没有,仿佛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 “奇怪,不该是这样的……” 就在秋洛准备放出更多精神丝时,他的脚踝突然一沉,紧跟着,自深渊里倏然飞出数条布满了荆棘的黑色触手,紧紧缠绕上秋洛的灵体,开始拉扯他的四肢。 那些荆棘不断收缩,隐约传来吃痛的感觉,秋洛猛地一惊,林尽染不会害他,那这是…… 一直笼罩他周围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粘稠的质感在蠕动,铺天盖地的恶意有若实质,沿着荆棘蔓延到他的灵体,那些逐渐攀升的黑雾似要将他整个给吞吃进去! 秋洛心里骤然发沉,脸色终于变了,原来他苦苦寻找的辐射源头,就是他身处的这片深渊! 它庞大而恐怖地盘踞了林尽染整个的意识海中心,把这里充斥得密不透风,甚至还在不断往外扩张。 只不过林尽染本身意志坚定,实力强横,外间还有无数正常的记忆碎片压制着它,才勉强维持着一个平衡,没有使林尽染彻底崩溃,只是时不时精神狂暴。 但凡有外界的力量敢于侵犯它,它就会立刻展开反击,那些给林尽染治疗过的宫廷医生,就是这样被它反噬成重伤,最终无功而返,束手无策。 只能任由它盘踞在林尽染体内,像一只寄生吸血鬼,日益吸收着他本人的精神力,以他的负面情绪为养料,不断繁衍壮大,就连秋洛数次耗费精神力为林尽染治疗,其中一部分力量竟都被它吸收了,反而越发强壮。 最后让林尽染堕落成一个疯子、魔鬼,在癫狂中走向书中的末路结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战争辐射绝不是一次战败才形成的,而是在常年累月的杀戮战场中一点点累积,又没有得到及时纾解导致的。 秋洛甚至怀疑那些医生,压根没有接触到它,在外围就被攻击了,自己先前数次为他浅尝辄止的疗伤,恢复了他的表层状态,连林尽染自己都没有察觉事态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意识到这一点,秋洛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的厉害之处完全超乎他的想象,以目前的状态根本没办法。 除非自己回到原本的身体里,以巅峰状态再配合最顶级的治愈系精神卡,才有一线希望彻底根除。 秋洛面容严肃,开始收缩自己的灵体,企图逃离这片黑暗深渊。 而然此刻已经晚了。 秋洛的到来打破了艰难维系的平衡,彻底激怒了它,这个等级隐隐不在它之下的精神体,让它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和威胁。 那些原本尚且平和的精神力罡风,宛如对待来犯的敌人一样,瞬间变成密密麻麻的刀刃,从四面八方朝秋洛攻击。 有如实质的尖锐挤压感,几乎要将秋洛碾碎。 逃!离开这里! 若是林尽染的意识海变成战场,无疑会造成两败俱伤的下场。 林尽染浑身巨震,双眼紧闭,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滴落温泉水面时,瞬间蒸发汽化。 在他的体内,两方完全不同的意志开始撕扯,殊死搏斗,一方想要保护着秋洛离开,另一方则在疯狂追杀。 巨大的割裂感,几乎要将林尽染的意识切割成两个不同的个体,前所未有的痛苦在脑海中翻搅,他额角青筋暴起,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了,唯有沸腾逆流的血液汩汩冲击着耳膜。 后悔、担忧、狂躁、愤怒……无数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林尽染背后黑蓝色蝶翼瞬间张开,疯狂呼扇着,在泉水里激起水花无数。 黑豹浑身皮毛根根倒竖,低吼着推开小白猫,前爪抱着脑袋,在地上痛苦的哀嚎,小白猫焦急地看着他,束手无策。 林尽染的意识海中,无数黑色荆棘触手,朝着秋洛逃离的方向涌上来。 快走……快走…… 低沉压抑的声音不断在秋洛耳边回荡,有暗红色的风刃环绕在秋洛周围,竭力抵抗着荆棘触手的袭击,两者撞击摩擦出刺耳的声音,簌簌冲击着紧绷的神经。 秋洛眼前终于出现一片白光,那是意识海表层,也是触角连接的精神力通道。 然而就在此时,荆棘触手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保护防线,凶横地朝秋洛胸口刺过去! 黄金蝶翼瞬间包裹住秋洛脆弱的灵体,噗嗤一声,有什么穿刺的声音,清晰地响彻耳边。 精神触角在同一时间脱离林尽染的皮肤,他霍然睁开眼,秋洛面色惨白,口鼻溢出鲜血,一边蝶翼被刺穿了一个霍大的伤口,伤口边缘仿佛有黑色的火焰在灼烧,滋滋冒着滚烫的烟气。 “阿秋!”林尽染几乎吓得心脏骤停,悔恨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太自大了,竟然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压制那股狂暴的力量。 他体内的黑暗辐射仍然在意识海中肆无忌惮地咆哮,想要破体而出,他只觉地脑海里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可是他已经顾不上了。 秋洛靠在他肩头,手指颤巍巍抬起来,似乎想摸一摸林尽染苍白的脸,最后只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小伤而已,我没事,温泉里泡一泡就好了……” 林尽染嘴唇抿紧,什么也没说,只紧紧地抱住他,心头沉甸甸如同山岳倾覆。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把秋洛拉入这个无底洞。 ※※※ 卧室里,床头柜亮着一盏微弱的小灯。 林尽染坐在床边,轻轻握着秋洛一只手,掌心传来温暖而细腻的温度。 秋洛躺在床上,呼吸绵长平稳,已然入睡,只是眉心还微微皱起,在梦里也太不安慰。 经过了温泉的修复,他的外伤已经基本愈合,然而精神体受到的伤害,即便天天泡在温泉里,恐怕也还要好生修养几天。 门外响起轻微的敲门声。 林尽染将他的手塞进被子,细细掖好,脚步缓慢地离开了卧室。 书桌前,一灯如豆,一身戎装的雷洛斯上校,和一位资深军医忐忑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摄政王的表情。 林尽染沉默地坐在沙发里,周身压抑的气氛凝重至极。 “说吧。” 军医曾多次尝试为林尽染治疗,全部宣告失败,甚至他都没有像秋洛那样接近林尽染的意识中心。 “殿下,那位雄虫先生的伤势,只要在温泉池静养数日,可自行恢复,无需太过担心,不过您自己……”军医有些吞吞吐吐。 林尽染已经做好了迎接最坏结果的心理准备,沉声道:“你说吧,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控制住那玩意,避免精神狂暴伤害他?” 军医叹口气道:“恕我无能,无力根除您体内的战争辐射,不过如果只是压制,不使它伤害到您的配偶,倒是有个办法。” 林尽染睁开眼,目光笔直地看着他。 军医皱眉道:“有一种高等精神卡,专门用来束缚敌人的精神力,以防止对方反抗或者逃脱,叫精神锁,它能封锁您的部分精神力,强行将您的等级压制到A级、B级,甚至成为一个亚雌。” “只要您的等级比您的配偶低,伤害力就能大大减小,就像B级军雌连S级的防御都破不了一样。只不过,这样一来,那您实力就会大跌……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是意思大家都明白。 帝国不会需要一个实力大损的军队统帅,他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做一个普通军雌,将来还要忍受无数异样的目光和嘲讽。 虫族是天性慕强、崇尚武力的种族,这样一来,无异于从云端跌落泥潭,对自尊心极强的林尽染而言,比上军事法庭还要痛苦。 林尽染的反应却异常平静,甚至只是轻描淡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雷洛斯脸色都变了:“殿下,您……” 林尽染挥挥手,军医心领神会地告退,书房里只留下雷洛斯。 林尽染轻轻按着额角,蹙眉问:“说吧,还有什么事情找我。只说要事,其他的事就不用多说了,我自有主张。” 雷洛斯欲言又止,最后只呈递了两份情报给他:“有两件重要的事,其中一个是关于那位神秘S级雄虫,有了新线索。” “我们派去的虫找到了当时他与当地势力起冲突的地方,有强力的精神力残留,在港口果然找到了自称遇难的陌生雄虫踪迹,他乘坐飞船去了卡兰星,在那里的港口转乘了补给船,身边跟着一个军雌做护从……” 林尽染越听越觉得耳熟,轻轻吸了口气,他之前就怀疑秋洛很可能就是这个S级雄虫,如今看来,可能性又大大提高了。 他单手撑着额头,目光有些迷离,从前他认为秋洛不是贵族,而是平民出身,他们在一起的阻力会小很多,现在看来是他太天真。 作为帝国年轻一代最后一只s级雄虫,肩负着整个帝国的希望,从某种程度而言,甚至比等级跌落的皇太子还要重要。 然而今天,却被自己弄伤了…… 半晌,他有些疲惫地阖上眼:“把这份情报呈交给陛下。派我的亲卫队严密保护阿秋。” 雷洛斯点点头,又翻开另外一份情报:“接下来,是当年战败事件当中的叛逃者,他的下落已经找到了,目前就藏在一处势力庞大的星际海盗中,不过这伙海盗在帝国势力范围之外,实力又很强,对付起来很麻烦,如果派军队过去,很有可能被周围的国家视同开战……” 林尽染稍微思考片刻,便直接作出了决定:“不能挑起大范围战争,这次我会亲自去,你挑一些精锐跟着我,无比将这个叛逃者活着带回来。” 林尽染的动作很快,他必须赶在叛逃者没有警觉,以及自己实力尚在时,彻底解决掉这桩心腹大患。 秋洛从床上醒来的第二天,他已经带着雷洛斯离开了,只吩咐智能管家留给秋洛一张便条。 秋洛懒洋洋地泡在温泉水中,一只半透明的小白猫,在池边抱着一只小球打滚,尾巴拍过来,爪子拍回去,十分寂寞地自己跟自己玩耍。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林尽染留下的便条,上面只写着自己会解决精神狂暴的问题,让他等自己回来。 秋洛百思不得其解,林尽染能怎么解决?要是有办法,至于拖到现在吗? 他在温泉水一连泡了三天,泡的皮肤都要发胀了,伤势终于修复得七七八八。 莱瑟将一则通知送到他手中——一年一度的虫族之星挑战赛即将拉开帷幕,这次,皇帝陛下将会亲临现场。 秋洛抚过林尽染给他的那张邀请卡,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一天终于来了。 第52章 12 林尽染的那份情报很快送上了皇帝陛下的案头, 没过多久,其他势力也通过蛛丝马迹,怀疑到了秋洛头上。 种种线索, 将神秘S级雄虫迷雾般的身影, 和秋洛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高等雄虫渐渐重合在一起。 眼看虫族之星挑战赛开赛在即,星网上,各种流言和分析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还替秋洛编织了一套凄凉悲惨的复杂身世, 否则何必隐藏自己的高等雄虫身份,混进帝都军校呢? 幸好林尽染早已料到了这种情况, 派出亲卫队守在温泉庭院附近牢牢把守着, 没有一只心怀不轨的虫子能靠近秋洛半步。 帝都星,皇宫之中。 窗外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将大殿照得明亮几净。 几位大臣们正在严肃的讨论着有关林尽染送上来的情报, 另一侧, 则站着身穿繁复太子服饰的贾黄兹,和近日声望隆重的S级雄虫艾兰·诺登侯爵。 皇帝穿着银白色的礼服坐在王座之上, 身姿挺拔, 正襟危坐, 一只手握着权杖顶端的银白色明珠, 手指在圆润的宝珠上轻轻摩挲着。 “臣反对陛下大张旗鼓召见这个A级雄虫。”诺登公爵不顾众大臣们的议论纷纷,率先越众而出。 皇帝不置可否, 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示意他继续说。 诺登公爵目光隐晦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艾兰, 见对方正紧张又激动地盯着自己, 暗暗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深吸一口气, 继续说: “这只雄虫隐瞒身份, 装作亚雌混入帝都军校,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和讨论,但臣认为,他来历不明,目的不清,撒下这种弥天大谎,说明他品行有问题,否则,他何不直接公布自己的高等雄虫身份?难道还怕得不到一个贵族的头衔吗?” “很显然,他既然故意隐瞒身份,动机不简单,一定藏着更大的秘密,所图非同小可。万一是其他敌对帝国派来刺杀陛下的奸细呢!这种事,发生又不是头一次了。” 诺登公爵的刻意抹黑说辞,立刻遭到了其他几位大臣的强烈反对: “这些都是你毫无根据的猜测,也许人家只是有难言之隐,自从战争结束后,幼虫越来越难以孵化,眼看高等雄虫日益减少,如今好不容易多出来一只,甚至有可能是S级,怎么能不好好保护起来?” 有大臣阴阳怪气地说:“诺登公爵,这只雄虫究竟是不是S级还不一定,皇太子殿下当日给他测试的结果只是A级,倒也不必这么急着为你家艾兰侯爵扫除障碍。” 诺登公爵冷哼一声:“艾兰身为S级雄虫,优秀举国皆知,一只来历不明的雄虫,根本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艾兰侯爵面带微笑,谦逊地弯了弯腰:“雄父大人,皇太子殿下面前,哪有我的位置?陛下想召见这位A级雄虫,也是爱惜子民,只不过安全确实是个问题。” “我有个提议,马上就是虫族之星挑战赛,不如在赛上再看看他究竟实力如何,再做决定,皇太子殿下怎么看呢?” 贾黄兹突然被点名,冷眼瞥了艾兰一眼,心里怄得要死。 按道理自己明明身为穿书主角,身份还是堂堂皇太子,难道不应该实力超群,受万人景仰追捧,做一个行走的万人迷吗? 为什么穿过来之后,非但实力突兀掉了一大截,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连储君之位都受到威胁,那些书中说好的对他爱是死去活来的配角1234,至今还没个影,本来有个很可能联姻的、又美又强的摄政王吧,居然还是个大反派,压根理都不带搭理他的。 不光有个艾兰跟他抢储君之位,现在居然还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S级雄虫,自己明明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太子啊! 怎么当得这么憋屈呢? 最灵堂感到不安的,就是那天在训练场碰见的秋洛,也不知为何,当时一见他就有种心惊肉跳的不适感,好像一碰见他就会大难临头似的,幸好当时测试结果只是A级,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才勉强松了口气。 没想到,现在却告诉他,秋洛很有可能是个S级?岂不是又多了一个竞争者?而且威胁的程度,隐隐还要在艾兰之上! 贾黄兹心里无比愤怒,面上还装着假笑:“艾兰侯爵言之有理,我同意。” 他心想着,既然要争,不如让他们两个在挑战赛两败俱伤,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贾黄兹心里正打着小算盘,抬头的一瞬却正好对上皇帝静静看着自己的目光,贾黄兹顿时心里一抖,脸上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慌忙把头低了下来,避开了皇帝的视线。 他这位便宜父皇日理万机,平时很少能见到面,偶尔见到也只是言简意赅地询问身体状况,不过这样倒是方便了他装病以免暴露身份。 但是偶尔来这么一眼,实在叫他承受不住。 所幸,皇帝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点点头道:“既然大家都不反对,就看看挑战赛的表现吧,这次的挑战赛,特许太子和艾兰一起参加,希望你们好好表现,不要辜负帝国的对你们的期许。” 艾兰喜上心头,微微躬身行礼:“是,陛下。” 贾黄兹却暗暗叫苦不迭,他压根就不擅长对战,等级又差的远,这不是让他丢人吗? ※※※ 不日,便到了一年一度的虫族之星挑战赛开赛当天,举国上下热情高涨,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普通平民虫族,无不在讨论着今年的夺冠热门。 今年与往年不同,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让皇太子和备受关注的艾兰侯爵一同加入,颇有种争夺皇储地位前奏的意思,引起了星网上网虫们极大的讨论。 其中讨论热度最高的,当属秋洛这个身世神秘的高等雄虫,他被摄政王公开求偶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虫族认定他就是那个轰动一时的S级雄虫,无比期待他在挑战赛上能展露真实的等级。 虫族之星挑战赛并不同于小打小闹的擂台式对战,地点位于一处环境特殊的独立星球上,这里相较于其他星球,有种超乎寻常的重力磁场,且星球上危险的生物极多,地形复杂多变,需要极强大的精神力,才能从重重迷雾中,寻到正确的道路。 比赛过程,由星网全程直播,确保帝国每个角落都能接受到赛况。 从参赛人员的等级看来,今年的挑战赛毫无疑问是最顶级的配置。 一位皇子,一位S级雄虫,一位起码A级的雄虫,以及其他几个贵族世家出来镀金的雄虫,雌虫们更是从万千军校海选出来,万里挑一的优秀军雌,绝大部分都是A级,即便是几个B级军雌,也是有特殊能力可以越阶挑战的狠角色。 秋洛是由林尽染的亲卫队送到比赛入口的,入口处挤满了前来围观的虫族们,虫山虫海不足以形容,甚至还有后援会举着荧光牌,大声为崇拜的对象加油助威。 许多赌场开设了赌盘,下注金额高得令人发指,此刻,最为受虫看好的,无疑是皇储呼声最高的艾兰侯爵。 无数的记者和摄像头,对准了前来参赛的优秀选手,鼎沸的声音几乎要把比赛场地淹没掉。 不一会儿,挂着皇室徽章的飞行车队,从众多虫族们头顶缓缓驶来,停在比赛入口处。 在虫潮们尖叫声中,太子以及艾兰侯爵先后下车,其中一辆加长豪华皇家车辇,身着盛装的皇帝陛下亲自驾临。 他出现在众虫视野里的一瞬,一股强大的精神力气场登时笼罩全场,稍弱的普通虫族几乎连站都站立不住,欢呼如潮水般席卷了在场每一只虫族,这是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是整个虫族帝国的支配者! 秋洛远远在虫群之后,朝皇帝所在的方向眺望,保护在他周围的亲卫队纷纷向皇帝鞠躬行礼致意,唯有秋洛浑身轻颤,忍不住露出了激动的神情,是父皇本尊!终于见到了! 四周所有的虫族都很激动,秋洛的表现倒也算寻常,没有引起任何虫的注意。 烈日凌空,虫族们热情的声浪把周围的温度又推高了几度。 半空中,裁判委员会的飞船吊着一座巨大的比赛时钟,缓缓盘旋在众虫们头顶正上方,伴随着指针指向十二点整,裁判官一声令下,各位参赛选手们,纷纷踏入入口前的数十个传送阵。 朦胧的白色光晕瞬间将选手们包裹,眨眼之间,他们在观众们眼前消失不见,被随机传送到了比赛场地之内。 入口处的观赛台上立着一座硕大的四角屏幕,从四个方向同步直播赛场中的实况画面。 几乎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星域另一端,林尽染乘坐的军舰飞船,正在开往星际海盗星球的途中,眼看已经离海盗的势力范围越来越近。 林尽染坐在船舱里,静静看着面前的实况转播屏幕画面,一只半透明的黑豹趴在他脚边,懒洋洋的打哈欠,突然,直播画面里出现了秋洛的身影。 黑豹一下子支棱起来,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盯着秋洛猛瞧,甚至紧张地抱住主虫的小腿,粗黑的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嘴里不断发出嗷嗷叫的声音。 林尽染伸手摸了摸黑豹的头顶,淡淡道:“你想他了吗?” 黑豹抬头看他,眼神有些一言难尽,问自己的精神体这种问题,心里没点AC数吗? 突然,军舰突兀地震颤了一下,林尽染霍然起身,雷洛斯打开舱门,面容严肃地汇报道:“殿下,我们已经正式进入海盗的警戒线,是否下令全面开战?” 林尽染回到指挥室,看着局势瞬息万变的势力分布图,眼神微沉,肃容下令道: “将我们的自动□□艇分散出去,埋在星环损失带里,确保一个海盗都逃不了。” “全体出击!” ※※※ 就在林尽染点燃了属于他的战斗时,那厢,秋洛已经被传送点随机传送到一处密林之中。 氤氲缭绕的白雾极大的影响了选手们的视线,受重力磁场影响,展翼飞行需要消耗大量体能,实在不划算,只能靠着精神力在白雾中慢慢摸索。 并且周围随时会出现危险的生物,以及想要淘汰你的竞争对手,每一个会动的,都是敌人。 每个参赛选手胸口都佩戴有一枚特殊徽章,如果碰见必死的绝境,可以操控徽章传送回入口,但这样一来,也意味着弃权认输,在崇尚实力的虫族眼中,是懦夫逃避的行为,前途不用谈,直接社会性死亡。 秋洛额前的触角比平日里伸展得更长,乳白色的精神丝连绵不断向四周发散开来,源源不绝向他反馈密林中的情况。 他手中一张A级精神卡,使用时可以使自身身轻如燕,迅捷如飞,抵抗赛场的强重力磁场,是他事先做好的准备工作之一。 全场几个高等雄虫,唯有秋洛最为精通精神卡制作,就连艾兰都只能依靠家族给他的卡片,至于其他军雌们,即便藏着几张压箱底的卡,也不敢随随便便拿出来用。 相较之下,随便就能掏出好几张用途各异精神卡的秋洛,简直像个败家的暴发户,看的其他虫族们羡慕嫉妒恨。 秋洛修长的身影不断在密林中穿梭,一路行来,他根本不在目标以外的家伙上耽误工夫,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冒牌的皇太子。 此时此刻,贾黄兹身边没有任何护从,唯独他一只虫,而且还是一只等级只有B级,压根不怎么会使用精神力战斗的弱鸡雄虫。 不在这里解决他,夺回身体,如此绝佳的机会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就在秋洛快速在林间穿梭时,一道雪亮的剑光突兀从斜里朝他刺来! 秋洛眉宇微蹙,脚步一错,从容地避开这一击,双脚轻轻落在一棵粗壮梧桐的树梢上。 片刻,从剑光过来的方向,出现了一个身着贵族军装的雄虫,他年纪大约三十上下,面容英俊,一双标志性的深蓝色眼瞳,深深嵌在眼窝里。 艾兰腰间别着一柄由精神力具象化的西洋花剑,自下而上看着树梢上的秋洛,露出一点意外的表情。 “没想到你竟能躲过这一击,看来你的运气很不错。” 身为大贵族出身的S级雄虫,艾兰的举手投足彬彬有礼,语气却是满满的高高在上,如同他的神色一样骄傲至极。 他的确有高傲的资本,年轻一代硕果仅存的S雄虫,将来皇储人选的有力竞争者,无论哪一条,都足够他目下无尘。 林尽染也同样高傲,然而他的高傲确实建立在自身赫赫战功,和从底层真刀真枪拼杀上来的实力上。 无端在这种时候想起林尽染,秋洛眼神落在白雾缭绕的远方,渐渐沾染上一点怅然的思念。 也不知道林尽染现在到哪儿了,有没有在看自己的比赛实况? 秋洛在胡思乱想中沉默着,这种沉默落在艾兰眼里,则是一种示弱的表现。 他微笑着拔出腰间长剑,指向秋洛:“星网上有不少你的传言,没想到今天见了面,也不过如此,还以为是什么样的高手,实在令我大失所望。” “不过是运气好,正好碰上了摄政王罢了,谣言终究只是谣言,或许你认为给大众营造你就是那只S级雄虫的身份,会得到特别的好处和关照?” “只可惜,你现在遇上了我。下一击,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秋洛听着对方的喋喋不休,无奈地掏了掏耳朵,这个艾兰他是知道的,从前自己身为皇太子时光芒太盛,完全把艾兰遮住了。 明明同样身为S级雄虫,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和名望,从小到大都是皇太子的垫脚石和衬托的对象。 如今穿书者顶替了自己,还跌落了等级,这下可把艾兰高兴坏了,以为自己把皇太子比了下去,终于熬到了出头之日。 直播只能转播画面,无法转播具体的声音,场外的观众们并不能知道艾兰究竟对秋洛说了什么,只看见他嘴巴开合个不停,而秋洛一脸无奈地用关爱孙子的眼神看他。 这画面顿时惹来一群艾兰粉丝的虫族们不满,其他网虫们则觉得很好笑,双方甚至开启了一场争论谁更强的骂战,不过等级是摆在明面上的,这一点艾兰的粉丝们格外有底气。 艾兰率先亮出一对华丽的红色蝶翼,缓缓扇动着,带着他飞至半空,手中精神力长剑分裂成无数剑影,成扇形分开,凌空指向秋洛。 场外的粉丝们立刻开始尖叫,恨不得把这炫目的一幕一帧帧截屏。 秋洛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实在不明白对方不惜多花一倍的精神力抵抗重力,非要飞起来是什么心态。 艾兰胜券在握似的扬起下巴,用充满怜悯的目光平视秋洛:“你现在认输,传送出去,还来得及。一会我可不一定保证一定能留住你的性命,无论如何你也是帝国子民的一份子,我不想看见一位有天赋的雄虫陨落在此。” 秋洛嘴角抽搐,简直要气笑了,艾兰的口吻仿佛已经自视是帝国继承人了一样,口口声声对“自己的子民”施予上位者的“宽恕”。 艾兰见他始终不肯认输,遗憾地摇了摇头,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可惜了。” 他手指朝秋洛一指,身边漂浮着的剑影,立刻如同离线的箭雨般,朝秋洛飞去,那密密麻麻的架势,仿佛要将秋洛捅成个筛子。 秋洛不躲也不闪,另外一张精神卡出现在手中,面前突然亮起一面铁灰色质感的半透明盾牌,任由艾兰的剑影围绕着他漫天飞舞,不断与盾牌切割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相击之声。 他使用两张辅助卡,几乎分毫没有消耗自己宝贵的精神力。 反观艾兰,一会抵抗重力,一会上来就使用大招,以为分分钟解决秋洛,顺便在直播面前给帝国上下留下一个实力强劲的好印象。 没想到压根拿他没办法,反而自己的耗损越来越多,对方还满脸悠哉,屁事没有。 艾兰差点在心里吐了口血。 就在艾兰认真起来,准备跟秋洛对轰战斗卡时,秋洛突然动了。 他丢出一张滑翔卡,脚后跟迅速生长出一对半透明的小翅膀,脚下一蹬树梢,整只虫身轻如燕地滑翔在空中,直接撇下在原地一脸懵逼的艾兰,溜了溜了。 艾兰反应过来,扇动着蝶翼气急败坏地住在后面:“你站住!身为英勇的虫族,怎么能不战而逃!你这个懦夫!” 秋洛“望风而逃”的选择,顿时引起了一大群不明真相的网虫们狂喷。 “不管打不打得过,怎么能还没开战就逃跑呢?” “亏我还以为他就是虫族的明日之星呢,简直瞎了我的虫眼!” “那天在擂台上震慑群虫的还是他本虫吗?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不一会儿,艾兰追着秋洛飞出了密林,来到一处地势开阔的砂石滩上。 秋洛终于停下了“逃跑”的脚步,轻飘飘地落在一座两米高的巨石顶端。 艾兰扑棱着蝶翼飞过来,气喘吁吁,片刻,他终于平复了呼吸,那股从容和傲慢再次回到脸上:“这里视野开阔,你再也逃不掉了。” “虽然不知道你那么多精神卡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到此为止了,在实力面前,任何投机取巧的行为最终都只有被碾碎一途。” 秋洛叹了口气:“你的废话真的很多。” 他收起手头的精神卡,又将一张黑色的战斗卡随手插入脚下的巨石中。 紧跟着,他深吸一口气,额前的触角迅速伸长,身后黄金蝶翼舒展开来,一股无形无色的庞大雄虫信息素气息,裹着砂石滩上的狂风,瞬间散播出去。 艾兰和直播画面前的观众们,全都被秋洛找死的行为搞蒙了。 艾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疯了吗?你要把其他所有参赛者全部吸引过来不成?你自己找死就算了,居然相出这种恶毒的办法,和我同归于尽?!” 也不怪艾兰会这么想,虫族对信息素的味道异常敏感,尤其是雄虫的信息素,带着相当强大的支配信号,让他们不得不服从。 秋洛主动散播信息素,他所在的方位顿时如同黑夜的火光一样,明显至极,完全把自己和艾兰的坐标,暴露在了所有竞争者面前。 根本就是一副我虽然打不过你,但可以拉着你垫背的主意。 艾兰一咬牙,恨不得扭头就走,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周围无论是雄虫还是雌虫,都在第一时间闻到了秋洛的信息素,那种气息刺激着所有虫子们都兴奋起来。 有的虫就连自己正在战斗都顾不上,一扭头就迫不及待地朝着秋洛的方向追过去。 场外的观众们更加看得百思不得其解,就连观战的大臣们都开始议论纷纷,完全不明白秋洛这么做除了自杀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然而主位上的皇帝陛下,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中的秋洛,面容凝重,眉心越蹙越紧,握着权杖明珠的手指,都在隐隐收紧。 一时之间,四面八方的参赛者无不朝着秋洛狂奔而来。 秋洛放出去的精神丝很快反馈回消息,须臾,他在茫茫虫子中,终于找到了冒牌货皇太子的身影! 他一声高亢的轻啸,彻底不再掩饰自己的等级,庞大澎湃的精神力如潮水般朝四周席卷而去,将周围冲过来的所有虫族们囊过其中。 一股股无形的力道拉扯着竞争者们,飞快向他靠拢。 就在他们进入战斗卡生效范围的瞬间,秋洛拔出卡片,霎时间,以他为中心,涵盖整整一百米范围之内,重力开启了十倍增幅! 配合赛场本身的重力能量场,效果拔群! 包括艾兰在内的虫族们,一时不查,一下子统统被压趴在地上,来了一个五体投地大礼! 秋洛背后的黄金蝶翼徐徐展开,飞至空中,漫天金色波光粼粼闪耀,仿佛天空中腾起了一轮金色的太阳。 “精神风暴。” 恐怖的精神力旋风卷起砂石滩上的石块,高速飞旋,仿佛要将空气都切割开来。 一时间天昏地暗,艾兰立刻撑起精神屏障,吃力地挡下这酝酿了许久的大招,在暴风之中摇摇欲坠。 除了他勉强能站立,其他被秋洛精神力碾压的军雌们就没这么好运了,在超强重力和精神风暴的双重打击下,不断在地上翻滚。 赛场之外,无数观众们顿时惊呼出声,错不了,秋洛就是那只S级雄虫! 现场的观看台上,皇帝陛下突兀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目光炯炯有神,在场所有虫族,唯有他,血脉隐约被引起了共鸣。 赛场中,还有一虫也察觉了这一点,他就是被重力牢牢束缚在地上,连步子的迈不出去的贾黄兹。 他咬着牙,浑身颤动个不停,仿佛有种力量牵引着他的身体,就要朝着秋洛飞过去一样。 第53章 13 这片星域的另外一端, 一场虫族与星际海盗的大战已经进入尾声。 密密麻麻的炮火在战舰上闪烁爆破,林尽染带来的精锐,无不是常年跟随他, 在多不胜数的战争中厮杀成长起来的强悍军雌。 突袭之下,星际海盗们被杀了一波措手不及, 星环带警报线第一层防御, 很快就被撕了个干净,林尽染率领的舰队突破外层卫星,进入主星。 海盗在地面架设着无数防空导弹, 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摄政王一声令下, 军雌们悍不畏死地迎着火海般的炮火,毅然登陆地面, 进入了最后的决战环节。 眼看着自家在虫族的进攻下节节败退,海盗们纷纷开始想办法撤退突围, 绝境逃生正是这些海盗的看家本领。 他们逃跑的飞船五花八门, 藏在星球环绕在外侧的陨石带之中, 被密密麻麻的陨石掩护着, 寻常难以搜寻。 然而林尽染早就想到这一节,事先就派虫埋伏好□□飞船, 一时之间, 烟花般的爆炸火光在陨石带遍地开花, 海盗们死伤惨重。 海盗头子亚力克是兽族人, 天生一颗硕大的牛头,周围长满棕色的鬃毛。 兽族向来视虫族为天敌, 双方不知打了多少年星域战争, 这次兽族入侵虫族战败, 曾为军人的亚力克悲愤交加,拒绝承认战败,带着一众弟兄脱离了军队,游离在几大帝国之间的星域,干起了星际海盗的活,专劫虫族飞船。 在几大帝国暗中支持下,亚力克收容了一个叛逃的虫族军官,窃取内部机密,盘算打入虫族内部复仇。 没想到,虫族的反应竟然这么快,没过多久,就遭到了林尽染的毁灭性的打击,损失惨重不说,就连那个叛逃者,也被林尽染的部下捉了回去。 雷洛斯清理完战场,得到紧急战报时,立刻回到林尽染所在的军舰上。 他一路小跑过来,神色焦急,气还没喘匀:“上将阁下,海盗头子亚力克带着最后剩下的一批核心手下逃跑了!他拿外围海盗的性命趟过星环带的雷,飞船钻进了一个隐藏的空间跳跃虫洞!” 放纵亚力克无异于放虎归山,此行的目的相当于只完成一半。 林尽染眉宇一沉:“虫洞通向哪里?” 雷洛斯喉咙冒火:“根据那个叛逃者交代,他就是从这个虫洞逃过来的,虫洞另一头出口就在帝国境内,在这片星域另一端,艾丽娅星座附近。” 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个隐藏虫洞。 “艾丽娅星座?”林尽染骤然脸色一变,虫族之星挑战赛所在的赛区星球,不就在艾丽娅星座隔壁吗?! 林尽染面沉如水,双手用力按在指挥台上,目光如电,反复在艾丽娅星域地图上飞掠。 不过须臾,他沉声命令道:“留下一小队在这里守着,立刻与帝国中枢联系,剩下全体出发,从虫洞追!必须将他们拦截在艾丽娅星座!” 雷洛斯犹豫道:“万一他们就在虫洞另一边摆下陷阱,等着我们过去自投罗网怎么办?” 林尽染缓缓眯起狭长的双眼,唇边泛着冷笑:“陷阱?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伎俩都是无用功,他们若有围困我们的能力,刚才就不会像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逃走了。” ※※※ 虫族之星挑战赛赛场。 砂石滩上,以秋洛为圆心,百米半径范围内,重力叠加的影响依然在继续,灰蒙蒙的沙石风暴狂乱盘旋着,直播镜头画面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暗的纱,看不真切。 唯独秋洛那对展开的黄金蝶翼,在半空中灼灼生光,异常醒目,牢牢吸引住了赛场内外所有虫族的视线。 艾兰用长剑支撑着身体,勉强站起身,满脸震惊地望着秋洛,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家伙居然真的是个S级雄虫,而且精神力显然还远远在他之上。 但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生雄虫,比自己这种从小在优越资源里堆起来的贵族还强,这怎么可能? 亏他刚才还在密林里对他说那些有的没的,以为秋洛打不过自己不战而逃,没想到人家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怕不是嫌弃密林视野不够开阔,不方便他将其他竞争者吸引过来,来个一网打尽呢! 其他军雌们除了一开始陷入重力陷阱打懵了一波,现在终于纷纷反应过来,使出各自的精神体还有压箱底的战斗卡进行抵抗。 秋洛的精神力和战斗卡再强,终究是有极限的,他们都是从各地选□□的优秀军雌,只要能放下彼此的竞争态度,一致把矛头指向秋洛,哪怕耗也能耗死他! 只是他身上的雄虫信息素支配力太强了,军雌们一边苦苦抵抗,奋起奋击,然而一嗅到那股充满压制力的信息素气味,就忍不住腿软,无端升起一种镌刻在血脉里,无法与本能对抗的无力感。 军雌们暗自叫苦不迭,到底哪里来的野生雄虫,怕不是皇族血脉也不过如此了。 赛场之中,唯独依然趴伏在地的贾黄兹,尤其显得狼狈。 上次在擂台赛见到秋洛的战栗感,更加强烈的席卷而来,他全身血液逆流近乎沸腾,冥冥之中,熟悉的精神力,像万千罗网一样包围了自己,不断在他耳边兴奋咆哮着,与之发生共鸣。 直至此刻,贾黄兹终于明白秋洛到底是谁了,也终于明白自己一穿过来,就突然精神力受创,等级从s级跌到B级的原因了。 原来这具身体的原主压根就没有死!现在,原主就站在他的面前,高调地宣布他回来了! 就在此时,秋洛垂眼,视线与贾黄兹笔直地对上。 贾黄兹心里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这不对,自己明明才是主角,他还没好好享受过身为万人迷的待遇呢?皇太子体验卡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赛场外围的赌场里,各个选手的赔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秋洛这匹黑马横空出世,眼看着就要成为挑战赛最大的赢家。 然而,就在所有虫族都以为挑战赛即将尘埃落地时,突然间,异变横生! 赛场外围的观赛台,高高耸立的直播大屏幕,忽然布满了紊乱的雪花点,信号仿佛受到了强烈的磁场干扰。 虫族们面面相觑,议论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没人虫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高坐席上的王公大臣们,也是一脸不明所以。 一个御前侍从神色匆匆地跑到皇帝的王座之前,半跪在地,沉声禀报:“陛下!刚才收到摄政王殿下的传讯,一伙兽族败军组成的星际海盗,正朝着我们的方位而来!” 皇帝眉宇骤然一沉:“立刻启动紧急防御!宣布挑战赛暂停,让民众疏散,将选手撤出赛场!” 这颗赛事星球的重力磁场极为特殊,虫族的实力会受到相当的限制,这伙星际海盗挑的时机如此精准,也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筹划多时,故意前来报复。 皇帝的命令不可谓不迅速,然而,命令的执行终究晚了半步。 直播画面从紊乱到恢复正常,只有几个呼吸时间,虫群中接连不断响起惊惶的尖叫声。 赛场内部,只见晴朗的天空仿佛突兀被撕破了一个霍大的口子,七八艘铁灰色的海盗飞船从破口处,一头扎了进来。 一群长相各异的兽人族海盗,纷纷从军舰舱门涌出,每个兽人手里都端着以战斗卡为能量源的能量炮,他们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土匪,一群身经百战的铁血战士,更是视虫族为仇雠的敌人! 兽人海盗头子亚力克那颗庞大的牛头上,带着疯狂的神色,眼神充满了仇恨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他们之前曾派人混进虫族的舰队,去寻找那个s级雄虫,没有成功,被林尽染抢先了一步。 而后又筹谋着针对虫族帝国皇室进行一场刺杀,可惜计划还没周全,林尽染就先来一锅端了他们。 他被林尽染的舰队追的仓皇而逃,万没料到,幸运之神居然如此眷顾他,竟然刚好让他们掉落到这附近! 在发觉虫族皇帝和皇太子都在这颗星球上时,亚力克简直高兴得发了狂! 就算死,若是能拉着虫族皇帝和皇太子随便一个垫背,就算他们全军覆没,也必定在兽人帝国的历史上添上光辉的一页! 亚力克端起能量枪,带头第一个冲向了皇太子所在的砂石滩,密密麻麻的海盗们跟在他身后,后背的反重力装置不断喷射出火星。 “杀死皇太子!兽人帝国万岁!” 眼看这伙突如其来的海盗逼近了赛场中的皇太子,场外观众们透过直播屏幕,纷纷倒吸凉气,愤怒的叫骂声激起重重声浪,恨不得钻进屏幕里,咬死那些该死的兽人。 守卫在赛场外的近卫军,已经第一时间进入赛场,从四面八方朝着海盗团伙包围过去。 然而赛场的特殊磁场同样影响了他们的行动,即便随着带着反重力装置,依然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亚力克率领的海盗团已经包围了砂石滩,枪口完全对准了皇太子。 所有势力都在争分夺秒的争抢时间! 一时之间,帝国上下虫族的心神都绷紧到了极点。 被无数枪口瞄准的贾黄兹,几乎吓破了胆,如果早知道穿书的代价会是死得千疮百孔,他宁可继续回去做自己的十八线艺人! 贾黄兹面如土色,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一切都晚了,说什么都晚了! 就在海盗们狞笑着,朝贾黄兹扣响扳机的一瞬,他面前突然由上而下笼罩了一片阴影,将自己完全遮住。 他震撼地抬头,瞪大双眼,只见一双硕大的黄金蝶翼完全伸展开来,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挡住了正面所有的枪口! 乳白色的精神力盘旋在他周身,化为盾牌,严严实实将贾黄兹庇护在蝶翼之下。 脚下的重力叠加战斗卡不知何时已经收起来,另外一张银白色的群体防御卡,夹在秋洛两指之间。 无形无质的精神力气场大范围荡开,将包括艾兰在内的所有挑战赛竞争者,尽数囊括在内! 那些无差别攻击的能量炮,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偏离的原本的目标,全部撞击在秋洛面前乳白色的精神力防御罩上! 整面盾牌被密集的攻击轰得摇摇欲坠! 在场众虫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具象化出攻击性精神体,汇聚力量,共同对付面前这些帝国的敌人! 艾兰在生死危机关头,总算没有辜负身为s级雄虫的贵族责任,专属于他的雄虫信息素疯狂释放开来,如同一剂剂强心针,打进了受伤军雌们的身体。 刺激着周围所有雌虫们身体机能恢复,并在短期内身体素质暴涨。 在艾兰的指挥下,参赛军雌们开始奋力反击,对面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海盗团,原地结成战阵,与敌人们战成一团,各式各样的精神体攻击,光影四溅,坚持不懈地苦苦支撑,等待近卫军的到来。 砂石滩飞沙走石,混乱一片,白热化的炮火洗地般轰向地面,整个赛场瞬间陷入一片火海,无数场外的观众们都炸了锅,无不紧张地祈祷这些年轻虫族们能取得胜利。 这一刻,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火光缭绕的直播画面。 “噗嗤”一声,声音细微,听在众虫们耳朵里,却不啻于一道惊雷炸响! 那是秋洛的防御罩终于逼近了临界点,承受不了对方不断累加的密集轰击,被穿透了一个小孔! 在场的虫族们无不变了脸色,没有了秋洛,他们的身体,立刻会暴露在敌人密集的能量炮之下! 肉身再强悍的军雌,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攻势。 宛如一颗子弹洞穿了盔甲,紧跟着,更多的破防声接二连三响起,它们密密敲打在每只虫族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秋洛面前的精神力防御盾牌轰然碎裂了,更多的攻击倾泻而下,直接洞穿了秋洛张开的蝶翼和他的身体! 血光飞溅。 场外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一艘急速前进的军舰里,林尽染死死盯着直播屏幕里这一幕,目次欲裂。 他体内一股暴怒的精神力几乎要吞噬掉他的理智,破体而出! 无数紧张的视线聚焦下,“秋洛”的身体渐渐向后倒去,恰此时,一双手牢牢接住了他。 银白色的作战服,深栗色的短发,笔直伸长的触角,和刘海下一双锐利逼人的眼,狂乱的能量风暴中,他站在旋涡的中心不动如山,衣摆被如刀般的罡风吹得猎猎作响。 皇太子抬头隐晦地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天空,那里有一道无人能看见的、不属于此方世界、漂浮的灵魂,带着释然和悔意,叹息着,朝他点了点头,渐渐消散在天地之间。 灵体合一的瞬间,皇太子“跌落”B级的精神力,开始疯狂攀升! 他的身体宛如一个巨大的黑洞般,强大的精神力磁场若有实质,源源不断吸收周围一切能量,补充自身。 缓缓的,他背后展开一双白金色蝶翼,形态左右各有三段突出的弧度,他逐渐漂浮上天空,在他身后,盛大的烈日在空中灼灼燃烧,无穷金光笼罩他全身,如同浑身沐浴着圣光的六翼天使。 秋洛倏然睁眼,一黑一白两张战斗卡出现在他手中,那是最后仅剩的卡片。 一张名为守护,一张名为神罚。一旦用完,他最后的底牌也将完全掏空。 在遥远的场外,王座上的皇帝霍然起身,他双手平平推出,漆黑的双瞳仿佛承载着无际星空,无穷无尽的浩瀚精神力,与场内的秋洛血脉共鸣,遥相呼应。 砂石滩外围,姗姗来迟的近卫军们终于及时赶到。 陡然,曾被海盗军舰撕裂的天空,一艘巨大的军舰,赫然出现在了他们头顶,密密麻麻身着制式军装的军雌们撑开双翼,朝穷途末路的海盗们围拢而去。 秋洛下意识抬头,正上方,一袭戎装的林尽染,正伸张着黑蓝色蝶翼,悬浮在半空中。 他逆光而行,面容完全隐藏在背光的阴影里,除了周身一团暗红近黑的恐怖气场,什么也看不清。 第54章 14 <ul css=tent_ul> 砂石滩上, 以亚力克为首的兽人海盗团伙,正与挑战赛选手们苦战僵持着。 虽然人数数倍于参赛虫族们,但在秋洛回归本体后, 依靠着他强悍的精神力和高阶战斗卡,还有其他虫族们团结一致的支撑, 双方暂时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海盗团伙们迟迟无法将他们打散。 然而,这种平衡很快就宣告终结。 林尽染率领的军舰终于在此时追赶而至, 而皇室近卫军也从赛事入口处姗姗来迟, 双方前后夹击, 彻底将海盗团堵在砂石滩上空,下方还有虫族选手们死死拖住。 海盗团伙一时进退不得,无处可逃,完全陷入了绝境。 亚力克身上有无数精神体攻击留下的伤痕,他沉浸在疯狂报复的快感中,几乎感受不到周围渐渐不详的气氛。 直到一股庞大又暴戾的气场, 由上而下笼罩了他, 亚力克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对劲。 他猛地抬头一看,只见头顶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阴影,正急速朝着他的方向坠落。 修长的身影, 黑蓝色的蝶翼,暗红的精神力罡风环绕在他周身, 连空气都被高速旋转的风刃切割出阵阵爆鸣。 林尽染冷峻的面容一点点从逆光阴影里显现,他神情异常冷静, 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平日里淡色的双唇,此刻被渲染上一抹猩红, 嘴角甚至还泛着一丝奇异的微笑。 狂暴的精神力从他体内疯狂涌出,暗红阴森的色泽,几乎遮蔽头顶了半个天空。 亚力克渐渐瞪大双眼,瞳孔里仿佛倒映出了死神的镰刀,只看这一眼,先前报复的快感荡然无存,犹如兜头一盆凉水,整颗心如堕冰窟。 林尽染疯了!他要沙掉这里所有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无端出现在亚力克心底,并且深信不疑。 他已经被林尽染牢牢锁定了,直觉浑身僵硬,好像四肢百骸都被某种无形的触角撕扯住,令他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尽染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他强悍的拳头,就是最强的武器,有如实质的暗红色精神力包裹着他全身,握紧的拳头上生出黑色的骨刺。 任何兽人挡在他面前,无不被他一拳打得血肉模糊,浑身骨骼发出刺耳的裂响,而后无助地从半空摔下去。 他一路坠落而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根本没有兽人族是其一合之敌。 亚力克慌了,那份拉着虫族皇室垫背的豪迈,在死亡临近的威胁下,瞬间消失无踪。 现在他只想逃,能逃多远逃多远。 然而林尽染根本不会给他们任何一丝逃出生天的机会。 暗红色的精神力以他为圆心,呈一种恐怖的气势层层攀升,将这一片砂石滩尽数囊括在内。 无论是兽人族还是在场的虫族,都在同一时间嗅到了一丝醉人的醇酒气息。 那是林尽染彻底失控的信息素味道,那也意味着,他体内的战争辐射,彻底失去了压制和束缚,借由这次暴走,冲破了他的意识海,几乎接管了他的本能! 林尽染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尽是嘈杂的嗡鸣声,眼前血红一片,仿佛回荡着秋洛身体被洞穿倒下的那一幕。 痛苦的心绪撕心裂肺,他的心跳已经绷到极致,仿佛随时都要从胸腔里呕出来。 唯一在支配着他的行动的,只有杀戮、报复,以及宣泄。 这充满攻击性的气息,无差别地攻击着每个兽人的神经中枢,麻痹,混乱,恐惧,震慑……诸多负面状态如影随形。 海盗团伙们连手里的能量炮都握不住了,背后的反重力装置遭到严重毁坏,一个接一个被重力磁场拽落地面。 严阵以待的近卫军们立刻包抄而至,虫族参赛选手们的压力骤减,终于从战斗的最前沿撤了下来。 直至此刻,秋洛的战斗卡全数告罄,大量的体力和精神力消耗之下,他面色有些苍白,鼻翼覆了一层薄薄的汗,过度虚耗的晕眩感随之席卷而来。 然而,他完全顾不上休息恢复力量,因为林尽染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竟然只身杀进了海盗团中,开始了无差别杀戮。 半空中,暗红的精神力罡风包围着林尽染,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一股黑沉沉的雾气,粘稠又压抑,一点点侵染上那双曾耀眼夺目的黑蓝双翼。 林尽染越是面无表情,胸腔疯狂的火焰就越是灼烧得如火如荼,举目望去,四周尽是敌人,尽是该死的凶手,他额前青筋暴起,粗重的喘息声和濒临死亡的心脏,在眼前交织成一片血色。 有温热的液体溅上了他的脸颊和军装,林尽染浑然不觉,他手里抓着一个看不清模样的海盗,拳头上的荆棘尖刺狠狠捅穿了对方的胸膛。 他缓缓抹去唇角残留的血,喉咙干涸灼烫,嗓音嘶哑:“你们都要死……” 他的背脊依然挺直,他的实力依然强大,他只身杀入敌军阵地如同狼如羊群,周身汹涌澎湃着无尽的力量和压倒性的气势,海盗团伙的兽人们被他杀出了一片真空带,几乎没人敢靠近他半步。 然而,他的意识深处就像一具被蛀空了的躯壳,单薄得一碰就要崩溃似的。 秋洛怔怔望着林尽染,眉宇间满是焦虑,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他万万没有想到,林尽染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种时候撞了个正着。 “林尽染……” 秋洛振动双翼,不顾周围匆匆而至的近卫军阻拦,强行飞上半空,靠近战团边缘。 彼时,林尽染几乎已经杀疯了,即便有精神力罡风护体,依然被能量炮击中了好几次,高能量粒子冲击的气流比最锋利的刀刃还薄,在他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流出鲜血。 林尽染却仿佛感受不到痛觉,他的蝶翼被撕裂了一道霍大的口子,半边耷拉着,还在用力挥动。 “林尽染!” 他依稀听见有声音在呼唤他,他茫然四顾,却找不到是谁。 眼前好像已经没有了敌人,又好像四处都是敌人。 狂暴的精神力和极强攻击性的信息素环绕着他,越发浓重的气场暗红近黑,依然在无差别飞溅扫射,要将一切靠近他的存在,统统消灭似的。 秋洛咬着牙,撑开一道精神力盾牌,冒着林尽染狂躁的精神力,一点一点朝他靠近。 林尽染的精神力罗网很快发现了他这个“入侵者”,暗红的精神力刀刃瞬间成千上万凝聚起来,尖锐的刀尖对准了秋洛,源源不断朝他刺去。 “林尽染!我是阿秋!”秋洛迎面撞上巨大的阻力,越是靠近林尽染这个风暴中心,越是感到寸步难行。 刀刃与盾牌切割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的盾牌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远远的,他已经看见了林尽染的身影,像一具幽灵一样漂浮在半空中。 而他的盾牌已经快支撑不住了,狂躁的罡风割刮在他脸颊和双翼上,细小的伤口越来越多,从林尽染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辐射,也在不断往周围蔓延。 到极限了…… 秋洛深吸一口气,忽然撤掉了面前的盾牌,迎着林尽染茫然空洞的视线,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容貌可以改变,躯壳可以重塑,声音可以模仿,唯独信息素的味道不会改变。 一股光明而温暖的气息逆着狂乱的罡风,温柔地包裹了林尽染,像润雨无声的春意,像包容百川的江海。 那种气息,只要被温暖过一次,就再也不可能忘记。 林尽染浑身巨震,黑沉的瞳孔似乎再次有了焦距,那股熟悉的气味顺着他的鼻尖,吸进肺里,掠过他细碎的刘海,轻柔地抚摸着他的侧颈,脸颊,每一寸伤口和皮肤。 林尽染外放的精神力和信息素猛然收缩了一下,他僵硬地转动脖子,朝着秋洛的方向望过去。 他双眼依旧蒙着一层红雾,视野模糊,看不真切,只从喉咙深处发出急切而焦灼的声音:“是你吗……你在吗……” 那些凶戾的精神力罡风不再疯狂攻击秋洛,它们化作了和煦的春风,牵引着他,为秋洛拂开了一条通往风暴中心的道路。 秋洛身上的皇太子服饰早已被割得狼狈不堪,身后的双翼也失去了光辉,唯有那张脸,依然带着明朗的笑容。 他缓缓扇动蝶翼,来到林尽染面前,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目如星辰,灼灼生辉: “是我,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在!这才是真正的我!” 林尽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颊的肌肉不可抑制地抽动一下,喉结滑动着,在意识到他是真切活着,活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刻,血管里奔腾的血液几乎要灼烧起来。 他再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地敲打着耳膜。 他想抬手触碰秋洛的脸颊,却控制不住地轻颤着手指。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秋洛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低语。 彼时,负隅顽抗的海盗团伙们,已经在近卫军和军舰下来的其他军雌们合围下,几乎被消灭殆尽,余下的残部被包围起来,生擒活捉。 天空不再充斥着密集的能量炮火,只剩下硝烟的余烬,在盛大的烈日下逐渐消散。 热烈的阳光自头顶倾覆而下,驱散了林尽染周身缠绕的阴霾和血雾。 那诡异狂躁的力量,再次被安抚下来,压制回林尽染体内。 他紧紧抱着秋洛的肩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勒入血骨。 秋洛展开白金蝶翼,将他们轻柔包裹起来,宛如一只新生的茧,他们额头抵着额头,嘴唇热吻在一起,唇齿间尽是铁锈的味道,还有彼此交融的信息素。 这热情拥吻的一幕被直播镜头准确地捕捉到,出现在了场外的直播屏幕上,此时此刻,刚刚因胜利相互庆祝的虫族们,直接傻了眼,险些惊掉了下巴。 就在他们吻得难解难分时,一声尴尬的咳嗽声,唤回了秋洛的注意力。 雷洛斯上校,和近卫军头领已经处理完那些海盗团,收敛了全部的遗体,包括秋洛附身的那一具,正在不远处等着迎接凯旋的摄政王,还有平安无事的皇太子。 见他们终于分开,雷洛斯这才松了口气,与其他军雌一起半跪在地,向秋洛行礼: “太子殿下,摄政王殿下,陛下召见,请二位立刻起程回王宫。” 秋洛看了一眼林尽染,后者仿佛充耳不闻似的,依旧专注地注视着秋洛,目光细细在他身上丈量,似有无数问题要问,又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 秋洛轻轻拉起他的手,低声道:“关于我就是皇太子这件事,回去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林尽染像是被惊醒了,怔了一怔,回握了他,低沉沉道:“不重要了,你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平民也好,贵族也好,就算是皇太子也好,我都不会放手。” 他握紧了秋洛的手:“我已经找到了压制我体内辐射的办法,不会再让上次的事情发生了。” 秋洛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林尽染顿了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精神锁。可以将我的等级压制在a级以下,这样就永远不会伤害到你了。” “你疯了吗?”秋洛震惊地看着他,“那是用来惩罚犯人的!你又不是!” 他根本无法想象,以林尽染的高傲和地位,竟然能做出这样决定,妥协至此,在这个决定的背后又承受了多少。 林尽染漆黑的瞳孔,倒映着这张跟原来七分神似的面容,面上流露出隐忍痛苦的神情:“我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强大,无所畏惧,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我也有害怕的时候。” “比起承受失去,精神锁反而轻松很多。” 秋洛郑重地望着他的双眼:“你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我的等级不在你之下,完全有办法治好你,不许用精神锁。” 林尽染欲言又止,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秋洛压低了眉头:“你不相信我吗?我会治好你,洗清你的冤屈,我们会一起行走在阳光下,还会有很多可爱的幼虫宝宝。” 林尽染紧蹙的眉宇渐渐舒展开,释然地摇摇头:“我永远都相信你的。” 他们坐上皇室的加长飞行车,近卫军们分列两排,在前面开道。 这场意外的冲突彻底告一段落,浩浩荡荡的虫族卫队从赛场出口离开,道路两侧,无数的虫族们纷纷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激动地抛起帽子和鲜花,山呼声如潮。 林尽染从车窗外看去,低笑道:“你是今天的英雄。” 秋洛凑近他,在林尽染回过头时,吻住了他的唇角:“亲爱的摄政王殿下,你也是我的英雄。” 林尽染眼神微微一颤,随即揽住他,热烈地加深了这个吻。 第55章 15 战败后的海盗兽人们, 统统被关进了星际监狱,择日审判。 叛逃者被送上军事法庭,当庭承认是为了报答诺登公爵曾经的恩情,帮助他扫除林尽染这个眼中钉, 只不过没有料到会因此导致皇太子乘坐的飞船遇难。诺登家族因此被剥夺贵族头衔, 彻底失势, 诺登公爵下半辈子都得在牢狱中度过。 皇帝亲自下令恢复摄政王的将军头衔,又因这次及时铲除星际海盗,保护皇太子及一众虫族之星优秀种子选手的功勋,以及曾经的补偿, 特加封元帅衔, 执掌帝权。 有皇帝亲自背书,又有诺登公爵垮台在前,这次再也没有大贵族敢反对。 一个从底层军雌爬到位极人臣的传奇,登时成了帝国上下津津乐道的励志话题, 鼓舞了无数因出身而不到晋升的普通虫族们发愤图强。 此外,另一记重磅消息,就是新晋元帅和皇太子疑似坠入爱河。 曾经那些嘲讽林尽染高攀不上皇室, 不配做太子雌君的众虫,这下统统被打了脸。为了强行给自己挽尊, 他们又开始暗搓搓内涵林尽染追求的雄虫刚死,转头就勾搭皇太子。 原本嗑c的网虫们, 吵得不可开交。 就在众虫们议论纷纷, 差点把星网给挤爆的时候,皇室突然发布了一则公示。 称皇太子殿下在此前的飞船事故中, 意外遭到特殊能力的外星生物顶替, 而帝都军校学生高等雄虫秋洛才是真正的皇太子, 如今已恢复真身。 看到这则公示,帝国上下一片哗然,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事情。 之前星网闹的沸沸扬扬的c党们,再次峰回路转,纷纷嗷嗷叫磕到了,至于那些暗搓搓下绊子的,这下惨遭打脸“梅开二度”,彻底偃旗息鼓。 ※※※ 王宫中的特殊重症医疗室外,一群宫廷医生正在紧张地记录着各项指标和数据,随时观察医疗室内的情况,门外站着一群沉默的近卫军,每只军雌都手持武器,随时预备着突发状况。 明亮洁净的室内,两座冥想舱并排架设在中央的圆形平台上,平台边缘设有三架精神卡槽,此时同时插着三张银白色高阶治疗卡。 秋洛和林尽染分别躺在冥想舱中,后者自从进入医疗室,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直到秋洛握着他的手躺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暖,才渐渐舒展眉头。 秋洛的触角不断伸展拉长,顶端轻轻贴上林尽染的眉心,乳白色的柔和光晕沿着触角延伸,渐渐没入林尽染的意识海。 跟上次在温泉时不同,秋洛半透明的精神体漂浮在一片凌乱无序的混沌中,宛如灾难过境、战争结束后的战场,满地狼藉。 秋洛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为他梳理凌乱的记忆碎片,像拼图一样拼成最初的形状。 在围观这些记忆碎片时,有一道温柔的风一路跟随着他,环绕着他,想靠近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秋洛注意到这缕微风,忍不住笑了笑,分出一丝精神丝,绵绵与风缠绕在一起。 外界的冥想舱里,林尽染闭上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秋洛这次是有备而来,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林尽染意识最深处。 察觉有外来者,大团大团浓重的黑雾立刻铺天盖地朝秋洛涌过来,它们渐渐凝聚成型,张牙舞爪地咆哮着,疯狂舞动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想要像上次那样把秋洛拖进去吞吃掉。 这次秋洛非但没有挣扎,反而主动向它们靠了过去。 那缕盘旋在他身边的风像是急了,忽而从温柔缱绻变得狂风大作,绕到秋洛正面,企图将他吹回去。 冥想舱里的林尽染也变得不稳定,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开始不断转动。 秋洛有些好笑,不断用精神丝安抚它:“没事的,你在外面等我回来。” 那缕风在原地焦灼地旋转了两圈,眼睁睁看着秋洛一点点没入黑暗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那片浓重的黑雾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是冥想舱内秋洛的精神力波动越来越微弱。 治疗室外的宫廷医生们,立刻调高了室内的能量磁场,为秋洛源源不断补充消耗,脸上逐渐浮现出紧张之色,一旦发生意外,随时中断。 林尽染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眉头越皱越紧,有薄薄的汗珠从鼻翼两侧渗出。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精神绷紧到极致,准备不顾一切将秋洛送出意识海之外时,那团黑雾的上方蓦然射出一束灿金色的光亮。 光芒越来越盛,光束越来越多,如同锋利的刀刃将黑雾切割成一块一块的碎片,最终轰然炸开! 一时之间,强大的光明充斥了每一个角落,几乎刺激得睁不开眼,意识海内风起云涌,动荡翻腾不休。 片刻,刺目的强光终于渐渐消散,化作无数闪烁的白金色星光漂浮在空中。 那缕微风激动地拨开层层云雾,只见意识海的中心,有一只白金色的茧静静浮在那里。 微风轻轻环绕着它,温柔地触摸,茧开始颤动出细小的裂缝,最终,两只小触角从缝隙里探出来,缝隙越裂越开,白金色的柔和光芒包裹着它,终于彻底张开双翼,破茧成蝶。 微风拂过秋洛半透明的身躯,他露出怀抱,怀里是一只体态幼小的小黑豹。 毛茸茸的幼年体通体漆黑,圆溜溜的眼睛玻璃石一样澄澈,尾巴软软地盘在秋洛的手臂上,圆圆的脸颊蹭着他的胸膛。 医疗室里的两座冥想舱各项波动终于趋于平稳,医生们这下彻底松了口气。 冥想舱打开,林尽染缓缓睁开双眼,只觉浑身舒畅身轻如羽,仿佛洗去了长年累月的疲惫,脑海空灵而放松。 他胸口正趴着一只黑豹,两只眼舒服地眯着,粗黑的大尾巴愉快地摇来摆去,黑豹脑门上冒出一只白猫脑袋,小触角晃悠悠地,关切地望着他。 “你醒啦?”秋洛从冥想舱侧面探出头来,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都睡了好几个小时了,你感觉怎……” 他话音未落,一个温热的身躯贴上来,紧紧抱住了他,一大一小两只猫咪被林尽染突然的动作掀到地上,滚了个咕噜,两脸懵逼。 林尽染沉默良久,开口时嗓音低哑:“幸好你回来了。” 秋洛诧异后,神色平静地拥着他的脊背,下巴轻轻蹭在他侧脸,无声地点点头。 ※※※ 一个月后,新晋元帅的就职演说在王宫外事礼堂正式召开,星网全程同步直播。 皇帝陛下和皇太子坐在王座之上,台下坐满了王公大臣、军方代表和贵族、媒体记者们,无论现场还是在星网收看直播的虫族们,无不翘首以盼,期待着一场鼓舞人心的演说。 林尽染身着一袭深蓝色军装,身姿挺拔如昔,他眼窝深邃,眸光熠熠,半点不见当日对海盗团对战时满身的暴戾和阴鸷,举手投足间,从容沉稳,纵横捭阖。 他没有详细描述自己的过往,只捡了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以及在绝境下如何保持自我的心态来说,尤其鼓舞了年轻军雌们追求荣誉、建功立业的信心。 秋洛端坐在金色王座上,带着一脸矜持的微笑,聚精会神地听着林尽染流畅自信的演说。 皇帝坐在他身旁,余光默默地瞥他一眼,手指摩挲着权杖上镶嵌的金色宝珠,淡淡道:“朕演说的时候,你不是总打哈欠吗?” 秋洛额前的小触角无奈地晃了晃:“谁让您讲的内容总是鼓励多生崽呢?” 皇帝抿了抿嘴,双目微眯,尾音扬起:“哦?” 秋洛暗道不妙,立刻端正态度,严肃地道:“为了提高幼崽孵化率,缓解雌虫和雄虫严重失衡的问题,抵抗战争辐射带来的后遗症,为了帝国的延续,您说得对!” 皇帝这才轻轻点头,眼神落在侍从呈上来的元帅荣誉徽章上,示意秋洛代表皇室上台,为林尽染佩戴。 秋洛身穿一身繁复的白金礼服,他理了理衣襟和水晶袖扣,迎着众虫们万众期待的视线,缓缓踏上演说台。 林尽染就伫立在尽头处,目光温柔地等着他的到来。 太阳从天花板的彩色玻璃打下一束朦胧的光束,宛如追光灯般笼罩在秋洛周身。 有侍从为他们端上盛放有徽章的托盘,秋洛将荣誉徽章佩戴在林尽染左胸前,迎着他专注的视线,郑重开口: “每个愿为帝国奉献一切的勇士,皆应享有匹配的荣耀。你所做的一切,皆被历史铭刻于心。” 此时此刻,每只虫族都在等待着林尽染接受皇室册封,发表感言,结束最后的流程。 忽然,林尽染竟在此刻退后了半步,在众虫们惊愕的目光下,缓缓屈膝,半跪在地,他轻轻托起秋洛的手掌,以标准的骑士礼,轻轻吻上他的手背。 而后,引着他的手抚上自己最脆弱的咽喉。 他抬头,平静地凝视秋洛微微睁大的双眼:“我永远为帝国尽忠,为我所爱奉上一切,无论生、老、病、死,贫穷还是富贵,永远不离不弃,我的殿下,愿意与我结合,相守一生吗?” 四周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善意的笑声和掌声,就连皇帝陛下的眼角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眼光复杂地望过去。 这一幕被在场的媒体竞相拍摄,从镜头传递到星网每个角落,网虫们的尖叫和热意几乎使得星网一度瘫痪。 秋洛用力握紧了林尽染的手,一把将他拽起身,他目光闪动,惊喜溢出眼尾,竭力压平了微微上翘的嘴角。 他按住对方的后脑,轻轻印上他的唇。 “我愿意,一直都愿意!” 第56章 虫族篇完结上 新元帅就职当天向皇太子求婚啦、为什么每个梦中雄虫都成了摄政王的、帝国第一双s配偶诞生、我的两个初恋在一起了好伤心 林尽染就职演说当天, 星网的热搜再度被求婚事件霸榜屠版,全帝国上下关注此事的八卦网虫们,无不对此津津乐道。 各大媒体平台充斥着祝福和各种羡慕嫉妒恨的言论, 原本看林尽染身体重伤彻底无缘皇室联姻, 试图高攀皇太子的几大贵族军雌, 嫉妒得牙痒痒。 然而能怎么办呢,谁知道皇太子居然有这种灵魂出窍的离奇遭遇,偏偏就被摄政王遇上了。 不久后, 王宫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皇帝陛下亲自为秋洛和林尽染主婚。 当天晚上, 他们就踏上了蜜月飞船,远离外界所有纷纷扰扰, 开始共度二人世界。 飞船主卧的浴室里, 淅淅沥沥的水声稍息, 秋洛带着一身湿气,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踩着柔软的棉质拖鞋走出来。 他上身赤着,袒露出肌肉精韧的胸腹, 一对锁骨性感分明, 流畅的线条在腰际收束,只在腰间裹了一条毛巾,耳后和颈项间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极淡的雄虫香水味。 没想到, 林尽染居然不在卧房。 今晚可是新婚之夜呢, 这个时候跑哪里去了? 秋洛打开房门探出头去, 恰好看见走廊另一头的一个熟悉的背影, 身后还跟着一只黑不溜秋的黑豹, 支棱着黑长的尾巴, 探头探脑的,仿佛在替主虫把风。 秋洛疑惑地眨眨眼,这是玩的哪一出? 他也懒得换衣服,直接一掀腰间毛巾,重新化为小白猫的模样,大摇大摆地顺着走廊跟了上去。 他们乘坐的飞船,这时正好停留在一间大型空间中途补给站,有船员正忙着进进出出搬运物资。 小白猫蹑手蹑脚跟在林尽染和黑豹身后,看着他们特地躲开船员的路线,从一条偏远的小门离开飞船,顺着栈桥进入了补给站。 小白猫迅速支棱起雷达一样的小触角,脑海里开始转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到底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秋洛跟着林尽染来到一间隐秘的小仓库,他立起身,两只毛茸茸的前爪扒在拐角边缘,悄摸摸探出半个猫脑袋。 只见昏暗的仓库门前,林尽染竟和一个模样清秀的鲛人族男青年接上了头。 秋洛一愣,急忙分出一缕精神丝飘过去偷听。 “……针对不同群族的客户,我们可以提供特殊服务,包您满意哦!” “……放心,我们服务向来周到,只要躺着享受,保管您舒服地渡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一个个模棱两可的关键词摄入精神丝,小白猫顿时炸开满头毛,心里警铃大作,什么情况?早上还跟他甜言蜜语,晚上就变脸了不成? 秋洛从鼻子里呼出两串气,甩着尾巴就冲了过去。 林尽染正浏览着鲛人殷勤递来的说明菜单,正沉思着选择哪一个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在敲打他的小腿。 林尽染扭头一看,自家的小白猫正气鼓鼓地仰着脑袋盯他,触角挺得笔直,一条后腿正在凶狠地蹬他的后腿,可惜猫咪个头太矮,腿又短,只能踹到他的后脚跟。 林尽染脑门缓缓冒出一个:“?” 黑豹蹲在一旁,用爪子捂住脸,一副不忍卒视的模样。 鲛人诧异地看了一眼小白猫:“这是阁下家里养的猫兽吗?好可爱,就是有点凶凶的……” 小白猫迅速把视线挪到他身上,不悦地倒平猫耳,他可是优雅高贵的皇太子,哪里凶了? 林尽染忍住笑意,把猫咪抱起来,对鲛人道:“你先把东西拿给我看看。” 鲛人高兴地点点头,立刻从身后拖出一个纸箱,当着他们的面打开,十分专业地介绍起来:“这里每种道具都有不同的用途哦,是为你们军雌量身定做的……” 道具?什么道具? 秋洛触角动了动,好奇地低头看着纸箱里露出来的道具,从林尽染怀里挣脱出去,把脑袋凑到纸箱,两只毛爪在里面翻翻捡捡。 一只粗粗的橡胶制品,上面还有细软的绒毛,另外一只圆溜溜的,下面连着一根线,还有奇奇怪怪的绳索和带着柔软护腕的链条。 啧,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摄政王!居然背着他偷偷订购这种东西,太闷骚了! 秋洛扭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瞟了林尽染一眼,后者纵使脸皮锻炼得厚如城墙,也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虚虚握拳,掩唇轻咳了一声。 素来庄重高贵的皇太子十分鄙夷地轻哼一声,然后飞快从纸箱里扒拉了几个道具,挑出来,摆在一边,用爪子扯了扯林尽染的裤脚,示意他挑好了。 鲛人在一旁,一言难尽地看着小白猫,又默默转头看向林尽染:“您选好了吗?” 林尽染无奈地点点头。 少是少了点,不过好歹也是一笔进账嘛,鲛人在心里叹口气,弯下腰正准备把纸箱搬回去。 没想到小白猫一爪子扒住纸箱边缘,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拽,雪白的长尾巴一扫,将刚才跳出来的几样玩具扫向了鲛人。 林尽染:“……” 鲛人:“???” 感情挑出来的是不要的,剩下的都要?这猫是成精了吗? 最后,鲛人一脸喜色地抱着没卖出去的小玩具走了,林尽染则心情微妙地抱着一大盒纸箱,小白猫趴在黑豹的后背上,美滋滋地晃着触角,跟他一起回飞船。 飞船主卧室里。 重新变回人形的秋洛坐在中央的大床边,从纸箱里挑了好几项有趣的小玩具。 “你怎么想到买这些?” 床的另一侧,林尽染穿着一身保守的黑色绸缎睡衣,躺靠在床头,双手交扣,搭在小腹上,含笑的视线落在秋洛身上,含蓄地笑了笑:“为了保险起见,免得伤到你,以防万一。” 秋洛眯了眯眼,膝盖压上来,从床尾爬到床头,一把抓住他:“这句话该是我该注意的事才对。” 他按住他,俯身咬住林尽染露出的脖子,含糊地问:“你的发情期是不是到了?” 林尽染难耐地嗯了一声,秋洛独特的雄虫信息素裹在淡淡的香水味里,飘进他鼻尖,林尽染光洁的额头迅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耳边尽是呼吸和心跳声。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飞快升起暧昧的温度。 房间里渐渐弥漫起香甜的味道,角落里,一大一小两只猫咪团团抱在一起,滚来滚去地贴贴蹭蹭。 秋洛掀起被子,一把将他们双双包裹进去,宛如一只长长的茧,浅浅的影子落在墙壁上不断起伏晃动…… ※※※ 为期两个月的蜜月旅行结束,秋洛和林尽染又不得不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去。 如今皇帝陛下已经有意识的将大部分会议和事务,都交由秋洛负责,自己过上了快乐的半退休养老生活。 刚开完一场常规部署会议,中场休息时间,有智能机器仆从为与会者送上茶点,枯燥的会议气氛暂时放松下来。 林尽染觉得稍微有些闷,随手解开军装襟口的扣子,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只要开会超过两小时,便感到明显精力不济。 他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翻阅着刚刚呈递上来的情报,片刻,一股熟悉的气息飘悠悠包围了他。 林尽染一愣,还没见到秋洛的身影,体内的信息素已经自发躁动起来,忍不住要被这股气息勾过去,他平复了一下微错的呼吸,立刻起身,匆匆步出会议室。 秋洛正在不远的接待室接见军方新晋大臣,交谈了几句,他眼神微微一沉,触角仿佛感受到什么,跟着动了动。 秋洛加紧结束了交谈,表示告辞,刚走出接待室没两步,突然被一股大力扯进了一旁的杂物间。 杂物间安静而狭窄,周围满满堆放着落了灰的桌椅柜子,秋洛后背抵住墙壁,眯了眯眼,视野里一道熟悉的身影压上来。 “摄政王殿下,这时候应该在隔壁开会吧,竟敢跑到这里来偷袭我?”秋洛嘴上一本正经地谴责对方,一对小触角却愉快地晃来晃去。 林尽染只是沉着眼不说话,用力地堵住了他的唇,狭长的眼尾渐渐染上一抹淡薄的潮红。 …… 深吻结束,彼此的呼吸都有几分错乱,林尽染本能一样磨蹭着他的脸颊,低声道:“我闻到你来了,就忍不住跑出来……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想着你……” 秋洛揽着他,鼻尖凑上去,轻轻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奇怪,你的发情期应该已经过了才对……嗯……这个味道?” 秋洛仔细分辨着信息素里些许不同的部分,精神力触角慢慢伸长,贴上了对方的皮肤。 他的精神力快速在林尽染体内转了两圈,双眼倏然睁大,怔怔然望了他半天,直把林尽染都瞧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难道是上次的后遗症? 秋洛双眼弯起来,倾身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林尽染浑身一震,比他还要不可置信,脸颊的肌肉紧绷着狠狠抽动一下,不知是激动还是惊喜: “我们有幼虫了?我们要做父亲了?!” ※※※ 皇室即将有新生的幼虫宝宝诞生这件事,长了翅膀了一样飞快传遍了星网,这绝对是自战争结束后王宫最大的一件喜事。 虫族们孵化幼虫宝宝的时间并无需太长,半年后,四枚圆溜溜的乳白色蛋茧,就在王宫的幼虫孵化巢里排排坐,等着破茧了。 眼看就要到了幼虫宝宝出生的日子,秋洛和林尽染还有一大一小两只猫咪,四颗脑袋凑到孵化巢上方,紧张地等待破茧。 白色蛋茧圆圆的上端看上去光洁圆润,巍颤颤细微晃动着,十分好摸的样子。 秋洛忍不住就想把手伸上去摸一摸,立刻遭到了其他三颗脑袋不赞同的视线,秋洛又讪讪把爪子缩了回来。 “怎么还没好?”他头顶的触角不安分地悠悠乱晃。 “大概快了吧。”林尽染竭力试图维持平日的镇定,手掌却反复抚摸着小白猫毛茸茸的头顶,暴露了他的紧张。 小猫咪都快被薅秃了,委屈地躲到黑豹脑袋下面,把它的黑脑袋顶了上去。 黑豹:“……” 不知过了多久,四颗蛋茧晃动的频率越来越高,终于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其中一颗裂开了一条缝! 第57章 虫族篇完下 秋洛、林尽染还有两只黑白猫咪同时屏住呼吸。 只见那颗蛋茧裂开的缝隙越来越明显, 从边缘处蔓延开蛛网般的黑线,碎裂的细小碎片扑簌簌往下滚落。 不一会儿,一对半透明的蝶翼从裂缝出伸展出来, 密密布满了淡淡的纹路,从淡金色渐变向淡蓝, 紧跟着, 蛋茧左右两侧各破开两个小洞, 冒出一双肥嫩的短手。 小手摸索到蛋茧裂开的顶端, 不得章法地掰了半天,终于掰开了顶端的碎壳,一颗圆溜溜的脑袋怯怯探出头来。 刚破壳的小幼崽睁着一双灵动的黑眼睛, 出世第一眼,就看见了围着自己的四颗脑袋。 四张脸带着同样的惊喜和激动:“破壳了!” “嘤~” 幼崽还没来得及伸出腿,窝在蛋茧里滚了一圈, 准确地滚进了秋洛怀里,许是嗅到了雄父信息素的气味, 一双小短手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嘴里不断发出嘤嘤怪的声音。 秋洛把小家伙捧起来, 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幼崽额前两团突起的鼓包,极细小的触角须须从鼓包里伸出来, 和秋洛的触角微微贴在一起。 “是小雄虫啊。”秋洛忍不住在幼崽头顶挠了好几下, 小家伙被挠得触角蜷缩,气鼓鼓地缩回蛋茧里不出来了。 林尽染无奈地抿了抿嘴, 看不下去了:“快让我抱抱。” 他从秋洛手中接过幼虫宝宝,小东西从蛋茧里怯生生冒出半个脑袋, 好奇地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小触角再次探出来, 在林尽染怀里嗅来嗅去。 林尽染捧着他,只觉心里柔软一片,这是自己和秋洛的孩子,是血脉相连的延续,是帝国的小王子,也是他们将要捧在手心呵护的珍宝。 咔嚓咔嚓—— 有是接连几声轻响,他们齐刷刷抬头,又有新宝宝破茧了! 剩下三只蛋茧接二连三裂开,一颗颗小脑袋从茧里冒头,好奇地打量这个初生的世界,而后咕噜咕噜滚到怀抱尚且空着的秋洛和小白猫处,不断嘤嘤叫着撒娇。 黑豹激动地扒在孵化巢边缘,伸开两只前爪正要迎接最后一只幼虫宝宝,不料那颗蛋茧滚到一半,原地转了个90度的圈,扑进了林尽染怀里。 “嘤!”这家伙长得好黑好凶哦要雌父抱! 黑豹呆住:“……”怪它咯? ※※※ 皇太子和元帅成功孵化两雄两雌四只幼虫宝宝的消息,得到了全帝国上下的欢庆,王宫庆祝了整整一周,甚至还引发了一阵取名热,星网上的八卦网虫们乐此不疲地为几只虫宝宝取名。 三个月后,几只小幼崽已经可以满地乱爬了,大哥同时继承了秋洛丰沛的精神力,以及林尽染强大的力量,在兄弟们还在地上爬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勉强扇动起小翅膀,低空飞来飞去。 秋洛和林尽染外出工作的时候,大哥这个混世小魔头就无虫可以管束了,整日里作天作地、上房揭瓦,三个弟弟尚在摇篮里排排坐,一会儿要午睡,一会儿要吃奶,一会儿还要玩耍。 可把黑豹和小白猫两只“保姆”累坏了。 下午秋洛和林尽染回家,一进门就看见育婴室里满地狼藉,可见白日里多么鸡飞狗跳。 眼下几个小宝宝倒是乖巧得不得了,两只乖乖蹲在摇篮里,被勤劳的小白猫摇来摇去,摇得昏昏欲睡。 黑豹则是一脸生无可恋侧躺在地毯上,两只幼崽正把脑袋埋在它胸口蹭来蹭去,不断发出嘬嘬的声音,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见到两位主虫回家,黑白二猫简直要喜极而泣,猛地冲到他们怀里呜呜“控诉”这些调皮捣蛋的小虫崽子,他们为这个家简直付出了太多! 秋洛呼噜一把黑豹头顶的软毛,忍着笑在摇篮边坐下,朝摇篮里的小宝贝们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团乳白色的精神力在他指尖莹莹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几只幼崽立刻嗅到了营养的美味,自动自发朝他靠过去,四颗圆溜溜的小脑袋挤成一团,纷纷凑上去嘬雄父的手指。 林尽染自他背后揽住他的腰,眉眼柔和,轻轻抚摸着幼崽头顶毛茸茸的短发:“今天有乖乖呆在家里吗?” 大哥秋染染抬头挺胸,一本正经地点点脑袋:“唧!” 他最乖了。 黑豹和小白猫忍不住齐齐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眼神。 秋洛指尖有些发麻,挨个戳了戳宝宝柔软的肚皮,把手收回来,食指指腹已经被嘬红了。 他举着手指伸到林尽染面前晃了晃,佯作苦恼的表情:“这些家伙是饿死鬼投胎么?都快肿了。” 林尽染自然没有戳穿他暗搓搓的小把戏,默默握了他的手,将秋洛发红的手指衔进嘴里,深邃的眼神专注地望着他。 一股温热柔软的触感立刻沿着指尖传递过来,不轻不重地吮着。 摇篮里,四颗小脑袋瓜直勾勾望着他俩,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约而同地露出羡慕的眼神。 “嘤!”还没吃饱呢!雌父坏坏! 入夜,几个馋嘴小家伙白天没吃饱,在黑心大哥的怂恿下从摇篮里爬出来,摸到主卧室门口,卧房的门严严实实地关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细微声响。 幼虫宝宝们纷纷把耳朵贴上卧房门,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大哥扑扇着小翅膀,一脸沉思状,听这个声音,肯定是背着他们关起门来偷吃好吃的! 弟弟们扭头,可怜巴巴望向大哥,在吃什么呢?他们也好想吃哦。 大哥小手一挥,支使起几个弟弟:“唧!” 小弟们,冲鸭!好吃的就在里面! 就在四只小家伙准备联合起来挠门造反的时候,大哥后颈皮突然一紧,翅膀也扑棱不动了,四肢无助地在半空乱划,几个弟弟也被拎起来,远离了卧室房门。 黑豹和小白猫分别叼一只,抱一只,无奈地对视一眼,扭头走了。 卧室内。中央大床上,被子拱起一团。 秋洛做贼似的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小家伙走了?” 一只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拽下去,里面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走了……快点……一会又要回来了……” 窗外的月光皎洁,静谧无声地流淌在树梢枝头,如同每一个平凡而幸福的日子。 …… …… 执法大厅内,完成了进阶任务的秋洛一咕噜从水晶仓里爬起来,下意识四处张望一番,除了早已等在一旁的阿伊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秋洛有些失望地嘀咕一声:“这回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阿伊高高兴兴迎上来:“恭喜你通过进阶考核升职,你现在是一星执法官啦!” 阿伊递上来一个蓝丝绒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银白色的徽章,上面浮刻有一柄剑、一面盾,还有一枚星星图案。 “这是一星执法官的制式装备,功用只有一个,它可以储存你平时多余的精神力,当你没电、哦不是,当你身处困境的时候,可以像充电宝一样给你充能。” 秋洛把徽章掂在手里,左右看了看:“行吧,还算实用。我那50积分呢,帮我看看可以换什么新道具。” 秋洛一边说着,一边调动一星执法官的限权,果不其然,进阶后曾经不能用的那些系统功能大部分都开放了。 他立刻调取查询功能,输入了林尽染的名字,不消一会儿,关于林检察官的信息出现在眼前,他一眼就看见配偶关系那一栏,标注着单身未婚。 秋洛摩挲着下巴,拇指在那张冷峻深沉的虚拟面容上轻轻抚过,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第三次,还能是巧合? 阿伊清脆的电子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常规道具都不打折,50积分换不到高级的,不过可以换一个神秘宝箱,随机开任意等级道具,从r到ssr都有可能,看你愿不愿意赌运气了。” 秋洛没有思考太久:“不就是抽卡吗?抽!我就不相信我能倒霉到哪里去。” 阿伊点点头,帮他投入50积分,系统界面的神秘宝箱开始散发紫色的光芒,片刻,一滴水滴状的半透明印记,飘了出来,笔直地没入了秋洛眉心。 系统界面同时显示了一行小字——万能植物精华,可以根据宿主心情生长出功效不同的植物,具体功效请宿主自行探索。 阿伊兴奋地叫了一声:“是紫色的ssr道具!上次买的精神吸引永久药水还有叠加效果,这下赚爆了!” 秋洛一愣:“这是什么东西?” 两人还没研究清楚新获得的高阶道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来者身材修长匀称,穿着熟悉的军装,容貌英俊,眉眼深邃,一路行来的步伐如同带风带电般干脆利落。 林尽染目光淡淡注视着他,嗓音是一如既往的磁性低沉:“恭喜进阶,秋执法官。” 秋洛倏然抬头,眼神与他撞了个正着,那一幕幕被水晶仓淡化的记忆再次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仿佛有无数时光从两人的对视中悄然划过。 “林尽染……”他张了张嘴,熟悉的名字叹息般含在舌尖,上次唤这个名字像还在昨天。 林尽染缓缓来到他跟前,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阿伊疑惑的目光在他们脸上转来转去:“你们认识?” 林尽染依然没有挪开视线,唇角勾起一点弧度:“算是吧,毕竟这几次任务,都受到了秋执法官颇多‘照顾’。” 这家伙莫非是在谴责自己的‘渣男’行径?他也不是故意的啊!被窝多香啊,还没躺够呢! 秋洛眼神古怪,握拳掩唇轻咳一声:“……彼此彼此。” “哟,这里这么热闹!”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招呼声,来者是个戴着眼镜的青年,身上跟林尽染穿着类似的检察官制服,但肩上没有肩章。 青年面带笑容跟秋洛自我介绍:“秋执法官,我是新晋检察官莫辛,下个任务我们就是搭档了。” 下个任务的搭档换人了? 秋洛和林尽染齐刷刷把严肃的视线投向莫辛。 两人的目光实在过于强烈,逼得后者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发沉的脸色:“额,莫非你俩……是绑定的搭档?” 秋洛和林尽染忍不住看了看对方,同时扭过头,齐声道:“没有。” 莫辛挠了挠头:“既然这样,那我……” 他话音未落,秋洛和林尽染寒气四溢的眼神再次杀到,吓得莫辛生生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结结巴巴道: “我是说,我肚子有点痛,我要请个病假,拜托林检察官替我出一次任务吧!” 肃杀的气氛瞬间消散无踪,林尽染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帮你一次,下不为例。” 秋洛斜眼睨他道貌昂然的模样,心中十分好笑,面上一本正经地道:“那么就开始新任务吧,我的好搭档。” 他站在轮回井前,向林尽染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林尽染沉默地走到他身边,两人彼此对视着,眼神里似乎沉浸了千言万语,但是偏偏谁也不先开口。 阿伊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多余的,赶紧找了个借口拉着莫辛一起开溜了。 执法大厅只剩他们两个,轮回井再次散发出启动的光芒,就在那束光即将把两人包裹进去时,秋洛和林尽染几乎是同时有了动作。 一个拉住了对方军装的领口,另一个按住了男人的后脑勺,两双唇用力怼到一起,凶狠地像是要咬破彼此的嘴唇。 强烈的光芒乍现,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 这里是沧溟剑宗后山禁闭崖的一座冰雪洞,原本是专门用来囚禁那些触犯了门规,或者犯下大错的高级宗门弟子之处。 冰雪溶洞之中,用特殊寒铁打造的囚室,黑色的铁栅栏无声伫立,一道人影窝在囚室的软塌上,不断搓着双手取暖,嘴里唉声叹气,呼出的气顿时化作白雾扑上面颊。 少倾,一双黑色的靴子无声停留在囚室之前。 男人披着深色大氅,衣摆曳地,漆黑如缎的长发被高高的发冠束起,英俊的面庞如罩寒霜,压低的剑眉下一双黑沉沉的眼,眼底竟泛着一丝暗红的血光。 “你还要逃跑吗?”他唇角似笑非笑,语气却流露出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还要逃到哪里去?” “师尊!你终于来了!” 秋洛一听见这声音,眼前一亮,立刻从踏上跳起来,可惜身体没什么力气,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室外的男人下意识伸手想去扶他,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指尖紧紧捏住了袖口。 秋洛跑到铁栏门口,双手一握住寒铁,就被冷得一哆嗦: “师尊你听我解释,我没有逃跑,也没有害你,更不是故意把魇毒过到你身上害你走火入魔的!你快放我出去……” 这里面好冷,还好饿…… “你又骗我!说来说去,还是想离开为师!”男人眉眼发沉,周身瞬间浮现出丝丝缕缕红黑色的煞气,“不管你说什么,这次我绝不像从前那样傻傻上你的当!” 秋洛见他心魔又要发作的样子,顿时不敢多说,幽幽叹口气,在原地蹲下来,双手环抱住胳膊,一张俊脸皱在一起,愁眉不展,一副心情郁卒至极的模样。 林尽染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秋洛头顶发丛间啵唧一下,竟然冒出了一颗灰白色的小蘑菇。 秋洛伸手在头顶摸索片刻,一把将蘑菇掰下来,用仅剩的灵力升了一簇小火苗,把蘑菇烤熟,送进嘴里三两口吃了。 还是好饿,不够吃啊,秋洛又把期盼的目光投向师尊,一脸人畜无害的诚挚表情。 林尽染表情有点裂:“……” 第58章 01 师徒篇 囚室里, 四周石壁常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又冷又滑,脚下是冷硬的岩石, 连蚂蚁都爬不进来一只。 若是有强大的修为和充沛的灵力在身,这种程度的严寒倒也不难抵御。 然而秋洛此刻修为被封,灵力也消耗得七七八八, 如同一个普通的凡人,别说呆几天, 就算一个晚上, 甚至几个钟头,都异常难熬。 隔着囚室的寒铁栅栏, 秋洛默默望着林尽染, 那簇小火苗只维持了片刻就熄灭了,指尖冻得发白。 对方面容冷峻阴沉, 眼眸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枯井, 视线死死盯着自己, 周身暗红的煞气隐约缠绕升腾,始终不发一言,对他的解释和恳求也无动于衷。 从前的师尊不是这样的, 他记忆里的林尽染, 虽然对自己的修炼要求得十分严格,但平日里为人风光霁月, 清雅出尘,对他这个关门弟子更是宠爱有加。 秋洛曾是前朝王府世子,改朝换代后家道中落家人离散, 不得不隐姓埋名, 因天资绝佳被沧溟剑宗掌门林尽染看中, 带回山门收作关门弟子,从此后,便成了沧溟剑派年纪最小的小师叔。 秋洛刚被带上山那阵,不熟悉宗门,晚上时常因家破人亡而做噩梦,师尊便陪着他同吃同睡,时时带在身边。 出入形影不离不说,偶尔自己病了,还会衣不解带亲自照料,汤药都不假手于人。 引得宗门上下好一片羡慕嫉妒恨,还曾流传过掌门要废掉大师兄,扶持秋洛上位继任掌门的谣言。 然而,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一切都变了…… 秋洛脑中胡思乱想起许多前尘往事,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师尊,我真的不是故意爽约,也不是故意害你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声音越说越小,也不确定林尽染听见没有,或许即便听见也不相信吧,毕竟对方现在已经心魔入体,什么都不相信了,理智也踩在悬崖边缘,一点刺激都可能令他失控。 此时此刻,秋洛又冷又饿,饥寒交迫,只觉眼皮沉重如灌铅,手脚也僵得不听使唤,慢慢爬回软塌边。 说是软塌,也不过一张铺满了稻草的破床,他把脑袋靠在边上,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师尊。 林尽染指尖颤了颤,先前因情绪激动升腾的气焰为之一滞,他很想狠心离开,让这个胆敢背叛他的孽徒受点教训,当他想转身时,却发现自己压根迈不动脚步,就连视线也无法从秋洛身上挪开。 虽然孽徒伤他至深,可他还是放不下…… 林尽染看着秋洛冻得发白的嘴唇,一颗心如同滚在火油里,在愤怒、伤心和心痛中备受煎熬。 再次听见秋洛一声细微的呓语,他脸颊狠狠抽动一下,手掌在囚室的禁咒上打出一指符印,寒铁栅栏无声无息随之而开。 林尽染极缓慢地踱进囚室,在秋洛跟前蹲下,他依然紧闭着双眼,昏睡着没有醒来。 林尽染犹豫片刻,手掌缓缓抚上秋洛的额头,像从前那样,轻抚他的头顶。 这是他最爱的弟子,曾经最信任的人,同样也在他心里捅了最深的一刀! 那天你明明答应了要来,为什么不赴约,让他苦等三天三夜,等来的却是跟别人在卿卿我我…… 为什么在闭关紧要关头骗他出关,让他身中魇毒饱受魔化折磨后,又弃他而去…… 为什么……身为师尊竟然对徒弟起了如此邪念! 不可饶恕! 林尽染眼前倏然一黑,体内好似有无数条毒蟒吐着信子,疯狂撕咬他的血肉和神经。 他捂着嘴,弯下腰,喉咙掠过一阵火烧火燎的疼,压抑着吐出一团湿热的液体。 他低头看着掌心一片黑血,脸色发沉,最后看一眼秋洛,将自己的外套解下来披在他身上,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 秋洛感觉自己好似沉浮在一片寒潭之中,四面八方俱是昏黑,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只有冰冷冷的潮水在他身上蔓延,冻得他四肢百骸动弹不得,只能不断往寒潭深处下沉。 他隐约感觉到有个人在朝他靠近,些许温度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但自己张不开口,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不知不觉,他好像被人从寒潭里捞了起来,周身陷入了一片棉花般的柔软,火光出现了,温暖也来临了。 他扑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紧紧搂着对方的腰,像曾经的每一个普通的日子,嘴里无声地唤着:师尊…… 秋洛猛地一下脑袋一滑,惊醒了,他皱着眉头茫然四顾,囚室还是那间囚室,禁咒依然是那张禁咒,外面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柴火银碳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等等,银碳? 秋洛从软塌上爬起来,身上竟盖着林尽染那件黑色大氅,领口是黑灵狐的皮毛制成,十分柔和温暖。 床边搁着一笼银丝碳,金红色的火光闪烁其间,不断散发着热气,上面夹着一只小锅,里面还温着几碟饭菜。 秋洛睡了一觉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一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就开始咕咕叫,立刻风卷残云一样锅里的食物统统吃了个精光。 秋洛饱餐一顿,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口味,他拍了拍小肚子,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师尊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直接放自己出去,还能省点送碳送饭的功夫。” 究竟要关他到什么时候呢? 师尊身上中的魇毒也不知怎么样了,看他如今的状态,情况不容乐观啊。 秋洛人还在关在囚室里,心里已经开始为林尽染担心。 冰雪溶洞无日月,秋洛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时辰了,他呆在炭盆边烤火,一面想着该怎么出去安抚入魔后性情大变的师尊。 不知过了多久,覆盖了整座囚室的禁咒突然松动了一下,紧跟着,寒铁栅栏打开了一条缝。 秋洛一愣,难道师尊终于想通了,还是心疼自己在这里受冻,肯放他出去了? 他试探着打开囚室,探出半个身体,禁咒真的消失了! 他长舒一口气,披上林尽染的狐裘大氅,脚步踩在坑坑洼洼的溶洞岩石上,蹒跚地走了出去。 不料,在禁闭崖等着他的,并不是林尽染,而是大师兄离卿。 一直以来大师兄都对秋洛照顾颇多,就连在宗门弟子间盛传掌门要废掉他,另立秋洛为继任者时,离卿都没有疏远他,待他依然如故,秋洛对他向来信任。 冷月如钩,离卿在树影下焦急地来回踱步,一身素雅的青色长袍在夜风中簌簌翻飞,见到秋洛,他立刻迎上去反复打量,确定小师弟无事,总算放下心。 离卿拉住秋洛的手腕转身就走。 秋洛边跑边问:“是不是师父找我?” 离卿头也不回,只说:“跟我来就是。” ※※※ 几乎与此同时,林尽染静修所在的浮游殿中,空寂的大殿唯有莲花池边一盏孤灯,尚且亮着微弱的光芒。 一身黑衣的林尽染跌坐在池边,不断试图逼出魔气,他双目紧闭,细密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滚落,沿着脖颈没入衣领之中。 隐隐约约间,他周围仿佛有个黑影围绕着他,面容与他一模一样,只是神情轻佻,放浪不羁。 “林尽染,你何苦在这里做这无用功?你心爱的小弟子都要跟人跑了……” 林尽染没有理会他。 黑影又继续蛊惑道:“师徒相恋,枉顾人伦,更何况你是长辈,他是晚辈,你的龌蹉心思万一被人知道,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 林尽染依然定坐如一,只是眼睫在轻轻颤动。 黑影低沉沉笑了两声:“他对你只有弟子对师父的孺慕之情,若是知道你心怀不轨,一定会觉得你恶心!” “够了!给本座住口!”林尽染霍然睁眼,眼底暗红涌动,仿佛在一瞬间被一股邪火点燃了七情六欲,怒不可遏。 他挥手打出一道气劲,一把将黑影打散,连带着附近孤灯石座一下子扫了个粉碎,莲花池掀起潮汐般的波澜,水中倒映的月色成了破碎的玻璃。 黑影徐徐消散在空气中,却余下了猖狂的大笑:“收起你那套道貌岸然吧林尽染,去抢,去夺!彻底堕落成魔……” 林尽染弯下腰开猛地咳嗽几声,慢慢平复了呼吸和烦乱的心绪,没了灯光的眼前,只剩下苍凉的月色。 寒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冷。 他想起禁闭崖中关着的秋洛,拎起准备好宵夜和糕点,默默往囚室方向走去。 事到如今,也不知自己还能硬撑到几时…… ※※※ 离开禁闭崖,云雾缭绕间依稀能看见远处宗门屋舍燃亮的明灯。 秋洛如今修为封禁,光靠体力跑了一阵,手脚还僵着,他疑惑地打量周围:“我身上的封禁,师父答应给我解开吗?这好像不是去浮游殿的路……” 大师兄离卿重重叹口气:“小师弟,你怎么还想着师父,那禁咒是我偷了信物悄悄解开的,你快下山逃命吧!” 秋洛蹙眉,双腿铁杆似的杵在原地不动:“大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离卿见他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急得要命,一对剑眉拧在一起:“如今的师父已经不是从前的师父了!他把你关在这里,一念不合随时可能杀了你!” “你不知道,这两天已经有不少弟子在这附近失踪,找到的时候神志不清,身上魔气四溢,恐怕是被……” 离卿话到一半住了嘴,脸色极是难看,半晌,沉声道:“总之,现在山上呆不得,你快走吧,至少在为师父找到魇毒的解法之前,千万别回来!” 秋洛心里越发沉重:“不,师父不会杀我,他是为了救我才中毒的,我不能走……” 他如果这时候跑了,师尊只怕才真的要发狂了! 他向离卿道了声谢,不顾对方阻拦,扭头快步向禁闭崖的方向跑去。 ※※※ 冰雪洞前覆盖着积年不化的皑皑白雪,秋洛拖着冻僵的双腿跑回来,一眼就看见洞口伫立着一个黑影。 秋洛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浮上心头,他走近两步,试探着叫了一声:“师尊?” 那黑影忽然一颤,以极缓慢的速度转过身。 与之视线相接的一瞬,秋洛如同被人兜头一盆凉水,浇得透心凉,一颗心几乎沉到谷底。 此刻他的师尊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披散着,嘴角不断有暗红的血迹淌下来,弄脏了襟口和衣摆,一滴滴滴落在雪地里。 原本漆黑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深深的血色,他蹙眉凝望着秋洛,眼神又仿佛落在不知名的某处,周遭浓郁的魔气粘稠得有若实质。 秋洛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沙哑着声音道:“师尊,你听我解释,我没有逃跑,我只是……” 林尽染缓缓开口,口吻并没有责怪的语气,反而似笑非笑地透着一股诡异的温柔:“爱徒,你回来啦?” “师父……”秋洛瞬间感到一股毛骨悚然,沿着脊椎往上攀,头顶一下子冒出好几颗遍布了小刺的仙人掌,绿油油地长了满头。 远远的,禁闭崖入口的方向似乎传来大师兄离卿的叫声: “小师弟!你别回去!附近有魔气!” “大师兄,那个重伤我们师弟的魔物是不是又出现了?” “小心魔物伤人,务必把他捉住!” 还有其他弟子们的脚步声,正朝着两人的方向而来。 秋洛心里突地一惊,糟糕,要是被宗门里其他弟子发现所谓的“魔物”就是师尊,传扬出去,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咬了咬牙,顾不上林尽染此刻危险至极的状态,上前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 “快跟我走!” 他刚摸到林尽染的手腕,只觉一股比在囚室还要冷的寒意沿着指尖窜上来,他顾不了许多,拽着林尽染就要离开。 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没走两步,林尽染支撑到了极点的身体猛地晃了晃,呕出一口黑血,摔在了秋洛怀中,不省人事了。 秋洛简直欲哭无泪,就算要昏,能不能先帮他解开身上的修为封禁再昏? 他头顶仙人掌消失了,又被一丛垂头丧气的狗尾巴草取代,毛茸茸的在他头顶晃来晃去。 秋洛冲进冰雪洞,把那禁咒符纸揭下来揣着,好不容易背着林尽染躲开弟子们和大师兄的搜寻下山去,在附近一处人烟稀少的山涧里,寻到一处久无人住的茅草屋。 应当是专供猎户进山打猎落脚的小屋,里面有猎户屯放的陷阱和刀剑,还有简易的床铺桌子。 林尽染悠悠转醒时,天色已经大亮,阳光从木窗透进来,照在他脸上,他皱眉睁开眼。 耳边响起一道夹杂着喜悦和疲惫的声音: “师父,你醒啦?” 林尽染慢慢转动眼珠,狭窄的视野里,几根藤条伸出枝丫,砰砰砰开出了几朵嫩黄的小花,下面则是秋洛打着哈欠的脸,正啃着不知从哪里掰下来的玉米棒子。 一根嫩绿的黄瓜伸到他眼前,秋洛道:“喏,没别的早餐了,将就吃吧。” 林尽染:“……” 第59章 02 林尽染的目光从黄瓜挪到秋洛的脸庞, 再四顾周围,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屋子。 他微微蹙了蹙眉:“这是哪里?是不是你又贪玩乱跑了?再过不久就是药仙谷丹药大典的日子,我们可不能迟到, 否则其他门派会认为我们沧溟剑派礼数不周,怠慢药仙谷。” 秋洛一愣,药仙谷丹药大典?那不是三个月前的事吗? 他仔细端详着师尊的神情, 见他目光清澈沉静,神色如常,虽披散着长发衣衫不整,但那股从容温润的气质从眉目间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被窗外的阳光一照, 清消的肩背便勾出一线温和泛光的淡金色。 前些日子那股挥之不去、笼罩在他周身的魔气, 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 秋洛疑惑地皱了皱眉,想起昨夜对方站在雪地里, 满脸阴郁诡异,盯着自己的模样。 师尊莫非是昨晚以为自己跑了,受刺激太大, 忘记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还是装的? 他转念一想, 去药仙谷也好, 传闻药仙谷有一处圣地,名为洗仙泉,周围生长了无数奇珍异宝, 泉水能解百毒, 说不定有办法可以医治师尊身上的魇毒呢。 只要魇毒消除, 不再受魔化侵染折磨,以师尊的修为, 想必很快就会恢复如初的。 至于那些记忆……忘了不是正好么! “师父,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秋洛头顶生长的蔓藤枝条, 抽出一根嫩绿枝丫,试探着伸过去,戳了戳林尽染的脸颊。 林尽染挑了挑眉,屈指轻轻一弹,将枝丫弹开,没奈何地瞥他一眼,:“调皮。” 秋洛并没有生气,反而大大松了口气,原来那个熟悉的、宠他的师尊终于回来了! “师父,你身体真的无碍了吗?” 他去捏林尽染的手腕,脉象平和,灵力充沛,似乎没有哪里不妥。 林尽染和缓地笑道:“为师能有什么事?” 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仪容不整,衣襟竟还沾着一点凝固的血,但他并不认为会是自己的血,且很快就找到了理由: “那头蛇妖垂死挣扎之际,倒也有几分本事,内丹和材料你收着了吗?” 秋洛想起他们去药仙谷的路上,确实遭遇过一头试图吞噬他们的千年银环蛇妖,被师尊当场斩杀,身上的好东西全给了自己。 秋洛立刻点点头:“放心吧师父,你头发散了,我替你束发吧。” 床头柜上正好有一面小镜子,些许尘埃被秋洛随手抹去,林尽染嗯了一声,开始盘腿打坐。 秋洛爬到他背后,用手指一点点梳理他的长发,墨黑的头发柔顺如瀑,被秋洛拢在手心。 他的动作认真而仔细,轮廓分明的五官在阳光下显得越发英俊,林尽染从镜子里看着秋洛专注的侧脸,不由有些怔怔出神。 秋洛在他发顶打了个髻,戴上青玉发冠,后半截长发绸缎般垂下,披散于肩头。 他目光倏然一凝,那头乌发间竟不知何时夹杂了一根白发,秋洛心里隐隐有些发沉,假装梳理不小心,将白发拔掉。 “师父,好了。” 秋洛抬起头来,目光掠过小镜子时,与林尽染的视线一错而过,后者从沉浸的思绪里回过神,若无其事挪开眼神,颔首:“休息好了,就上路吧。” 秋洛忙道:“师父,先把我身上的封禁解掉吧,要不,我没法御剑。” 林尽染似乎也并不怀疑,为何秋洛的修为被自己封禁这种事,随手在他身上打出一道印:“谁让你成天到处乱跑,不看着你,就不知跑到哪里玩去。” 秋洛有些哭笑不得,他不过是嫌山上修炼枯燥,偶尔下山散个心而已,怎么说的好像落跑都跑出了心理阴影似的? 秋洛运起灵力在体内游走一周,还没来得及高兴,脸又垮下来:“怎么才解了一半?” 林尽染对防止他逃跑这件事,仿佛格外执着,纵使失去了重要的记忆,也不忘记住这一点。 他拉着秋洛的手,紧紧攥在掌心:“不耽误事就行,等到了药仙谷,自然给你全部解开。” 秋洛顶着一头小蘑菇,忧郁地跟在师尊身侧。 林尽染余光一直注视着他,瞧着灰白色的小蘑菇头很是有趣,伸手拔了一颗。 他拔一颗,秋洛头顶又冒出一颗,他便接着拔。 如此反复数次,秋洛终于忍无可忍,嘴角抽搐:“别拔了师父,再拔就秃了!” 感受到爱徒的怨念,林尽染抿了抿唇,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顶,接着从袖中取出乾坤袋,将几颗圆润可口的小蘑菇,仔细妥帖地收进了乾坤袋中。 袋中有一层空间,满满保存着各式各样的植物,全是这些年来秋洛身上长的,也不知林尽染怎么收集到的。 秋洛有些无语:“那只是些普通的植物而已,师父。” 师尊明明看着挺正常一掌门,怎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癖好? 林尽染一脸高深莫测,淡淡笑了笑:“你的这项天赋着实有趣得紧,说不定能长些稀有的材料,用来炼丹呢。” 秋洛天生灵力强大,自小身上偶尔就会生出些奇怪的植物,一直被人视作怪胎,作为王府世子时尚无人敢对他不敬,家道中落后,那些牛鬼蛇神和恶毒言语都来了。 异于常人的天赋让他吃了不少苦,好在有林尽染出现,把他从悲惨的境遇中带了出来,脱离凡尘苦海,踏上了求仙问道的路。 秋洛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师父,难道你就为了这,才收我做徒弟的吗?” 林尽染忍住想摸摸他脸颊的冲动,只是紧了紧他的手腕,轻笑道:“怎么会呢?为师一见你,就觉得你我有缘,今生注定要做师徒的……” 他说到一半,眉宇又沉寂下来,如今想来,似乎也没那么想做师徒。 秋洛倒也不在意什么前世今生的说法,不过初见林尽染,便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感觉,是实打实的。 药仙谷路途遥远,林尽染并不在意风餐露宿,以他的修为也无需吃普通食物,但秋洛自幼锦衣玉食,对吃穿用度一向讲究,尤其不喜欢露宿荒野。 两人御剑飞行一段时间,眼看天色渐晚,便在一座城里寻了间客栈暂住。 此城名为云间城,地理位置靠近修真界另外一个大门派虚云宗,往来者多为修士。 有别于沧溟剑宗以剑法名动修真界,虚云宗以阴阳两极道法闻名,门下弟子大多需要找一位与自己阴阳调和的同修者,结为道侣,方能在修炼一途上事半功倍。 秋洛在客栈点了几样专门为修士提供的灵食小菜,正要端上厢房,不料一转身,正好跟迎面走来的修士打了个照面。 那人身材高挑,面如冠玉,一身虚云宗真传弟子的银蓝色服饰,见到秋洛,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秋洛!” 他一把握住秋洛的双肩,神色有些激动:“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我还以为你被你师父抓走,他会对你怎么样,正想去沧溟剑宗救你呢,幸好你逃出来见我了!” 秋洛心里一咯噔,撞见谁不好,偏偏撞见顾长飞?这世界未免太小了! 几个月前,秋洛在一处秘境中不慎受伤,气息微弱得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意识在昏沉间冥冥觉醒,自己竟然是一本修真狗血恋爱小说里的原主。 他被一个穿书者替代,在秘境中结识了虚云宗的首席大弟子顾长飞,也就是这本书的主角攻,两人正好是阴阳互补体质,完美符合顾长飞的道侣要求,因此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然而书中扮演着棒打鸳鸯角色的大反派林尽染,想尽一切办法要拆散两人,被“秋洛”施计,将魇毒过到他身上,最后彻底魔化堕落,在两个主角率领正道人士围攻下身死道消。 若是秋洛当真死在了秘境中,说不定故事就会按照小说剧本发展了,可是穿书者却不知,秋洛天生灵力强大,并没有死去,甚至灵魂没有被挤出躯壳,只是默默蛰伏在身体里,积蓄力量,伺机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你快跟我回虚云宗,等我禀明师父,你我结为道侣,就不怕你那个师父了!” 顾长飞的话,将秋洛一下子从回忆里惊醒,他拧起眉头,冷淡地道:“顾道友,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师父没有对我怎么样,我更没有与你结为道侣的想法。” 他对这个将来很可能害死师父的家伙,可没有半点好脸色。 顾长飞压根不相信他的话:“是不是你师父在附近?我明白,我现在就带你走……” 说着,他抓住秋洛的手腕,拉住人就走。 秋洛的修为尚且被封住一半,眼下竟被对方拖着走了一步,就在秋洛准备祭出本命剑教训教训他时,一道冰冷如霜的低沉嗓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爱徒,你要跟他去哪里?” 秋洛愕然回头,果然看见林尽染一袭黑衣伫立在门口,俊美的面容淹没在清冷月色之中,一步步缓慢朝他们逼近而来。 他大脑飞速运转,师尊好不容易变回正常人,他可不想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误会,又受刺激,再次变成那个魔化偏执的师尊。 顾长飞被林尽染的气势压得矮了一头,脸色一变,张嘴正要说些什么。 秋洛突然回握住顾长飞的手,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时,飞快拉到自己胸口,用力一拍。 然后猛地甩开他的手,脚一蹬,踉踉跄跄退后了好几步,正好跌倒在林尽染脚边。 这一下事出突然,几人都愣住了。 秋洛捂着胸口,仰头望向林尽染,露出逼真的痛苦表情:“啊,师尊,我受伤了!” 头顶上十分应景地长出了一颗随风飘摇的小白菜。 林尽染正要发作的神情瞬间僵住:“……” 顾长飞张大嘴,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又看向秋洛,一脸懵逼。 第60章 03 顾长飞狐疑地看着地上的秋洛, 后者一副重伤不治的痛苦表情,要不是顾长飞确信自己什么也没干,光看他的表情, 自己都要信了。 秋洛“虚弱”地拽了拽林尽染的衣摆, 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指向顾长飞, 向师尊告起了恶状:“师父,就是这个人, 他要绑架我,我不从,就把我打伤了!” 秋洛一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 让在场几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林尽染目光微微一动,暂时放弃了教训顾长飞的打算,弯下腰把秋洛扶起来,搂在怀里,仔细查看他的伤势,嗓音不复之前的冰冷,变得关切了许多: “你怎么样?伤在哪里了?很痛吗?” 秋洛立刻顺杆爬, 把脑袋埋在林尽染胸口,十分造作地点点头:“好痛啊师父!” 听他这么一说, 不管真假与否, 林尽染都紧张起来, 急急忙忙带着他往楼上厢房走。 顾长飞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难不成自己真的在无意识中,不小心伤了秋洛?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 想要看看秋洛究竟伤势如何, 不料一柄雪亮的剑光瞬息而至, 生生切碎了他面前枣红色的地板, 留下一道冰棱般的划痕,冻得人脚底生寒。 林尽染侧过脸,眼神说不出喜怒,居高临下俯视他一眼,虽什么也没说,但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顾长飞汗毛倒竖,只觉仿佛自己再上前一步,恐怕就要横死当场! 他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眉头渐渐拧起,百思不得其解。 实在没有料到,跟“秋洛”分隔多日未见,再见面时,对方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对自己异常冷淡不说,竟然还演了这么一出假装受伤的戏…… 等等,演戏? 没错,秋洛一定是担心林掌门对自己不利,为了保全自己,所以故意支开他。 顾长飞这下突然想通了,整个人又重新振作起来,为秋洛的“自我牺牲”感动到无以复加。 他重重握了握拳,下定决心一定要早日把秋洛,从那个控制狂师父手里救出来! ※※※ 这间客栈是云间城最大的修士客栈,每个院落彼此间隔,确保不会被外间嘈杂打扰清修。 两人下榻的院落有东西两个厢房,供二人各居一室。 林尽染将秋洛抱上床榻,扶他盘腿坐起,正要运功为他检查伤势,却见秋洛开始给自己脱衣服。 秋洛三下五除二把上衣脱了个精光,露出精韧的胸膛,薄薄的肌肉肌理分明,浑身散发着青年朝气勃勃、如玉般的质感。 林尽染看了一眼,呼吸一窒,飞快移开目光,眼睫微垂:“你脱衣服做什么?” 秋洛把胸口上一道浅浅的掌印给他看:“师父不是要为我检查伤势吗?” 秉承着做戏就要做全套的原则,秋洛做了点小手脚,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师父,你别生气了,我真没有要跟他走。” 林尽染眉心微蹙,轻轻抚摸着他胸口的掌印,一股温热的灵力从掌心散发出来,轻柔而细致地熨烫着秋洛的伤处。 “为师怎会因这种小事生气?”林尽染全然忘了方才看见顾长飞拉着秋洛不放时,自己控制不住的怒火,满眼只剩受到“重创”的小徒弟。 平日里,小徒弟就连掉了根头发丝他都忍不住要心疼,更何况这么大一个掌印。 林尽染摸摸他的头:“还疼吗?” 秋洛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演戏演太过了,他轻咳一声,趁机提出要求:“师父,要不你还是把我的封禁解开吧,你看我被欺负了都没有还手之力。” 见林尽染犹豫的神色,秋洛再接再厉,郑重保证:“我真的不跑,绝对不会离开你五米远。” 林尽染拿他没辙,只好答应下来,替他解除了修为封禁。 枷锁尽去,秋洛只觉浑身瞬间轻松了一大截,灵力运转更加畅快了,头顶一下嘭嘭开出了好几朵小黄花。 林尽染嘴角抿出一丝笑意,替他将头顶的小花摘下。 秋洛折腾了一晚,在师尊温和的灵力治愈下有点犯困了,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枕在对方膝头舒舒服服闭上眼。 隐约感受到林尽染的手指在他发间抚捋,秋洛十分安心地放缓了呼吸,这才是他熟悉的师尊啊,要是那些槽心事都没有发生,一觉醒来他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师尊一直是这样就好了…… 秋洛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发觉林尽染的异样。 他专注地凝视着徒弟熟睡的侧脸,一只手仍然按在对方胸口,用灵力温养伤处,另一只手一下一下轻缓地抚摸着他的发顶。 不知过了多久,林尽染掌心与秋洛肌肤相贴之处,越来越灼热,灵力在他周身游走,一寸寸黏着他的肌肤不肯离开。 林尽染眼底渐渐染上一抹暗红,他却无知无觉,视野里一片模糊的幻象,重重叠叠。 一会看见顾长飞和秋洛亲密地拉着手,一会看见秋洛靠在他怀里笑着除去衣衫…… “师父……”他听见秋洛亲昵地叫他,朝他露出明朗温暖的笑容。 平时会恭恭敬敬为他奉茶,替他束发的手,如今正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抽开他的发冠和腰带。 “师父,徒儿想对你做点大逆不道的事情……” 秋洛轻咬着他的耳垂,声音缥缈得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尽染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推开他,可他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任由对方摆布,默许的,纵容的,甚至还带着一丝隐秘的惊喜,和夙愿得偿的甜蜜。 他环抱着他的爱徒,与他耳鬓厮磨,亲吻着他的唇角,此时此刻,什么师徒伦常,什么廉耻道德,抑或是清誉、礼教,统统被抛去九霄云外了。 他无望又隐忍的情愫,终于得到了心爱之人的回应,他放任自己沉溺其间,就算是一场梦,也不愿就此醒来。 那个如影随形的黑影,再次在他耳边低笑:“就是这样,林尽染,得道成仙哪有与爱徒缠绵更幸福呢……” “仙家无情,还是做个有七情六欲的妖魔,享受无拘无束的大自在和极乐……” “只要发生点什么,他就再也不能离开你了……” 林尽染猛地从幻觉中回过神,那些猖狂的大笑犹残留在耳边,眼底的暗红转瞬即逝,他微微睁大双眼,赫然发现自己竟抱着秋洛,亲吻他的嘴角。 身为师尊,一派掌门,自己竟然趁着徒弟睡着,做下这种荒唐可耻的事! 他的清修和戒律都去了哪里?竟满脑子都被七情六欲所占据! 林尽染脸色变了变,血色渐渐从唇上褪去,那个黑影是什么?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些引诱他堕落的话? 林尽染头疼欲裂,胸腹一股火烧火燎的疼窜上来,几乎要在胸腔里炸开。 他脸颊的肌肉抽搐一下,克制着那些莫名的躁动,轻手轻脚将熟睡的秋洛安置在被子里,自己跌跌撞撞离开床榻,逃也似的离开了秋洛的房间。 他自己的房间在秋洛卧房隔壁,落地屏风上画着一片高洁清傲的竹林松柏。 屏风之后,曾同样清冷如竹的沧溟剑宗掌门,此刻却是一脸欲壑难消的潮红之色。 他盘腿沉浸在浴桶冷水之中,黑衣外套褪去散在地上,身上只着一件素白单衣,被冷水一泡,透湿成半透明,同长发一样黏在身上。 林尽染紧闭双眼,眉心一缕黑气沿着血管若有若无地蠕动着,他不断念诵着清心咒,压着这股无来由的莫名燥意,直到依赖强大的修为,将其彻底镇压。 细密的汗珠从他额角滴落,林尽染仰着头,皱眉靠在浴桶边缘,从前虽偶尔也有一些不可宣之于口的妄想,但还能克制着,从来不曾像今晚这样来势汹汹。 沧溟剑宗以剑为本,讲求一心问剑,容不得丝毫杂念,不可心有旁骛,更不可为情所牵,否则轻则修为境界停滞不前,重则道心破碎毁于一旦。 他可以不求得道飞升,但是怎么能害最爱的小弟子前途尽毁呢? 更何况,秋洛对他只不过是弟子对师尊的孺慕之情罢了,一旦被他发现端倪……他简直不敢相信秋洛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待自己。 林尽染沉沉吐出一口浊气,苦笑着摇摇头,的黑发蜿蜒于肩头,衬得冷水中的皮肤苍白得过分。 ※※※ 那厢,在林尽染离开后没多久,秋洛就被肚子饿醒了,他原本是下楼去点菜吃饭的,没想到被顾长飞那么一搅合,连晚饭都没吃。 他熟睡时,对林尽染那一番幻觉挣扎一无所觉,他从被子里一骨碌爬起来,跑到隔壁去找师尊。 敲了门,里头没反应,秋洛心下奇怪,又有点担心,师父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蹑手蹑脚绕到窗户外面,里面没有上栓,他轻轻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透过竹林屏风,竟隐约看见师尊在沐浴! 秋洛顿时瞪大眼睛,双手捂住,又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留出一条缝。 修道之人保持洁净只需要一道法决就可以轻松搞定,完全没必要像常人一样沐浴。师尊这是什么突发奇想? 他脑海中非礼勿视和心痒好奇两方你争我斗,最后还是尊师重道占了上风。 秋洛贴着窗台默默蹲下来,心里乱七八糟地浮现出刚才看见的画面,他甩了甩脑袋,在想啥呢? 要是被师父发现自己偷窥他洗澡的话,免不了一顿教训。 房间内,林尽染在秋洛靠近时,早已察觉了,对他的小动作一目了然。 他在浴桶里不知所措地僵硬了一会,也不知是希望徒弟赶紧走,还是希望他不要走太快。 直到对方的身影从窗户外消失,林尽染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他匆匆从浴桶里起身,随手蒸干身上浸透冷水的潮意,披了件外衣,不声不响来到窗前。 隔着窗户,林尽染的手停在窗前,犹豫着要不要推开,外面没有动静,或许秋洛已经走了? 就在他忍不住推开窗户的时候,一丛绿油油的杂草从窗台外长了出来,秋洛也不知蹲在墙角乐呵什么,杂草间还冒了朵含苞待放的粉色花骨朵。 林尽染眉梢悠悠舒展,抿了抿嘴,伸手取过窗台上的浇水壶,浇了一把。 许是得了灵力滋润,粉色花苞居然开花了。 秋洛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 他气呼呼一扭头,就看见自家师尊倚在窗户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师父,你干嘛呢?”害他淋一头水! 林尽染淡淡笑道:“我的窗台长花了,我浇一浇,不行吗?” 秋洛:“……”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林尽染倾身,手肘抵着窗台,手指轻柔地拨弄着秋洛头顶的小粉花:“你蹲在这里做什么呢?嗯?” 第61章 04 “我担心师父, 所以来看看。”秋洛义正辞严地道。 反正也被发现了,秋洛在师尊面前放肆惯了,他大喇喇翻进窗户, 四处走动, 在浴桶边晃了一圈,竟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魔气。 这气息细不可查, 若非他在师尊身上近距离感受到过,只怕也不会注意。 秋洛暗自皱眉,有些担心,师尊魇毒该不会又发作了吧, 看着明明是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今晚我要跟师父一起睡。” 林尽染愣了愣,错开目光,掩下眼底一丝微妙的情绪,抿了抿唇道:“你长这么大了, 还要跟师父一起睡,又不是小孩子了。” 秋洛踢掉鞋子,往床里一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我答应过师父不离开你五米远,而且我今晚被人欺负了,幼小心灵留下了心理创伤,需要师父安慰才能好好睡觉。” 明知他在胡言乱语, 林尽染依然一脸没奈何:“……随你吧。” 他不动声色让小徒弟躺进去, 自己合衣躺在外侧, 吹灭了灯,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只有窗台被月色浸染着一抹皎洁的月辉。 “不早了,睡觉吧。” 秋洛睁着眼,侧过脸奇怪地看他:“师父,你睡觉不脱衣服吗?” 林尽染平静阖眼:“修行者不需要睡觉,打坐几天都可以,看来你平时修炼太懈怠,一天天尽想着偷懒。” 秋洛及时跳过这个话题:“师父,你干什么离我那么远,中间都能再塞下一个人了。” 林尽染顿了顿,扣在小腹的手指轻轻曲起,只吐出两个字:“快睡。” 秋洛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想起小时候,他经常和师尊一起睡,做恶梦了还要对方安慰,师尊的浮游殿只有自己可以随意进出,其他师兄弟们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 可是自从长大了,他就被赶走了,也不许随意进师尊卧房。 秋洛长叹一声,小声哔哔:“是不是我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师父不喜欢了?” 林尽染压根没睡着,立刻出声反驳:“我没有!为师一直都很……” 他话说到一半住了嘴,那个字眼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回去,出口时却换成了另一个词:“为师一直都很疼爱你的。” “亲传弟子中,你是最受宠的,但是要是对你太特别,其他弟子会嫉妒你,在背后说闲话。传一些流言蜚语,于你将来不利。” 之前宗门中流传的那些掌门继任者废立的流言,差点将秋洛架在火上烤,是他大意了,幸好没有造成什么乱子。 秋洛立刻凑过来:“我不在意那些,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去吧。” 林尽染暗暗叹口气,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秋洛睡着了,呼吸悠长又平稳,像小时候那样滚到自己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林尽染无声睁开眼,撑起上身,借着朦胧月色细细打量小徒弟的睡脸,目光缓缓描摹他英挺的眉眼。 静谧安稳的夜,总叫人容易想起往事。 很多年前,他还不是掌门,不过掌门一众亲传弟子中的一个,一心只有修道练剑。 其他师兄弟和徒弟们,无不对他毕恭毕敬,敬畏且疏离,唯有天不怕地不怕的秋洛,像个热情的小太阳,从小就像个尾巴一样跟着他,怎么呵斥都不离开。 有一次,他奉宗门长老之命,捉拿宗门叛徒,却遭到了埋伏和围攻,他那时修为尚浅,寡不敌众下,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被埋在废墟里。 他才明白,原来所谓捉拿叛徒,不过是宗门内部派系斗争,不希望自己继任掌门而设下的局,长老根本没想让他活着回去。 被背叛和抛弃的愤怒淹没了他,濒死的绝望降临时,从晦暗的石头缝里,竟伸长出一串蔓藤,缀着的小花把露水送到他口中。 一路跟着他的秋洛,惶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不顾一切地寻找他。 明明被尖锐的石头刮得破损不堪,那些蔓藤也依然坚韧不拔地用力生长着,一点点推动那些小山般的碎石堆,让阳光从缝隙里渗透下来。 那时的秋洛年纪尚小,修为不过入门,蔓藤不知折断了多少根,才找到他,从废墟里将他刨出来,背着他离开。 回去以后,林尽染潜心苦修多年,处心积虑,终于把当年陷害他的那一派长老,诛杀的诛杀,放逐的放逐,强势坐上掌门之位。 除了他们师徒两人,没有人知晓这一段往事。 黑夜里,林尽染轻轻抚摸着小徒弟的发顶,叹息一声,安心闭上眼…… ※※※ 两人安稳睡了一夜,第二天继续赶路,御剑飞行数日,终于来到了药仙谷。 他们停在半空中,山中的情景却远远出乎两人意料之外。 药仙谷不再是鸟语花香如同仙境的地方,反而像被雷劈裂的山谷似的,到处都是焦糊的废墟。 秋洛好不容易寻到一个低级门童,这才得知,原来一个月前,药仙谷大长老渡劫失败,身死道消,没想到天劫把山谷劈了,福天洞地也毁了,整个宗门实力大损,不得不搬迁。 药仙谷圣地洗仙泉,被大妖们占据,甚至划分了领地,门童告诫他们,如今这种情况,药仙谷的弟子们都没有办法,若是进去采药,要万分小心。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不过人都来了,洗仙泉无论如何也得让师尊进去泡一泡,况且传闻药仙谷药园奇花异草甚多,说不定就有可以解除魇毒的上品仙草! 秋洛打定主意,就拉着林尽染前往洗仙泉方向走。 两人刚进入山道不就,空气中密布着无形白雾一般的蜘蛛丝,完全遮挡了视线。 林尽染闻到一股妖兽的气味,皱了皱眉,叮嘱秋洛:“我们可能已经进入某个大妖的领地了,这里有古怪,你别——” 他话音未落,秋洛的身影突兀消失在了茫茫白雾之中。 林尽染脸色一沉,立刻回头寻找他,没走两步,突然看见秋洛正抱着一个外门修士的腰:“顾师兄,我好想你,师父不让我去找你,还要把我关起来……” 那外门修士一身虚云宗真传弟子服,不是顾长飞是谁? “秋洛”拉着对方的手,不断诉说着甜言蜜语:“……我愿意跟你结为道侣,我们双宿双飞……” 眼看就要亲上了,林尽染心头大怒,长剑出鞘,挥手便削去顾长飞半条手臂。 “放肆!” “秋洛”惊怒交加:“你凭什么阻止我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难道就因为你对我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吗?你太恶心了,我一定要离开你!” 林尽染脸色阴沉,身体晃了晃,唇色发白,嗓音嘶哑:“你怎么会知道?” “秋洛”用剑指着他:“全宗门都知道了,你不配做我的师父!” 林尽染微微眯起眼,冷冷道:“你不是我徒弟,他不会用剑指着我。” 他捏起坚决,挥动银色长剑,就要铲除幻想,假“秋洛”却可怜兮兮说:“师父你要杀我吗?” 林尽染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脸,银剑停在半空中,明知是假货,竟也下不了手…… ※※※ 迷雾幻阵另外一侧,秋洛也遇到了林尽染,还有曾一度占据他身体的穿书者。 他看见林尽染拉着穿书者的手,手把手教他剑法,姿态十分暧昧亲昵。 秋洛气得头顶冒烟:“师父,那家伙是个冒牌货,那不是我!” 林尽染却眉眼冷淡地看着他:“我只需要听话乖巧的徒弟,不要你了。” 冒牌货穿书者指着秋洛:“师父,这家伙冒充我,你快杀了他!” 秋洛大为光火,头顶上蹭蹭冒出几根带着尖刺的荆棘,恨不得把冒牌货扎个对穿。 他沉下脸,眯起眼盯着两人,不断告诉自己,这货不是师父,肯定是假的,他的师父才不会这样对他! 林尽染却面无表情,朝他一剑劈来,剑光瞬息而至,声势撼天动地。 这假货怎么实力还这么强?这合理吗? 秋洛一边躲闪格挡,大脑一边飞速运转。 这里的阵法幻象会折射出心底的恐惧,对方的实力必然也是根据自己认知来的,那么,只要自己内心将师父的实力弱化,不就不怕这个假货了! 他立刻在心里默念,弱弱的师父,受伤的师父,光溜溜一推就倒的师父…… 等等?他在想什么? 秋洛脑海中冷不丁浮现出那天晚上师父沐浴的画面,紧跟着,面前不断挥剑刺向他的师尊竟然真的变成了刚出浴的模样! 对方身上白色单衣透湿,半透明地贴在皮肤上,清晰地勾勒出锁骨和胸膛的轮廓,他的剑势也变得毫无杀伤力,连脸上都泛着古怪的潮红。 秋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他怎么会把这种东西记得这么清楚? 秋洛祭出本命剑——一根青翠的碧竹剑,正要对冒牌货痛下杀手,他目光忽而一错,一道漆黑身影破开茫茫白雾飞至近前,真正的林尽染出现了! 在看见这个被秋洛“弱化”后的仿冒品后,林尽染眼神微闪,手里动作却丝毫没有犹豫,抬手一剑将幻想劈了个粉碎! 剑气去势不尽,空气里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白雾之间逐渐显露出蜘蛛皇的本体。 紫黑色复眼仇恨地盯着他们,八只长毛蜘蛛腿飞快缩回去,口腹蛛丝斩断,腹下一道深刻的剑痕,还滴着黑红的血。 蜘蛛皇受了重创即将死去,冲两人喷了一口夹杂着蛛丝的血,林尽染拂袖尽数挡去,依然有几滴血溅到秋洛身上,留下一股难闻的气味。 秋洛忍着恶心擦掉身上的血,那股气味却消不掉。 林尽染目光微妙地看着徒弟:“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师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我绝对没有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秋洛有些尴尬地解释。 他顾左右而言他:“我刚刚看见师父你不要我了,去宠爱别的弟子了,还要杀我。” 林尽染没有纠结刚才那个衣衫不整的出浴模样,听见这话,笑了笑:“为师只会宠爱你一个。” 秋洛松了口气,又好奇地问:“那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林尽染沉默一下,只淡淡道:“什么也没有,蜘蛛皇影响不到我。” 他带着秋洛离开白雾阵法,继续往洗仙泉方向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为师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会讨厌为师吗?” 秋洛毫不犹豫地祭出甜言蜜语:“师父就是最好的,我永远最喜欢师父了!” 尽管不是他要的喜欢,林尽染听到这句话,依然十分欢喜,心中定了定,眉宇渐渐舒展开,握紧了徒弟的手。 两人顺着劈开的山道,来到药仙谷的圣地洗仙泉。 没想到,福天洞地被天劫遭难,这里竟还残留着药仙谷的核心法阵,可惜损坏了一部分,淡淡的金色光罩将这一带笼罩在内,他们无法进入,若是硬撼,又不知要花费多少灵力。 秋洛皱眉,瞥见普通的小动物倒是可以自由进出。 “师父,或许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人可以进去。” 林尽染沉吟片刻,道:“我可以将我们的修为封禁,与常人无异,但是进去以后,可能面临一些未知的威胁,你得尽快找到你要的草药,我们快点离开。” 两人压制修为后,果然混进入了洗仙泉外的法阵。 只见曾经欣欣向荣的药园毁坏了大半,四处都是雷劫后的焦土,还有妖兽侵蚀过的痕迹,剩下完好的大部分也被药仙谷的弟子带走了。 秋洛叹了口气,只能慢慢找。 不远处有一泉湖泊,氤氲冒着白雾,不断散逸着奇异的灵力,秋洛喃喃:“这就是传说中药仙谷的圣地洗仙泉啊。” 林尽染在灵泉外查看片刻,摇摇头,遗憾地道: “泉眼被天劫劈坏了,有大量杂质渗进去,效果大不如前,难怪药仙谷不得不放弃这里。不过泡一泡对锻体、修炼和一般毒素还有点用处。” 看来师尊体内半魔化的魇毒没这么容易解除,秋洛有些失望,但很快注意力被不远处一株散发着暗红幽光的植物吸引。 “那好像是药仙谷药典上提到的红莲幽花?” 它掩埋在杂草中间,也不知是否因阵法之故,竟然没有被药仙谷弟子带走。 传闻这株上品仙草专门针对灵魂之力,对解毒、度化心魔有奇效,将它和其他辅材按照药典丹方炼药,每日服用一粒,满七七四十九天,魇毒可解。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秋洛十分惊喜,立刻跑过去,仔细查看了仙草的状态,好在完好无损。 他正要把红莲幽花摘下时,眼尾余光突然瞥见草丛间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一条墨绿色的毒皇天蟒竟然蹿了出来! 它足有成年男人手臂那样粗,秋洛身上沾染到的蜘蛛皇血的气味,竟把它吸引来了,它盘踞在草丛间,伺机为蜘蛛皇报仇。 秋洛心中警铃大作,反应飞快地就地一滚,躲开了这猝不及防的第一击。 但他此刻被压制了修为,与凡人无异,毒皇天蟒吐着信子追上来,朝他张开血盆大口! 秋洛头顶长出一片秘密缠绕的蔓藤,阻止了天蟒咬他的脖子的毒牙,后者蛇头一扭,转而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阿秋!” 同样封禁了修为的林尽染也慢了半步,他的剑光紧随而至,一剑刺中毒皇天蟒七寸,鲜血飞溅,天蟒嘶鸣一声,含恨逃离。 秋洛头上密密麻麻渗出汗:“师父……” 他艰难地看了一眼被他摘下的红莲幽花,还好,它还在。 林尽染神色凝重,一把撕开他的衣襟,只见肩膀处变得黑紫一片,显然中毒了。 林尽染二话不说,立刻埋头吮吸被蛇咬中的伤口,吐出的黑血,在草地上腐蚀出粘稠的毒液,冒出滋滋声响。 “师父,不要……你也会……” 秋洛已经说不出话了,毒素依然在他周身蔓延,视野越来越模糊,朦胧间听见师尊在喊他,说什么却听不清。 他只觉得浑身燥热,体内有股横冲直撞的热流在疯狂涌动,急于找到一个宣泄口。 肩头被咬伤的地方渐渐浮现出一抹玫瑰色的红痕,继而变成粉红色,飞快蔓延至全身。 这毒…… 林尽染见状,心里发沉,立刻将他抱向洗仙泉,大部分剧毒被他吸出吐掉,只要泡上一宿,余毒应该也能消除。 没想到,他刚准备把秋洛浸入泉水,突然间,几根韧性十足的蔓藤齐刷刷缠绕上来,紧紧缠住了他的手脚,腰上也缠上了几根。 蔓藤绞紧他的两只手腕,绑在一起,高举过头顶,两只脚踝从两侧拉开。 林尽染整个人被压制在灵泉边,身上的蔓藤蠕动着越收越紧,甚至分出枝叶从他的衣襟伸进去,缓缓摩挲着滚烫的皮肤。 林尽染脸色微变,浑身肌肉紧绷,皱眉盯着俯身下来的秋洛。 感受到对方喷洒而来的灼热呼吸,他心跳错漏两拍,竭力稳住声音:“阿秋,你清醒一点,我是你师父!” 蔓藤在他身上缓慢地蠕动着,把衣衫勒皱得不成样子,从袖口、襟口,不断往里钻。 有半透明的粘稠汁液从藤上缓缓渗出,流淌到哪里,就麻痒到哪里。 此刻,他本可以解开压制修为的封禁,将秋洛丢进灵泉,他也完全可以挣脱这些并没有什么杀伤力的蔓藤。 他却全然忘了这一切,只浑身僵硬、不知所措地躺在草地里,任由小徒弟以下犯上的放肆。 秋洛眼前模糊一片,依稀可见师尊那张熟悉的俊美脸庞,像往常一般温柔含笑地注视自己。 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天边飘来的,秋洛根本听不清,只觉得师父在喊他的名字。 他热极了,喉咙火烧火燎,师父身上冰凉凉的十分好抱,他脸颊贴着师尊颈窝蹭了蹭: “师父,你疼疼徒儿……” 林尽染耳中嗡的一下,那些不可言说的幻觉瞬间浮上心头,竟跟眼前的荒唐景象重合了。 他口干舌燥,眼尾和耳后泛起不自然的潮红,胸膛起伏着,喉结不断滑动,曾接触到蛇毒的嘴唇开始发麻,喃喃回应着他:“爱徒……” 第62章 05 第62章 05 嫩绿的蔓藤紧紧束缚着林尽染的手腕, 一小截枝桠拨开他宽大的袖口,攀着他的手臂不断往里延伸。 它们彻底失了控,又从藤上分化出无数细长枝叶, 沿着林尽染扬起的颈项、坦露的肩胛,兴奋地四处探索。 他襟口也大敞开来, 蔓藤上分泌的粘液滴在凹陷的锁骨里, 又顺着脖颈溢出去, 淌出银亮的湿痕。 蔓藤所经之处, 在白皙的皮肤上勒出微红的印,林尽染喘息沉沉,所有的挣扎仿佛都失了力道,亦或者他根本没有挣扎。 秋洛一无所觉地抱着他, 细碎的刘海下,双眼黑沉迷离,失焦的眼神不知落在哪里。 他嘴里亲昵地叫着师父,一如小时候那样, 伏在师尊膝头撒娇。 他天生嘴甜,光是用甜言蜜语, 就能把外人眼里清冷出尘的林尽染,哄得千依百顺, 想要什么东西, 这一招屡试不爽,就算犯了错,也能哄得林尽染心软,根本舍不得重罚他。 无数的幸福时光, 变幻成光怪陆离的欢声笑语, 在秋洛耳边环绕着。 “师父……” 他仿佛梦见了昔年师父手把手教他剑法, 院落前有一株百年梨花树,风起时散落的梨花纷纷扬扬,被他歪歪扭扭的剑法劈得七零八落。 林尽染哭笑不得,在他耳边不厌其烦地指导他:“这招走的太慢,步伐要再快些……” 秋洛握着他的青竹剑,手腕被林尽染握在手里,一黑一白的身影在漫天梨花下翻飞舞动。 林尽染摇摇头:“剑势太急,失了准头,再来。” 秋洛气定神闲,一遍又一遍不断演练,两人你来我往,剑影如虹,喂招数百回,终将剑势铺开到极致,无形气流在两人之间激荡开来。 秋洛额头见汗,气喘吁吁,明亮的双眼顾盼神飞:“师父,这样对吗?我有进步吗?” “好徒儿,你学得太快,师父都要跟不上了。”林尽染鼻翼同样覆了一层薄汗,神色有些疲惫,眼尾挑着一抹欣悦的微红。 秋洛握住他发热的手腕,还在回味对练时的畅快淋漓:“师父,日后你天天陪我练剑好不好?” 林尽染仍是温和地望着他,含笑的脸容隐没在纷扬的梨花中,被朦胧的浅粉色笼罩着,微微点了点头。 “只陪我一个吗师父?” “师父,你再看看我这招如何?” …… 天色渐暗,林尽染随手撩开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扶着身体尚在发热的秋洛浸泡在洗仙泉中。 浓郁的灵力泉水在两人周围缓慢流动着,温热的白色雾气氤氲蒸腾。 秋洛滚烫的脸颊磨蹭着他的肩窝,不知梦见了什么,嘴里不断呓语着些“练剑”、“招式”之类的词。 林尽染低垂眼帘,怔怔出神,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希望永远不要醒来才好。 等秋洛苏醒,若是回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会用何种眼神看待自己这个师父? “真是荒唐啊。”黑雾再次凝聚成形,用那张跟林尽染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庞,放肆挑衅地大笑,“堂堂沧溟剑宗掌门,竟然在荒郊野外,和自己的弟子做下如此苟且之事!” “他不过是中了毒皇天蟒的幻毒,而你却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黑影不断用最尖锐的言词,戳穿林尽染深藏的伪装,恨不得把他那层高高在上的、虚伪清高的掌门皮囊扒个干净: “你分明引诱了他,还要把责任归咎于蛇毒,不敢面对你内心的龌蹉!” 林尽染抿着嘴唇,脸色苍白,眉宇深深蹙起:“我没有……” 黑影凑到他 第62章 05 耳边:“他若是知晓了你的真面目,会如何呢?还会像现在这样依赖你吗?说不定,连师徒都没得做了!” 林尽染深深闭上眼,嘶哑着嗓音:“他不会,他说过会永远喜欢我的……” “愚不可及!”黑影大声嗤笑,低声诱惑,“不如把你的身体让我掌管,我必定让他永远留在你身边……” “滚!”林尽染眼中煞气微闪,一道气劲朝着黑影打出,却什么也没有打中,黑影消失无踪,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 林尽染拂去额头的汗珠,眉宇间的忧虑越来越重。 为什么心魔会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以他的修为竟然化解不掉,绝不是普通渡劫时产生的魔障。 他的太阳穴隐隐有些发疼,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他根本记不起来心魔是如何产生的。 林尽染缓缓舒了口气,浸泡在洗仙泉中开始静心修炼。 ※※※ 秋洛是在一股凉飕飕的秋风里清醒过来的。 他张开双眼,茫然四顾,四周充斥着氤氲缭绕的白雾,自己泡在温热的泉水里,泡了整整一晚,皮肤都快泡发了。 他游到岸边,自己那套衣衫好像破了,草地里倒是整整齐齐叠着一套药仙谷低阶弟子的服饰,大概是林尽染从山谷里搜罗来的。 秋洛拧着眉头,余光瞥见肩头一对蛇牙咬过的齿印,那里的紫黑色毒素早已清除,现在只剩两个红点。 他看了看储物纳戒,那株红莲幽花正好端端存着,心中大定,回去之后师尊的魇毒就有希望去除了。 不过昨天晚上,他毒发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昨天晚上,他脑海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疼,好像有根棍子在里面搅,神经抽搐个不停。 他的记忆混乱成一团,一会好像记得自己攻击了师父,一会好像在和师父练剑,更诡异的是,他居然还做了一个春梦! 梦里笼罩着粉色的迷雾,他只隐约记得洋洋洒洒的梨花,还有一张隐忍潮红的脸,手臂遮住了那双湿润迷蒙的眼,只听见情动时嘶哑地叫着自己: “爱徒……” 那张俊美的脸孔居然和师尊重合了! 秋洛猛然一惊,狠狠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把脑袋埋进泉水里,快要窒息才浮起来。 老天,他满脑子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呢? 若说之前在幻象里看见的那个“弱化”的假师尊,是为了打败对方的权宜之计,也就罢了,这个梦是怎么回事? 秋洛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又忍不住在心里回味梦境的细节。 梦里的师尊,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再也不是那个在浮游殿宝座上正襟危坐、发号施令的掌门,也不是平日里持重端庄、清冷出尘的剑仙林真人。 他温柔如水,对自己予取予求,明明是动情难耐的模样,还极力隐忍着,乌发散乱,毫无威严可言。 那双薄唇不断开合,依然是磁性醇厚的熟悉声线,梦里却攀附在他耳边,断断续续乞求他…… 秋洛脑子里乱糟糟一团乱麻,喉咙仿佛三天没进过水似的干涸。 师尊对他那么好,将他从泥沼中拉起来,带回宗门悉心教导,可是自己呢,居然在这里想这种侮辱他的事情! 把风光月霁的师尊想得污秽不堪,实在不是个东西! 秋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心里大骂自己禽兽不如,要是被师尊发现了,肯定不会再宠爱他了,说不定还会一气之下,把他逐出师门! 秋洛狠狠揉了把的头发,想把满脑子奇怪的画面都揉走。 可惜画面没揉走,头顶冒出 第62章 05 的杂草倒是越来越多。 在这片绿油油的衬托下,秋洛的脸色越发绿的发光。 “醒了?怎么还在水里?”身后突兀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秋洛吓一跳,一回头,正好对上林尽染沉静温和的视线。 他的师尊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白衣,袖袍宽大,身姿挺拔,封腰在腰际一丝不苟,勾勒出紧窄的线条,如墨长发只用一根青色发带松松束着,与薄雾般的衣摆一道,飒然飘摇于微风中。 林尽染于阳光下静静伫立,眉梢眼角神色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显出几分从容清傲的风骨。 秋洛好像还是头一次这样仔细地端详师尊的样貌,过去那么多年,都只觉得对方威严端庄不能直视,如今总觉得哪里变得不太一样。 直到林尽染望着他又问了一遍,秋洛回过神,心头砰砰直跳,赶紧把目光挪开,低声道:“师父,我要换衣服,你先转过去一下。” 林尽染正要走过来的脚步在原地蓦然一顿,他目光动了动,脸上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只是默默转了过去。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尽染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心里却忍不住想,以前秋洛根本不会在意礼节这种事,今天却是要避着自己了吗? 秋洛此刻的内心比林尽染更乱,他飞快地换好了药仙谷低阶弟子的青衣,顺便把一头杂草拔光:“师父,我好了。” “你昨晚中了毒,在洗仙泉泡了一夜,现在还有无大碍?”林尽染伸手要查看他的伤势。 秋洛下意识避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林尽染的手僵在半空,又默默收了回去。 秋洛看着对方意外又失落的眼神,头皮一紧,暗骂自己的反应也太大了,不就是个春梦吗? 他磨磨蹭蹭挨过去,目光无处安放:“我没事了,师父,昨天晚上我毒发以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林尽染沉默地看他片刻,见他当真不记得,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仿佛松了口气,又像没有根的浮萍,无可着落。 他藏在袖袍中的手指蜷起,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说些胡话,满地乱滚罢了,你还想做什么出格的事?” 秋洛这才大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干出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坏事。 他每一点细微的神色变化,都被林尽染看在眼底。 昨夜黑影在他耳边诱惑的话语,冷不丁重新浮现在心头:“他若对你无意,必定忘掉这些不堪回想的事,巴不得撇得越干净越好!” “林尽染,放弃那些矜持和幻想吧,只要你不再压制我,我必定助你心愿达成!” 秋洛收拾完附近的药材,又灌了一瓶洗仙泉的泉水,回过头却见林尽染目光幽深地盯着他看。 秋洛略感奇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师父,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尽染眼光闪动,垂下眼睫,缓缓道:“无事。” 秋洛狐疑:“真的没事?” 林尽染垂在身侧的手指细不可查地动了动,良久,他幽幽地道:“确实有些不适,可能不能载着你御剑了。” 秋洛心里提起来,露出担心的神色:“没关系师父,让我来吧,你靠着我就好。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去附近的城里休息。” 两人离开洗仙泉的法阵,接触身上封禁,秋洛祭出他的本命剑,一支通透碧绿的青竹剑静静悬浮在身前。 林尽染既然不能御剑,秋洛手臂揽在他腰间,半扶半抱着他。 长空之上风流云动,林尽染将全身重量倚在徒弟肩头,凌乱飞舞的黑发间,他眉梢微动,敛下双眼,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第63章 06 秋洛带着林尽染回到云间城, 这里离南方最大宗门虚云宗极近,修士云集,一年一度的交易集市更是修士们互通有无的盛会。 林尽染称“身体不适”, 两人便寻了间客栈住下,秋洛小心翼翼将好不容易摘下的红莲幽花,从纳戒取出,交给林尽染。 暗红色的花瓣艳丽如血,莲花般层层绽放, 根系被包裹在一盆专门移植灵草的灵壤盆栽中,保证它能常开不败。 秋洛捧着盆栽,仔细打量着这株少见的上品奇花,道:“师父,我从药仙谷的药典里见过这花,辅以留香、青苜、甘莀等十几味药草, 就可以炼制专门度化心魔、修复神识的‘凝清丹’,一日一粒,服用上七七四十九天, 魔障尽消。” 秋洛生来身负植物天赋,对各种奇花异草用途炼法信手拈来,私底下搜罗了不少药仙谷的丹方。 他看着林尽染若有所思瞥向自己的眼神, 突然意识到,眼下的师尊压根不记得自己中了魇毒入魔这件事。 秋洛忙补充道:“我之前在洗仙泉附近找了一圈,只有这株奇花最有价值,就把它摘了, 想着将来师父无论渡劫还是飞升, 一定会用得上。” 林尽染轻轻抚摸着红莲幽花的花瓣, 叹息道:“你就为了这, 硬挨了一下毒皇天蟒的剧毒?以后别做这样的傻事了,区区一朵奇花,怎么值得你冒这种险?” “什么区区一朵奇花,这可是宝贝!”秋洛忍不住反驳。 世上提升修为和灵力的丹药不少,可是能克制、消除心魔的,就十分罕见了,每一种拿出去都是无价之宝,更何况魇毒这种能侵染心灵的万恶之源,一般的解毒方法根本没用。 林尽染含笑道:“既然是宝贝,你就自己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秋洛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我离渡劫期还早着呢,再说我炼药的功力哪比得上师父,还是师父留下吧。” 林尽染不作他想,颔首道:“那好,等回到宗门,我炼上一炉备着。” 秋洛有些无奈,不是备着,你要自己吃啊,药不能停啊师父! 林尽染注视着这株不断散发着绮丽幽香的奇花,默默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 正逢云间城一年一度的交易会召开,为了搜罗剩下的辅材,秋洛让林尽染在客栈休息,自己出门逛交易集市。 秋洛天生对草药、植物的嗅觉十分灵敏,在集市走一圈下来,搜罗了一大堆用得上的稀有草药,正高兴地满载而归时,不意被角落一个围满了修士的小摊吸引了目光。 那并不是贩卖药草和灵植的小摊,展位中只摆着一枚深蓝色的不规则晶石,它仿佛内蕴着无穷奥妙,稍微多看几眼,修为不够的修士轻则头晕目眩,重则神识受创。 秋洛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魂之力在吸引着他。 他心里蓦然一跳,当即感到体内有一股隐藏的神识在蠢蠢欲动。 秋洛脸色微变,一个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莫非那个曾经占据了他身体的穿书者的灵魂,还没死透? 跟灵魂之力挂上钩的宝物,向来可遇不可求,难怪这个不起眼的小摊位会挤了这么多修士。 秋洛挤进围观人群里,老板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修为像蒙着一层雾,叫人看不透,白胡子老头对前来问价的修士,一脸的不耐烦。 “这颗聚魂石,是老夫九死一生从一处上古秘境所得,不卖不卖,只有有缘人能得之。” 有修士不满道:“什么才算有缘人?你倒是说个规矩。” 白胡子老头随意打量他一眼,高声道:“只要把手伸过来,触碰一下聚魂石,自然见分晓。” “这有什难的?”修士哈哈一笑,立刻上前触摸聚魂石。 皮肤接触聚魂石的一瞬间,一道冰蓝色光芒夹杂着刺骨的寒意蓦然窜上来,完全无视了灵力防御屏障,直接奔着神识而去。 那修士全身一震,神识差点被冻僵,赶忙捂着冻成冰块的手臂放开了聚魂石。 “什么鬼玩意!” 白胡子老头遗憾地摇摇头:“看来与阁下无缘。” 秋洛深吸一口气,自从重新掌控身体主导权后,那个穿书者就凭空消失了,如同他当初莫名其妙降临,夺取了自己的身体一样。 他并不知道穿书者的魂魄去了哪里,或许已经魂飞魄散,又或许还潜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或许这聚魂石,能有些帮助也说不定。 秋洛想了想,对聚魂石势在必得,当即上前一步道:“让我来试试。” 白胡子老头眯着眼笑着看他:“小道友,请。” 秋洛将灵力凝聚在掌心,轻轻按上聚魂石,明明看着质地坚硬无比,谁料摸上去竟如同陷进一团柔软的海绵,把他的手掌都要吸进去似的。 秋洛一惊,察觉异样已经晚了,不过眨眼功夫,周围围观的人群、热闹的小摊、喧嚣的集市统统不见了踪影,就连师尊也不见了。 周遭的环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竟然被传送走了! 秋洛从传送光团里走出来,眼前是一座古老的石门,门前盘踞着两条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妖兽,因雕刻的年代太过久远,附着着厚厚的暗绿色青苔。 他低头一看,自己掌心有一枚小小的冰蓝色碎片,显然是从聚魂石上分割下来的一部分,将自己吸引到了这处不知名的秘境。 “难怪那老头说,只有有缘人才能得之,原来是这个有缘法。” 秋洛皱了皱眉,不远处竟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默默回过头,只见几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修士,正朝他走来,为首的是一个虚云宗弟子。 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一片聚魂石碎片,这枚小小的冰蓝色碎片将他们的修为和神识都包裹起来,彼此全然看不出其他人的真实修为,甚至无法像平时那样延展神识。 周遭的一切只能依赖肉眼分辨。 突然多了秋洛这张陌生面孔,那几人面露警惕之色,待看见他身穿着药仙谷低阶弟子服饰后,几人又明显松了口气,神色轻松起来: “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你也是因聚魂石被传送到这处地宫秘境的吗?” 秋洛把玩着手里的聚魂石碎片,露出一个和蔼可亲、人畜无害的明朗笑容: “几位师兄,小弟秋洛,初来乍到,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明明还在云间城的集市上,怎么就着了一个老头的道儿,跑这里来了,我的师尊恐怕还急着找我呢,几位可知道,该怎么回去?” 那几人对视一眼,为首的虚云宗弟子楼雁叹口气道:“原来药仙谷的秋道友,实不相瞒,来了这里,只怕出不去了。” 秋洛不动声色地问:“怎么说?” 楼雁道:“你看见的那个老头,恐怕是修真界人人唾弃的邪修灵虚散人,如今他修为已臻至渡劫期,他身为邪修,走的都是旁门左道伤天害理的路子,可想而知渡劫时的反噬会多么恐怖。” “他四处搜罗灵魂有异常之处的修士,抓来这个地宫,目的就是为了替他寻到地宫核心地带的宝物,助他渡过天劫。” 秋洛作恍然大悟状:“什么宝物这么厉害?那我们只要替他找到宝物,不就能离开了吗?” 楼雁身旁一个黄衣弟子冷哼道:“你也太天真了,等到那个邪修渡劫,修为更上一层楼,我们这些人都没用了,自然就是我等死期!” 秋洛从纳戒取出一张传讯符:“师尊一定会来救我的。” 黄衣弟子嗤笑道:“别白费力气了,你以为我们都没试过吗?这处地宫乃是当年叱咤修真界的大能上极真人得道飞升前遗留的洞府。” “四处都被禁制封印,外界的宝物统统失效,压根没用的,除非能到地宫核心取得地宫控制权,否则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找不到。” “再说了,灵虚散人可是渡劫期邪修,药仙谷都快被天劫劈没了,还剩几个小猫小狗三两只,你那师父就算找到这里,也是送菜的份,我劝你别忙活了,不如跟我们一起看看附近还没有逃生的机缘吧。” 秋洛搜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便也安稳下来,点点头,十分低调地跟在几人身后,跟他们一起寻找出路。 他注意到,每个人手里都紧握着那枚聚魂石,且有的大有的小,楼雁手里的聚魂石最大,体积大约是所有人加起来的总和。 几乎所有人都以楼雁马首是瞻,至于有没有不服从他的其他门派弟子呢?或许已经消失了吧。 半天后,几人聚集在石门后一处山洞前,山洞是一座巨大的山体凿成,里面漆黑一片,好几个一模一样的入口。 黄衣弟子道:“只剩下这几个山洞没有搜寻过了,我早就说过,地宫的核心恐怕就在里面。” 楼雁的视线划过三个山洞入口,淡淡道:“之前已经有御兽宗的弟子派灵兽进去探过路,很可惜,他们都和灵兽失去了联系,都没有再出来。” 几人听见这话,无不心中一凛。 楼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手指了几个看上去年纪最轻、修为最低的修士: “唉,你们看,在这个地宫,所有法宝都失效,神识也无用,不是我心狠,与其让大家都死在这里,不如拼死搏一搏,说不定还能第一个逃出生天,你们说呢?” 被划分到率先探路的“死士”之一,秋洛没有说话,另外两人则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 楼雁让人把特制的绳索捆在几人腰上:“不用担心,你们进去以后沿路留下记号,遇到危险,就拉紧绳索,我们就会把你们拉出来。” 秋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鬼才相信你呢,留下这么多人不杀,无非就想用人命给你趟雷罢了。 虽然法宝和神识都没了用处,秋洛倒不担心,他最不怕的,就是迷宫了。 “喂,那个药仙谷的,还不快进去,等什么呢!”黄衣弟子不耐烦地用剑柄捅了捅秋洛侧腰。 秋洛再三叮嘱:“这位师兄,记得一定要拉我出来啊,否则会没命的。” 黄衣弟子嗤笑道:“放心吧!” 眼看着秋洛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漆黑的洞口,几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哪儿来的傻子,可惜了一幅好皮囊,人蠢没药医啊!怪可怜的,等我们离开这里,一定给他们上柱香。” ※※※ 半个时辰前,云间城客栈。 厢房中,秋洛带回的那株红莲幽花正在灵壤盆栽中盛放,林尽染手持一只水壶,给花朵浇水。 他抚摸着奇花鲜红的花瓣,轻轻摘下一瓣来,一股精纯的灵力在花瓣间流转不休。 “专克心魔的奇花么……” 一道黑雾在他身旁渐渐凝聚成形: “你该不会以为区区一朵破花,就能把我如何吧?林尽染,我劝你别白费这心思,你瞧,秋洛抱着你御剑的时候,你不是很开心吗?只要你不再压抑我,还能更开心……” 林尽染看也不看它,视若无睹,目光只专注地欣赏着这株艳丽的红莲:“你很怕它?” 与他面容一模一样的黑影顿了顿,冷笑:“笑话。” 林尽染将红莲幽花的花瓣贴在眉心,源源不断地吸收着那股奇异的灵力,不等黑影再次说些蛊惑的话语,一只手闪电般伸出,竟然扼住了黑影的颈脖。 明明是没有实体的雾状,黑影却被林尽染握在手心,渐渐重新化为雾气,一点点吞进了林尽染口中! 黑影脸色大变:“你做什么?!” 林尽染淡漠的神色渐渐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你千方百计蛊惑本座,企图控制本座,本座何尝不想让你为我所用?只要能驾驭你,小小心魔算的了什么。” 黑影沉默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林尽染,是我小看了你,原来你早已经——” 话音未尽,黑雾已经消散于无形,林尽染倏然脸色大变,他附着在秋洛身上的神识竟然被人为切断了! 他漆黑的双眼厉色乍现,转眼间,他拨开云雾,出现在云间城集市的另一端。 一柄银色长剑拦住了白胡子老头的去路。 察觉到杀机的瞬间,灵虚散人眉心重重一跳,祭出护身法宝,神色严峻:“林真人为何阻拦贫道去路?贫道似乎没有招惹你沧溟剑派吧?” 银白剑光指着他的鼻子,林尽染素白道袍在朔风中猎猎翻飞,冷冷开口:“交出本座弟子,可饶你一命。” 灵虚散人一愣,他什么时候抢了沧溟剑派的弟子了? “贫道不知道阁下在说什么!” 林尽染眉宇如淬霜雪:“找死。” ※※※ 几乎与此同时,秘境地宫山洞之中,秋洛正懒洋洋靠在石壁角落里,身后垫着杂草编织成的柔软靠垫,嘴里叼着一个甜玉米棒子,百无聊赖地啃。 数根细长的蔓藤自他周身不断延展,在纵横交错的山洞里四处探路,到了死路便自觉切断枝桠,再生出新的。 不知过了多久,勤劳的小蔓藤们都快累死了,终于找到了唯一一条正确的通道! 第64章 07 四下无声, 除了最初隔壁山洞隐约传来的几声尖叫后,周围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声,视野昏暗,只偶尔飞过一些发光的萤虫, 它们聚集在石壁上, 朦朦胧胧散发出一点微光。 秋洛顺着蔓藤的指引, 在复杂的山洞迷宫中七弯八拐,避开了一切能避开的妖兽和陷阱,终于顺顺当当离开了黑暗的山洞。 走出来的那一刻,视野骤然开阔。眼前是一座遍布了水晶的大殿, 白玉梁柱雕刻着不知名的异兽,脚下是如同镜面般的黑色晶石板。 秋洛谨慎行至大殿中央,只见蒲团上一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正在打坐,青白色的道袍,花白的长发披肩。 秋洛眯了眯眼, 停下脚步试探着行了个礼:“前辈,晚辈秋洛,叨扰了。” 四周静谧无声,背影并无任何反应,随处可见的水晶柱反射出此人的样貌, 他闭着眼, 整个人如同一具刀凿斧刻的雕塑, 一动不动,不似活人。 秋洛缓缓绕至他身前,道了一声得罪, 将手指放在此人鼻下, 果然没了呼吸。 “已经坐化了?” 秋洛注意到那人面前的案桌上摆放着一本手札, 一个紫檀架,架上有小半块灵气缭绕的冰蓝色晶石,正对面则是一面足有两人高的水晶玉璧,光蕴流转,寒气逼人。 他掌心握着的聚魂石碎片仿佛被什么牵引着,颤动着,急不可耐地要投奔回母体似的。 秋洛惊异地看了看紫檀架上的半块晶石,看来他们身上的碎片,都是从这块完整的聚魂石上分割而来。 他压制着手上聚魂石碎片的异动,这下,换成了紫檀架上的半块晶石颤动起来。 无人压制之下,那半块晶石竟从紫檀架上飞起来,投向秋洛掌心,转眼间,与他手中的碎片合二为一,成了半块椭圆的冰蓝水晶。 秋洛握着它,丝丝缕缕的寒意沿着掌心传递,明显地感受到体内有什么东西,与之遥相呼应。 不过这里可不是研究聚魂石的安全之所,秋洛从纳戒取了一块白蚕丝巾将它包裹起来,隔绝了寒气,继续攥在手心。 秋洛翻看着案桌上那本手札,上面记录了此间主人上极真人,在人世间最后一点留言。 原来,当年的上极真人并没有像外人想的那样成功得道飞升,他并没有能成功渡过天劫,遗憾地坐化在这座地宫之中。 他在渡劫前,就考虑到了失败的可能,并为自己找了一条后路。 就是面前的时光回溯玉璧,以及紫檀架上的聚魂石。 上极道人悟出一条法门,将自己魂魄分离出一道,容纳于聚魂石中。 万一自己渡劫失败,身死道消,则聚魂石中的魂魄,可以通过时光回溯玉璧,溯回过去,找到从前的自己,寻找新的渡劫之法,循环往复,直至成功渡劫飞升。 飞升后万魂归一,上极道人就可以彻底脱胎换骨,超脱此界。 秋洛翻看着这本手札,口中啧啧有声,不得不说这上极道人确实有点东西,可惜天不遂人愿,很显然他失败了。 不知道中途出了什么岔子,聚魂石分成了许多碎片,里面蕴藏的上极道人的魂魄恐怕也灰飞烟灭,而且地宫和宝物还落在了邪修灵虚散人身上。 灵虚散人寻找他们这些炮灰,恐怕想要得到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秋洛仰头看着眼前光洁如镜的时光回溯玉璧,白雾氤氲,仿佛蕴含着无穷奇异力量。 “时光回溯……真有这样的办法吗?”秋洛心中微微一动,倘若上极道人此法可行,那自己岂不是可以回到过去,在师尊中魇毒走火入魔之前,告诉他真相,叫他千万别上了穿书者的当? 甚至于,他自己可以避免误入那个令他重伤的秘境,彻底从源头掐死穿书者搞事的可能性? 就在秋洛研究手札,思考如何利用上极道人开辟的法门时,他面前的水晶玉璧突兀亮起了白茫茫的光泽,那光芒越来越亮,转瞬将秋洛整个人包裹进去! …… 意识再次苏醒时,秋洛发现自己像一缕无形无色的幽魂一样,悄然无声地漂浮在半空中。 周围光线昏暗,四处是断壁残桓,冰冷的石壁和钟乳石,淡淡的黑雾魔气缭绕徘徊。 秋洛心里一紧,这里不就是几个月前,他误入的那处魔穴秘境,重伤后被穿书者给魂穿的时候嘛! 他在半空中四处搜寻着自己的身体,片刻,洞穴深处传来两道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秋洛催动着悬浮的灵体飘过去,果不其然,幽暗处那两道身影,越看越眼熟,正是虚云宗的顾长飞,还有被穿书者占据身体的“自己”! 此时的顾长飞已经发觉了秋洛与他正好是阴阳互补体质,加上共同陷入魔穴陷阱的缘分,两人已经眉来眼去,暧昧了好一段时间。 好在顾长飞身为大门大派的掌门弟子,是个谦和守礼的翩翩君子,并没有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秋洛暂时松了口气。 穿书者本名叫贾涂笛,跟秋洛一样,他也知道这本修真狗血恋爱的大致剧情。 知道自己的“师尊”林尽染,就是最后身败名裂的大反派,更知道沧溟剑派最后会被掌门牵连名声毁于一旦。 而身为主角攻的顾长飞,最后成功继任虚云宗掌门,成为修真界万人敬仰的正道领袖。 一个前途光明,一个下场凄惨,要抱谁的大腿获益最大,岂不是一目了然。 “……顾师兄,只要我们铲除掉这处魔穴深处的魇魔,你将魔晶带回宗门,立下大功,掌门弟子首座之位,非你莫属。”贾涂笛怂恿顾长飞道。 顾长飞有些犹豫:“我们并不知道这里的魇魔修为几何,倘若他实力强于我们,贪功不成,可能会遭遇大麻烦。” 贾涂笛知道顾长飞必定不可能死在这里,这一关一定是有惊无险,不如趁此机会刷点好感度,还能给自己立一个勇于牺牲奉献的优秀人设,让顾长飞死心塌地爱上自己。 他想了想,一拍胸膛道:“顾师兄,你在后面压阵,我上前试探那魇魔,你放心,我手里有师尊给我的玉符,一旦我有危险,师尊即刻可降临此间来救我。” 有修为高深的林尽染,和身负大气运的顾长飞替自己兜底,哪怕身为一个穿书者,压根还不知道怎么驱使本命剑,贾涂笛一点都不怕。 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贾涂笛一手捏着林尽染给他的传讯符,飞身跳入了魔眼深处。 漂浮在半空的秋洛看到这一幕,心里拔凉拔凉的,用他贫瘠的骂人词汇把穿书者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而此刻的他不过一缕孤魂,除了干着急,就连出个声都做不到,遑论阻止穿书者。 转眼间,魔眼爆发出一股恐怖的魔气,团团涌出的黑雾形成一只大手,将贾涂笛紧紧包裹其中,隐隐传来骨骼错位的喀嚓声。 他面露痛苦之色,一把捏碎了玉符,大叫了一声“师父救我”,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顾长飞大惊之下,倒也没有弃秋洛而去,周身灵力源源不绝汇聚成屏障,抵抗住被激怒的魇魔,企图将其逼回魔眼之内。 秋洛气得火冒三丈,明明自己实力不济,仗着有师尊疼爱“自己”,在这胡乱闯祸,如果他记得没错,眼下师尊正在闭关的要紧时刻,为此被迫出关,前功尽弃不说,还要因此染上魇魔的魔毒。 就为了成全你这个冒牌货的私心?! 轰隆一声!魔穴之内剑气纵横,碎石嶙峋,地动山摇,林尽染一剑破开魔穴,斩断魔眼里的黑雾大手,宽大素白道袍衣袂飘扬,自废墟里现身。 灵魂漂浮状态的秋洛,眼睁睁看着师尊一脸焦急地抱住“自己”昏厥的身体,紧张地呼唤他:“秋洛!醒醒!你怎么样了?” 秋洛急得围着林尽染转圈圈,恨不得拎起师尊的耳朵大喊那不是你徒弟! 然而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救徒心切的林尽染也并不知晓这一切。 他一边指使着本命剑与魔眼里狂怒的魇魔激烈交战,另一边则一心二用查看弟子的伤势。 眼看怀里的小弟子眉心发黑,全身寒意遍布,意识不清,神识逐渐被魇魔侵染,林尽染毫不犹豫地划破指尖,以血结印,按在“秋洛”额头处。 林尽染的修为远高于秋洛,他的精血更为精纯,灵气四溢,也更加吸引魇魔。 翻滚的魔毒嗅到林尽染精血的气味,如同捕猎的鲨鱼一样,从“秋洛”四肢百骸被引诱而来,汇聚在眉心附近,争先恐后地吸食林尽染的血液。 只等盘踞在“秋洛”体内的魇毒全部过到自己手指内,林尽染立刻切断指印联系,长袖一挥将人卷住,护在怀中。 那厢,从魔眼中涌出的魔气眼见越来越多,逐渐有井喷之势,以顾长飞的修为根本压制不住。 林尽染本不想管他,但魇魔伤及秋洛,这仇不能不报。 他翻手一挥,身后银白剑光铺开漫天剑影,将魔眼里激荡的魔气切割得支离破碎。 最后与他本人合二为一,整个人化为一柄长啸的银剑,与逐渐凝聚成型的魇魔绞杀在一起! 漫天诡谲魔相与银白清辉相互交织,你争我斗,寸步不让,盛大的攻势几乎将这处魔穴劈得震颤坍塌。 顾长飞被混乱的灵力震飞了出去,反而捡回一条命。 但听半空中一阵怒吼和闷哼,魇魔和林尽染的斗法同时收手,魔气和剑光破碎的残影如星如雪,四处崩散。 那魇魔气机衰弱到了极致,躲回魔眼深处固守。 林尽染同样受了内伤,体内灵气翻涌,动荡不已,他随手抹去嘴角一点暗红,低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秋洛”,不再对魇魔赶尽杀绝,毫不恋战地离开了此处。 随着魔穴彻底崩塌,秋洛眼前骤然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 秋洛再次苏醒时,四周不再是幽暗阴森的魔穴,而是自己熟悉的宗门弟子房。 他只觉脑袋里一阵阵刺痛,仿佛针扎一样难受。 他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从床榻上爬起来,意识像在一团混沌里沉浮,视野也笼罩着一层迷雾,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不真实。 秋洛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要告诉师尊,可是具体是什么事,他居然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记得自己误入一处关联魔穴的秘境,也不知怎么的,受了重伤,然后师尊出现,将他救走了。 “究竟要告知师尊什么事呢?”秋洛越深想,头越疼,在魔穴里的细节也想不起来,脑袋上长出的杂草一茬一茬,干脆放弃了思考。 既然醒来,应当像往常一样向师尊请安,秋洛将自己收拾一番,顺便把头顶冒出的杂草清理干净,便熟门熟路地进入了林尽染修炼所在的浮游殿。 林尽染喜静,浮游殿除了洒扫的时候,很少有童子侍候。 按规矩,其他弟子要见林尽染是要先行通报的,得到准许才能候在正殿等待,秋洛则不同,全宗门都知道他是掌门最宠爱的关门弟子,就连进浮游殿也无需通报,一路畅行无阻。 找到林尽染的时候,是在浮游殿的静心泉边。 氤氲缭绕的白雾间,依稀可见一个靠在池水边的背影。 “师父。”秋洛老老实实呆在外面,喊了一声。 林尽染丝毫没有让他回避的意思,反而招招手:“你醒了?过来吧。” 秋洛心下有些奇怪,倒也没有多想,依言行至池边。 流动的微风拨开层层雾气,林尽染的背影清晰地落在秋洛眼底,他疏懒地倚在池边,一头乌发撩至肩头,发丝浮荡在白茫茫的水面上,半掩着水面下的风景。 他身上什么也没有穿,坦荡荡露出宽阔的肩背,一对蝴蝶骨清晰可见。 林尽染睁开一双狭长的眼,微微侧过脸,眼神深邃地把他望着,拉过秋洛的手腕,微热的指尖搭上他的腕脉:“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已经好多了。”秋洛被他拉着手,带着潮意的灼热体温蔓延上来。 他总觉得哪里有点怪,但说不上,平日里师尊虽然待他亲近,却从来不会衣冠不整出现在任何弟子面前,即便是关心弟子时,也是端然持重的,更遑论眼下这种情形。 不过秋洛对此并不介意,好像林尽染待他与众不同是最理所当然的事。 林尽染含笑望着小弟子微红的耳垂,将他拉到身边。 秋洛挨着池壁边坐下来,一点不见外地撩起林尽染一缕长发把玩:“师父,弟子害你闭关中断了,他们说那处魔穴已经被镇压了,你没事吧?” 林尽染指尖轻轻按了按眉心,敛下眼底的疲惫之色,有一缕黑色气流在眉心一闪而逝,被他的手指挡住。 林尽染轻描淡写地道:“一点小伤而已,调养一些时日就没事了。” 他顿了顿,突然意味深长地问:“那个叫顾长飞的虚云宗弟子,与你是什么关系?” 秋洛敏感地听出这句问话里耐人寻味的异样,他皱了皱眉,道:“好像是魔穴里认识的道友,我记不太清了。” 既然记不清,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是吗?那就好。”林尽染点点头,不再深究。 他闭了闭眼,在湿润的雾气里,睫羽轻轻颤了颤,像是酝酿了很久,有些难为情,又竭力作出寻常的口吻: “再过些日子,是上元节,你不是喜欢下山游玩,为师不日要长期闭关养伤,在那之前……可以陪你几日。” 秋洛一愣,方才那点捉摸不透的古怪感觉立刻抛诸脑后,神采奕奕道:“真的吗?师父不是哄我吧?” “怎么会?”林尽染眼尾染上一弧笑意,“为师有重要的话要与你说。” 秋洛脱口而出:“我也有事要告诉师父。” 林尽染眉宇微动:“什么事?” 秋洛话一出口就卡了壳,望着林尽染幽深的双眼,胸腔里心脏砰砰跳,好像明明该有一肚子话,却说不出来,脑门上啵叽啵叽开出了几朵小粉花。 他支支吾吾半天,道:“反正上元节,我等着师父。” 林尽染舒展眉宇,笑意自心底不期然升起来,他随手扯回秋洛给他编了一半的麻花辫,无可奈何地斥了声“调皮”。 第65章 08 转眼快到上元节的日子。 沧溟剑派附近一座最大的城池名为沧水城, 这里人口众多,不少都是修士在凡俗的亲眷家属,对修真者并不陌生。 秋洛躲在自己房里捣鼓了好多天, 想给林尽染送一件礼物。 他翻遍了珍藏的名花录, 将看中的名花一一记录下来, 理清了它们的生长习性和条件, 埋头练习了好几天,终于催生出好几束漂亮的花朵。 秋洛将鲜花移栽在灵植花盆中, 挑挑拣拣,废了大力气嫁接, 精心栽培出一大捧明艳脱俗的异花。 它们不存在于任何名花古籍之中,是专属于秋洛的特殊品种,沾染了秋洛的灵力和气息, 甚至得了几分灵性,手指戳一戳花瓣,还会害羞地左摇右摆。 秋洛对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满意极了, 为了让师尊有个惊喜,他特地折了一只纸鹤, 让它飞到浮游殿,告诉林尽染,自己会在上元灯会那天, 在沧水城著名的千年古树下等他。 千年古树位于沧水城城中心,像一位垂垂老矣的护卫一样守护着这座城池。 遮天蔽日的树冠垂下无数绿丝绦,偶有善男信女将祈愿的红绳节挂在枝叶上, 风起时随风摆荡, 发出层层叠叠的沙沙声。 街道上已然挂起了十里长灯, 秋洛抱着花站在古树下, 远眺着热闹的灯会人来人往。 “秋洛!”身后有人叫他。 秋洛带着明朗的笑容转过身,没想到,来人不是林尽染,竟然是虚云宗的掌门弟子顾长飞。 秋洛皱了皱眉,看着顾长飞一脸惊喜地来到他面前:“你终于来了,我托人给你送了信儿,在这附近等了你好久。” 秋洛耐着性子道:“顾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并没有什么收到什么口信。” 顾长飞没有在意那些细节,他献宝似的打开一个暗红色的木匣,里面盛放着一颗鹅卵石大小的冰蓝色晶石。 “你瞧,上次在魔穴里我记得你说过,你神识受伤,神魂不稳固,我特地寻来了这枚聚魂石,听闻对神魂有特别的妙用,你拿去修炼,一定事半功倍。” 秋洛莫名被这块聚魂石吸引了注意力,总觉得很熟悉,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体内有股强烈的意识,驱动着他取出那块冰蓝色晶石。 秋洛将聚魂石握在手里的一瞬间,整个人忽而浑身一震,脑海像是被锤子重重敲了一击,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秋洛的视角呈一种古怪的俯视姿态,望着下方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茫然看了看四周,直到看见顾长飞怀里那张熟悉的面容,不正是“自己”吗? 他忽而发现自己竟然又成了漂浮在半空的灵魂状态。 “秋洛,秋洛,你怎么了?快醒醒!”顾长飞抱着突然昏厥的“秋洛”,着急地呼唤他的名字。 须臾,贾涂笛缓缓睁开眼睛,迷蒙地眨了眨眼,在看见顾长飞时,面露惊喜之色:“顾师兄!你来见我了?” 顾长飞舒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我扶你去休息一会,然后陪你逛灯会,你意下如何?” 贾涂笛自然兴高采烈地应下。 半空中的秋洛在两人头顶徘徊了片刻,无语凝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个时候,走火入魔的师尊把自己关在禁闭崖时,为何会说不相信自己之类的话。 感情是自己时光回溯到过去,主动约师尊在这里见面的,没想到半途又被那个冒牌货截了胡,还跑去跟顾长飞约会。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幸而如今秋洛是灵魂体形态,想飘去哪里都可以,他心念一动,眨眼间回到了沧溟剑派浮游殿。 秋洛毫无阻碍地穿过墙壁和禁制,飘悠悠晃到掌门寝殿。 彼时,林尽染换上了一身青衫白纱的广袖宽袍,既不是平日端庄威严的掌门服饰,也不是入魔后满身戾气的黑衣,他身上没有半点玉饰点缀,只在衣摆处绣了一丛碧竹花纹。 桌案上摆着秋洛用来传讯的纸鹤,整整齐齐叠好了,安放在一个小盒子里。 林尽染对着镜子给自己束发,松松拢了一把青丝用玉簪挽起,青色的发带柔顺垂落,衬得人闲适随性,颇有几分恣意潇洒的意味。 秋洛像个背后灵一样扒在他肩头,看见镜子里的师尊唇边一丝疏淡的笑容,心情显而易见的愉悦。 是因为要跟自己共度上元节所以这么高兴吗?可是一会儿你就要不高兴了呀! 秋洛从来没想过,原来身为一派掌门,高高在上的师尊,也会因为要和自己出门游玩而悉心挑选衣着,整理仪容。 秋洛心里酸酸涨涨的,围着林尽染转了两圈,可无论他怎么对着林尽染的耳朵大声嚷嚷,对方也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跟着林尽染御剑来到沧水城,不多时,便重新回到城中央那颗千年古树下。 只不过这一次,站在树下等待的人,换成了一身青衫素纱的林尽染。 正是华灯初上时分,远处灯火辉煌,行人如织,尽是热闹喧嚣的人间烟火气。 周围时不时有男男女女成双成对走过,偶尔有怀春少女将祈愿红绸缎挂上古树枝桠,路过林尽染身边时,红着脸悄悄投来打量的目光。 林尽染目光平静地伫立在树下,对这些或爱慕或好奇的眼光视而不见,只静静眺望远方,等待着心爱的小弟子前来赴约。 可是他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周围的行人渐渐少了,远处的热闹也歇了,他等待的人依然没有露面。 那些小情侣们都出双入对的离开了,只有林尽染依然形单形只。 秋洛一直陪在他身边,看着师尊的神色从喜悦、期待、疑惑、焦急,最后到失落,恨不得拿个铜锣把林尽染的耳朵吵醒。 告诉他自己不会来了! 可惜自己却只能干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上。 夜空之上,月色被乌云遮挡得严严实实,林尽染的神情掩埋在阴影下,他敛下双眼,嘴唇动了动,仿佛在跟什么人说话。 秋洛查看了一圈,明明没有任何人在。 林尽染眼底的沉郁之气越来越重,眉心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一闪而逝,快得叫人捕捉不住。 他忽的重重一挥手,眉宇间厉色翻涌,仿佛打散了身边什么东西,可是在秋洛看来,那里分明空无一物。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林尽染低声喃喃一句,双手飞快结了一个法印。 从身上分离出一具与本尊一模一样的身外化身,去寻找小徒弟的下落,本体则依然留在原地,免得秋洛来了找不见他。 秋洛又飘动起来,跟上了林尽染的化身,偌大一座沧水城,想要寻找一个刻意隐藏踪迹的修士,并不容易。 林尽染的身外化身在城中找了一天,也没有结果,化身面上焦灼之色越来越重,仿佛已经认定秋洛必定是陷入了什么困境,无法同他联系。 化身扩大了范围,从沧水城找到沧溟剑宗,又从沧溟剑宗找到附近每一座山头,每一个秘境,依然不见秋洛的身影。 终于到了第三日,就在林尽染准备下掌门令,发动宗门去寻找失踪的秋洛时,化身终于在离沧水城不远的郊外,一座神庙里,寻到了秋洛的气息。 准确的说,是秋洛精心培育的异花上,沾染的气息。 原来贾涂笛同顾长飞两人,逛完了元宵灯会,又去外面的风景名胜游山玩水,玩的尽了兴,才停留在神庙休息一夜。 林尽染本体同化身合二为一,出现在神庙外间时,正好看见两人亲昵地搂在一起,神色暧昧地说着悄悄话。 顾长飞:“沧溟剑宗和虚云宗几百年来,门下弟子互有争斗,谁都想压过对方,成为洲陆第一修真宗门,秋洛,你那个控制狂掌门师尊,肯定不会同意你随我去虚云宗,只怕会反对我们在一起。” 贾涂笛搂着他的手臂,满不在乎地轻哼了一声:“我喜欢谁,想去哪里都是我的自由,纵使是师父也管不着我,再说了,就算他反对,我也不怕。” 顾长飞奇怪地问:“为什么?林掌门修为高深,就连我掌门师尊也要礼让他三分,你能有什么办法令他妥协?” 贾涂笛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其实我在魔穴的时候就预见了这一天,那头魇魔十分强大,我料准了师父必定来救我,他沾染上魇魔的魔毒,接下来想必会长期闭关疗伤,顾自己还顾不上,怎么管得了我?” 贾涂笛得意的神色,被身前的燃亮的火堆映衬着,落在林尽染眼底。 他整个人晃了晃,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一时站立不住,手指用力扣住掉漆的木窗台,才勉强撑住身体。 贾涂笛对此一无所觉,他抱起了秋洛费力栽培嫁接了好几日的花束,献给顾长飞:“顾师兄,这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花,是我的心意。” 秋洛看着这一幕,差点气得七窍生烟,那明明是他的花,他的礼物,他的心意! 他简直不敢去看林尽染的脸色,身旁浓郁至极的寒意,几乎要把自己的灵魂都冻住似的。 艳丽的花朵摇头晃脑,散发着绮丽的幽香,顾长飞轻轻一碰,便害羞地收拢了花瓣。 “秋师弟……”顾长飞心中微动,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 两人眼看着越凑越近,突然间,一道如霜如雪的剑光斜劈而至。 伴随着一声冷哼,锐利的剑气直直将两人身前的篝火劈成两半,若非顾长飞闪避迅速,胳膊恐怕已经断成了两截! 贾涂笛两人惊恐地抬起头,只见森冷月色下,林尽染一袭青衫衣袖飘摇,黑发披散,银色长剑斜斜点地,细窄的剑身倒映着他晦暗的脸。 林尽染一言不发,眼神黑沉得可怕。 飘在半空中的秋洛脸色彻底变了,他分明看见,丝丝缕缕的魔气缠绕在师尊周身,随着他起伏的心绪不断升腾。 魇毒攻心的林尽染挑起长剑,剑尖笔直指向惊恐万状的“秋洛”,面无表情地问:“你是谁?” 秋洛睁大眼睛,拼命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可视野却越来越模糊,意识像沉浮在黑暗的深海里,离光亮的海面越来越远,直至彻底陷入一片昏暗。 ※※※ 秋洛再次醒来时,自己依然身处上极真人的水晶大殿之中,眼前的时光回溯玉璧清光流转,寒意四溢,小半块聚魂石也好端端包裹在蚕丝里,被他握在手中。 上极真人坐化的遗体,也仍旧一动不动坐在蒲团之上。 秋洛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好像经历了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一身的灵力都消耗的七七八八,脑仁突突直跳。 他的目光从上极真人的遗体,挪到时光回溯玉璧上,忽然有所明悟。 看来,上极真人这个时光回溯的法门,并不能真正改变过去,最多只能看见以往发生过的事。 他死了就真的死了,并不能依靠这个法子起死回生。 “原来这里就是地宫的核心!我们终于可以拿到上极真人遗留的宝物,逃出生天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畅快的大笑声。 秋洛回过身,只见以楼雁为首的几人,穿过了迷宫般的山洞,出现在水晶宫殿前。 他们只剩下四个人还活着,其他人不知所踪,恐怕已经死在了山洞里。 黄衣弟子等几人身上都带着伤,衣衫被勾划得破破烂烂,靴子上还残留着一些蔓藤和荆棘的碎屑,唯独楼雁安然无恙,毫发未损。 楼雁盯着秋洛,慢慢勾起一抹笑意,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药仙谷的小师弟,快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具全尸。” 秋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还装?你不是虚云宗弟子吧,你就是当日诱我来此的白胡子老头,邪修灵虚散人,对吧?” 楼雁眉梢动了动,也不否认,好奇地打量着秋洛:“你一个低阶弟子,怎么看出来的?” 秋洛两指并立,轻轻在额前一抹,一柄翠绿的青竹剑赫然出现在手中,剑身两指宽,如玉石般通体清透碧绿,幽幽碧光如萤火流转。 “你们进入山洞后,只有你完全避开了我特地留下的蔓藤,而他们都踩中了陷阱。” 秋洛轻轻抬手,剑尖轻点楼雁眉心,眯了眯眼:“除非你的修为超过我一个大境界。而我并不是什么药仙谷弟子。” “在下沧溟剑宗掌门座下亲传弟子秋洛。”秋洛顿了顿,淡笑道,“虚云宗同辈弟子中,修为远超我的,无。” 在听清他前一句话时,楼雁眼皮子狠狠一跳,他倒不怕面前这个年纪轻轻晚辈弟子,然而沧溟剑宗掌门林尽染,可不是好惹的主! 他的本体还留在云间城,若是这小子没说谎,那—— 就在楼雁眼神闪烁,心念电转时,几人头顶突如其来传来一声剧烈震颤。 地宫一时间地动山摇,无数落石当头砸落,激起漫天砂砾尘埃,水晶大殿跟着晃动起来。 紧跟着,一道声势浩大的剑光从天而降,整座地宫几乎要淹没在着盛大而璀璨的剑芒之中,强势逼人的剑气刺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茫茫白光之中,秋洛眯着眼睛,隐约看见一袭青衣人影飞掠而至,宽袍广袖,乌发飞扬。 那人堪堪挡在他面前,一片清冷的梨花香气扑面而至,涌入他怀。 秋洛出神望着那张俊美的脸,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对方微凉的脸颊。 “师父……” 林尽染轻轻叹息一声,饱含着说不出的复杂思绪,揽住他的背,将他搂进怀中。 第66章 09 水晶大殿中, 跌落的碎石被一弧银光流动的防御罩尽数挡在外面,半点尘埃都落不到林尽染和秋洛肩头。 林尽染轻抚着秋洛的发顶,口吻夹杂着重逢的喜悦和淡淡的无奈:“你又到处乱跑, 害为师好找……” 他话音未尽, 台阶之下的楼雁, 或者说伪装成虚云宗弟子的灵虚散人,彻底撕破了假面具。 他死死盯着林尽染的背影,咬了咬牙,从袖中祭出一盒黑匣子,翻涌的黑雾裹挟着此起彼伏的嗡嗡声,突然四散开来。 成群结队的血蜂龙如同过境的蝗虫, 卷过周围其他几名宗派弟子, 在他们惊恐的尖叫声中,密密麻麻的蜂尾钉入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 不到片刻功夫,血肉竟被吞噬殆尽,化为一架架白骨,手臂还维持着挡住脸的姿态,好不凄惨。 那些血蜂得到了滋养, 膨胀成令人头发发麻的黑雾,卷起恐怖的飓风朝着林尽染二人席卷而来。 秋洛脸色微变,拉过林尽染的手, 下意识上前半步, 青竹剑横在胸前:“师父, 小心背后!” 林尽染居高临下,冷眼睨着群蜂背后的灵虚散人:“雕虫小技。” 他背后, 银色剑气化作漫天清凉剑光, 将昏暗的洞壁映照得亮如白昼, 剑光飞旋如龙,眨眼同呼啸而来的血蜂群绞杀在一处。 一黑一白的攻势在半空中激战,无数血蜂的尸体被剑光绞得支离破碎,下落如雨。 “嘿嘿,沧溟剑宗林真人,今天的事贫道记住了!” 灵虚散人并没有与林尽染硬拼的意思,只用血蜂阻挡了对方的攻势,脚下的传送法阵已然布置妥当。 他举起手掌往头顶一拍,竟然直截了当把这具躯壳自断了经脉,神识脱离傀儡身躯直奔本体而去,逃走的速度之快,饶是林尽染也追之不上。 唯有临走前色厉内荏的狠话,还飘荡在空荡荡的水晶大殿上空。 秋洛见他死遁得如此干脆利落,不由无语:“这就吓跑了?” 林尽染皱了皱眉,对方留下与他缠斗反而能将敌人彻底留下,如此干脆地逃跑,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躲在暗处反咬一口,才是最麻烦的事。 “算了,这个灵虚散人本身的实力不怎样,投机取巧的本领倒是不少,不要管他了。” 秋洛将狼藉的大殿收拾了一番,那面时光回溯玉璧已经在林尽染劈开地宫时,被震裂了,灵气散逸流失,已经失去了时光回溯的效力。 倒是楼雁和其他几名倒霉蛋手里的聚魂石,纷纷被秋洛手里那块晶石吸引,重新合二为一,形成了一块完整的聚魂石。 秋洛仔细看了看掌心寒意四溢的冰蓝晶石,松了口气,这趟送算没有白来。 既然来了,也算与上极真人一场机缘,秋洛将老前辈坐化的尸身就地掩埋,再按照手札里记载的机关,将地宫藏着的宝贝尽数搜罗了一番,堆满了小包包,这才心满意足地跟林尽染一道离开。 ※※※ 沧溟剑宗。 蒙蒙烟雨如水墨画卷在窗棂外徐徐流淌。 浮游殿的炼丹房里传出一阵带着灵机的药香气,秋洛替林尽染收拾好炼丹炉,将新鲜出炉的丹药一粒粒收到玉瓶里。 回头看林尽染正拎着水壶,颇有兴致地给那盆红莲幽花浇水。 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师父,凝清丹我给你收好了,每日一粒,就算不用来破除心魔心障,用于修补神识,凝神静气也是不错的。” 林尽染指尖撩动着红莲幽花暗红的花瓣,淡淡颔首道:“为师知道。” 秋洛再三观察他,见林尽染周身灵机充沛,法力更胜以往,行为举止也都很正常,那时在山上走火入魔的状态,仿佛已经被深厚的修为尽数化解。 再加上这炉凝清丹,想必师尊体内的魇毒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祛除了。 秋洛松了口气,至于他在时光回溯玉璧里看见的记忆,师尊既然忘记了,想不起来更好。 他瞥一眼花盆里的红莲,也不知道是不是用来炼药的缘故,花瓣都快被拔秃了,不过无妨,只要细心培育,反正还能重新长出来。 等秋洛离开,林尽染打开盛放凝清丹的玉瓶,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托在掌心。 浓郁的药香充斥鼻尖,他拈起一粒,犹豫片刻,并没有服用,而是将之重新封装回玉瓶。 “魇毒……心魔又如何?” 那道跟他样貌如出一辙的黑影,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那些幻听和幻觉也渐渐离他远去,再没有什么魔物可以蛊惑他,扰乱他的心神。 他又回到了掌控一切的状态。 林尽染用法力温养着这盆殷红如血的奇花,唇边泛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 自灵虚散人手里脱险后,秋洛老老实实在宗门里呆了好长一段时间。 之前闹过的所谓“魔物”,再也没有出现,那些被魔物所伤的弟子们,也在师长的疗养和药材供应下渐渐恢复了神智。 但那些弟子们也没有一个记得住那“魔物”的样貌,只混混沌沌,就不省人事了,即便恢复了神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秋洛当然知道所谓魔物指的是谁,不过既然师尊已经恢复正常,宗门也没有损失,这件事最好永远烂在肚子里。 不久后,又是一届新入门弟子拜师典礼。 秋洛对这种无聊的仪式并没有什么兴趣,自时光回溯玉璧看到自己精心培育、准备送给师尊的花,被那个穿书者拿去送给顾长飞,他就一直耿耿于怀。 连日来,他都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试图再培育一株新的异花。 大师兄离卿寻到秋洛时,见他正躺在花圃前的竹椅里,手里捧着一本没有封皮的书,神色古怪,一会大笑一会难过,一会唉声叹气,一会又火冒三丈,竹椅旁边还摊开着好几大摞书。 “小师弟,你没事吧?”离卿担忧地望着他,看他的眼神,仿佛生怕小师弟失了智。 秋洛从书里抬起一双黑眼圈,顺便把头顶一朵相亲相爱的并蒂莲拔起来,随手栽进花盆里,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啊,大师兄。” “你在做什么?”离卿不经意瞥了一眼,书上一行小字引入眼帘: 【“虽然你我不是亲兄弟,但是我们终究为世俗不容,会被世人耻笑……”】 【“可是我已经有了……”】 离卿被短短两句对话丰富的信息量惊得目瞪口呆,说话都不利索了:“小师弟,你在看什么?” 秋洛贼兮兮地拿给他,后面居然还有插图,画的惟妙惟肖:“民间狗血恋爱话本子,大师兄感兴趣吗?” 这些话本全是从上极真人的地宫搜罗到的,没想到堂堂修真大能,背地里还有这种癖好。 秋洛一边在心里谴责,一边看得津津有味,还有好几本狗血师徒虐恋,被他珍藏起来,准备睡觉之前,窝在被窝里头虔诚地仔细。 离卿无语,耳根都红了:“你不好好修炼,看这种东西做什么?” 秋洛理直气壮道:“我在修炼啊,只不过我修的是心境!大起大落的情绪有助于我的植物天赋技能进阶。” 离卿:“……算了,你高兴就好。对了,你知不知道今日新入门弟子拜师典礼上,掌门师尊又新收了一个小弟子。” 秋洛正要重新捧起那本恋爱话本继续看结局,闻言一愣,手里的话本啪的掉落在地。 他整个人愣了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离卿叹口气,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安慰道: “小师弟,掌门师尊心血来潮,也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事,你千万不要忧心,师尊他老人家还是会疼爱你的。你可千万不要因此起了芥蒂。”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也许,师尊把注意力往其他徒弟身上挪一挪,对秋师弟反而是好事。 秋洛缓缓皱起眉,目光闪烁,脸色阴晴不定:“我要去看看。” 他飞快起身,丢下话本子,一溜烟跑了,快得离卿都来不及反应:“小师弟——” ※※※ 浮游殿。 直到亲眼看见林尽染正坐在偏殿里,认真指点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弟子入门心法口诀时,秋洛一颗悬在半空七上八下的心,才彻底沉落谷底。 他扒在偏殿门口,抿着嘴冷淡地看着里面师徒相宜的画面,那门槛仿佛高了好几丈,让人根本迈不过去脚。 偶有洒扫的童子,和其他弟子们从门口经过,瞥见他,彼此虽都没有说话,那暗搓搓的、心领神会的眼神交流,无不在诉说着同一件事——掌门最宠爱的小弟子好像失宠了? 也不知秋洛在门口看了多久,他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着林尽染温和端然的侧脸,从前只会专注看着自己的目光,此刻却尽数给了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新弟子。 秋洛扣在门框上的手指越收越紧,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不就是多收了个新徒弟吗?师尊亲传徒弟本就有好几个,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在心里如是劝慰自己。 可越是自我安慰,他和林尽染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是清晰地浮上心头。 禁闭崖上满身戾气和怨怼的师尊,对他千依百顺百般宠爱的师尊,四处寻找他时刻担忧安危的师尊,为了和他游玩精心打扮仪容的师尊,还有那些大逆不道的梦境里……种种旖旎…… 秋洛有些失神地垂下眼帘,也许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狗血话本看得太多了,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掌门师尊,那个人是秋师兄吗?”新入门的弟子方雨,生得眉清目秀,年纪与秋洛相仿。 他打量着门外的秋洛,他脸上丝毫没有刚入门的胆怯,反而不闪不避地投注以视线。 林尽染高坐在灵台上,淡淡瞥了新弟子一眼,这才把目光转向秋洛:“进来吧,站在外面做什么。” 秋洛抬了抬眉梢,动也不动:“我无事,只是来看看新来的小师弟。” “弟子还有事,先退下了。”他顿了顿,硬邦邦地换了个称呼,“掌门师尊。” 林尽染看着秋洛扭头跑路的背影,心里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可仔细感受,那刺又软软的,像新生的小刺猬,无意识挠得人又疼又痒。 他嘴唇微微抿起一线弧度,座下的新弟子方雨看了看他,忍不住道:“秋师兄平时都是这样不拘礼数的吗?” 林尽染敛了笑,微微眯起眼,目光落在他脸上,不见任何愠怒之色,只淡淡把他望着。 “自作聪明。” 方雨心中一凛,被这目光看得心里发怵,莫名的威压如芒在背,他嗫嚅着伏低身子,连声告罪,好半天却不见任何回应。 再抬头时,玉台上哪里还有林尽染的人影? ※※※ 秋洛的院子里有一树百年梨花树,他时常喜欢在树下练剑。 今日,他却兴致全无,只把玩着从地宫带出来的聚魂石,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上极真人的手札说聚魂石可以凝聚神魂,可怎么个凝聚法,又不说清楚。” 秋洛尝试着划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晶石上,殷红的血液飞快被聚魂石吸收进去,除了颜色混了丝丝斑驳的血色以外,并没有什么反应。 秋洛心一横,又滴了好几滴血。 没想到,一股强横的吸力突然从聚魂石上爆发出来,他一身灵力流水般倾泻而出,竟然被吸了个七七八八! 秋洛赶紧用蚕丝帕子将聚魂石包起来,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体内一阵被掏空的空虚感:“怎么这么邪门?” 聚魂石静静呆在丝帕中,那股寒气消退了,反而仿佛了有了生命般,透着一股微弱的暖意,与他的神识产生了微妙的共振。 秋洛刚把晶石收起来,空气里忽而飘来一丝梨花香冷的酒气。 他抬起头,退后两步,只见头顶的梨花老树枝桠间,一袭青衫衣摆垂落下来,松松束起的长发飘摇在风中。 林尽染折了一枝梨花,法力一催,雪白的花苞从容绽放,他踏着纷扬的花瓣缓缓来到秋洛身前。 他牵起秋洛划破的那只手指,微微蹙眉,送到唇边浅浅含住,湿润的舌尖轻轻舔去最后一丝红痕。 “又乱来。” 林尽染漆黑的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专注。 秋洛心头一热,立刻把手抽了回来,故意板起脸:“掌门师尊驾临,弟子有失远迎。” 林尽染抿嘴笑了笑:“你在这生什么闷气?” “弟子没有。”秋洛丢下他,钻进花圃里继续打理他的花花草草,“弟子忙着呢,掌门师尊要是缺人解闷,就去找你那新收的乖巧小徒弟好了。” 他头顶忽而一凉,伸手摸了摸,却是林尽染从他头上拔掉了一根绿油油的瓜囊子。 秋洛一脸无语地回过头,见林尽染咬了一口瓜,表情微妙:“有点酸。” 他看着林尽染还是若无其事将瓜囊收进乾坤袋,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奇葩癖好还能不能好了? 林尽染轻柔地抚上他的发顶:“今天入门的方雨,我见他行迹可疑,身上有古怪,才收做弟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的。” 秋洛耳朵尖动了动,没有回头,头顶钻出来一朵小花苞,晃悠悠的:“这种事交给长老们就是了,何必掌门师尊屈尊降贵……” 秋洛话音未尽,忽觉那股梨花香气扑上侧颈,夹杂着浅浅的酒香。 温热的气流拂过耳垂,他耳边响起林尽染带着笑意的叹息:“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师父。” 小花苞颤悠悠地绽开粉色的花瓣,秋洛终于回过头,抿了抿嘴,矜持地道:“你平时不是滴酒不沾的吗?师父。” 林尽染含笑拨弄着小花,随手摘下一片花瓣,衔进嘴里,浅粉色的花瓣越发衬托出嘴唇的殷红湿润。 “偶尔浅酌一点,也有妙处。” 秋洛隐约觉得外出回来后的师尊似乎与以往改变了不少,具体哪里又说不上。 林尽染手指划过秋洛的腕脉,感受到他体内空虚的灵机,眉宇微微一动:“你的灵力哪儿去了?” 秋洛轻咳一声:“出了一点小意外,再修炼回来就是。” 林尽染眼尾挑起一抹酒意微醺的薄红:“既然如此,不如为师今晚教你双修法门,如何?” 秋洛蓦然睁大双眼,太过震惊以至于话都说不利索:“什、什么双修?双什么修?” 林尽染双眸弯起笑意,指尖点了点他的眉心:“你想到哪里去了?” 秋洛头顶的小花谢了:“……” 嘁! 第67章 10 秋洛的院落四处都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 在宗门一众亲传弟子肃冷严谨的住所中,显得尤其格格不入,非但不像个修真门派的弟子, 反而像个普通花农。 主屋屋顶和墙壁爬满了爬山虎, 嫩绿的叶片在微风中沙沙摆动,窗口处垂落着数根藤条,不知名的紫色花朵常开不败。 林尽染随手给屋中摆放的各色盆栽植物浇了水, 最后在修炼的卧榻上坐定。 他拍了拍身旁空着的地方, 漆黑的双目望着秋洛,淡淡道:“过来。” 秋洛在门口踌躇一下, 磨磨蹭蹭走过去, 眼神顺着师尊的发冠滑到含笑的眉眼, 再到脖颈和衣襟, 忍不住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腰带。 林尽染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好笑道:“你磨蹭什么呢?” 秋洛轻咳一声,再三确认:“真的不用脱衣服吗?” 林尽染挑了挑眉梢,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要是想,为师也不介意。” 秋洛:“……” 他端庄持重的师父哪里去了?这个人怎么越来越坏了? 林尽染眼角的余光,漫不经心扫过小徒弟夜夜安枕的床榻, 忽而瞥见被子下面压着一角书册。 “这是看的什么书?” 他伸手正要捡起来看, 秋洛心里一咯噔,暗叫不好, 立刻扑上去,抢在林尽染翻开封皮之前,把那两本话本子夺过来揣怀里, 捂得严严实实。 “师父, 这个不过是些没营养的闲书而已, 你不会感兴趣的。” 林尽染看他神神秘秘把书册收起来的样子,也不细究,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必是极有趣的闲书,否则像你这么惫懒的家伙,怎么会特地放在被窝里看?” 冷不丁被损了一把的秋洛,在心里撇了撇嘴,那些狗血师徒虐恋还带插图的话本子,如此伤风败俗,当然要在被窝里好好谴责了! 他若无其事地爬上床榻,盘腿坐在林尽染身前,面上一副庄重严肃的表情:“师父,弟子准备好了,可以开始双修了。” 林尽染在小桌上点燃了一根据说可以凝神静气的香,伸出双手,和秋洛的双掌五指相贴,掌心相合,他缓缓闭上眼,口中吟诵法决。 他的嗓音低沉而和缓,字句清晰,一字一顿,他说一句,秋洛就跟着重复一句,体内法力按照法决流转于全身各大经脉,从二人肌肤相贴的掌心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两周天的双人闭环。 林尽染周身灵机鼓荡,吸收外界的灵力在体内排出杂质,最后转化为精纯的法力,随着口诀运转流向秋洛。 这种双修之法,在高修为和低修为间其实只是单向输出,他本身能从秋洛身上得到的反哺少得可怜,远远没有切身交合式双修提升巨大。 秋洛闭着眼,完全沉浸在精纯灵力的包围中,浑然忘了外界一切。 桌上的香炉时明时灭,一线烟雾袅袅升腾,室内漂浮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 不知过了多久,林尽染运行完最后一个大周天,散去灵机,秋洛呼吸绵长平稳,眉眼放松,像是陷入了熟睡状态,他体内获得了大量精纯灵力,需要时间好生消化。 林尽染将秋洛放平在床榻上,自己坐在床沿,眼帘低垂,静静望着小徒弟熟睡的侧脸。 窗外月色正浓,透过垂落的藤条,静谧地流淌在窗棂上。 从前,秋洛喜欢呆在浮游殿的寝殿里,赖在他床上睡觉,那时候,林尽染也在每一个微风熏然到底夜晚,这样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无心打坐,更无睡意。 他除了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敢做。 但如今,林尽染却觉得很多世俗束缚不过庸人自扰,比起想要拥有的东西,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逾越。 林尽染浅浅露出一丝笑意,多亏了一直困扰他的魇毒和心魔,真正使他破开了心境上的无形枷锁,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念通达,随心自在。 少了这层心障,就连修为境界都事半功倍,一日千里。 他轻轻撩开秋洛额前的碎发,微凉的指尖描摹过高挺的鼻梁,英朗的眉目,最后落在唇角处。 他微微俯身,淡色的唇缓缓印在秋洛眉心,一个缱绻珍爱的吻。 秋洛似有所觉,却没有醒来,只是眼睫轻轻动了动,翻了个身,一只手正好压住了林尽染垂落在枕边的长发。 他的手指无意识虚握起一缕,不知梦见了什么,嘴里低声呓语:“师父……” 林尽染心中微动,侧身在他身旁躺下。 世间情爱或许是这世上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即便超凡脱俗的渡劫期修士,亦难以悟透。 以前的林尽染从来不敢去想,秋洛是否会同样对自己有意,如今却又觉得,试试又有何妨? 他手指覆上秋洛的手背,额头轻轻贴上对方的额头,一点温和的灵机自眉心溢出,通过双修法门,无声无息浸入秋洛神识之中…… ※※※ 秋洛又梦见自己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练剑。 纷纷扬扬散落的粉白花瓣中,一道颀长的青衫人影静静伫立于树下。 秋洛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下意识叫了一声师父,那人回过头来,带着温和的微笑望着他,不言不语。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 秋洛刚问出口,突然福至心灵,意识到这里是自己的梦境,既然是在做梦,岂不是说,梦里的一切都随他心意,为所欲为? 仿佛在肯定他的想法,林尽染脸上的笑意渐深,眼眸温柔似波,甚至朝他伸出手来。 他的声音好似从天边飘来,朦朦胧胧,好似一吹就散的雾:“爱徒,为师教你另一种双修法门,如何?” 秋洛低头看着那只手,又看看林尽染缱绻的眼神,不由舔了舔嘴唇。 他不断告诫自己,唐突师尊是不对的,可是另一个念头又在疯狂蔓延,反正是自己在做梦,又没有人会知道,梦里做点出格的事情,师尊又能把他怎么样! 两个念头在秋洛心里交战不休,最后,还是那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占了上风。 “师父……” 秋洛话音未落,梦境已经发生了变化,林尽染束发的青色发带从他脑后松开,飘悠悠覆上了他的双眼,竟把他的眼睛蒙住了。 林尽染失去了视力,只能依靠听觉和嗅觉,他微微侧过脸,片刻功夫,有温热的呼吸扑上面颊。 他顺势揽住秋洛的腰背,在那双唇试探着贴上来的一瞬,张嘴热情地回应起来。 梦中的一切都仿佛是断续的珠子,游离在时间线上跳跃。 庭院里的梨花树苍劲繁茂,林尽染后背抵住粗壮的树干,轻薄的青衫一点点垂落,他捧着秋洛的脸颊,鼻尖磨蹭着鼻尖,气息交融在唇齿之间。 他的手指碰掉了秋洛束发的玉簪,白玉发冠滚落在地,散开的长发同林尽染的彼此交缠,飘扬在微风与絮絮梨花之间。 秋洛拉着他的手,按在粗粒的树枝上,五指交扣于指间,被蒙着双眼的林尽染仰起头,张合的嘴唇无声呢喃着秋洛的名字。 粉白的梨花瓣漫天飞扬,空气中尽是梨花清冷的幽香。 夜空里月色如钩,皎洁的月辉透过憧憧婆娑树影,在地面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花圃里所有的花朵仿佛在一夜之间绽放开来,迎着月色散发着甜蜜的花香…… ※※※ 翌日,天色大亮,淡金色的日光从窗外斜斜打进屋子,照亮了床榻上的青年半张俊朗的脸孔。 秋洛从美梦里渐渐苏醒,眼睛还懒洋洋阖着不愿意睁开。 直到耳边隐约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秋洛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睁开两条眼缝,看看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大清早扰人清梦。 没想到,这一看,差点吓得他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 他的师尊正闲适地靠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没有封皮的话本,神情专注地翻阅着,看得津津有味,就连插图都看得极其认真的模样,仿佛在研究什么立地飞升的绝世秘籍。 察觉到动静,林尽染撩起眼皮瞧了秋洛一眼,眼神透着几分慵懒,嗓音低沉又沙哑:“你醒了?” 秋洛正在为昨夜的梦做贼心虚时,不经意注意到林尽染正在看什么书,他突地一愣,整个人都不好了: “师父,你手里的是……” 林尽染哦了一声,淡淡道:“是你被窝里掉出来的话本。” 秋洛一口气更在喉头,他昨天不是收起来了吗?竟然还有一本漏网之鱼! 他顿了顿,视线在话本插图和秋洛心如死灰的脸上来回扫视,良久,慢慢道:“你这闲书确有几分趣味。” 秋洛:“???” 林尽染合上话本,动作十分娴熟地收藏进乾坤袋,摸了摸小徒弟的发顶:“昨夜睡得可好?” 秋洛瞅着师尊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尖地发现他脖颈上竟然有一小片可疑的红痕。 他张了张嘴,许多零散的画面一下子统统浮现在眼前,从自己被关进禁闭崖,到药仙谷幻境的怪梦,再到师尊种种不同寻常的表现,最后停留在昨夜的梦境……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上心头。 秋洛胸腔里的心跳冲击着耳膜汩汩作响,他喉结微微滑动,眼睛紧盯着林尽染深黑的眼:“师父,昨夜,你该不会……” 第68章 11 卧房内安静地针落可闻, 未尽的话语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 秋洛和林尽染两人无声对视着,心跳如鼓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秋洛的脑海里, 越来越明晰的念头在心间交织,难道……师尊昨夜是借双修之法入了他的梦境? 这么说来, 梦中那个被他按在梨花树上、蒙住眼睛任他施为的师尊, 并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就是师尊他本人?! 师尊修为远高于他,怎么可能不反抗? 不不不,这不可能!另一个声音在秋洛心底疯狂呐喊。他的师尊是受到宗门上下敬畏的一派掌门,怎可轻易亵渎! 可是万一,万一师尊是愿意的呢…… 两个念头在心里疯狂打架, 秋洛一时间心乱如麻, 脊背僵硬,一会想着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被发现了, 一会又忍不住在内心深处期盼师父赶紧发现。 林尽染望着他飞快变化的脸色, 微微抿紧了唇,他神色看上去依然淡定,只是拢紧袖口的手指, 却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怎么?”林尽染终于开了口,目光紧紧盯着秋洛的双眼,“这次你还想再找借口忘记不成?” 秋洛脑袋里懵了了一下, 他猛然想起那次在药仙谷,中了毒皇天蟒的蛇毒后,也做了一个不可描述的梦, 醒来以后他以为那只是一场春梦。 难不成……那次压根就不是梦? 秋洛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原来自己大逆不道都不止一次了, 他还在这里活蹦乱跳,真是个奇迹。 “师父,你该不会要把弟子逐出师门吧?” 林尽染顿了顿,目光微妙地望着他,半晌,才忍不住低低斥了一声:“你这个逆徒……” 秋洛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完了,真的要被逐出师门了! 没想到,林尽染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为师若是生你的气,岂能入梦与你……” 最后那两个字,身为师长的林尽染仿佛实在启齿,只拿幽深的眼神睨着他。 这一下峰回路转,秋洛一口气提在喉咙管,差点噎住。 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半是震惊,半是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师父,你的意思是,你对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终于不必再隐忍了。 林尽染闭了闭眼,过去那些隐忍的酸甜苦辣一味涌上心头,心一横,带着三分解脱和七分决绝:“是,你都猜对了,为师喜欢上了自己的弟子,从很久以前……甚至昨天晚上,也是为师故意的。随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 那些不伦的、本不该宣之于口的念想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下,暴露在了他心爱的小弟子面前。 林尽染紧紧捏着手指,眼帘低垂,视线落在地板不规则的花纹上,仿佛一个等待判决的囚犯。 若放在从前,恐怕打死他也不会说出这些话,可事到如今,他的心境已经与过去截然不同,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他也—— “师父!” 回应他的,是一个极用力的、热情的拥抱。 秋洛紧紧抱着他的腰身,手指把他背后的衣衫抓出凌乱的褶皱,他温热的脸颊跟林尽染的贴在一起,轻轻摩挲着,声音里饱含着惊喜和激动: “你没有哄我吧?我真的没有想到,我还以为你会责怪我对你不敬……” 无数小气泡从心里溢出来,秋洛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也喜欢师父,只是偷偷在心里想,但是不敢告诉你。” 林尽染浑身一震,即便昨夜在秋洛的梦中已经有所期盼,现在得到对方确切的回应,仍觉如置身梦中。 他试探着抬起手抚摸着秋洛的脸颊:“当真?” 秋洛用力点点头,凑过去轻吻对方唇角,林尽染神情似是恍惚了一下,而后紧紧拥住了他,微微启唇,如同昨夜梦中一样,热烈回应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吻。 窗外垂落的枝条在晨曦中轻轻摇摆,微风穿过木窗,吹起轻薄的帐幔,床榻柔软的床褥陷进去一片。 怀抱滚烫得惊人,林尽染恍然间只觉拥着一团火,周身的一切都仿佛要灼烧起来。 “师父。”秋洛埋首在他颈项间,抬头时双眸弯起,亮如星辰。 有粗细不一的蔓藤蜿蜒缠绕上林尽染的手腕,一点点往下延伸,舒展的枝叶调皮地刮蹭着皮肤,又麻又痒。 他不依不饶地问:“师父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的?啧啧,没想到师父也有这么不正经的时候……” 林尽染被小徒弟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努力维持着身为师长的威严,竭力作出坦然镇定的神色,然而微红的眼尾却出卖了他。 身上的蔓藤越收越紧,不断往衣襟里钻,林尽染忍不住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轻喘: “我是你师父,你不要太放肆了……” 秋洛早就被他惯坏了,左耳进右耳出,越发无法无天起来:“那师父教教弟子。” 林尽染侧过脸,密密吻过秋洛的脸颊,嗓音越见低沉:“教你……什么?” 一串小蔓藤卷起昨夜被秋洛藏起的话本,叶片翻开书页,送到两人面前。 秋洛俯身在他耳边笑道:“弟子对书上有诸多不明,既然师父看得起劲,想必十分了解,不如师父教教我,弟子保证学以致用。” 林尽染下意识瞥了一眼那话本上缠绵悱恻的句子,和细腻详尽的插图,看得耳后根都在微微发烫。 他喉结动了动,无奈地看了笑吟吟的小徒弟一眼,唇角淡淡勾起一丝笑意:“你先把眼睛闭上。” 原来师尊喜欢这种调调吗?啧啧,原来你是这样的林掌门!真是师父不可貌相! 秋洛眨眨眼,飞快地闭起来,仰着脑袋,美滋滋等待着师父送上门的贴贴,头顶上小粉话啵叽啵叽冒出来好几朵。 林尽染瞧着又是可爱又是好笑,他靠过去,轻轻吻住秋洛的眉心,温热的嘴唇触碰过眼睑,鼻尖,最后落在另一双唇上。 柔然而温润,辗转厮磨。 秋洛感受着温热的触感沿着他的侧颈缓缓往下,忍不住想睁眼去看,却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他的眼睫在林尽染掌心轻轻刷过,秋洛低低叫了一声师父,音色又哑又沉。 头顶上的粉花之间,不知何时又生出一朵鲜红的花苞,绽开时,有幽幽异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第69章 12 日上三竿, 灿烂的阳光穿过晃动的藤条,在木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亮。 大师兄离卿在浮游殿等候半天,才被童子告知掌门师尊不在, 又寻到秋洛的住所。 “秋师弟,掌门师尊可在你这里?” 明明是□□,房门却关得严严实实,他在门口敲了半天房门, 只听见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离卿有些疑惑, 小师弟在里面干嘛呢? 屋内,秋洛抱着被子赖在床上不想起身, 他手里把玩着林尽染一撮长发,在手指上缠成一个圈,顺便打了个结。 林尽染坐在床沿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在床榻上寻了半天, 终于摸到了那条用来束发的青丝发带。 他把自己的头发从小徒弟手里抽回来,无奈地催促:“快起来, 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秋洛慢吞吞爬起来, 拾掇好自己和床榻被褥, 时不时回头拿眼角瞥他。 见林尽染一副从容淡定、道貌岸然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哔哔:“刚才教我双修的时候, 师父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尽染挑了挑眉稍, 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刚才你‘学以致用’的时候,动作也没这么慢啊。” 秋洛:“……” 离卿拍门拍到第十下时,吱嘎一声, 房门终于打开了, 秋洛顶着一头不爽的小蘑菇, 出现在门口。 “什么事啊大师兄?” 紧跟着室内传出林尽染沉稳的声线:“让他进来。” 离卿见林尽染果然在此,总算松了口气。 “掌门师尊。”离卿恭恭敬敬行了礼,“方才虚云宗派使者前来求见,言道药仙谷附近一处魔穴,因天劫牵累药仙谷,竟也把魔穴一并从地底劈了出来,如今魔气散逸,把周围的小门派和村庄都淹没了,眼看就要不可收拾。” 林尽染目光动了动,若有所思:“竟有此事?” 离卿颔首:“虚云宗宗主正闭死关,宗门几个长老曾尝试封印魔穴,结果全部无功而返,因此派使者前来,希望掌门师尊出手相助。” 秋洛站在一旁,皱了皱眉:“虚云宗一向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居然求到我们头上?” 林尽染不置可否,沉思片刻,又问:“那使者还说了什么?” 离卿道:“他承诺事成后魔穴里所有收获由我们沧溟剑宗分配,另外还邀请了其他几个宗门共同讨魔。” 秋洛望向林尽染:“师父,若实在推脱不掉,不如由弟子前往吧。” 离卿诧异道:“小师弟难道认识虚云宗的使者?他是虚云宗掌门弟子顾长飞,他原本提出想要见你的。” 林尽染眼神微微一沉,盯了秋洛一眼,后者一愣,立刻否认三连,以示清白。 “好了,封印魔穴本就是正道门派的职责所在,这次既然连虚云宗长老亲自前往都没有成功,为师就亲自跑一趟。” 林尽染看向秋洛,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叮嘱道:“你就呆在上山,等为师回来。” 秋洛皱了皱眉:“师父,你不带上我吗?” 林尽染语气凉凉道:“你莫非这么想见姓顾的小子?” 秋洛噎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把穿书者和顾长飞骂了八百遍。 待大师兄离开,秋洛在原地团团转了两圈,时不时对着林尽染欲言又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也不知道师尊体内的魇毒究竟是否祛除了,要封印魔穴,又不要自己跟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呢? 林尽染奇怪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秋洛在心里纠结一番,终于把心一横,倒豆子似的将在地宫里发现时光回溯玉璧,以及回溯时空看到过去的事,捡了重点简略说了一遍。 他有些忐忑地望着林尽染,后者起先是诧异,随后敛下眼帘,目光闪动,视线不知落在哪一处,默不作声地陷入沉思。 秋洛挨在他身旁坐下,偏着脑袋问:“师父,那株红莲幽花炼制的凝清丹,你服用后有没有特别的效果啊?” 秋洛并不知晓,林尽染压根就没有吃。 他仿佛这时才回过神,深深望了秋洛一眼,抬手抚过他的发顶和脸颊,眼神透着一丝微妙的奇异:“原来你心里一直在纠结这事?” 林尽染微微笑了笑,和缓地道:“时光回溯玉璧未必真的存在,你所看见的,也未必是真的,兴许只是你的一场幻境。” 秋洛一愣,见他不信,着急着想多解释几句。 林尽染却抬手打断他:“为师并未受魇毒侵扰,更没有走火入魔,而你,也一直是为师心爱的弟子,并非是旁人,不是吗?” 秋洛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师父……” 那时候师尊明明一副魔化毒发的样子,还把自己管在禁闭崖里,奇怪的是,师尊失去那段时间记忆后,竟然变得一切正常,也不见入魔的痕迹。 师尊对此的态度,更是全盘否认,这是怎么回事? “好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林尽染俯身在秋洛额前轻轻落下一吻,“你好好呆在上山,为师很快就会回来,考校你的剑法。” 秋洛无奈:“那你至少把那瓶凝清丹带上。” 林尽染随意点点头,回到浮游殿招来离卿,将宗门琐事一一叮嘱,新收的弟子交由长老院看管,第二天就同虚云宗前来的使者一同离山,赶赴魔穴。 ※※※ 师尊不在的日子,秋洛把自己的花圃搬到了浮游殿寝殿隔壁庭院,仗着林尽染不在,无人可管束他了,就差没在宗门横着走。 堂堂掌门寝殿,唯有秋洛进进出出来去自如,那些低阶弟子口中流传的小师叔失宠、掌门新弟子上位之类的流言,很快不攻自破。 没想到刚心意相通,在一起还不到一天,又要被迫分开。 以前没捅破纸窗时,哪怕几天不见面,秋洛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总觉得孤孤单单的,脑袋上的小蘑菇长了一茬接一茬。 秋洛窝在房里看完所有师徒狗血恋爱话本后,百无聊赖之下,四处溜达。 他伺候完自己花圃里栽培的灵植异花,想起丹房里的红莲幽花,顺便去浇浇水,换置一些灵壤。 “怎么过了这么久,花瓣还没长出来?”秋洛收拾完丹房里的瓶瓶罐罐,正打算研究一下异花的培养办法,没想到,却从角落里找到一瓶眼神的玉瓶。 秋洛打开一看,熟悉的幽香瞬间飘入鼻尖,他脸色微微一变,这不是凝清丹吗? 他明明再三叮嘱要求师尊带在路上按时服用,怎么又忘记了? 秋洛数了数瓶中药丸,数量竟然一粒都没有少,莫非师尊根本就没有服用过? 他蹙起眉头,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妥,师尊自失忆后种种变化浮上心头,尤其那几次主动入梦与他亲近,若放在中魇毒之前,平素端庄持重的师尊,怎么放得下掌门和师长的身份,做出这种“不成体统”的事情? 秋洛越想越觉得不放心,干脆抓起凝清丹收进纳戒,匆匆离开宗门,朝着药仙谷附近魔穴的方向,追了上去。 ※※※ 入夜,月至中梢。 离药仙谷还有几天路程,秋洛已经连续御剑数日,心里惦记师尊,急着赶路,没有绕道去附近的城镇找客栈休息,就在附近山谷,随意找了个山洞猫一晚。 燃起的篝火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秋洛将猎来的野兔架在篝火上烤,往树枝上叉了两串小蘑菇,就着山涧的泉水下咽。 四周静谧,唯有风声在憧憧树影间沙沙作响。 秋洛慢条斯理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目光出神地望着热烈燃烧的篝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咽下最后一口,他用帕子擦了擦手指,两指并立,在眉心轻轻一抹。 一柄细窄的青竹剑赫然出现在他面前,秋洛翻手之间,青竹剑无声无息划破夜色,剑尖笔直刺向洞口外一棵粗壮的大树。 砰的一声,树干应声折断! 秋洛眯了眯眼,锐利的目光扫向树后,冷声道:“什么人?滚出来。” 片刻之后,一道黑影默默绕出来,在篝火的光亮下一点点显现出身形。 秋洛凝神看去,皱起眉头:“是你?” 对方竟然是林尽染在新入门弟子典礼上收的新弟子,方雨。 方雨咧开嘴,自顾自在秋洛面前坐下:“多日不见,秋师兄,师弟向你问安。” 青竹剑回到秋洛手中,锋锐的剑身从篝火焰尖划过,挑起一弧金红的火光,斜斜指向方雨,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你从长老们的眼皮底下逃走,跟着我出来,意欲何为?” 他顿了顿,问:“或者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方雨嘿嘿笑了笑,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不如你把你手里的聚魂石给我,我就告诉你,如何?” 秋洛瞳孔微微收缩,心里蓦然一沉,一字一顿:“灵虚散人,是你!” 竟是上次在地宫里被师尊坏了好事的渡劫期大能,灵虚散人实力不如师尊,但一手伪装和魂魄隐遁之术出神入化,难怪能瞒得过师尊和长老,潜入宗门,一路尾随他至此。 秋洛盯着他:“方雨这具皮囊,是被你夺舍的倒霉鬼?” “可以这么说。”灵虚散人一步步朝他走近,“贫道别的不敢夸口,夺舍灵魂而不引人怀疑的本事,还是有的。聚魂石这等宝物,不是你这个小辈可以拿的,还是乖乖交出来吧。” 秋洛将聚魂石捏在掌心,问:“怎么?莫非你是想学上极真人的灵魂转换之法,渡过天劫?我可以告诉你,上极真人失败了,身死道消。” 灵虚散人冷哼一声:“你懂什么?聚魂石可以寄居魂魄,但凡一丝魂魄尚在,就可以不死不灭,无限重生!有了它,贫道就是不死之身了。放在你手里,岂非暴殄天物?” 秋洛冷静道:“阁下是渡劫期前辈,何苦为难我一个晚辈?聚魂石已经被我滴血认主。我身上有师父留下的印记,你若要杀我,师父立刻就能感知到,纵使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也必定令你永世不得超生。” 灵虚散人脚步一顿,他并不把秋洛一个晚辈弟子放在眼里,不过对林尽染还是相当忌惮。 “谁说贫道要杀你了?” 他嘴边流露出一丝怪笑:“你只要乖乖给贫道夺舍,贫道一定会善待你的。” 秋洛怒极反笑,好家伙,一个两个的,都馋他身子?! 真当他脾气软弱可欺呢! 灵虚散人深明夜长梦多的道理,压根不给对方拖延时间寻求救援的机会,身形一闪,猛地朝秋洛扑了过去。 浓重沉郁的黑雾自“方雨”身上散发而出,团团朝秋洛包围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秋洛整个人却仿佛定格了,双眼眨也不眨,如同化为一具没有灵魂的石膏,全身僵在原地没有动弹。 唯有掌心的聚魂石微微散发着一缕冰蓝色微光…… ※※※ 贾涂笛是在一团漆黑的视野下清醒过来的。 他突然从沉睡里惊醒,接管了这具身躯的掌控权。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想必林尽染已经重伤闭关去了,再也不能阻碍自己走剧本了。 狂喜的贾涂笛,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再次重见天日,他甚至还没动上一动手指。 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的,既不是师门上下的尊敬和宠爱,也不是命中注定的主角攻充满爱意和温存的眼神,更不是众人众星捧月—— 而是一团狰狞可怖、凶神恶煞的黑雾魔鬼! 灵虚散人漆黑的魂魄如同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魔物,将贾涂笛整个给吞了进去,像是咀嚼什么美味一样,咀嚼着他的灵魂。 贾涂笛疯狂抗拒,然而他的力量和渡劫期大修士的灵魂之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只有在绝望中等死的份。 “怎么会这样!明明我才是这本书的主角啊!” 他还没来得及抱上天命之子的大腿,走上人生巅峰,怎么能中道崩殂,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反派,莫名其妙害死在这里?! 第70章 13 黑雾渐渐褪去, 山洞中被狂风摧残的篝火重新燃亮起来。 灵虚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手指白皙而修长, 长期练剑的右手虎口,有一层不厚不薄的茧。 “真是年轻又根骨奇佳的身体。”他适应了一下新躯壳,在原地转了一圈,满意地掸了掸衣袖。 他掌心捏着那枚冰蓝色的聚魂石,上面还留有秋洛的神识烙印,灵虚没有着急立刻抹去他的烙印。 眼下还有林尽染这个大敌,一旦他从魔穴腾出手来,随时都可能察觉自家小弟子被他“夺舍”的事,到时候万一真的不死不休的追杀他, 就算有聚魂石在手也麻烦得紧。 “还需除掉林尽染……”灵虚眯了眯眼,喃喃自语。 曾经属于方雨本尊的躯体, 软绵绵地倒在了山洞口, 身上落满了枯枝落叶,皮肤苍白发僵,魂魄被灵虚吞吃殆尽,已经凉透了。 灵虚看也不看那具尸体一眼,理了理衣襟,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药仙谷的方向, 消失在夜色尽头。 ※※※ 药仙谷以东一片横惯南北的巨大山谷之中, 此刻已是一片诡谲的黑色雾海。 山谷如同被一把巨斧劈开了一道深刻的豁口, 埋藏在地底深处的魔穴,源源不断溢出魔气, 浓重的黑雾在谷中涌动翻滚, 逐渐向四周扩散。 附近的村庄和坐落于山间的小门派, 几乎无一幸免,统统遭了难,门派中修为精深的长老们逃了出来,而那些低阶弟子们,几乎全数埋在魔雾之中,血肉化为血水,只剩一架架白骨,更别提那些凡俗间的普通村民。 虚云宗的几大长老,此前已经在山谷之中布置了一座巨大的阵法,企图将暴露的魔穴封印镇压。 然而没想到这处魔穴底下的魇魔不止一头,实力极其强横,没过多久,阵法就隐隐开始崩解。 虚云宗这才急上火,立刻派遣使者四处求援,将林尽染以及其他几大宗门的大能请来,共同对付脱困而出的魇魔,重新封印魔穴。 半空中寒风呼啸,一众长老和各派真人分立在山谷上空,天空厚重的灰色铅云遮天蔽日,半点阳光都不曾漏下,他们脚下魔雾滔滔,周身风起云涌。 一座灿金色的大型阵法渐渐在众人结印的手中成型,这是专门用来封印魔穴的山河阵。 运转不休的阵图上倒扣着一张金色大网,将这座山谷涌出的魔物牢牢禁锢在网中。 无数压阵之宝从虚云宗长老袖中飞出,一一落在各处阵眼之中,危急关头,虚云宗的长老们也顾不上心疼这些宝物了,解决魔患才是头等大事。 虚云宗那一侧,顾长飞站在众弟子最前方,带着一众各门派弟子在一旁观摩,等候差遣。 他虽是掌门大弟子,但此等大事,还轮不到他上阵,只有围观听命的份。 封印魔穴的过程有惊无险,顾长飞四下环顾,沧溟剑宗竟然只有林掌门独自前来,连个侍候的弟子也没带着,他惦记的秋洛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顾长飞在心里暗道可惜,忍不住往林尽染的方向瞟去,难不成这位林掌门又把秋洛给关起来了? 上次作为使者前往沧溟剑宗时,听闻林掌门新收了一个弟子,极为疼爱,顾长飞暗自盘算着,倘若林掌门有了新宠,说不定就不会在意秋洛了呢? 就在顾长飞心里想着心事时,一股强烈的震动突然从地底传出。 刹那间,阵法笼罩下的山谷地动山摇,无数巨石在呼啸的狂风中破碎滚落,轰隆隆的乌云和闷雷从远方碾压而至。 天空像是被什么冲天而起的冲击轰破了一个口子,倾盆大雨说下就下,天地为之黑白颠倒,视野瞬间充斥了暴雨和雷电。 众门派宿老没有在意这场雷雨,所有人纷纷朝着山谷的豁口处看去—— 只见魔穴穴眼之处,几团浑浊变幻的虚影渐渐凝聚成人形,几团虚影你中有我地融在一起,上端长出了三个头颅,模糊的五官浮现出来,狰狞又丑恶。 三头魇魔疯狂撕扯着镇压住它的山河阵图,口中猖狂大笑: “一群蝼蚁之辈,等吾脱困,必定将尔等统统吞噬,作吾进阶的养料!” 金色的阵图与浓重的黑雾不断盘旋摩擦,交织挤压处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剐蹭声。 压阵的几位宿老脸色难看至极,纷纷憋足了力气往阵眼上施加法力。 林尽染从容伫立在阵图上方,一身青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衣摆几支青竹暗纹泛着清辉。 他冷眼看着脚下波谲云诡的黑雾和魇魔,面上波澜不惊,周身围绕着数柄半透明的银白剑影,将散逸的魔气尽数抵挡在外。 被阵图困住的魇魔在嘶吼咆哮着,四处延伸的魔气触手试图从阵图的缝隙中逃出。 周遭空气里弥漫着无尽阴冷粘稠的魔雾,林尽染体内仿佛有什么同出同源的东西,隐隐与之遥相呼应,兴奋至极。 他全然不似虚云宗和其他门派那些宿老般,厌憎那些魔物,反而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的血液之中,神识之内,有某种隐晦的声音在无声地催促。 去吞掉它!变得更加强大! 林尽染深吸一口气,微微皱了皱眉,自己应该已凭借红莲幽花的神异功效,彻底控制、消化掉了心魔的力量了才对,为何还会受到影响…… “师父!”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突兀传来,林尽染蓦然一惊,从沉思中醒过神,立刻回头看去。 晦暗的天色下,隔着滂沱大雨,远远从天外飞来一道人影。 那人御剑而来,身着一身熟悉的青色劲装,是沧溟剑宗亲传弟子服饰,他一边冲林尽染挥手,一边朝他飞快靠近。 “你怎么来了!”林尽染眼底划过一丝惊色,心里微微发沉,“不是让你呆在山上!” 他脸色虽不好看,然而忧心秋洛的心思占了上风,下意识向对方迎上去。 两人之间尚隔着半个山谷和法阵,不料,恰在此时,一位门派宿老长期没有得到灵力补充,气机不稳,法力运转不及,竟然漏出了一丝破绽。 镇压魇魔的山河阵顿时裂开一条缝隙,四处出击的魔雾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鲨鱼般,瞬间奔涌而来,将缝隙越撕越大。 一道冲天黑焰灼灼燃烧而起,竟化作一头凝聚成形的魇魔,在半空中肆意狂笑。 那头魇魔正好挡在秋洛和林尽染中间,将两人隔开。 林尽染脸色一变,抬手便是一道剑光朝魇魔当头斩落:“阿秋!快退!” “秋洛”眼中露出意外之色,脚步顿了顿,仿佛没有听见林尽染的话一般,依然朝着他的方向直直飞来。 那头魇魔十分狡猾,周身涌动的黑雾被剑光劈成两半,又飞快合拢在另一处,直接避开了林尽染的攻势,反而化作一只黑色巨手,向秋洛抓过去! 诡谲的魔雾五指张开时铺天盖地,仿佛要将整片天空遮盖住。 相较之下,秋洛的身影如同漆黑夜幕中一个青色的小点,转眼就被浓黑的魔雾完全吞噬淹没,宛如秋风中凋零的一片青叶。 “秋洛!”划过的闪电照出林尽染苍白的脸,一颗心猝不及紧缩。 他不管不顾飞身上前,笔直地追逐那个几乎被黑雾吞没的身影,手中剑光劈出无可抵挡的撼天声势,生生将魇魔藏身的魔气搅得支离破碎,终于抢出了心爱的小弟子。 林尽染伸手将“秋洛”一把抱住,直到触碰到实在的躯体,感受到温暖的体温,提起的心脏才安放回胸腔,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 “你怎么这么不听为师的话——” 林尽染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怀抱里的“秋洛”突然睁眼,意味不明地冲他咧开一个笑。 “好师尊,仔细瞧瞧你抱着的是谁吧!” 灵虚猛地一掌拍在林尽染胸前! 同为渡劫期修士的浑厚法力,近距离破开了林尽染的真气防御,狂暴的攻击瞬间侵入他体内,沿着胸口向四肢百骸爆裂冲击。 一截青色细剑刺穿了他的小腹,染血的剑尖从背后冒出来,殷红的血顿时被大雨冲刷而去。 林尽染闷哼一声,险些从半空栽倒下去,他脸色铁青,血色从他唇上消退得一干二净,霍然睁大的双眼,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秋洛”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容。 “你不是阿秋,你是——” 刹那间,林尽染双眼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血色,痛彻心扉的感觉涌上心头,心脏和神识被一股强烈的愤怒和痛苦来回撕扯,仿佛要爆裂开来。 一串串零星的画面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那些被他遗忘的斑驳过往,一下子浮尽数现在眼前。 魔穴秘境里为秋洛过毒,上元节看着小徒弟和其他人卿卿我我,那些真真假假的、背叛的话语如同恶魔的诅咒,不断在他耳边回荡…… “上元节,我等着师父!” “我料准了师父必定来救我,他沾染上魇魔的魔毒,接下来想必会长期闭关疗伤,顾自己还顾不上,怎么管得了我……” “顾师兄,这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花,是我的心意……” 林尽染脑海里浑浑噩噩,不断地回忆起那些本已经遗忘的画面,一股狂乱隐晦的力量,仿佛冲破了某种枷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左胸里锥心刺骨的痛,宛如针扎般绵绵不绝,林尽染捂着腹上被刺穿的伤口,青色衣衫浸透了暗红的血。 深黑近乎粘稠的魔气自他身上涌出来,再也无法掩饰,彻底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以虚云宗为首的一众正道宿老,看到林尽染半魔化的可怖模样,纷纷吓得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林真人是被魇魔侵染了吗?” “林尽染分明已经魇毒深中了!情况严重到这个地步,根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顾长飞震惊地张大了嘴:“林掌门,竟然引魔入体!” 他目光紧张地落在秋洛身上,大喊:“秋洛,快过来!小心林掌门,他入魔了!” 在场众人,原本正和法阵镇压下的魇魔对峙,这种紧要关头,没想到情况急剧恶化,林尽染竟成了敌人一方。 各大门派宿老们不得不纷纷将手里法器对准了林尽染,警惕地看着他,疑惑、鄙夷、震惊、愤怒,各种眼神不一而足。 半空之中,林尽染眉心一缕阴郁的黑雾,将他的脸色衬得越发苍白阴沉。 灵虚顶着秋洛的身躯,抽出长剑指着林尽染,当着众人,正义凛然大声道: “师尊,你身为一派掌门,居然与魔头为伍,引魔入体,如今还趁着大家不备,故意打破法阵,放出魇魔,你实在太让弟子失望了!” “此等行径,弟子也无法包庇,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他的话刀子一样刺进来,林尽染的身体猛地晃了一晃,他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望着秋洛的脸怔怔出神。 那柄刺伤他的剑,明明已经被抽走,他却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痛楚,心口像被极为锋利的东西贯穿,抽搐着痉挛。 林尽染嘴唇动了动,喃喃:“阿秋……阿秋……为什么……” 为什么背叛他、抛下他…… 他视野里的血色和黑雾越见浓厚,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提着银色长剑,下意识地,一步步朝“秋洛”走近。 此时此刻,其他有人都不在他的意识之中,晦暗的天空,滂沱的大雨,挣扎的魇魔,敌意的众人统统离他远去了,成了黑白无声的背景。 灵虚散人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林尽染莫不是魔毒入体彻底疯了? 顾长飞眼见林尽染提着剑逼近秋洛,焦急万分:“秋洛!快跑,他要杀你!” 情况危急,他心一横,祭出法剑,笔直地冲林尽染刺了过去! 那些其他门派的宿老们,也围绕着林尽染严阵以待,完全把他当成了敌人一般。 众矢之的,今日就是林尽染的死期! 灵虚在心中得意地大笑一声,举起手中细剑,和顾长飞两人一前一后,同时向林尽染夹攻而去。 林尽染停驻在半空,周身魔气激荡,暗红的眼瞳里,深深倒映着“秋洛”充满杀意的神情。 就连他手里的银色长剑,也开始逐渐染上黑色魔气。 就在两者致命的攻势即将接近林尽染的那一刻,一枚冰蓝色的晶石蓦然从灵虚袖中激射而出,堪堪落在林尽染身前。 聚魂石上散发出强烈的淡蓝色光芒,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 那光芒却极为柔和地笼罩住林尽染,如同一个温柔的拥抱,带着温暖但不灼烫的温度。 无穷无尽的碧绿藤条生长出来,紧紧缠绕上林尽染的腰身,将他带离灵虚和顾长飞的剑势之下。 然而自身却遭到了两人强蓄力的一击,一截截蔓藤被锋锐的气劲切割成碎裂的枝桠,在半空中零落。 林尽染浑身一震,这些蔓藤上传递来熟稔而亲切的气息,他绝对不会认错,是秋洛! 他顿时从浑噩的思绪里回过神,理智一点点回笼。 他沉戾的眼神冷冷扫过灵虚和顾长飞,抬手一挥,银色长剑眨眼分裂成无数柄剑影,化为两头剑龙,将二人的进攻撕扯地粉碎。 顾长飞犹如当胸一剑,整个人抛飞出去,气血上涌,从喉咙里狠狠呕出来。 林尽染根本没有把顾长飞放在眼里,他一步步向脸色大变的灵虚走去。 魔气染黑了他青色的衣袍,长发在脑后凌乱飞舞,无数柄锋利的剑尖将灵虚团团围住,气机完全锁定。 “将本座的弟子还来!否则,死!” 灵虚散人没想到林尽染入了魔竟还能控制住心神,眼下还有其他门派长老们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再起退走之心,故技重施,一把拍向天灵盖,魂魄脱壳逃生—— 就在灵虚出窍的那一瞬间,无数根坚韧的蔓藤死死绞住了他的四肢,那枚莹莹生光的聚魂石静静浮在他面前,在灵虚震惊的目光里,倏尔没入了他的眉心。 迎面而来的,则是林尽染近在咫尺的攻势。 “该死!”灵虚散人身为渡劫期修士,神识的强大和秋洛不可同日而语,他出窍的魂魄浮现出狰狞的表情,“不让我活,老夫就和你同归于尽!” 魂魄之争极为凶险,外人根本插不上手,灵虚半透明的魂魄开始膨胀,用自爆来威胁林尽染,他活不了,秋洛也必死无疑。 林尽染目光骤然一凝,瞳孔紧缩:“阿秋——” 只见秋洛眉心的聚魂石突然爆发出太阳一般耀眼的光亮,数不清的蔓藤自他身上生长而出,像一枚绿色的蚕茧一般,将秋洛整个人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散发着光芒的蚕茧越缩越小,灵虚散人咆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魂魄湮灭了,连带着秋洛的肉身。 蔓藤收缩成了一团绿色光芒,飘悠悠浮在林尽染面前,缓缓落在他掌心。 被蔓藤包裹的聚魂石,化为了一枚种子。 林尽染震惊地托着这枚种子,像是托着千钧之重的东西,他眼底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了,心绪大起大落,指尖都在发颤。 “阿秋……”他还活着! 第71章 师徒篇完 秋洛的肉身被灵虚散人损毁后, 还留下了他随身佩戴的纳戒,连同种子一道落入林尽染掌心。 绿色的种子有小石子那么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林尽染握在手中时, 甚至能感受到种子里传来的隐约脉动,如同心脏一般规律地鼓动着。 林尽染细细感受着种子里传递来的情绪, 将秋洛的纳戒套上自己手指, 拇指轻轻抚过纳戒边缘,一瓶装着凝清丹的玉瓶出现在他手里。 “原来你是为了给我送凝清丹才追过来的……” 玉瓶打开,一股清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周围缭绕的黑雾并不敢靠近。 林尽染脚下的山河大阵中, 从豁口处钻出来的魇魔,已经踏入阵中, 开始袭击各个阵眼镇守的门派宿老。 虚云宗的几位长老和其他门派前来镇魔的修士, 正一面运转大阵,一面抵挡魇魔,企图将这头魇魔再次镇压回魔穴。 林尽染踏前一步, 身后飞旋的银色长剑顿时如同箭雨般射向魇魔, 崩解的魔气在剑光下四散湮灭, 不断被锋利的气劲搅碎、切割。 在他动作的瞬间, 立刻引起了众门派宿老的注意,纷纷投以警惕的目光,却在下一刻露出惊讶又疑惑的眼神。 “林真人究竟怎么一回事?” “他不是被魇魔侵染了吗?难道这么快就恢复了?” 正在魔气围困中与其他师兄弟们共同抵挡的顾长飞,差点就被一只魔头穿破道体,没想到却是被天外飞来一道剑光解救了。 顾长飞皱紧眉头, 他方才明明看见秋洛和林尽染仿佛起了冲突, 但是眨眼之间秋洛却凭空消失了似的。 此时魇魔正在阵中肆虐, 情况危急之下,他也分不出心神关注秋洛,可那位林掌门前后判若两人,一会像是入了魔,一会又帮他们除魔,实在叫人难以分辨究竟是敌是友。 “不好!阵法的缝隙变得更大了!”虚云宗一位长老高声警告。 “要想办法把魔气从阵中驱逐回去,否则这头魇魔能源源不断得到补充,这样下去没玩没了了!” 然而几位长老主持阵法运转已经濒临极限,遑论分心抵挡四处出击的魔头。 魇魔极擅长攻击人心,产生幻象,行踪诡谲,难以捕捉,需要时时刻刻提防,长老们光是用阵法封印魔穴就已经心力交瘁,已经有几位开始露出力竭之相。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林尽染御剑回到阵眼之中。 在众门派长老们戒备的目光中,他抬手在玉瓶上轻轻一击,那一炉以红莲幽花为主药炼制的凝清丹,尽数从瓶中飞出,一粒粒飞向阵眼中的各派长老。 “这是……药仙谷的凝清丹?”长老们捏着药丸,惊疑不定。 只有一位擅长炼丹的长老露出惊喜之色:“诸位快快服下这凝清丹!它专克心魔和魇毒,服下它就不会受魔气的侵扰,可以专心镇压魔头了!” 就连顾长飞都分到了一粒,他脸色微微发红,心情复杂地朝林尽染抱了抱拳:“多谢林真人。” 林尽染淡淡道:“这瓶丹药,是本座弟子特地送来襄助我等封印魔穴之用,只可惜他在路上遭遇灵虚散人陷害,不幸重伤,方才灵虚散人假扮本座弟子,恶意中伤本座。” “请诸位同道不要听信谗言,同心协力镇压魇魔才是头等大事。” 顾长飞一愣,秋洛受伤了?刚刚那个秋洛,是假的吗? 虚云宗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原来是这样……” 虽说方才林尽染确有走火入魔之相,但眼下情况危急,不得不仰仗这位剑修大能,更何况还有凝清丹之助,就算林尽染真的有不对劲的地方,只要能帮他们镇压住魔穴,他们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凝清丹药效发挥得极快,一股清气从众长老一呼一吸之间散逸,周身魔气立刻退避三舍,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那头魇魔被林尽染的剑光逼至大阵中央,渐渐显出人形,狰狞的面目不断咆哮。 有了林尽染磅礴的法力催动,山河大阵重新注入了生机,在众长老们专心催动下,再次开始快速运转,自我修复裂缝。 璀璨的金光自大阵四面八方凝聚,将困在中央的魇魔完全笼罩其中。 浓郁翻滚的黑雾在漫天金光的炙烤下,终于驱散得一干二净,只剩最后一点余烬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着,最后在癫狂的咆哮中彻底消散殆尽。 阴沉的天空云消雾散,阳光收束成一线刀锋,笔直地切开厚重的阴云,再次普照大地。 山河阵化作一方阵图彻底镇压住整个山谷,雾海般的魔气一点点回灌入魔穴深处,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诸门派长老们松了一口气,纷纷来向林尽染道歉和道谢时,众人环顾四周,只见一虹剑光划过天边,哪里还有林尽染的影子? ※※※ 沧溟剑宗。 雨后的天空被洗练出万里碧色,隐在重重山雾间的宗门,远离凡尘世俗,静谧如仙境。 林尽染自魔穴封印后回归山门,为了彻底解决引魔入体的隐患,便开始长期闭关静修,宗门大小事务都交由大弟子离卿和长老院处理。 浮游殿内,莲花池边被开辟出了一片花圃,种满了秋洛庭院里那些奇花异草,秋洛捡回来那株红莲幽花,同样被移栽到这里精心培育。 淡淡的清灵之气环绕在花圃周围,林尽染便盘腿坐在池边白玉台上,双目紧闭,静静打坐。 他身边搁着一盆白瓷玉的花盆,盆中铺满了新鲜灵壤,在一个月的精心照料后,一截嫩绿的芽包从灵壤里钻出头来,羞答答地长了两片圆润的叶子。 自林尽染回宗门后,便把这盆花盆随身带着,无论去到哪里,花盆永远呆在他一只手可以够到的地方。 门中弟子起初十分好奇,掌门什么时候也有种花种草的爱好了? 林尽染甚至亲自照料它,从不假手于人,连专修灵植种植的童子也不准碰触。 轻柔的微风拂过莲花池,吹皱一池碧水。 此前被灵虚刺的剑伤早已恢复如初,雄浑充沛的灵气,在他身上每个一个舒张的毛孔,有节奏地吐纳调息。 凝练到极致时形成薄薄的灵气雨雾,在莲花池边缭绕沉浮。 大半散逸的灵雾,断断续续被白玉花盆中的绿植吸收,长时间形影不离呆在林尽染身边修炼,原本那株尖尖冒头的绿芽,如今已彻底破土而出。 碧绿的蔓藤盘旋缠绕成主杆,在上端一左一右生长出两截枝桠,宛如两条细长的手臂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蔓藤顶端是一朵淡粉色的花苞,最外层的花瓣在浓郁的灵气包裹下,宛如一层纱衣般徐徐绽开。 花苞朝向林尽染的方向晃了晃脑袋,摆动的枝桠伸出一根细细的藤条,调皮地戳了戳林尽染的脸颊。 后者眼睫微微轻颤,自入定里醒来,刚一睁眼,就看见正试图往他手臂上盘的藤条。 林尽染眉梢微动,抬手轻抚过蔓藤上新长出来的嫩叶子,又轻轻捏了捏花苞的外衣,眉眼含笑:“又想偷懒了?好好修炼才能尽早恢复灵体。” 蔓藤整个都蔫了,花苞也晃悠悠垂下了脑袋,没精打采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细藤条挠林尽染的手掌心。 它实在是太无聊了啊!每天呆在花盆里,哪里都不能去,跟坐牢似的。 林尽染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笑意:“跟为师撒娇也没有用,用功修炼。” 掌门大弟子离卿通报后来到莲花池边,正好瞧见掌门师尊同一株植物说话的样子,脸上还带着极罕见的温和笑容。 离卿心中诧异至极,面上倒还镇定,恭恭敬敬向林尽染行礼:“掌门师尊。” 他循例向林尽染汇报近日门中事务,又将其他宗门传来的书简呈于对方。 在林尽染阅读书简时,离卿好奇地打量着花盆里的蔓藤,后者懒洋洋地舒展着枝叶,林尽染随手拎过水壶,往它头上浇了浇水。 被洒了一身湿意的蔓藤忍不住抖了抖湿哒哒的枝叶,水珠从微微绽开的花骨朵上滑落,随着它摇晃头脑,甩了离卿一身水。 离卿一愣,抹了把脸:“师尊这盆灵植成精了?” 说着,他伸出手指想去摸摸它的花瓣,谁知刚伸过去,就被倏尔合拢的花瓣夹住了食指。 离卿:“……莫非师尊养的是食人花吗?” 林尽染从书简里抬起头,淡淡笑道:“这是你小师弟。” 离卿瞬间露出惊容,他盯着摇晃着枝条、十分人性化的灵植上下细看,皱起眉头:“这是秋师弟?秋师弟怎么变成……变成植物人了?” 秋洛:“……”你才植物人呢! ※※※ 入夜,月凉如水,缓缓蔓过窗台,流淌在床前的地板上,朦朦胧胧照出一片霜亮。 林尽染像往常一样,将白玉花盆搁置在床头,他指尖轻轻摩挲过花瓣边缘,花朵仿佛被挠的有些痒,卷曲叶片抽了回来。 已经记不清多少个昼夜了,林尽染淡淡叹息一声,阖上双眼,重新进入入定状态。 夜色静谧,唯有窗外树影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尽染朦胧间似乎感觉到有一双手,从背后环绕住了自己。 他没有睁眼,只细细感受着背上传来的温暖的体温,如同无数个熟悉的梦境一样,那双手的主人热情地拥抱住他,在他耳边微笑着低声唤他师父。 也唯独在这样的梦中,他能看见秋洛好端端出现在他眼前,能得到片刻的喜悦和温存。 等到了天明时分,美梦醒来,他面对的只剩下空荡荡的浮游殿,和一株不能笑不能言的蔓藤。 “师父……你睁眼看看我。”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今晚的声音听上去尤为真实。 林尽染微微侧过脸,但依然没有睁开眼。 环住他腰际的双臂越收越紧,他的肩背抵住一片温暖的胸膛,直到一双唇叼住了他的耳垂,牙齿轻轻研磨着耳垂的软肉,林尽染才倏然从梦里惊醒似的。 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一张英俊明朗的脸孔。 烙印在骨子里般熟悉的五官,灿若星辰的双眸,秋洛眉梢眼角洋溢着笑意,轻轻吻在林尽染微红的眼角: “师父,弟子回来了。” 林尽染浑身一震,目光闪动,微颤的手指抚上对方脸颊,掌心传来温暖细腻的触感。 “回来了……就再也不离开为师了吗?” 千言万语都融化在一个缠绵的深吻中。 “嗯,永远也不离开你。” 第72章 现世篇上 自任务结束回到执法大厅已过去大半日。 秋洛靠坐在专属于他的办公椅里, 两条修长的腿交叠着,随意翘在办公桌上,嘴里叼着一支笔, 笔尖在空气里不安分地划来划去。 他蹙着眉头,神色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系统光屏。 助理阿伊好奇地探过脑袋:“你的任务报告写完了吗?在看什么呢?” 系统光屏上, 秋洛的任务报告一个字也没动, 光标停留在任务搭档的姓名上, 被他反复戳开,又关闭。 秋洛严肃的表情仿佛在思考人生的真谛, 沉默了半天,也不说句话。 阿伊好心的提醒他:“你想联系林检察官, 直接发通讯请求过去就可以了。” 秋洛第十三次打开林尽染个人信息和通讯录, 扬了扬眉梢, 嘴里叼着的笔被他夹在指间,用笔头戳了戳光屏上那张熟悉的英俊脸庞。 他耷拉着眼皮哼哼两声:“那万一人家不想被我联系呢?我冒冒失失发过去通讯请求,不是很唐突吗?任务回来这么久,我的通讯器响了吗?” 阿伊一呆,支支吾吾地道:“可你的通讯器,还没充能呢。” 秋洛:“……” 他迅速翻出执法官徽章,打开内置通讯器, 上面果然显示能量耗尽关闭状态。 连接上充能晶石,等待充能的间隙, 秋洛又想起另一件事, 摸了摸阿伊的小脑壳,兴致勃勃问:“我现在多少积分了?还能跟系统换什么好东西?” 他回味了一下小世界的万能植物精华道具, 真是特~别~好用呢。 阿伊翻开系统商城, 搜索片刻, 道:“你现在还有30积分,今天没有抽奖宝箱,不过有个24小时限时特别打折道具,25积分可以换取。” 秋洛凑过去一看,眼前顿时一亮,多实用的好东西! “买了,就这个!” 滴的一声,通讯器充能完成,秋洛一打开通讯器,密密麻麻简讯和通讯请求立刻跳了出来,屏幕甚至卡了一秒钟。 除了系统发来的任务结算信息和乱七八糟的消息以外,一大串都来自林尽染,由于通讯请求没有接通,只能转为留言。 秋洛立刻打开其中一条,林尽染的虚拟影像显现出来,熟悉的低沉声线从一张一合的薄唇中传出:“怎么关闭通讯了?看到来研修培训大厅找我,A级-201教室。” 秋洛还没来得及高兴再见到林尽染,对方的虚拟影像顿了顿,嘴角似乎带上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你的教授导师,秋洛同学。” 秋洛无言片刻,抿了抿唇:“我都转正一星执法官了,还要上研修课的吗?” 阿伊天真地眨眨眼:“照理来说不用,除非……级别比你高的上级,点名让你去进修。” “不过也有好处啦,进修的时候不会派强制性任务给你,相当于变相休假,学时可以赚积分,通过毕业考试可以提高评定职称。” 没有强制任务了? 秋洛笑了笑,收拾了东西就朝着研修教室走去。 ※※※ 研修培训大厅,A级-201教室此刻挤满了来上课的学员,大多都是从各地赶来的新晋执法官,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影,把门口堵的水泄不通。 秋洛穿着一身银白的执法制服,双排扣阔领在左胸扣拢,衬衫领口正儿八经洗着一条黑色领带,修身束腰的制服衬得身材越发挺拔修长。 教室墙面有两扇透明落地玻璃镜,他不疾不徐从人群中走过,视线穿过玻璃窗,一眼就看见了教室讲台上的主讲教授。 林尽染今天没有穿检察官的制服,而是一件斯斯文文的浅条纹白衬衫,外罩烟灰色小马甲,手臂上扣着一条黑色袖箍。 他的衬衫领口严谨地扣拢到最上一颗纽扣,黑色领带藏在马甲里,西裤笔挺,看上去禁欲又绅士。 他以教授身份给来自各地的新晋执法官上课时,面容沉静,举止庄重,手中握着一条细细的教鞭,偶尔落在金属讲桌上时,发出细微啪的一响,引得学员们的心也跟着一跳似的。 就连最浮躁跳脱的学员,在他幽邃的视线下也不得不安静如鸡,不敢造次。 秋洛站在落地玻璃窗前,饶有兴致地观察林尽染上课的样子,在小世界做任务时的一幕幕无端浮上心头。 每个世界的林尽染各有细微的差别,但内里的模样依然能重合在一起。 身旁有人拍了拍他:“哥们,你来的也太晚了,今天知道林检察官亲自来上课,附近没在执行任务的,统统跑过来听,教室都塞不下了。” 秋洛抱着胳膊,一只手缓缓抚过下唇,拖着调子问:“林检察官这么受欢迎吗?” “那可不!你是新来的吧?”那人神秘兮兮道,“人家位高权重,尤其手里还握着执法官们的晋升大权,他平时忙得很,几乎从不来亲自授课,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来开课了,把其他导师们都惊得够呛。” 那人叹口气:“不过听说这位的课程通过率很低,对学员的要求很严格,也不知道谁有这个荣幸,能让林检察官亲自指导的。” 秋洛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哦?是这样吗?” 他双臂环抱倚在玻璃窗前,眼光轻飘飘落在讲台上的林尽染身上。 “……由于各位执法官们的职能不同,我们在执行任务时,面对的危机和困难也不尽相同,选择合适的研修课程,针对性提高某一项技能,非常重要。” 林尽染的课程已经开始好长一段时间了,他低头端起茶杯喝口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窗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眉梢微微一动,视线便黏在秋洛身上,嘴里还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授课内容。 时不时有好奇的学员,顺着林尽染的视线回头看,然而窗外的学员太多,也不知道检察官究竟在看谁。 秋洛略微勾了勾嘴角,从玻璃窗上站直身体,沿着墙壁,慢吞吞往后门走,林尽染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侧影,直到秋洛从后门拨开人群挤进来。 林尽染手执教鞭,缓缓踱到秋洛身前,满教室的学员们不约而同朝秋洛投来诧异的视线。 他深邃的目光平直落在秋洛眼底,淡淡开口道:“秋洛同学,第一次上课就迟到了这么久。” 周围学员们的眼神立刻从诧异变为同情,还有幸灾乐祸——林检察官的记性也太好了,一下子就逮住一个迟到的,这么多人里面就偏偏捉住了这家伙,也太倒霉了。 “抱歉,我愿意接受处罚,林老师。”秋洛努力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抬头迎上林尽染的视线。 他一双眼睛明亮得仿佛会说话,冲林尽染眨了眨,一个明明再普通不过的称呼,被他含在舌尖念出来时,林尽染莫名听出了一丝千回百转的意味。 心里像被猫爪子痒痒地挠了一下,他指腹捻着教鞭,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教室外传来响亮的下课铃,林尽染手腕轻轻一转,教鞭细长的末端一点点划过秋洛制服的肩章。 “既然如此。”他微微倾身,靠近秋洛耳边,慢条斯理地道:“下课来我办公室。” 在众人既羡慕又怜悯的目送下,秋洛十分乖巧地跟在林尽染身后,离开教室,走向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咔嚓一下,门从里面关上了。 有好事的学员偷偷跑到附近够着脖子往里看,可惜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听见门里传来哐的一声。 学员们纷纷开始议论:“完了,该不会是体罚吧?” ※※※ 紧闭的办公室里。 林尽染后背抵住冰凉的金属门板,秋洛一手按住他肩头,一手撑在门上,两人身高相仿,凑得极近时,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 然而到底是错开了一条窄窄的隙缝,灼热的鼻息在狭小的缝隙里流窜,肆无忌惮地扑上彼此面颊。 秋洛的目光滑过他的眉眼,沿着高挺的鼻梁,落在淡色的唇上,明明已经被茶水润过,眼下却依然显出了干燥的唇纹。 林尽染的双唇微微张开些许,甚至扬起了下巴,只要对方稍微低一点头,就能吻上去。 秋洛压低了声音道:“是你特地让我终止任务,在你这里进修的?这是以权谋私吗?” 林尽染轻轻挑起眼尾,依旧是那副一本正经的神色,端得一脸道貌岸然:“让你进修,正是为了矫正你在小世界执行任务犯的错误。” 秋洛歪了歪脑袋:“哦?我犯了什么错误?” 林尽染抚上他的颈侧,淡淡笑道:“你说呢?” “难道是……”秋洛目光往下,一路滑到林尽染平坦的小腹上。 “你倒是记得清楚。”饶是林尽染心理素质极强,此刻也不禁耳根有些发红,没好气地道:“你脑袋里面想什么呢?现在没那功能。” 秋洛忍不住露出可惜的表情:“说不定系统商场有道具可以换呢……” 林尽染:“……这个真没有。” 秋洛哦了一声:“难不成你还找过?” 林尽染一顿:“没有!” 秋洛见他脸色不善,忙换了个话题:“别的我也记得很清楚的。比如最后那个唔——” 林尽染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眯了眯眼:“不必说出来。” 秋洛挪开他的手,好奇:“从水晶仓出来,不是会被淡化记忆吗?为什么我后面越记越清楚?” 林尽染勾起嘴角,笑而不语。 “好啊,肯定是你又以权谋私偷偷做了手脚。”秋洛表示强烈谴责。 林尽染微笑:“你既然在我这里进修,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你的。嗯……就从迟到的处罚开始吧。” 秋洛慢吞吞问:“你准备怎么处罚我?林检察官。” 林尽染手里的教鞭,沿着对方的领口慢慢滑动,灵巧地挑开了第一颗排扣,接着从敞开的制服襟口挑出了那条黑色领带,抓在手里,稍微用力扯向自己。 “你叫我什么?” 两人的视线黏腻在昏暗的角落里纠缠不清,秋洛似笑非笑道:“你希望我叫你什么?林总,林同学,摄政王殿下,还是……师父?” 他的尾音极轻,透着一丝缱绻缠绵的味道。 话音刚落,就猛地被林尽染拽着领带拉下来,两双嘴唇终于彼此紧紧相贴,呼吸催促着心跳,双双变得急促。 有限的空气在唇齿间被掠夺殆尽,暧昧的声音在鼓噪着耳膜。 四个世界的记忆在眼前交替融合,清晰得犹如昨天。 两人抵在办公室的角落里热烈的拥吻,直至双双气喘吁吁,谁也没有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铃声大作,短暂的课间休息时间结束。 他们稍稍分开,视线依然黏在彼此身上。 林尽染整理好弄皱的衬衫,很快又变回了那个庄重禁欲的检察官模样,除了眼尾一抹极淡的微红,和过于红润的嘴角,谁也看不出异常。 “好了,还有课要上。”林尽染将秋洛扯歪的领带重新替他系好,塞回制服里。 秋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先过去。” 林尽染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没有多问,深深看他一眼,拉开门出去了。 秋洛看看外面,左右无人,从兜里摸出一盒折叠起来的物什,拎出来抖了抖,小小一团柔软的布料越变越大,直到能把整个人包裹进去。 一个大活人,突然原地消失,办公室的门却突兀再次打开,片刻又重新合拢。 第73章 现世篇中 林尽染回到教室的时候, 里面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学员。 他拿着教鞭,在众学员们期盼的目光中一路行至讲台,喉咙尚有些干渴, 他若无其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润喉。 沾湿的嘴角隐约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痛感,林尽染这才注意到唇角被某人咬破了,留下一个极淡的红印。 台下有观察细致的学员注意到这个细节,彼此交换了一个吃惊的眼神,难不成刚才那个迟到的同学,跟林检察官打了一架吗?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他们东张西望一阵,发现秋洛果然没有重新回到教室, 十有八九是被林检察官修理了一顿,课都没法上, 太惨了。 林尽染背后的巨大光屏,正滚动播放着不同小世界的法则。 他手里的教鞭在光屏上缓缓划过, 继续之前的授课内容: “……所以, 各位执法官在执行任务时, 一定要在世界法则的框架内行事, 否则就会被世界法则排斥,导致任务失败。” 台下有位学员提问:“什么叫世界法则框架内?” 林尽染正要回答,一点细微的脚步声突然传入耳中, 他下意识侧头看去, 讲台侧面却是空无一人。 学员们正三三两两讨论着世界法则的问题, 教室有些嘈杂, 他眉梢微动,莫非是错觉? 林尽染双手撑在讲台两侧, 上身微微前倾, 想了想, 他冷不丁回忆起某些画面,便举了个例子: “比如说,假设某位执法官在高等位面世界,获取了操控植物、再生的能力,若是他进入低等位面世界,就不可以使用这项能力……” 他的话还没说完,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笑声:“这么说来,作为林总裁和林同学,就无法享受到林真人的‘乐趣’了呢,对吗?师父。” 林尽染心中一震,循着声音转头,可是身边依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仿佛这个声音只是他的幻觉。 秋洛那家伙,在搞什么鬼? 台下众多学员正全神贯注地望着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林尽染按捺下错漏的心跳,继续刚才的思路:“诸位执法官要熟练掌握当前世界规则,不可以过分依赖道具,我本人就从来不兑换道具。” “是吗?”那个声音这次从左侧换到了右侧,听上去十分轻快,“系统有好多有趣的道具呢,林老师真的不想试试吗?” 林尽染这次没有回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过侧面,视野里依然什么也没有,但他几乎可以肯定,秋洛此刻就在讲台上,正贴着自己耳边说话。 他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微热的气流,在耳廓乱钻,有一只手掌贴上了他的背心,正隔着薄薄的衣料,描绘着他肩胛骨。 林尽染若有若无翘起嘴角,借着端起茶杯喝水的遮掩,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在课堂上调皮,也是要被处罚的。” 有两片柔软的东西衔住了他的耳垂,那声音含含糊糊地道:“你打算怎么处罚弟子呢,师父?” 随着这声磁性暧昧的称呼,最后一个世界的点点滴滴瞬间浮上心头。 林尽染最受不了的,就是秋洛用弟子的身份跟他撒娇,此刻虽看不见秋洛的脸,那张笑意明媚又阳光灿烂的脸,反而越发清晰起来。 腰际一双手圈了上来,不疾不徐地抱住了他,慢慢越收越紧,有细软的发丝搔过他的脸颊。 秋洛低低地笑:“你怎么停下了,继续讲课呀,下面的学员们都看着你呢,林老师。” “……”林尽染简直拿他没辙,身上仿佛背了一只大型猫咪,猫咪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脸颊和脖子,面上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既不能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以免露出端倪,又无法无视他的撩拨,仿佛脑袋的血液,都集中到一只耳垂里去了似的。 林尽染勉强维持着淡定的神情,继续上课:“需要注意的是,一旦执法官经历过某个世界法则,精神力有了烙印,下一次,如果遇到同世界的任务,就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完全没有记忆……” 部分学员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个规则。” 秋洛在他耳边小声哔哔:“竟然还有机会再去已经去过的世界?上个世界,我还没呆够呢……” 不知被碰到了哪里,林尽染抿直唇线,耳根开始发烫,忍不住隐晦地瞥了一眼身侧。 他的左手从讲台上放下,在学员们看不见的地方,准确地握住了秋洛乱动的手腕。 然而另一条手臂他却捉不住了。 秋洛似乎换了个姿势,温热的胸膛隔着马甲和衬衫,从他背后贴上来,一手被他捉着,揽在腰间,另外一只手沿着流畅的腰线,四处游走。 林尽染只觉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脊背僵硬地挺直了,一点带着湿润的热意吻上他的后颈。 秋洛啄吻着他,坏心眼地道:“说话呀,林老师。再不说话,你的学生们就要发现了哦。” 林尽染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授课停顿了太长时间,已经有不少学员望着他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教室里太过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这让林尽染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每个人都在围观他与秋洛亲密一样。 有点羞耻,又有点莫名的、隐秘的兴奋。 他几乎要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秋洛是不是还好端端藏在隐身斗篷里,亦或者已经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林检察官怎么不说话了?” 隐约的窃窃私语声传来,林尽染被秋洛撩拨得近乎凝滞的思绪,飞快转动一下,身后的光屏跳转到课堂讨论的主题页面。 林尽染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扫视台下一周:“大家现在可以彼此探讨一下各自经历过的世界法则,十分钟后起来发言。” 放鸭子的时候到了,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交谈讨论声越来越大,原本处于众人视线焦点的林尽染,这下终于被大家忽视成了背景板。 秋洛在林尽染背后轻轻推了推他:“去后面的角落。” 林尽染艰难维持理智:“别闹,现在还在上课。” 秋洛贼兮兮地笑:“没关系,不会有人看见我的。” 林尽染:“……”可他会被看见。 秋洛干脆绕到正面抱着他,脑袋搁在他肩窝里蹭来蹭去,手里的小动作不断:“老师,你宠宠我呀……” 林尽染呼吸一窒,简直要被蹭起火来,这个逆徒坏事干尽,他却不能动弹,只能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秋洛使坏。 哦,他甚至看不见。 林尽染眯了眯眼,嗓音沙哑:“呵呵,等下课你就完蛋了。” 第74章 现世篇下 林尽染被秋洛推着, 半推半就往教室后面的角落里走,好在大部分学员并不会特地扭过头去看他。 秋洛将他抵在墙角,仗着隐身斗篷的遮掩, 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老师, ”秋洛亲吻着他的嘴唇, 手指穿过对方后脑勺的发丝间,“你不是要处罚我吗……” 林尽染喉结微微滑动, 眼神发沉,明明面前空无一人,他却有种在人前暴露了个彻底的错觉。 身上每一处感官都被放大了, 好似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看。盯着他沉醉的眼,泛红的唇,还有滚烫的脸颊。 他的两条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侧, 想回抱秋洛,又生生克制住,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林尽染深吸一口气, 垂眼,压低声音:“可别太嚣张了, 你这个……” 他微微一顿,似乎一时不知该用什么称呼斥责他, 最后彻底归于无可奈何:“你这个逆徒。” 秋洛听得好笑。 他轻轻安抚着林尽染绷直的脊背,用鼻尖蹭他的脸颊,双唇沿着下颔线慢慢蹭到耳垂,直到把对方的耳垂逗弄得充血发红, 笑吟吟道:“你怎么不亲亲我啊, 师父?” 这谁受得了?林尽染一口气哽在喉咙, 热意上涌到脸颊, 冲动和理智在脑海里激烈交战。 他的异常似乎被离得近的学员注意到了,担忧地问候了一声:“林检察官,您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贴在他身上的秋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以极小的声音道:“可不是吗?” 林尽染忍不住想瞪他,可惜周围空无一物,只有空气。 就在秋洛越发放肆的时候,林尽染终于忍无可忍,抓住他的一只手腕,钳在背后。 恰在此时,走廊外铃声再次响起,终于下课了! 教室里的学员们陆陆续续离开,打发掉试图围上来套近乎的学员后,林尽染长舒一口气。 偌大的教室,如今只剩下林尽染和隐身的秋洛两人,关上了门窗和灯光,整个教室静悄悄的,又昏又暗。 “秋洛,你完蛋了。”林尽染一把拉住秋洛的手臂,拽到自己怀里,去摸索他身上的隐身斗篷。 秋洛哪儿能让他如愿,他抓紧了身上的斗篷,在教室墙壁的角落里,无所顾忌地热吻上来。 视野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秋洛身上的温度和专属于他的气息,却是实实在在的。 林尽染像是被空气挤着,双唇微翕,迎接秋洛热情凶猛的吻。 他闭着眼,双手下意识环抱上对方,用力地抱紧了,微弱的风声不知从哪个角落流进来,掩盖了呼吸,体温隔着衬衫和制服来回传递着彼此的心跳。 若是有外人在这里,必定会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吓到。 方才还衣冠楚楚站在讲台上,镇定自若面向学员们授课的林检察官,此刻再不复平日的从容,原本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也松开来,垮垮挂在脖子上。 半明半昧的光在教室的地板上淌下一条明暗分隔线,两人藏在阴影里。 林尽染双手环在半空,如同怀抱着一团空气。 “秋洛……”林尽染狭长的眼尾半眯着,喉咙深处溢出气音般的叹息。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五感却变得越发灵敏,就连教室外走廊里一点脚步声,都能清晰地传入耳朵里,让他紧绷起神经来。 走廊上,一道人影正慢悠悠经过教室墙壁的落地窗,是不是扭头朝里看。 “外面有人来了……”林尽染沙哑着嗓音,勉强找回一点理智,可抱住对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仰着头,露出颈项脆弱的咽喉,时不时有零星的玫瑰色痕迹,出现在那里。 秋洛完全投入到了这个吻中,每一丝唇纹都描绘得一清二楚。 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教室门口停下,门把手被扭动了,对方竟然有限权开教室的锁。 林尽染突地一惊,门打开了! 管理员大叔在做例行的课后检查工作,半途仿佛听见教室里还有声响,便打开门进来看看,是不是还有学员没有离开。 安静的教室里,光线昏暗,管理员大叔眯着眼睛仔细环视室内一周,拖着步子,沿着走道从前往后走,一排排座位看过去,就连角落也没有放过。 “奇怪了,明明没有人,哪里来的声音?” 管理员大叔奇怪地嘀咕一句,四下打量,见确实无人,便又拖着步子往回走。 一颗崩掉的扣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滚到地上,不知滚到了哪个角落。 管理员大叔“咦”了一声,什么东西? 教室角落的阴影中,林尽染眼脸颊肌肉微微抽动,黑沉沉的目光紧紧盯住了面前那张熟悉的俊脸。 用口型无声斥责:“调皮!” 秋洛眨眨眼,故意抖了抖身上的隐身斗篷,林尽染皮子狠狠跳了跳,简直拿他没有办法。 方才在管理员大叔推门而入的瞬间,秋洛眼疾手快拉起斗篷,把林尽染也一同裹进斗篷里,这才避免了两人躲在角落的样子被外人瞧见。 秋洛贼兮兮凑上来,捧住林尽染的脸颊,温柔地贴上他的唇角。 林尽染扣紧了他的后脑勺,不断加深这个无声的亲吻。 安静的教室,昏暗的阴影,管理员大叔疑惑的眼神里,两人的呼吸隐秘又克制。 一点若有若无的声响,在静谧的教室里隐约传来。 管理员大叔一愣,忍不住又回头朝角落的方向瞅了几眼——他是不是幻听了?可是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唉,年纪大不中用了。”大叔唉声叹气地离开教室,顺手带上了门。 教室里的两人,这时终于解除警报,再也无所顾忌,暧昧的空气在逼仄的角落急速升温。 秋洛在间隙间急促地呼吸,胸腔震动着发出闷笑:“说好的处罚呢,我的老师?” 林尽染手里拽着一截领带:“处罚你……提交一份十万字的研修报告。” 秋洛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脸都黑了,他扬了扬眉,又道:“那我要申请小世界实地回访,你还要陪我一起。” 林尽染早有所料地露出微笑:“可以。” 秋洛回过味来:“好啊,你又在假公济私了……我现在要怀疑第一个任务,你是不是故意挑我做搭档了!” “你猜?” …… 于无尽轮回中,踏上一段崭新的蜜月之旅,他们的故事依然在继续…… 【end】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xbaoshu.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